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小段时间里,加尔文一直隐于阴影之中观察着那些黑衣人们。
他企图找到不杀死那些人进入到医院的方法,但遗憾的是,他最终没有找到那样轻松的方法。
他和“红鹿”只有两个人,但对方却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团队。如果不动用特殊的“能力”的话,无论如何他们两人都不可能在不造成伤害的前提下突破那群人。
但是一旦动用那种超自然的力量……
加尔文的翅膀忽然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像是冬天里因为衣料的摩擦而被静电打了一下似的,那种“力量”似乎也想要突破那层黏糊糊的阴冷影子,渗透到加尔文的皮肤表面来。
加尔文没有把握能够控制好自己,他更加不可能信任“红鹿”。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人同处一室的缘故,“红鹿”仿佛察觉到了加尔文的心中所想,他在加尔文的耳边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冷笑声。
“我们别无他法,不是吗?”
加尔文听见了“红鹿”的一声低语。
他倏然一惊,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影子正在从他们两人身边褪去。
“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这么磨蹭,看看那些人,他们其实并不值得你的怜悯——”
“红鹿”的低语非常低微,但这也足够让平台上方的那些人注意到不太对。
“谁在哪里?!”
加尔文又一次听到那种询问声。
但实际上那询问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地障眼法,在发出声响之前,那些人已经无声无息地端着枪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也就是加尔文他们缓步靠近。
那种仿佛电流窜过身体的电流感变得更加明显了,在昏暗的光线中,加尔文注意到自己的翅膀竟然在隐隐的发光。在这短暂的一瞬间,他却觉得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他心灵的一部分正在低语,赞同了“红鹿”的说法,是的,他面前的这些人都劣迹斑斑,手头满是无辜者的鲜血,无论是杀死他们还是将他们变成“光明生物”那样的白痴,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但是他心灵的另一部分,那由霍尔顿医生精心教育过的灵魂却在尖叫着说不要。
他不想再创造出更多如同史密斯一家那样的怪物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坦然自若地杀死那群人……
就在加尔文恍惚的瞬间,他的视野里飞快地划过了一道影子。
那是“红鹿”。
“等等——”
加尔文张开嘴,发出了虚弱的挽留声。
但他的声音尚未完全落地,“红鹿”已经越过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那些私人保全人员。
“咳咳……救……救命……有人……”
他一边走着,一边晃动着自己的身体,同时嘴巴里还发出了异常虚弱的呻吟。
加尔文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比任何人类都要更加可怕的恶魔化身为受了重伤的工作人员,而那群保全人员,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
他们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一个人,消瘦,佝偻,痛苦不堪。
他斜斜地戴着一顶鸭舌帽,脸完全被笼罩在了影子下面。而他的双手真捂着自己的腹部,看上去仿佛受了重伤——虽然他们并没有看到血液。
那件工作制服紧紧地绷在了来人的身上,脚踝露了一点儿在外面,这让那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落魄。
那群黑衣保镖们并没有放下枪,也没有放松警惕,但“红鹿”的出乎意料确实让他们有了那么零点几秒的呆愣。一种异样的怪异感弥漫在对方的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而保镖们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呆愣,对于“红鹿”来说,却已经足够了。
“嘻——”
恍惚中,仿佛有人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嗤笑。
黑衣人们瞳孔骤然缩紧,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红鹿”那矫健地身体就像是被压住然后骤然放松的弹簧,男人的整个人在非常短的时间里猛然弹起,然后直直地掠向了黑衣人们。
在楼梯间微微发绿的光线下,“红鹿”的手中有银色的光芒微微闪烁。
一把细长的刀片夹在了他的指缝间,轻快而迅捷地切开了男人们的皮肤与肌肉,然后在动脉上留下了狭长地刀痕。
“噗呲呲呲——”
加尔文听见了数道细小而连贯的喷射声。
从人类脆弱的身体里喷射出来的血液将整个楼梯间瞬间染成了鲜红。
猩红温热的血雾甚至落到了加尔文的身上。
但这并非是这场惨剧的结尾,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关。“红鹿”压根就没有给那些人一丝逃亡的机会,在鲜血与鲜血的喷射中他就像是舞蹈一般轻盈地在那些人的周围旋转。
有些人的手腕筋膜被重重地挑开了,用的依然是那片薄薄的刀片,惨呼当然也有,但却非常短暂。“红鹿”用几块脏污地麻布堵住了第一批受害人的嘴。
“不……救救我……”
有人在对上“红鹿”的瞬间发出了惊恐的低语。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棕熊般强壮,但在看到“红鹿”的双眼后,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在鬼屋被吓坏了的孩子。
“红鹿”对他笑了笑。
那个男人被他割开了喉咙,豁开的气管看上去像是挂在他粗壮脖子上的敞开红色皮夹。
应急灯上被笼上了鲜血,光线是红色的,空气是红色的,血也是。
仿佛在转瞬间,整个世界被“红鹿”轻松地拎了起来,然后浸在了新鲜的血液里。
而加尔文只能站在那里,带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空白状态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和结束。
最终,所有人都倒下了。
黑色的衣服浸透了鲜血,血流顺着台阶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然后慢慢地扩散到了加尔文的脚边。
“呼……我想这下子我们可能得快点完事才行。”
“红鹿”站在横七竖八地尸体中间,他回过身来对加尔文笑眯眯地说道。
“在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之前。”他补充道。
加尔文很缓慢地从自己的肺里吐出一口气。
他慢慢地踩上了那些血迹,一步一步地踏上了平台,站到了“红鹿”的旁边。
“……”
“红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看上去非常期待加尔文的回应。
但加尔文什么都没有说。
他伸出手,拉开了消防通道的门然后走了进去。
医院的内部非常安静,显然他们选择的进出口并不是什么重点防护区域。
在加尔文步入医院走廊后,“红鹿”也很快跟了过来。
“你在生气?”
一边走着,他一边凑到加尔文的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加尔文依旧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觉得非常疲倦……疲倦且无话可说。
如果不是其他人格依然残留在他身边男人的身体里,加尔文很肯定自己一定会想法设法将身边嗜血滥杀的恶魔杀掉。但现在……
现在还不是时候。
“红鹿”杀死那群黑衣保镖的举动实际上相当反常,他似乎显得比正常时更加兴奋。加尔文本能地怀疑这与他之前表示的自身能力受到压制有关。
一只野兽在强壮时很危险,而在它受伤时,它会变得更加疯狂和危险。
“红鹿”当然算不上野兽,因为他远比野兽要狡猾和恶毒得多。但加尔文却微妙地可以在朦胧中捕捉到他的某些想法。
绿眼睛的男人看上去相当希望能够激怒加尔文,但加尔文并不打算按照他的计划来。
而在找到事情真相之前,加尔文是绝不会轻举妄动对“红鹿”下手的。
他在心底轻轻地念诵着里德等人的名字,以维持自己对身侧男人的容忍。
他与“红鹿”的脚步声落在寂静的医院走廊上,发出了轻微地沙沙声。
远远的,有些微弱的人声顺着通风系统传来。但若是侧耳倾听仔细辨别,却会发现那些声音更像是无意义的空气流动的声音。
作为医院的照明,这里的灯光有些太过于昏暗和老旧了。在路过某些走廊时候,那些灯光就像是接触不良一般闪烁着。
而且这里……这里也有些不合时宜的老旧。
地板泛黄,天花板上有着肉眼可见的黑色霉斑。
加尔文在路过某几间病房时,推开了门飞快地朝着病房内部瞥去,病房里的那些人都像是尸体一样平平地躺在了床上,只有维生系统有规律的电子声萦绕在死寂的空气之中。
事情的异样是如此显而易见,反而让人心生疑惑。
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来到这里,有人告诉他说这是某种医院主题的恐怖乐园,加尔文不会有任何疑惑。
“这间医院不太对劲。”
“红鹿”百无聊赖地凑在加尔文的耳边低语道。
加尔文回头看了他一样——后者的脸色似乎比之前更苍白了一些。
而到了此时,加尔文也逐渐察觉到了圣玛利亚医院内部的不对劲。
这里没有医护人员,病人都像是脑死亡地患者,而且整座医院内部的结构就像是迷宫一样错综复杂。
他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浓厚和狂躁。
这让他的翅膀就像是某种照明器具一样,在他身后朦朦胧胧地闪着乳白色的光晕(加尔文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会为此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