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之前几层楼比起来,加尔文和梅瑟所在的第七层很安静……甚至有点儿安静过度了。
加尔文推开了离自己最近的几间病房,里头空空荡荡的,地上依稀残留着病床经年累月留下来的床脚的痕迹,但恐怕是因为已经处于半废弃的状态,里头所有家具和仪器都已经清空了。
晦暗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加尔文瞥了一眼远处,远处市中心的黑烟不仅没有消散的迹象反而更加严重了,这让加尔文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大概已经能猜到在市中心发生了什么:圣玛利亚教会医院里发生的事情恐怕也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上演了。
天知道那里现在究竟死了多少人,现在加尔文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城市里人口众多,而约书亚的特殊能力也有使用极限,不至于将整座城市的人全部都变成疯子。
加尔文的翅膀在他身后拍了拍,几片羽毛落了下来,梅瑟试探性地伸出手,握住了其中一根。
“嗷?”
梅瑟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想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至少暂时是这样。”
加尔文回过神,他侧过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形大狗,勉强地挤出了一抹安抚性的微笑,紧接着他便带着梅瑟退出了那间空空荡荡的病房,朝着大楼的另一边走去。
一路上加尔文都在仔细地研究着这里的一切,从周围环境来看,加尔文隐约判断这里应该是针对于重症病患的集中住院病房。除了最开始的病房都是空置的之外,剩下的病房里通常都配备有人工维生仪器,只不过那些仪器大多都已经故障,并且都是许多代之前的淘汰型号。
加尔文和梅瑟很快就抵达了一个T形路口,加尔文看了一眼墙上的平面图,在住院部东侧设立了室外防火梯,而在其余几处各配置了两台直达地下停车场的电梯。加尔文不是没有考虑过坐电梯,但将自己困在小小的没有退路的金属箱子里实在有太大风险……
加尔文在自己的脑海里不断地思索着两人的脱身之计,而就在这个时候,梅瑟忽然警惕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声音。
“嗷呜……”
他侧过头,像是真正的警犬那样微微仰头,嗅着空气中某些正常人类无法感知的气味。
“梅瑟?”
加尔文神经骤然绷紧。
他很确定梅瑟一定发现了什么。余光中,他一眼瞥见了墙上那已经褪色,发黄的塑料指示牌,那上面画着一个箭头,指向走廊的右侧,箭头的后面是【病房14至病房24】的字样。
【“嘻……我知道你想找谁……那个老婊子的病房在7楼22号病房,你会找到她的,你也会找到通往地狱的入口——”】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一次地爬上了加尔文的脊背,他的直觉在告诉他这一切都很不对劲。
在这之前加尔文一直企图将院长濒死前的尖叫当成是约书亚精神污染下的胡言乱语,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却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往他将某个特定的位置引领。
二十二号病房?
老婊子?
……
等等,加尔文的瞳孔倏然缩紧。
他可不会忘记他们最开始会来到这里,正是为了找到那名叫做特莉丝的修女——那名知道玫瑰圣堂真正所在之处的女人。
难道那名因为车祸已经被宣告为植物人的特莉丝修女正是在二十二号病房?
加尔文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立刻离开这里,离开那该死的二十二号病房,这件事情无论从哪个方面解读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秘气息。
也许是约书亚的陷阱……但加尔文很快就否认了这个可能。约书亚邪恶而疯狂,与其说他是阴谋家到不如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虽然这疯子拥有令人震惊的可怕力量)。加尔文并不觉得自己那位整容怪弟弟会有设立陷阱的智商。
那么就是有什么人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加尔文知道自己不应该让那个“人”得逞,但他的心底始终有个声音一直在小声嘟囔:他想要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更何况他的直觉也在告诉他,他很有可能压根就没有选择。
加尔文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我真希望我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难得的,加尔文在梅瑟面前透露出了自己的一丝虚弱。
“嗷呜。”
梅瑟凑过来,蹭了蹭加尔文。
“乖孩子。”
加尔文忍不住抚摸了一下梅瑟的头发——虽然对方与“红鹿”使用着同样一具男性人类的肉体,但加尔文始终觉得梅瑟的头发摸上去似乎要更加柔软一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加尔文的选择或许并没有错。
在二十二号病房里确实有“人”在等着加尔文。
还没有靠近那间病房,加尔文便已经察觉到了那间病房里传来的动静。
那声音非常细微,配合着窗外不断传来的朦胧尖叫和骚动,还有远方的轰鸣与爆炸声,若是普通人恐怕压根就不可能察觉到病房里传来的那些小动静。
不过加尔文并非是普通人——梅瑟也不是。
越是靠近病房梅瑟就越是表现得安静而冰冷,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向后咧开,露出了自己的牙齿。隐隐约约中加尔文仿佛能够从身边这个绿眼睛的男人身上看到一条巨大黑狗的影子——这说出去简直会被人笑话是臆想,但加尔文知道那不是。
他对梅瑟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加尔文便弓下了身子,运用着某个体术大师教导他的方法,像是丛林中觅食的猎豹一样带着梅瑟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二十二号病房的门口。
病房里确实有人,而且是正常的,不曾被约书亚控制的人。
“………你知道玫瑰圣堂在哪里,特莉丝修女。”
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从虚掩的门缝中传了出来。
“你应该知道,你不可能继续逃避下去。”
随后是另外一个更加年轻点的声音,也是男性。
听到那两人的声音后加尔文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事情稍微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他本因为病房里的人是为了他而来,但现在看来,那些人更加关注的点却是降临派的玫瑰圣堂的位置?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从房间内传来了一声虚弱而苍老的女声。
毫无疑问那声音正是来自于特莉丝修女,那个据说早就已经因为车祸而失去了意识的“植物人”。
“玫瑰圣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变它的地点,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变。”
特莉丝修女说。
“我已经累了,放过我吧……”修女继续说道,“我已经离开那个教派很久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公开跟降临派决裂,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会杀了我的。但我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跟教派内部的人接触过了,哦,小伙子们,看看我,我只是一个衰老而无助的老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加尔文慢慢将自己的整个身体贴在了门口,他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朝着病房内部看去
那间病房的布局大体来说与之前加尔文看到的那些没有什么两样,老旧的病床和几乎是二十多年前就开始使用的仪器,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病床上蜷缩着一名身材矮小而消瘦的老人。
三名高大的男人围在她的周围,其中一人举着枪,枪口非常冷酷地正对着特莉丝修女的头部。加尔文只能看见他们的背影,但不知道为什么,那三个人的背影让他感觉有点儿眼熟。
“如果不是因为玫瑰圣堂每年都在换地方,我想我们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地麻烦你告诉我们它的具体位置了,特莉丝修女阁下。”
举枪男人身边的人说道,是那个更年轻的声音。
说话人的腔调有些莫名的懒洋洋的,带着一股亲切的气息,若不是亲眼看见了病房内部举枪对峙的局势,加尔文恐怕会以为一切都很平和安稳。
加尔文皱了皱眉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仿佛……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你在十多年前作为保姆和家庭教师,抚养过降临派的现任圣子约书亚。从我们调查得到的资料来看,那位圣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将你视为他的母亲,所以他才会给你那么高的权限,甚至……让你带上自己的情人前往玫瑰圣堂接受真正的洗礼。我想,如果不是你的那位情人之后惹出来的麻烦,恐怕你现在还在那里侍奉着那位圣子?”
紧接着,那名手持枪械的高大男人也开口了。
“说谎和拖延时间都是没有用的,特莉丝修女,你可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那些降临派的家伙们现在恐怕没有余裕来救你——”
“我当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或者说,特莉丝修女打断了年轻男人的话。
她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
“那个怪物什么都做得出来,你们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因为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跟那种怪物接触过!”说到最后半句话,特莉丝修女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凄厉和沙哑,“不,我不会说的,你们想要开枪?来吧,开枪吧!我都已经受够这种担惊受怕的鬼日子了!开枪啊,软蛋!你们不会找到那个鬼地方的,你们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