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须按最坏的来处理。”慕千初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凝重。
现在这里的一切只能靠他。
时小念静静地站在那里听着,没想到宫欧一走,他们这就出事了,这么多人还有孩子,她不能再看着任何人受伤害。
“如果是兰开斯特,应该早就攻打进来了。”洛烈说道。
“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还不能确定我们在的具体位置,放炮只是一种试探,想让我们自乱阵脚,露出破绽给他们看。”慕千初沉重的声音传来。
时小念抿紧嘴唇,这种可能性的确很大。
“那究竟我们的位置是怎么泄露的?谁都没有出去过,都是一个盯着一个,这里连信号都没有,怎么就被兰开斯特找到了大概位置?”洛烈问道。
“这个我也想不通。”慕千初道,“而且这个现在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事情。”
已经没有时间让他们好好思考怎么发生的事,他们只能解决。
“既然如此,我们是有动作好,还是没动作好?”洛烈问道,“什么都不做,万一对方真就打上来了呢,我们怎么办?”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
时小念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很久,慕千初的嗓音响起,“小念的手术是不是势在必行?”
她站在门外愣了下,不明白慕千初为什么忽然提起她。
“你想说什么?”
洛烈问道。
“如果小念的手术不得不做,她的身体肯定会很虚弱,那我们就不能有所行动,只能在这里耗着,走一步看一步。”慕千初说道,什么办法都不必想了。
闻言,时小念怔住,目光一片黯淡。
原来不知不觉她又拖累了人,原来她真的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
她转过身离开。
夜晚的星子繁密,天空漆黑,空气也透着一丝凉意。
时小念一个人走上夜色下的草坪,远远地眺望着那些残破的墙,有少少的萤火虫在那边飞舞。
夜风吹得她的皮肤渐渐变凉。
忽然,她的肩上多了件披风,时小念抓住衣角有些愣住,慕千初温和的低笑声在她身后想起,“怎么样,没掉到地上吧?”
刚才在房间里语气还那么沉重,这会就轻松了,完全是装给她看的。
时小念回过身,地灯的光线不强,落在两个人的身上,慕千初的轮廓被照出一层阴影,五官显得份外立体,一双眼睛狭长,眼珠的颜色微淡,很是好看。
只是,他的脸上也是一块青一块肿的。
“你的脸……”时小念担忧地看向他,随即内疚地道,“都是因为我,才会害得你们……”
慕千初脸上的笑容更深,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伤道,“你不会连这个都要归咎到你的身上吧?是我要去打他的,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
“火山爆发也和你有关?因为你在呼吸?”慕千初平静地直视着前方说道,笑容清淡。
时小念拉了拉身上的披风,“火山爆山和我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这里所有人都是因为我才在这里,而你们可能随时会因为我……”
“每个人都是自愿的,洛医生因为欠恩,我因为欠疚,其余人因为拿了高昂的一笔钱,谁都知道来这里不会太安逸,但都选择了过来,并不是那么伟大都因为你。”慕千初道,“你对大家的意义还没有达到那个份上。”
“……”
时小念站在那里看着慕千初,慕千初没有看她,不像别人总是直直盯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想法似的。
他的话莫名地让她轻松了一些。
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她看着他,“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好好听你说话了。”
因为父母的事,她对慕千初早就冷了下来,现在天天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她也没有好好听进他说过的话。
她总是困在一个人的围城。
“那你现在愿意听我说话吗?”慕千初问道。
时小念想了想道,“不讨厌。”
如此诚实。
慕千初低笑出声,道,“洛医生的报告上写你是在面对,所以想到了堕胎,你真的是面对吗?”
“难道不是吗?”时小念目光黯淡,声音很低,“我在寻求一条对所有人都好的路。”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是么?那你跟我过来证明。”
慕千初突然抬起手,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腕踩着草坪往前走去,时小念错愕地看向他,手腕被攥得紧紧的,她只能跟随他离开。
慕千初听着风声,然后朝着那些破旧的断墙走去,远远的,时小念看到夜色下的那些幼稚涂鸦。
她下意识地就想逃避,“千初你要带我去哪?”
时小念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慕千初难得强硬地带着她走向断墙,“小时候你会用正确的方式来抒解自己的难过,就是去墙上涂涂画画,怎么越大越不会了?”
“……”
时小念咬唇。
慕千初突然间提起她的小时候,可她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时小念了。
慕千初将她带到一片断墙前,断墙上正是她小时候的胡乱涂鸦,好像那一次慕千初也在,他陪着她一直到很晚。
“你说你是在面对,那为什么来了这么久,你从来没有到这里来过?”慕千初问道。
她苍白地解释,“我只是小时候才喜欢画……”
“如果是那样,宫欧就不会费尽心机把这些墙移到这里。”慕千初站在那里道,“他知道你会难过,让你涂鸦排解,可你却把所有的悲伤堆积心里,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
“……”
时小念沉默地站在那里。
“小念,你从来不是在真正的面对,你只是封闭了自己。”慕千初一字一字说出她的症状。
时小念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一面墙上,怔怔地看着慕千初。
“小念,你从来都是勇敢的,以前遇到那么多事都挺了过来,没理由这一次你就栽了。”慕千初说道。
“……”
时小念沉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晚只有风在吹。
萤火虫转了一圈又飞走。
听不到她的声音,慕千初忽然又笑了,抬起手摸向面前的墙前,一双眼没有光泽地看着一边,说道,“你是不是都把以前的那些悲伤忘了,我来提醒你,这里我经常来,这一面的涂鸦应该是那一年你被你养父当众骂了,那么多亲朋好友在,你只不过是帮忙端菜的时候碰出了一点声响,他就把你骂得狗血淋头,还不让你吃饭。”
“……”
“后来,你难过睡不着,我就陪你去画画,你在墙上画了一个黑色的老巫婆,不对,是老巫男,尖鼻子、黑眼洞,特别吓人。不过到最后,你还是在最下面写了一句,爸爸我还是爱你的。”
“……”
时小念低眸,那个时候的她还在希冀着家庭幸福,父母关爱。
慕千初摸着墙上的画说道,越说越投入,蓦地朝她走了几步,拉起她的手又往旁边走,“还有这一面墙,你画得乱七八糟,是你当时心情很乱画的。你看你以前画的哪有现在好,以前画得那么幼稚。”
“……”
“这里的画我也记得,是有一段时间我回慕家过节,你不开心了,一个人去画的,其实当时我就在你身后。”
“……”
“拜托,小念,为什么把我画得跟个小丑一样?你不是一直说我好看的吗,怎么那时候就把我画得这么丑呢?别说你不是因为我离开而不开心啊。”慕千初笑着说道,伸手在墙上摸来摸去,滔滔不绝地说道。
时小念站在那里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眼睛不自禁地湿了。
她不是回忆起她小时候有多惨有多坚强,而是慕千初指的画全是错的,大概为了开导她他让人教他记住墙上的这些画,甚至在这里一遍遍走过位置。
可刚刚他把她带过来的时候,他绕过了一面墙,所以接下来的画全部弄错了。
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却没一幅和他嘴中的内容对得上的。
“不得不说,这幅画画得最好,里边的小公主真得很美。”慕千初摸着墙说道。
时小念站在那里看着他那样子,鼻子酸涩极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你看,你小时候遇上的事就不比现在烦心?可你那个时候处理多好。”
慕千初笑着说道,他伸出腿踢了踢脚边,没有踢到任何东西,他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冷却下来,他不断踢着,踢着踢着他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说错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人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时小念跟上去。
慕千初摸着墙走了好多的路,终于在另一面墙边的草地上找到一个装满喷漆罐的袋子,他拎了起来递向她,笑容有些尴尬有些苍白,“你不是说你现在已经是面对了吗?如果你真的能面对一切,就把你心里的情情发泄出来。”
时小念看着他手中的袋子,看着他没有光亮的双眼,忍不住偏过头去,眼里的水光更甚。
“小念,你可以做到的。”慕千初执着地提着袋子。
时小念沉默。
“你不想画吗?好,我来画给你看,你最在最讨厌自己,我就把你画成一个大巫婆怎么样?”慕千初笑着说道,拿起一缸漆罐在原地绕了几圈,最后摸向一面墙要去喷,“这面是新墙。”
那明明是涂鸦过的墙。
时小念想说话,慕千初已经打开盖子,就要对着墙上喷去,喷口却是对准了自己。
“千初!”时小念终于受不了上前拉住了慕千初的手臂,“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