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米利安看着时间机器的历史运行,不由自主的喃喃出声。
一种莫名的恐慌开始在他的心中蔓延。
从记录上来看,这台时间机器根本不像是苏林他们以为的那样,仅仅只是刚刚组装成功,亟待使用。
事实上,机器在并不完整的情况下已经成功运行了无数次。当然,在缺少必要零件的情况下,这台不完整的时间机器也许确实无法让舍里·圣者成功跳跃到另外一个时间点并且开启新的时间线。
“可是如果逆向操作的话,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许多,这台时间机器只是一个接收点,如果是其他宇宙的个体接受到坐标,他们可以通过另外一个宇宙中的时间机器直接跳跃到此刻的时间点来……”
因为那种无法表述的巨大恐慌,奈尔西博士的话语在米利安的耳中听起来竟然有些飘忽不定。
米利安根本就不想去面对自己刚刚发现的事实。
他们一直以来都认为舍里之所以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搜寻时间机器,想要做的,无非便是进入另外一个时间线,并且寻找到自己的母亲也就是苏林。可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舍里想做的远远不止于此。
在机器还不完整的情况下他已经利用仪器做了许多非常糟糕的尝试。
“不……该死的,那家伙早就已经知道了,他知道时间机器会开启平行宇宙,所以他一直都在想办法输送坐标并且诱捕求其他时间线上的‘舍里’来到这里。”
“这个疯子……
米利安咬牙切齿的发出了一声咒骂。
“如果他每一次都成功了的话……不,不可能,如果他真的那样做的话,就相当于有三百多只圣者聚集在同一个时间点里,就算我们宇宙的维度强度可以撑得住,雄虫之间自我斗争本能也不可能让他们与那么多的‘自己’和平共处。”
这太荒谬了。
正在企图说服自己时候,米利安忽然卡壳了。
他脸色铁青地转过头,他的视线掠过身后那群满脸茫然的虫族手下,落在了之前被下属无意间开启的密室门口。
紧接着,米利安一跃而起直接冲向了那间密室。
再一次来到这里,米利安震惊于自己之前的麻木与迟钝,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不是非常必要,舍里根本就不需要在时间机器那么重要的设备旁边建立这样一间看上去十分可疑的房间。
解剖工具。
残留在室内的大量心灵辐射。
来自于过往时空的奇怪呓语。
以及房间里迄今为止依旧萦绕不散的血腥味。
……
米利安并不是蠢货,线索已经如此明显,他几乎都可以想象得出那个答案。
可是他还是不死心的向自己的老师发出了一声虚弱的恳求。
“老师,你能想办法破解这间房间里的影像记录吗?如果,如果舍里真的在这里留下了什么记录的话,我想我们就能搞清楚他究竟跟在做什么了。”
听到自己学生近乎愚蠢的请求,奈尔西沉默了一瞬。
“没有那个必要……”
年长的虫族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米利安,语气几乎称得上冷酷。
“我们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现在你需要做的是,马上离开这里,并且引爆炸弹。然后,我们必须在事情彻底失控之前找到陛下。”
奈尔西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位陛下,现在恐怕正面临巨大的危险。
“如果事情真的就像是我们设想的那样,舍里·圣者根本不就不像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他是怪物。”
真正的怪物。
“滋滋——”
飞船上,奈尔西博士擡起手,有些艰难地关闭了通话,以免自己与米利安之间的讨论会影响到地面上反叛军首领以及其他虫族的动作。
现在,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恐怕就是时间了。
奈尔西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然而,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使唤。
老年虫族踉跄了几步,因为突如其来的脱力感,他险些跌坐在了地上。
明明在这今天之前还是无论发生什么都显得镇定且游刃有余的老者,此时却是一幅瑟瑟发抖,狼狈恐慌的可悲模样。
“老师怎么了?!
“奈尔希博士?是发生了什么吗?!”
“首领那边出现了什么问题?需要我们进行支援?”
“博士——”
……
听到虫族学生向自己发来的担心询问,奈尔西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他觉得口很渴。
“出现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他回答道。
声音听上去再不复之前冷静,只有满满的恐慌。
“我们都知道虫族的同种族之间可以通过吞噬而互相融合,可是,如果有一只虫族,同时吞噬了三百多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个体的话,它将会变成怎样的存在呢?”
艾尔西自言自语的说道,而他的学生们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他们不太确定地望着自己的老师,几乎以为自己的老师又在给他们开什么并不有趣的玩笑。
“同种融合的弊端那么大,一个不小心,融合所带来的能量激增,就将造成本体的崩溃,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虫族融合三百多次。再说了,他又从哪里找到那么多跟自己同族,还又能进行融合的个体啊?这个几率太低了,整个假设都不可能成立才对。”
奈尔西的一名学生小声地说道。
“是啊,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的,绝不可能………”
明明是在反驳艾尔西,可在听到那段话后,奈尔西却露出了一丝有些释然地表情。
他自言自语发出了无比虚弱的低喃。
像是在说服自己的学生,当然,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王巢的深处。
苏林鼻子有些痒痒的,他怀疑在其他地方应该有什么人正在想着自己。
已经彻底动摇的虫族王者已经跟他僵持了好几十秒了,此时这只恐怖的怪物,正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苏林。
舍里的目光让苏林感到有些难受。
也许是因为已经疯狂太久,舍里的视线异常的粘稠,被他凝望的感觉就像是被无数条水蛭一点点缠绕。
“真的是你吗?”
良久,舍里忽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呜咽,那声音听起来更像是一声怪叫。
“是我。”
苏林咽下一口唾液好润滑自己发紧的喉咙。
“我才是你真正的母亲……我,才是那个把你从虫蛹中唤醒的人。”
苏林坦诚道。
如果舍里是奇兰那样普通的嘴硬虫族,这个时候苏林已经很有把握可以控制得了对方过了,可是舍里给苏林的感觉始终很奇怪。
没有人会知道疯子最后会做什么——就比如说现在。
明明已经认出了苏林,舍里的抗拒却变得愈发激烈。
高大,丑陋,畸形的虫族身体就像是痉挛一般颤抖不停,紧接着,他忽然嚎哭着,开始不断往后退去。
舍里擡起了自己的胳膊交叉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好像这样就可以彻底地遮住苏林的视线。
他的声音听上去更是无比可怜且惶恐。
“别看我。”
他哀鸣道。
“别看我,求你了,母亲,是我的错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我现在很丑……”
舍里语气中的绝望浓重到仿佛可以溢出来。
“我,我并不想这样的,我已经准备好了很多漂亮的身体……我只是没有时间换上……”
明明几分钟之前还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凶残怪物,可在这一刻,舍里表现得却像是那种在家暴中长大以至于一遇到事情便恐慌到失去理智的稚童。
他又哭又叫,神经质地嘟囔个不停,到了最后他抱着头直接将自己的身体缩到了王座之后。
高大的王座后面传来了舍里痛苦的呜咽。
“我好恶心……”
“我不应该……别看我……”
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舍里躲藏地那个角落。
即便已经见识过许多行为怪异的虫族,可舍里反应还是最让他无法理解的。
他甚至忍不住转头望向了梅迪瑟斯。
他的学长此时面沉如水,并没有因为舍里态度上的软化而有丝毫愉悦,苏林都可以感觉到,学长此时正拼命地忍耐着对舍里的强烈杀意。
……恐怕就算是舍里乖乖听话,梅迪瑟斯也根本不可能接受这只雄虫吧?
苏林在心底叹道。
左右为难,头痛万分,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苏林。
不仅仅是梅迪瑟斯的状态不太对,卡洛斯和奇兰在亲眼目睹了苏林安抚舍里的过程后,也是一副焦躁到快要杀人的模样。
雄虫对于虫母的争夺是烙印在他们基因之中的。
偏偏苏林现在做的一切行为都是在他们即将暴雷的基因本能上蹦迪。
看着三只虫族都有一些控制不住自己,苏林的心态难免也有些不稳。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控制住舍里。
想到这里,苏林深吸了一口气,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便冲到了王座之后。
他看着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呜咽不止的舍里直接伸手,一把就把那体型是自己几倍的疯癫雄虫从暗影中拖了出来。
闭上眼,苏林一个咬牙,直接将这只统治了虫族数万年之久的恶魔暴君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没有哪位母亲会觉得自己子嗣丑陋的——”
苏林对着舍里说道。
舍里的身体硬得简直就像是一尊石雕。
殊不知苏林在对着舍里做出那些举动时,心里也是恐慌到呼吸困难。
谢天谢地,面对强势的苏林,舍里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
察觉到这一点之后,苏林的心下稍安。
“别哭了,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可以向你发誓。”
苏林说道。
“只要你乖乖的……你就将是我的好孩子。”
然后梅迪瑟斯还有卡洛斯,奇兰就不用想法设法在这里跟你战斗,冒着受重伤甚至丧命的风险把你杀掉了。
新手虫母在心底叹道。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舍里,终于,他感觉到舍里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下来。
涕泪横流的王虫擡起头来,他抽噎着看着苏林。
“真的吗?”他问。
“……当然是真的。”
苏林说道。
梅迪瑟斯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让他如坐针毡,语气也渐渐焦躁。
“可是,我不信。”
下一秒,苏林听到了舍里的低语。
可怖残暴的雄虫,声音无比沙哑,中间夹着着一种怪异而尖锐的摩擦声,听上去就像是一把又一把尖锐的小刀划过金属面板。
苏林一愣。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升腾而起彻底淹没了他。
“母亲……我已经不会再相信你的话了。”
而就在这一刻,舍里忽然擡起手,冰冷的前肢直接环住了苏林,舍里的人形的拟态并不完美,胳膊看上去更像是虫族的攻击前肢,上面布满了倒刺,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抱住苏林的时候,苏林根本就无法挣脱。
在这一瞬间舍里完全反客为主了。
他将苏林困在了自己的胸口。
“无论我多乖,多听话,到了最后,母亲永远都不会选择我。”
舍里喃喃说道。
他冲着苏林咧开了嘴,像是在微笑,但是又像是在哭泣。
“所以,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
“轰隆”一声,巨大的震动声传来。
“苏林——”
“放开他!”
“小心!”
伴随着三只雄虫急掠而来的身影,无数条狰狞的摄食须刺破了地面,袭向了他们。摄食须的动作粗暴野蛮,王巢内部代表文明的装饰物,那些硬质的金属地面与墙壁,精美的雕饰,大量的装饰物,在摄食须的挥舞瞬间化作碎片。
不断蠕动的烂肉与触肢从巢室壁深处喷涌而出,将空旷宽阔的大厅瞬间化为怪物的胃袋。
从发现不对劲,到梅迪瑟斯冲向王座,大概只过了一秒钟。
然而,等暴怒的雄虫们撕开阻拦他们的摄食须感到王座之后时,他们看到的却是地上早已封闭并且被蠕动血肉重新覆盖住的合金密封门。
“不……不不不……舍里带走了妈妈……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奇兰扑在了合金门上,身上扑簌簌落下的有毒鳞粉很快就把覆盖在金属板上的怪异血肉融化成了浓稠恶臭的肉汁。
发了狂的猩红之主开始不断攻击金属门企图打开那扇门跟上苏林。
但是这扇门却异常厚实坚硬,即便是在奇兰这种等级的虫族的攻击下都纹丝不动。
“他当然敢。”
梅迪瑟斯哑着声音,开口回应道。
“有我们这么愚蠢的子嗣,舍里当然会这么做。”
说完,他转过头望向了从天花板,墙壁,甚至是地面上冒出来不断朝着自己涌来的血肉,目光中一片幽暗。
苏林已经被带走了。
但是……“舍里”却还在这里。
他始终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