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吉利的话音落下之后,加尔文的眉头跳动了一下。
“‘主教’?”
他忍不住重复了这个单词。艾扎克伸出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霍尔顿家的兄弟两并不喜欢这个单词,跟宗教相关的东西似乎都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好运。
“也许是一个绰号,至少从目前我们得到的信息来看,这群新来的家伙可不是那种有规矩的人。”艾扎克对加尔文说道,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语气里染上的安抚之意。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新来的,我应该会知道——别忘了这里可是红胡子的地盘。”加尔文面无表情地说,他的脸上覆盖着凝重的阴影,说话时语调却很平静。
加尔文并没有将话说完,但是他相信艾扎克够明白他究竟在担忧什么。在这段时间里在红胡子的地盘里活跃的宗教组织只有一个:降临派。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降临派相关的话……
艾扎克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因此而感到胸口有一些憋闷,就好像有一根冰冷的死人手指搭在了他的心脏上一样。
而在这个时候,加尔文却已经带上了冰冷的面具,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维吉利身上。
“你并没有跟警方说这些,对吗?”加尔文问,他落在维吉利身上的审视目光就像匕首一样尖锐,“那么,为什么你要跟我说这些。”
他往前探了探身,离维吉利更近了一些。他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维吉利,即便是在彩色隐形眼镜镜片的遮掩下,他的眼睛依然是那样的深邃,像是一口有魔力的泉——他似乎能看到一个人最深最隐秘的灵魂。
而维吉利显然也因此变得更加慌乱,他呼吸又急促又燥热,而他的膝盖也并得更紧了一些。
“没错……我并没有跟警方报告这些……是的,我知道我应该这么做……但是,我的父母……”维吉利停顿了一下,眉头因为苦恼而锁在了一起,他凝视着加尔文,脸上满是无措和羞愧,“他们不太乐意看到我跟这种事情扯上关系,我之前跟他们有一些矛盾,我的意思是,我之前有一些状况……不太好的状况……他们对于这种事情总是有些神经过敏。”
“一些状况?”
加尔文挑起了眉毛,他重复了一遍。
维吉利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颤抖,他低下了头避开了加尔文的眼神,柔软的褐色头发耷拉下来落在额头前面,挡住了他的表情。
“一些差点让我进监狱的事情,呃,我当时比较年轻——也比较愚蠢,年少轻狂,或许应该这么说。”
艾扎克在加尔文背后吹了一声包含讥讽的口哨。
“老天,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是难以想象力竟然能做出可以惊动警察的事情……哦,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你,”艾扎克拍了拍手,“毕竟你现在也在骚扰我的弟弟,这实际上也足够让你去一趟局子里了,不是吗?”他自上而下俯视着维吉利的脸,观察着这位公子哥表现出来的难堪——让艾扎克感到失望的是,维吉利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那样完美无缺,就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个羞涩腼腆的艺术系学生一样。
而无论维吉利表现得是多么愚蠢,他显而易见并没有错过艾扎克散发出来的敌意。他咬着嘴唇朝着加尔文露出了那一副惹人厌恶的怯生生的模样。
“我并没有想要骚扰你,我真的只是……想要画一幅你的肖像。”
维吉利没有理会艾扎克,而是咬着嘴唇朝着加尔文说道。说完之后,他又像是一个被母亲训斥的6岁孩子一样低下了头,这样看上去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好迎接加尔文又一次的拒绝。
加尔文垂下了眼眸,他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深思。
“如果你真的是那样的渴求的话……”加尔文停顿了片刻,然后说,“好吧。”
“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抱歉我……等等?等等你刚才说的是——”
维吉利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地如同思春期的少女一般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我,我,我刚才没有理解错你的回答吧?你刚才说的是,你同意了?”
加尔文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露出了一个微妙的,冷淡的笑容。在一旁看到这个表情的艾扎克感到自己的背后窜过一阵冷意,这位在刚才一直表现恶毒的警官先生张开嘴差点说些什么,但是加尔文恰到好处地给了他一瞥。艾扎克咽了一口唾沫,他闭上了嘴,保持了沉默。
加尔文回过头,他继续看着维吉利那粉红色的脸庞一字一句地开口。
“不过,我有条件。”
“无论是什么条件,答案都会是‘可以’。”维吉利说。
加尔文像是没有听到那句话似的说了下去:“第一,你不能太磨蹭,两个或者三个下午,这是我可以留给你的时间。第二,你只能在我同意你来的时候来我这里给我画像——我可不会跟着你去那什么艺术家画室之类的地方。第三,你只能画我的脸,我不负责摆姿势或者是当着你的面泰坦尼克式地脱衣服。第四,这幅画像在画完之后不能给任何其他人看,不能用于展览不能用于参赛甚至不能给你的艺术系朋友们看……”
说到这里,加尔文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维吉利的表情,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抗拒。
“……第五,我可不是免费的。想要画我的肖像你得给我钱,忘了说,我的价码可不便宜。”
加尔文最后说道。
“可以,你所有的条件我都可以接受。”
维吉利急急忙忙地说。
“钱并不是问题。”
他补充道。
加尔文嘴角上那个不可捉摸的笑容加深了,当他这样笑的时候,他显得愈发的迷人——或者说,比“迷人”的程度要更深一点。维吉利已经完全被他弄得神魂颠倒,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加尔文有技巧地将他从沙发上架了起来,慢慢推搡着他往门口走去。
“是的,我知道,艺术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曾经的天使,现在的拙劣调酒师心不在焉地说,他随后打开了公寓的大门,将一脸恍惚的维吉利推了出去。
“那么,再见。”加尔文伸出一根手指,指尖顺着维吉利的领口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年轻人的胸口上,“……我们电话联系。哦,对了,跟你的其他几个人格问好。”
接着他当着维吉利的面关上了大门。
……
面无表情的加尔文在门口站了一会,维吉利在门口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一步一回头艰难地离开——他看上去还有那么一些迷迷糊糊的,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往胃里灌了太多的蜜酒。在确定维吉利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之后,加尔文才面无表情地回过头。
艾扎克挑起眉头看着他,双手摊开,做出了一个充满了不赞同意味的耸肩举动。
“为什么?”他问,“你答应了?让那个家伙为你画像?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注意——就算是一只智障的狗都能够看出来那家伙别有企图。”
“啊,那是当然的。”加尔文平静地说,“不过,我就是想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你并不需要答应他!”艾扎克提高了声音,“拜托,你还让他给你画像——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仅仅只是因为你想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我不得不说这个借口简直蠢透了。”
加尔文学着艾扎克之前的样子耸了耸肩,并且摊开了手:“事实上,我答应他只是因为我确实需要一笔钱,而他……我的意思是,至少他伪装出来的那个模样看上去可并不缺钱。”
“你需要钱可以跟我说……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需要钱?”艾扎克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加尔文越过他朝着厨房走去,他靠着窗朝楼下望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维吉利离开整栋大厦时候的身影,阳光在他身后拖上了一道又长又黑的影子,那影子就像是亡灵一样跟在那位柔软,腼腆而甜美的富家公子哥身后。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那该是的降临派有关的话,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无论是对于我还是对于我身边的人。”加尔文持续地看着维吉利的背影,看着他慢吞吞地走过肮脏的前坪,然后转到阴暗而污水横流的巷子背后。他的身影终于不见了,上帝保佑他这一次不会再被小混混缠上。
加尔文回过头,阳光越过肮脏的玻璃窗落在他的身上,他白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颊边缘反射出金色的光圈。
“我得做好离开的准备,艾扎克。”
“你……你并不需要……”
艾扎克愣住了,声音里充满了干涩的挫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在整个成长期,加尔文确实给霍尔顿家族惹来了不少的麻烦。如果说在最开始的时候,这种通过逃离而躲避麻烦的举动尚且不是出于加尔文自己本身的意愿,在之后却是加尔文不得不自行做出的选择。
艾扎克总觉得自己应该说一些什么,但是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那种冰冷冷的,沉重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根死人的手指又搭在了他的心脏上——加尔文在这一刻的表情让他感到了一种不明所以的不安,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乔吉的尸体蛋糕也好。
那个隐秘的所谓的“主教”也好。
哦,对了还有维吉利,那个公子哥儿。
一切的一切都让艾扎克感到格外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