她想,他的大衣应该已经湿了。
城市的灯光亮起来,照亮每一条街道。
时小念用龟速开着车,静静地跟在宫欧身后,宫欧回到了N.E大厦。
但他没有进去。
时小念坐在车上看着宫欧一步步走到大厦对面,站在一棵树下,望着N.E巍峨的大厦,黑色口罩敛去他的神情。
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夜色下,雪花轻轻飘落。
那棵树上挂着几串小小的灯笼,明亮的红色与白雪相映,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雪在他的大衣上化去。
时小念顺着他的目光往N.E大厦望去,大厦里有些灯没亮,看起来黑漆漆一片。
但大门口是明亮的,但那种明亮并不会让人觉得舒服,因为有职员抱着箱子陆陆续续地从里边走出来,离开。
他们都准备远离这个地方,远离偏执狂的统治。
他们都认为,外面有更好的天空。
可是他们谁都不知道,这个偏执狂为N.E投入了多少,这里比起宫家更是宫欧的一切,是他大哥的延续,可现在却像一颗星子在慢慢失去它的光芒。
宫欧要怎么接受。
时小念望向宫欧,只见宫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她静静地望着,忽然手机响起来。
她坐在驾驶座上拿起手机,只见手机屏幕赫然映着宫欧的名字。
他是打电话给她。
时小念立刻接通电话,抬眸望着宫欧的方向,雨刮器在一下一下刷着,将雪水刷到一旁,宫欧的脸便在她的视线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宫欧。”
时小念出声。
“你脚包扎了么?”
宫欧问她。
时小念低眸看一眼自己血迹已干的脚,用轻快的语气说道,“嗯,包扎好了。”
“是么?”宫欧站在树下,一双眼睛仍然望着N.E,嗓音低沉得听不出什么语气,“那你现在是在休息么?”
“对啊,我在休息,你呢,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时小念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跟了他一路,追了他一路。
他肯定会发火的。
“小念。”他唤她的名字,声音特别性感。
“我在。”
时小念轻声说道。
“你以前和我说过,宫欧,你要是一直这个古怪的脾气,别人都会离你而去的。”宫欧望着N.E大厦对着手机说道,他微微抬起下巴,一点细雪就落进他的眼睛里。
时小念坐在车里怔了怔,然后回想起来说道,“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爱上他,她看不顺眼他的臭脾气,所以她说出过那样的话。
她现在后悔了,想收回那些话。
可以让她收回吗?
“那时候我和你说,走掉的人本就是原本不该留下的。”宫欧低沉地说道,声音隔着口罩在手机旁响起,“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不该走的也会走,N.E可能也要走了。”
闻言,时小念呆住,睫毛微颤,“不会的,宫欧。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没关系,把这段时间就当休个长假,调整好心情,你会知道怎么对待N.E的,对吗?N.E不会垮的。”
他的科技帝国,他对大哥的感情和怀念都不会垮的。
“小念,我知道我的病已经到不治不行的地步了。”
宫欧问道。
时小念哑然,“宫欧。”
“我出现幻象了。”宫欧继续说道,那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小孩子般的委屈。
“你说什么?”
时小念震惊,望向不远处的宫欧。
宫欧站在树下,抬起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睛,然后说道,“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像个神经病了。”
很多时候,他不想骂人,也不想发脾气。
可他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
“神经病不是应该不知道自己有问题么,可为什么我会这么清醒地看着自己病情加重?这么清醒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神经病?”宫欧有些自嘲地说道,被手指按过之后的眼睛更红了,一抹水光若有若无。
“宫欧,你只是现在压力太大了。没事的,你相信我,我们去治病,治完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N.E也需要你不是吗,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时小念说道。
她听他的声音充满了自暴自弃。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宫欧。
“那要是治不好呢?”宫欧反问道。
“……”
时小念说不出话来,谁能保证百分百的痊愈。
“如果治不好,N.E就毁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离开我,封德也会离开,双胞胎也会离开,还有你。当然,你是离不开的。”宫欧低沉地说道,“你会被我囚禁,我不会允许你有自由,你有交际,我会24小时盯着你,直到你开始反抗,然后我失手……杀了你,也许,我还会把你分尸,也许,我还会把你的尸体做……”
她是他最大的执念,一个精神障碍者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会反抗的。”
时小念没有多想地打断他的话。
“……”
“如果情况真得变成那么糟糕,你就24小时盯着我吧,没关系,我不要自由,我不要交际,我什么都不要,每天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时小念说道,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的犹豫。
听着她的话,宫欧在那边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时小念抬眸,只见宫欧站在那里,将手机搁在耳边就这么站着,雪那么小那么细,却在他的头发、肩上积起薄薄的一层白色。
“小念,我累了。”
宫欧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那声音很低很低,从她的耳边一直走进她的心口。
“……”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累过,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要了。”宫欧说道。
“……”
时小念坐在车里,心口泛起一股从所未有的疼痛,她的眼圈逐渐泛红。
她要说什么才能让他好受些?
她要做什么才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宫欧站在树上,脚在地上点了点,对着手机低低地叹息一声,“好冷,小念,外面下雪了,真冷。”
冷?
时小念看向宫欧站在那里,雪从他的肩上落下来。
对,他太冷了,他需要暖气,他需要拥抱。
“宫欧,你等我,我马上就过来。”
时小念匆匆说道,将电话挂断,伸手就要推门下车。
这里是非机动车车道。
想了想,她还是将车开到N.E大厦前的停车线中,然后推开车门就走下车,脚拐了下,脚上生起一丝麻木的疼痛。
时小念抬眸往对面望去,却见那棵树下空空如也,只剩下几串红色的小灯笼在风中晃着。
人呢?
时小念错愕地睁大眼,冒着小雪跑到对面,站在宫欧刚才站在的地方四下张望,整条空空荡荡的的街道什么人都没有。
“宫欧!宫欧!”
时小念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应他,有在这一片工作的职员朝她看来。
下雪的天气的确冷得厉害,她拿出手机拨打宫欧的电话,却听到那客板的女声无情地提示她对方已关机。
关机了?
刚刚还通话的。
去哪了?
时小念左右张望着,左边找了一段路,又往右边找去,“宫欧!宫欧!”
她的声音在雪中响起,长发上飘着雪花。
“席小姐!”
封德从N.E大厦里走出来,手上执着一把黑色的伞,绅士地替她遮挡,问道,“席小姐,你的脚得包扎,不然纱布干在脚上,撕起来会连着皮的。”
“宫欧不见了。”时小念哪还管得上自己的脚,左右望着焦急地道,“你快让人去找,快点!”
“少爷不见了?啊,好。”
封德点头,将伞递给时小念,然后匆匆往N.E大厦跑去。
时小念拿着伞,沿着宫欧刚才走过的路走着,希望能遇上他,怎么才一眨眼的时间,他就不见了。
去哪了?
他说累,难道是回去休息了?
可回去也要开车啊,她把车停在N.E大厦前没有看到他。
时小念撑着伞走在雪夜中,风刮过来冷冽刺骨,这大概一年来最冷的一个晚上,她冷得手指僵硬。
她就这么走在空旷安静的路上,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宫欧!你在哪里?听到应我一声好不好?”
她大声地喊着,试图让宫欧听到。
他现在有点自暴自弃,也许,他是躲在了什么地方,不想见人。
没事,她会找到他的。
她一定能找到的。
20分钟后,封德从闭路电视中看到宫欧是坐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离开,那是个监控死角,只看到商务车过去人就不见了。
2个小时后,技术部门查出车牌是假的,商务车车里有没有什么人分析不出来,并且,商务车绕开所有的监控范围行驶,失去了踪迹。
5个小时后,警方介入,将这次事件定性为富豪绑架案,展开全面调查搜索。
5天后,警方再次将此事件修改定性成失踪案,因为从始至终,都没有绑匪打电话前来索要赎金,而宫欧迟迟未归。
也许是警方的动作太大,很快,宫欧失踪的消息传了出去,N.E动荡更加剧烈,又一批人不断递出辞呈,各奔前程。
这一个新年,就在风雪中来临。
森林深处,巍峨壮丽的帝国城堡没有一点新年的气氛,有的只是死气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