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清风吹过。
洛烈坐在那里看着时小念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有几分心疼。
其实在外人看来,都知道时小念和宫欧之间的差距,一个从小地方生长出来的女孩,一个是背景强大的天才。
时小念现在是更加直白而清楚地看到了这份差距,遥远而苍白,可她身为一个弱者只能认命,她除了安份地做一个被安排的棋子她什么都做不到,因为她一旦妄动反而是给别人制造麻烦。
不像一般的心理疾病患者是深陷认识误差中,时小念是太清醒地看明白了一切,才会如此。
这可怎么治。
洛烈第一次感到对患者的无从下手。
“把注意力放到孩子们身上吧。”洛烈只能这么和她说。
时小念双眼空洞地看向他,然后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小葵的,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说完,她又嘲弄地轻笑一声。
不让小葵受到伤害,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笃定的能力说出这种话。
“其实小葵的心理障碍还好,让我担心的反而是宫曜这个孩子。”洛烈决定努力将时小念的注意力转移到孩子身上,这样,她才能摆脱自己的这种心态。
话说回来,这一场由宫欧亲手设计的变故,时小念受到的心理阴影最深,但她无法像小孩子一样坦承地表现出来。
“Holy又怎么了?”时小念担忧地看向他,淡淡的眉皱了起来,“洛医生,能不能请一次性说完?”
先是小葵,再是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又是Holy,他把她的孩子都挨个说了个遍。
“你没发觉宫曜这个孩子特别有天份么?而且超乎常人的冷静。”洛烈坐在太阳伞下面说道,伸手端起桌上的一个透明水壶优雅地倒上两杯水,递给时小念一杯。
“所以呢?”
这难道不是宫曜的优点么?
“他年纪尚小,却对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就像学射箭,虽然那把弓箭就是为他专门制造的,便于他学。但……”
“但是什么?”
“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这么镇定地去射穿敌人的眼睛,宫太太,你真觉得这里没有问题么?”洛烈问道。
听到这话,时小念绞着披风的手垂落下来,无力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找宫曜谈过话,他回答我的问题回答得太镇定了,这反而会让我担心他。”洛烈看着时小念一字一字说道,“小葵说不定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遗忘掉这件事,但在宫曜那里我想是不可能的。”
“……”
“我就怕这个孩子现在不表现出来,可这件事的阴影会一直一直深留他的心底,也许……将来的某一天就会爆发。”洛烈摊手,“会出现什么样的局面谁都预料不到。”
时小念无力地坐在那里,听着洛烈的一字一句,就好像有无数的拳头敲打她的伤口上,痛得致命。
原来这件事中,不止小葵有了阴影,Holy把这阴影埋得更深。
“那该怎么办?”时小念有些焦急地去抓洛烈的衣袖,说着抓,只是露出的几根手指捏住衣袖,“你不是名医吗?你能帮他的对吗?”
“宫太太,你知道我专门研究哪一类疾病的,对小孩子的心理我不擅长。”洛烈放开她的手,说道,“而且宫曜并不愿意配合,所以我觉得还是宫太太花些精力比较好?”
“我?”
“两个孩子都还年幼,宫太太身为他们的妈妈对他们来说是最有安全感的依赖,只要你愿意好好陪着他们,孩子的阴影还是比较容易消除的。”洛烈说道。
听到这里,时小念明白自己是被洛烈绕了一个大圈,她看着他问道,“这也是宫欧要你做的吧?”
要不惜一切代价安抚好她的情绪。
洛烈知道瞒不下去,只得点头,“宫先生希望等他来接你的那一天,你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能很健康。”
“那你回复他,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不会再拖后腿了。”
时小念低眸说道。
“抱歉,回复不了,现在这个地方杜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洛烈说道。
也就是说,她现在和宫欧是彻底隔绝了,而相见的日子遥遥无期。
即使再相见又怎么样,如果遇到危险,她是不是又一次变成宫欧的累赘?又要让宫欧这么费心费力地保住她的命,不惜搭上两个孩子,不惜让两个孩子都蒙上心理阴影。
时小念看着面前的水杯,没有喝下,而是站了起来,转身离开。
转过脸的一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她眼前晃过。
时小念呆呆地抬起脸,往前望去,一缕头发被风吹得遮挡到脸上,挡住她的视线。
远处的草坪上,竖起了无数的新墙旧墙,有些墙面崭新,有些墙面斑驳脱漆,上面还有着各种各样的涂鸦。
不用近看,她也知道那些墙是她以前画过的那些画。
“以后在帝国城堡的后面圈一块地专门安置这些墙,做一个迷宫,再安一些墙让你不开心的时候画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要是宫曜和宫葵喜欢画画,就可以把迷宫做得越来越大,算是家里的一道风景。你说怎么样?”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起来,却像是远得就在天边一样。
宫欧居然把它们搬到了这里,真得变成一个巨大的迷宫,他连她心情不好怎么处理都想到了。
可她为他做过什么呢?
“宫太太?”洛烈走上前来,有些奇怪她突然停下来,他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片辽阔的景象,便道,“这里风景真得很不错,那个旧墙迷宫也做得别有一番景致,让人心旷神怡。”
“……”
是很美。
太美了,只不过一个藏起来的地方,宫欧又何必花这么多心思做这些,不累吗?
“之前你就和宫先生在度蜜月,这里要不是个避难的地方,来这里度蜜月也不错,不是吗?”洛烈说道,尽着一个医生最大的能力。
度蜜月。
在掳劫的事情之前,她和宫欧是要去度蜜月的。
蜜月……
时小念望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风景正好,阳光正暖,是个度蜜月的好地方。
但这里只是她一个人的蜜月。
一个人的。
时小念垂下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往高楼走去。
“宫……”
洛烈想叫住她,看着她的身影单薄,头微微垂着,就像是只剩下一缕幽魂,什么都没有了。
她往前走着,双手垂在身侧,身上的披风被风吹走,刮在半空中。
洛烈抬了抬眼镜望去,忽然觉得连那一抹幽魂都被吹走了。
宫欧做出这样的计划真是皆大欢喜么?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那一天,他要是交不出一个身心健康的时小念,他的死期是不是也就到了?
……
接下来的进展倒是比洛烈想象中来的好,时小念并没有自暴自弃地全盘放弃自己,而是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
在两个孩子面前,她会微笑,会耐心地陪他们学习、玩乐;在面对他这个医生时,时小念也是积极地配合,努力保胎,做一切对肚中宝宝好的事情。
“Mom,我要玩这个。”
客厅里,时小念陪着宫葵在玩耍,玩具扔了一地。
宫曜则坐在一旁看自己喜欢的书。
有了时小念的陪伴,宫葵恢复得比洛烈治疗时还快,一天天恢复往日的活泼。
“10加6等于多少啊?”
时小念坐在沙发上微笑地问道,纱布变少的一只手拨着玩具上的数字。
“我知道。”宫葵整个人都趴到玩具前,甜甜地说道,肉嘟嘟的小手拨着数字,“是16!”
“答对了,真厉害,奖励你一颗小星星。”
时小念把一张贴纸贴到她的额头。
“我还要奖励一个亲亲。”
宫葵嘟起嘴唇迎向时小念,时小念笑着亲了她一下,一大一小两个人抱到一起。
远处,隔着一道弯弯的台阶,身着便服的洛烈走上扇形平台,眼睛透过镜片望向时小念那边。
平台上方摆着桌椅,一只白色的大狗趴在桌脚边眯着眼睛,它的主人穿着一身浅色的家居服坐在那里,气息温柔无害,让人对他产生不了任何的防备心。
是慕千初。
“洛医生?”慕千初坐在那里,一双狭长的眼看向前方,却没有任何光泽。
“是我。”
洛烈在他对面坐下来。
“小念这段时间恢复得不错吧?”慕千初平静地问道。
闻言,洛烈不由得多打量了慕千初两眼,呆在这里的时间久一些,他越来越奇怪慕千初和时小念之间的关系。
这两个人很是微妙,不像朋友、不像兄妹、也不像有任何的暧昧。
两个人的相处淡得就像是水一样,偶尔会说上几句话,但话题总是止得很快,从没有长谈的趋势;而有时,时小念看到慕千初从自己身边走过,她也不会出声叫住,就当没看见一样自然地离开,反而是慕千初接着会驻足很久,失魂似的。
洛烈打量着慕千初,然后问道,“你是指哪方面?身体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