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门被敲了几下。
“进来。”封德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意眨掉,扬声喊道。
门被人从外推进来。
一个全副武装的人从外面推门进来,朝封德禀告道,“封管家,天色晚了,抓到的人已经全部赶到院中,您要清点一下吗?”
“好。”封德点头,“慕千初也在其中?”
“我们粗扫一眼,没有看到慕千初。”
那人答道。
“该死!不会逃了吧!”
封德立刻说道,匆匆往外走去。
这一次的攻击是出其不意,要是被慕千初逃到席家神秘的核心地方,再要抓就难了。
“……”
时小念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转眸看向一旁的餐桌上,餐桌上的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亮,照着彩色的纱网,宛如一条彩色鲣鱼在游。
元宵。
她和宫欧之间终究是连一个新年和一个元宵都无法一起度过。
……
夜深。
岛上一片长长的红光,整个岛屿仿佛变成红色的海洋,无数的灯笼被点亮。
枪声渐渐不那么密集了,也逐渐没了。
时小念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子里暖气打着,厚厚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她却只感觉到沉重,感觉不到温暖。
她抬起手将灯关掉,她看着屋子里变成一片漆黑,她闭上眼睛睡去。
多希望永远可以不醒,那是最美好的事了。
忽然。
有细小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响起。
时小念睁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没有一点意外,下一秒,她被人连被子一把抱住,有温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边。
一个吻落在她的脸上。
“小念,跟我走。”
慕千初躺在床上抱住她,气息有些粗重。
时小念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她启唇,声若蚊蝇,“我知道你没逃。”
她猜到他可能没逃,藏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你肯和我说话了?”黑暗中,慕千初低沉地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欣喜,仿佛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处境。
这外面都是宫家派来的人。
“你逃出去就是荣华富贵,你居然选择回来。”
时小念嗓音低哑地说道。
“因为我想你跟我走。”慕千初抱着她说道,连带着被子将她抱坐起来,黑暗中,他盯着她的眼睛,“我什么都准备好了,你和我走,我们立刻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时小念被迫地坐在床上,声音有气无力,“我现在的身体任何的颠簸都会要了我的命。”
“你留下来宫家也会要了你的命,他们可不是你的守护神!他们只会让你死得更惨。”
慕千初说道,声音刻意压低,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
两人靠得极近。
她和他在一起才有活命的机会。
“我本来就不想活了。”时小念说,她现在连讲话都吃力,咬字困难,“告诉我,宫欧的遗体在哪里。”
“你和我走,我就告诉你。”
慕千初道,说着就掀开被子就要抱起她离开。
“你带着我只有死路一条,你以为你那个最重要的助手是怎么被抓住的。”
眉疤医生为了完成他的任务要带她走,被她硬生生给拖累才抓住的。
她想,他应该清楚。
他现在要她走,她还是会选择拖累他。
闻言,慕千初苦笑一声,“说的不错,我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我会死得很惨,宫家为报丧子之仇会将我千刀万剐。那又怎样,我今天非要带你走不可,如果你要我落得那个下场,我认了。”
“认了?”
时小念反问。
“对,我救你,你要我死得千疮百孔,我认了!”慕千初说道,黑暗中一双眼睛咄咄逼人地盯着她。
“慕千初,你对我是有多大的怨恨,连你的死都要让我背负。”时小念道,声音如若游丝,“你以为你死得千疮百孔,我就会原谅你么?”
他把她父母的死算在她的爱情上,把宫欧的死算在她的爱情上,现在连他的死都要算在她身上。
就这么不想让她好过么。
“我不需要你的原谅,只要你心上刻我慕千初的一道痕迹,这就够了!”
慕千初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话落,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黑暗中寒光一闪。
他的胸前有温热的液体滴淌下来,滴到手上。
血腥味浓烈。
他僵硬地坐在那里,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胸前,握住匕首,顺着刀锋往上,然后摸到了时小念的双手。
她的双手紧紧握住匕首的柄。
这一刀下去,大概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在被子里藏了匕首,就在这里等着他。
“你就这么想亲手杀了我。”慕千初的脸上冷汗直冒,他苦笑一声,“可惜了,你插得偏了一点,没中心脏,要不要再来一次?”
他完全有机会逃的。
可他舍不得,他舍不得把她一个人丢下,他想带她一起走,他以为她会感动的。
原来,她根本不会动容。
她藏着匕首等着他送上门,等着亲手复仇。
时小念以为自己早已如行尸走肉一般,心如死灰,可听到他这样的声音,她的身体还是颤了颤。
寂静的夜里,外面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
那是有人在巡逻。
“慕千初。”时小念借着匕首的寒锋光亮看向慕千初惨白的脸,她的声音无力而冷,“你走吧,从这里离开,无论你接下来是千疮百孔还是荣华富贵,我们之间都两清了。”
“两清?”慕千初看着她重复着这两个字,有些嘲弄。
“从今天起,我们恩断义绝。”
时小念说出口,字字虚浮飘渺,却又那么冰冷。
冷得慕千初想打寒颤。
他握住匕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看着这个亲手刺了他一刀的女人。
见他没有动作,时小念也没再说什么,她抽离自己沾到鲜血的手,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们两清了。
他是走是留,都与她无关。
外面的脚步声一直存在,来来回回。
慕千初捂住伤口,下一秒,他身体僵硬地从床上下来,站在地板上,伤口的鲜血越渗越多。
时小念不理会他。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走。
她都不再管了,现在的他活着,她懒得恨了;现在的他死了,她也不会难过。
“小念,告诉我,是光线太黑你刺不准,还是你故意刺得偏离我的心脏?”
慕千初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
时小念沉默,不再言语。
对他,她已经没有任何话好说了。
“回答我,就当是回答我的最后一个问题。”说不定下一秒他离开,就被人用枪顶住了。
“……”
时小念闭上了眼睛,嘴唇浅浅抿着,没有一点开口的浴望。
慕千初在黑暗中苦笑一声。
“看来你是准备留给我一个一辈子都解答不了的问题,呵。”慕千初苦涩地道,气息微虚,“不愧是时小念,最会照顾也最会折磨慕千初的时小念。”
“……”
时小念依然沉默,仿佛完全没听到他说的话。
“我走了,小念。”慕千初向她告别,他这个样子已经没能耐将她带走了。
他转身欲走,悄无声息的两步后,慕千初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说道,“我没抓走宫欧。”
“……”
时小念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全是震惊。
“我只是想看看你知道宫欧死讯后,会不会选择到我身边来。”慕千初有些吃力地说道,“我没抓他,他应该没死,所以,你别放弃自己的命。”
“……”
时小念呆呆地听着,体力孱弱的她用尽力气坐起来,“他在哪里?”
没人回答她的话。
慕千初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房间里,只剩下窗口半开,有凉凉的夜风吹进来。
时小念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窗口。
他是在撒谎吗。
为什么说宫欧还没死?
他真的没抓宫欧,还是他只是想让她活下去,给她一个空的希望?
告诉她,告诉她!
告诉她宫欧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砰!”
门突然被人推开。
“席小姐,冒犯了!”封德的声音传来,下一秒,房间里的灯被打开,封德站在那里,紧张地看向她,满头大汗,“席小姐,你门外的一个保镖被击昏拖进隔壁房了,你没事……”
封德的话还没说话就看到时小念一脸呆滞地坐在床上,她身上穿着睡衣,睡衣上沾了大半的血迹,手上也全是血迹。
“席小姐!”封德震惊地朝她冲过去,“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你哪里受伤了?”
发生什么事?
慕千初说,他没抓宫欧,他说宫欧没死。
没死。
“封管家。”她低低地出声。
“是,我在。”
封德点头。
“我要吃饭。”时小念抬眸看向封德,人忽然变得急切起来,“封管家,我要吃饭,快点给我吃的。”
“啊?”
封德傻眼,之前怎么劝她都不肯吃饭,这会突然肯了?
“封管家,我要吃饭,现在。”
时小念有些用力地说道,可她再用力声音显得单薄脆弱极了。
“哦,好好,我马上去准备,你等着啊。”封德连连点头,转身往外跑去。
厨房里,时小念被保镖推到餐桌前,她手指乏力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往嘴里送下,迫不及待地咽下,然后又送,又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