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岱兰在盥洗室补妆,棉裙上湿掉的痕迹还在,幸好裙子底色深,花朵繁复,搓一搓,也看不出什么。
刚补好,走出几步,迎面撞到一瘦高个、白皮肤男人。
藏蓝衬衫领,外面套了件浅米色的拉夫劳伦毛衣,劳力士的钢链,头发打理得挺精致,香水喷很多,但气味不算重,很淡很淡的一种皂感香。
擦肩而过瞬间,男人绅士地替她开门,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
千岱兰心中警铃大作,她并不想惹麻烦,微笑着打招呼:“蒋先生,你好。”
蒋卫新怔住:“你知道我名字?”
“曼华姐常提起你,”千岱兰说,“哦,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千岱兰,一家原创女装品牌的主理人,同时也是JW官方线上销售平台的顾问。”
如此说这,她友好地向蒋卫新伸出手,客气地同他握了一握;蒋卫新如梦初醒,同样自我介绍一遍——
碍于礼貌,尽管千岱兰不想和他有什么牵扯,但还是交换了微信和名片。
和千岱兰认识的大部分沪上金融男一样,对方的英文名字也是Kevin,个性签名,朋友圈不是国贸夜景就是公务舱外风景,晒出的食物必配酒,不是威士忌就是白兰地,起司火腿熏鲑鱼。
个性签名还必须来一句「一生自律,一生向往简单生活」。
千岱兰刚看完金融男那流水线般的前半生,就有侍应生轻轻拍她肩膀,低声说梁曼华找她。
她再一次上当。
房间中等待她的是梁亦桢。
千岱兰现在心情不太美好,转身想走,又被他叫住:“岱兰小姐,你想不想得到我的遗产?”
一句话成功让她留下。
千岱兰皱着眉,缓慢转身。
轮椅上,梁亦桢轻轻咳嗽两声,许久后才缓和,他专注地望向千岱兰,眼中尽是欣赏。
“实不相瞒,”梁亦桢从容地说,“我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旅途终点,然而,我还有大笔、大笔不曾消费的金钱。”
千岱兰没有说话。
她还年轻,可以直面贫穷与困境,却不能很好地去直面生死——哪怕是“陌生人”即将面临的死亡。
奶奶去世的时候,千岱兰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晚上,她睡在奶奶的小房间中,听外面呼呼的风声,一阵又一阵地掠过窗棂;
之后的一周、一个月,她都感觉像做梦,醒也匆匆,梦也匆匆;两月后,千岱兰瞧见路边有摆摊卖帽子的,是奶奶平时喜欢戴的样式,下意识走过去,翻翻捡捡。
人问姑娘想要啥样的?买给谁啊?
她才惊觉,奶奶已经不在了。
人对重大创伤的疼痛感受,总是具备一定延迟性的。
千岱兰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在生死面前,安慰太宽泛、太苍白了,浮在舌根上,膨在口腔中。
哪怕知晓大概率是对方害自己进局子、借机同叶洗砚换取利益,现在她也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语,更没办法用小沈阳那句“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是人死了,钱没花了~嗷~”来开地狱玩笑。
“JW是我做的第一笔成功项目,它有我的心血,就像我的孩子,”梁亦桢说,“然而,我的另一个孩子并不珍惜它,这让我感到很失望……”
千岱兰忽然想到,和叶洗砚吵架的那个晚上,对方也是如此,讲他曾经的资助对象、令他感到失望。
对于他们这个阶层的人来讲,“失望”已经是极严重的罪责。
“这么多年,我一直试图培养真正属于我的女……儿,能真正扶持JW走更远、更辉煌的女儿,”梁亦桢叹气,“如你所见,我始终一无所获;我这一生,真正拥有的、属于我的东西太少,少到连孩子也不能决定。”
千岱兰说:“或许是您眼光太高。”
“都会用’您’了?”梁亦桢笑,“很不错啊,岱兰小姐……我的确眼光很高,有时也曾怀疑自己,在生命终止前,是否也无法达成这个目的;幸好,我遇到你,你也通过我的考验。”
千岱兰说:“原来男性真的喜欢给人设置一些莫名其妙的考验,我还以为只有老师和酒桌上,男人才会说’让我考考你’——我不是鱿鱼,不太喜欢被考。”
“请原谅,JW是我的心血,我不能将它随便交给他人,”梁亦桢欣赏望她,“当然,你还有很多时间来考虑这件事,我不会勉强你接受。”
千岱兰警惕:“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接受这些的条件是什么?”
“我希望你能和叶洗砚交往,结婚,生子,”梁亦桢直白得有点吓人,像一个催婚的父母,“因为——”
“因为你希望他也能助你其他未竟的事业,是吗?”千岱兰打断,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不仅仅是想找一个得力的女儿,你更想找一个’能和叶洗砚结婚’的女孩。”
“这样不好么?”梁亦桢含笑,“我能感受到你对他的喜爱……与忠诚。”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抚摸手腕上的镯子,微妙暗示:“你喜欢他。”
“抱歉,”千岱兰拒绝回答,“这是我的隐私。”
梁亦桢笑:“你还太年轻。”
千岱兰说:“年轻是我的优点,毕竟,像我这样同时兼具年轻和聪透的人不算多。”
梁亦桢大笑。
他意味深长地说:“别太高估自己的聪明,岱兰小姐。你很擅长自我包装,我很欣赏你——但是,如果对爱你的人也如此,迟早有一天,你的过度包装会伤害到向你袒露本心的爱人。”
这似是而非的话语,是梁亦桢今天说的最后一场。他又剧烈地咳嗽出声,三名医生和护工飞快走来,千岱兰退出这个房间,仍旧感觉不真实。
这太不可思议了。
听起来比做梦还离谱。
她试图调整心态,想让自己从这种轻飘飘的虚幻中落地——幸好梁曼华及时寻找到她。
梁曼华的新高跟鞋被泼了红酒,鞋尖脏了很大一片,不方便清理;她等下想和男友蒋卫新一同去月光下散步,不想有这样的“难看”。
但其他鞋子,也不配她今天孔雀般的裙子。
“我们当初一起买的鞋子,你今天也是第一次穿,是吗?”梁曼华说,“把你的脱下来给我,咱俩换一换——快点,岱兰,不然来不及了。”
千岱兰没说话,她脱下自己的高跟鞋,递给梁曼华;然后,穿上梁曼华那双被红酒染脏的鞋子,一步一步走下楼。
她突然间感觉很累,难以言说的累。
一路打车回学校,到宿舍的时候,舍友们各坐各的床上,看小说的看小说,练听力的练听力,还有人坐在桌子前,聚精会神地看电脑上的电影。
千岱兰脱掉高跟鞋,把包挂上,重重地仰面倒在床上——
舍友们被吓了一条,舍长李恬关切地问怎么了?
年纪最小的晶晶拿起她的鞋子,替她心疼。
“千姐,这么好看的鞋子,怎么被弄脏啦,”晶晶说,“鞋底怎么也这么多划痕呀?”
“没事,”千岱兰笑,说,“没事,明天我来处理。”
明天可以处理好一切。
只是今天的她太困了,需要休息。
睡在对铺的郭晓珍贴心地把她正在充电、已经热呼呼的电热水袋递给她:“你的脸都冻红了,快点,暖暖。”
千岱兰沉默很久,擦了擦干燥的眼睛,把脸埋进电热水袋中。
真好,没有哭,不用担心眼泪会碰到电热水袋后连电、把自己电死。
那双被梁曼华弄脏的Jimmychoo,千岱兰花了五百元,在某二奢店做洗护处理,清理干净表面亮片的红酒污渍。
还顺便贴上一层底,刚好,贴底本身就需要打磨鞋底,现在踩成这个样子,反而更方便贴。
千岱兰没把梁亦桢的话当真,对方口上说的,未必是心里真正想的;她一旦表现得过于热切,反而更容易被拿捏。
比起来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她更在乎今天就能抓到的东西。
千岱兰试图让自己不再去想叶洗砚。
她知道自己有点逃避心态。
这样不妙。
可现在的千岱兰找不到比这更妙的法子了。
先睡觉吧。
睡一觉起来,明天会更好——还要去和孟见岩正式签约呢。
千岱兰找导员请了两天假,导员痛快地批了请假条,仍不忘叮嘱,千万别耽误课程学业啊。
她笑着说好,转身将请假条给舍友,才拎着小行李箱往机场奔。赵雅涵早上九点的飞机,早就在青岛等着了,孟见岩还特意开车来机场接她们。
孟见岩,年二十九,青岛人,一米九大高个,剃寸头,皮肤晒成小麦色,浓眉大眼高鼻梁,长相周正,典型的北方帅哥;他不是什么厂二代,而是大学毕业后,摸滚打爬了一年,攒够钱,凑了贷款,开了自己的服装厂,厂子虽不大,但他头脑灵通,日韩英三语都说得不错,这么多年发展得也不错,主要对接外贸订单——
“这个我得承认,我平时做日韩的卫衣单比较多,”孟见岩开着车,说,“不过,那些小衫啊、裙子啊,也都可以做——我知道,千老板更倾向和经验丰富的工厂合作,但有时候,像我们这种刚接触这个领域的厂子来说,需要您的订单打出名气,做的反而会更认真。”
千岱兰合拢孟见岩给她的产品册,笑,眼睛弯弯:“孟老板的意思是,只有这一次认真,之后就不认真了吗?”
孟见岩愣了一下,笑:“那哪能呢?这批货要是做好了,千老板对我这是知遇之恩,我哪能敷衍恩人呢?”
千岱兰看了他的厂子,下午就拍板签了合同。孟见岩给的价格非常厚道,的确是带着诚心来的;有了麦神奇的前车之鉴,千岱兰特意在合同款项上加了一条,但凡是不合格的残次品,厂子必须全部销毁,不能流通到市场上。
当然,千岱兰也心知肚明,这种款项顶多算是一种约束;私底下,厂子都会把这些残次品贱价处理掉,标一剪,谁能知道呢?
她只希望不要做得太过分,别像麦神奇那样,满口答应,背地里规矩也不遵守,直接卖给她的竞争对手——
那个靠卖倒卖她家残次品起来的淘宝店铺,花了不少钱雇水军,千岱兰刷帖子,经常在求“XX风”的帖子下,看到对方店铺的名字。
偏偏对方还起了个和千岱兰淘宝店铺类似的名字。
千岱兰的店叫红RED,对方就叫红ROSE。
傍晚,孟见岩开车,将千岱兰和赵雅涵送去青岛市区的酒店,约好明天再来接她们回家。
麦神奇在这时提出晚上一起吃饭,说是有批订单的布料还积压了些,知道千岱兰最近没有再签新订单,想请她吃个饭,再把那批没用完的布料还给她。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千岱兰留了个心眼,提出,自己订饭店,也不去即墨,就在青岛市区吃。
麦神奇没拒绝。
千岱兰订下先前和叶洗砚一同吃过饭的珠玉餐馆,意外地发现对方脱口而出的“千小姐”;后者还细心地问她,这次吃饭也需要标注花生过敏源吗?
她说没有,谢谢。
千岱兰想问对方是不是会详细地记录每个顾客的信息,敲门声又打断了她。
是来送钱包的孟见岩。
“幸好,还没上高速我就发现了,”孟见岩说,“不然还得耽误千老板的事……看看,少东西没。”
赵雅涵说:“孟哥怎么知道就是我们千姐的啊?万一是我的呢?”
“里面有照片,”孟见岩忽然不好意思地笑,“挺好看的,一看就是千老板的哥哥或者弟弟。”
千岱兰翻开钱包,看到了被剃成光头的叶洗砚。
照片上,十几岁的少年,五官精致,鼻梁高挺,眼睛长而深邃,睫毛清晰可见,满脸桀骜不驯,看着镜头,一副瞧不上整个世界的傲慢模样。
这还是当初叶卿年送给她的。
少年时期的叶洗砚。
千岱兰伸手抚摸那照片,许久,擡头:“和我很像吗?”
“很像啊,一看就是同一个爹妈,”孟见岩说,“你们家基因真好。”
赵雅涵打趣:“孟老板夸人漂亮这么委婉啊?”
孟见岩不好意思地笑,快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在她们面前忽然变得腼腆。
他要走,又被千岱兰叫住。
“孟哥,”千岱兰粲然一笑,“之前合作过的麦哥说想和我吃饭,我订好了饭店,但不太懂山东这边喝酒的规矩——哥要是方便,能留下来一块吃个饭吗?也顺便教教我这边酒桌上的规矩,好不好?”
五点二十,青岛的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深圳太阳仍旧未曾完全落下,天空一片橘子碾碎后的灿烂橙黄。
「Wheneveryoufeellikecriticizinganyone,justrememberthatallthepeopleinthisworldhaven-thadtheadvantagesthatyou-vehad.」
(每当你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拥有的条件。)
摊开的薄薄黄皮简装书上,只有这个句子下被千岱兰用粉色的笔画了标注线。
叶洗砚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看着橘黄色的落日将深圳湾一点点浸染。
杨全将书合拢,拿走,问洗砚哥,还有其他东西要寄给千岱兰小姐吗?
叶洗砚摇头。
“没有了,”他说,“就这两本书。”
杨全说好,刚想拿去打包,又听叶洗砚问。
“你说,”叶洗砚微微侧脸,“岱兰和我在一起时,不开心吗?”
杨全心里咯噔咯噔咯噔好几下。
他说:“挺开心的。”
叶洗砚重新转脸,看外面悠悠的深圳湾。
固定的时间,在这里坐着,就能看见候鸟的越冬迁移。
一月前,某个小骗子还说,想来这里看。
“但是,”杨全斟酌,“女孩子还是要哄的,老板,不是说光送包送手镯,送钱送项链就行……我感觉,你们俩还是得好好谈谈。”
叶洗砚不想提上次的“好好谈谈”后果。
他差点真把自己谈成了对方的按,摩棒。
你知道她满口谎言;
你知道她谎话连篇;
你知道她热衷欺骗;
你知道她一次又一次地挑战你的底线。
……
“对了,洗砚哥,苏伦的父亲苏康先生想和您吃饭,想为之前污蔑你和岱兰小姐的不正当关系而道歉,”杨全说,“还有,蒋卫新先生也想约您的空闲时间……”
“不去,”叶洗砚略带疲倦地说,“非工作相关的邀约全推掉,我需要休息——本月内,我想去阿尔卑斯滑雪,一小时后把调整后的行程表给我。”
杨全知道叶洗砚最近做了什么。
和千岱兰吵架的第二天,叶洗砚冷静地和人谈判,说是力挽狂澜也不为过,重新为研发中的新游戏拉来足够的投资,且对方没有如梁亦桢那般狮子大开口的条件。
和背叛他、跑路去星云科技的朋友见面,谁也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站在包厢外的杨全也不知道;他只清楚,这个背叛了叶洗砚的人,在出包厢后热泪满面,反复用衣袖擦拭双眼;
三天后,对方忽然辞去了星云科技的职务,不仅重返折鹤,还带走了星云科技六个技术骨干。
现在,头疼的轮到星云科技那边了。
杨全试探着问:“还需要订岱兰小姐的票吗?我今天就可以动手准备岱兰小姐的法签资料,有您的——”
“不需要,”叶洗砚看着窗外深圳湾,捏了捏鼻梁根,忽然记起,千岱兰也有这样的小习惯,他说,“她忙着开店,没有时间。”
没隔太久,他又说:“以后不需要再告诉我,岱兰小姐做过什么,要做什么。我不是她的爸爸妈妈,没有权力管束她。”
杨全说:“好。”
停了半晌,他踌躇。
“可是,还有件事,”杨全说,“岱兰小姐现在在青岛。”
叶洗砚顿两秒,才问:“去青岛怎么了?”
“嗯……之前,就是您和岱兰小姐争吵之前,您曾让我注意过麦神奇,说这个人有过打架斗殴的案底;今后,如果岱兰小姐和他闹什么不愉快,一定要及时告诉您,”杨全说,“据我刚刚了解到的事,岱兰小姐最近换了供应商工厂——刚才又打电话给珠玉餐馆,订了个容纳七人的小包间。”
他犹豫:“虽然,还不能确定岱兰小姐会请麦神奇吃饭,但无论怎么说,她这次去青岛,只有赵雅涵一个小姑娘陪着她……安全问题上,可能不是很好。”
叶洗砚没回头,也没回答。
许久后,他才说:“这件事,我没资格管。”
杨全劝:“可是,岱兰和赵雅涵毕竟只是俩小女孩……一个还是大学生,另一个也大学毕业没几年呀——”
“你打电话给她们,”叶洗砚淡淡地说,“现在她和工厂没合作了,你可以把对方有案底的事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
杨全说:“可是,洗砚哥,她们年纪还小——”
他不明白,以前那个恨不得把千岱兰抱在怀里、藏到身上、恨不得长出一个袋鼠袋把她时时刻刻带着的老板去哪里了?
之前送千岱兰的礼物,给她用的睡衣乃至牙刷,哪一样不是叶洗砚亲自选?
别说之前,就说上个月,叶洗砚忙到脚不沾地,殚精竭虑之时,连吃午餐时都在看邮件;吃到一半忽然停下,表情严肃地让杨全过去。
吓得杨全还以为工作上出什么大问题了。
没想到叶洗砚只是告诉他,今天的午餐很不错,记下来,下次要请岱兰也尝尝。
……
现在,出这么大的事情,叶洗砚却只是让他打电话提醒一下。
如果没有发生这场争吵,只怕叶洗砚会亲自过去吧……
杨全想。
看来这次吵架,叶洗砚是真生气了。
他拿着那两本书,遗憾地想,多好的一对璧人儿啊——
“杨全。”
杨全精神焕发,回头:“哎,洗砚哥改主意了?”
“什么主意?”叶洗砚说,“等会儿你和阿姨说一下,明天早餐多做水煮蛋。”
杨全失望:“明天早餐?”
“不然呢?”叶洗砚说,“你也想吃?”
“不是……”杨全垂头丧气,“洗砚哥,我去打电话了。”
一直到他离开,叶洗砚都没叫住他。
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叶洗砚看着那瑰丽、色泽丰富的晚霞一点点黯淡,夜幕降临,天与地渐渐漆黑一团。
他低头,拨通了一个熟悉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怎么了,洗砚?”
“妈,”叶洗砚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平静地看着在黑暗中挣扎、无可奈何被一点点吞噬的晚霞,“您非常欣赏的那个小姑娘,现在在青岛,今晚会去你们店里吃饭——”
“不过,我听说,她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