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日晴
我想他大概知道有人在注视着他了。
在课堂上的时候他频频回头,我希望他没有发现我。今天的我没有做任何的化妆和修饰,这样的我如果真的被他看到的话,我想我大概会羞愤得去撞墙。
我只是想看着他而已,没有办法控制这一点。
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想到兰花,绿色的猫眼石,桃子上细密的容貌以及一切让人感到愉快的东西。他的面容是如此俊美,我真希望自己能够变成他的狗,这样每天早上我可以用舌尖舔舐他的脸颊,让他清醒过来。
我爱他,比爱自己更甚。
6月3日晴
今天我跟着查米安去了公园。这显然有些冒险,已经有好几次他差点就注意到了我,但是幸好最后我都躲了过去。他就像我想的那样聪明而敏锐。理智告诉我我应该避免这种跟踪,可是今天我却很庆幸。
我终于知道了一些新的消息,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原来查米安喜欢棒球,他打棒球的样子帅极了,我想一口一口舔掉他的汗水然后把用牙齿在他那紧致的皮肤上留下红色的齿痕。这想法是不是有一些怪?哦,是的,我也觉得,可是有些事情我就是无法控制,他美妙得让我心碎。
我觉得他就像是在最肮脏的泥土上开出的纯白之花,即便是从最邪恶的欲望中走过,他依然拥有那样纯洁的目光。没有人可以抗拒想要拥有他的欲望,没有人……
6月4日阴
天气变得糟糕起来,今天他没有去棒球场,让人伤心。
我再一次跟踪了他,我今天意识到他在冬天时的作息习惯已经因为夏令时而改变了,我应该记下更精确的数字才行。在超级市场他买了一些男士沐浴液,简直就像是上帝赐予我的礼物,我终于可以自己在家营造出他的味道了。他的体态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着迷,我简直不知道他是如何长大的,假如我可以亲近他的话……如果可以……我想把他一口吞掉。上帝啊,这想法真糟糕,可是我就是想这么做,我真想跟他在一起,血肉交融,永不分离……
“……永不分离?看样子你确实真心地爱着那个男人。”
罗杰斯在手中的磁带机上按下了停止键,然后从耳朵里扯下了耳机。
这是他低无数次地重温母亲年轻时候留下来的音频日记,然而当听到这一段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对母亲开口了。
一具已经开始蜡化的干尸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那褐色的皮肤因为石蜡的缘故在光线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头皮上残留着干枯而稀少的白发,为了避免脱落罗杰斯很少去碰它们。她的眼眶现在是一个干枯的黑洞,皮肤边缘是细密的褶皱。干瘪的眼球像是晒得极干的蔓越莓一样黏在黑洞内部,而因为脱水她的下颚被缩紧的筋脉拉开,让她的嘴大张着,看上去像是呐喊……又或者是狂笑。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比生前要显得平静多了。
从多年前开始,丽娜·梅金森用音频的方式记下自己的一切生活,包括她是如何尾随那名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又是如何逐渐沉溺进那种近乎变态的欲望的。而这份遗产在她自杀之后,由罗杰斯所继承,这是除了杀人技巧之外他从母亲那里得到的唯一的东西。
必须承认,通过无数次的播放,罗杰斯可以说比兰德更加了解那个男人——他在每个时节的时间表,什么时候起床,他会在什么时候去图书馆,他喜欢的食物搭配,他擅长的运动……
透过多年前隐藏在每个角落的丽娜的视线,罗杰斯可以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更加生动地还原出查米安·西弗斯的一切——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当他看到兰德时候,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与他的父亲是多么的相似。
即便是再扭曲的环境中,他们也可以永远让自己活在他们所认为的幸福之中,从本质上来说,这两名西弗斯都拥有那种对邪恶视而不见的能力,就像是丽娜曾经说的那样。
他们是最肮脏的沼泽上开出的纯白之花。
罗杰斯听到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他知道那是兰德。
“我会看好他的,妈妈。”他站起来,然后轻轻地吻了吻丽娜的尸体,“他总会想起来那些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的……我不会让他忘记,所以不要担心,我们总会在一起,而这一次……是永远。”
当罗杰斯在他背后打开门的时候,兰德正低着头找着钥匙,他知道它就在包里可是他的手指一直在颤抖,以至于就连这么简单的行为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而当他意识到,罗杰斯在开门后会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衣服凌乱,脸上和胳膊上都满是抓痕,脖子上还有淤青……他就变得更加的慌乱起来。
他尝试着把要是塞入锁孔,可是很不幸地它掉在了地上。当兰德捡起钥匙的时候,罗杰斯已经来到了他的旁边。
“上帝啊,兰德,你发生了什么?”
罗杰斯用手捧着自己的脸,惊恐地看着兰德发出了夸张的声音。
看,这就是我尽量想要避免的事情。兰德想。
他的动作一僵,然后以隐蔽的方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站起来面对罗杰斯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发生了一点意外。”
兰德含糊地说道。
罗杰斯忧伤地看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哦,不,你看上去可不像是发生了‘一点’意外,你被人打劫了你已经报警了吗?”
他以完全不符合“冷漠都市人”准则的关心态度关切地问。
兰德感到自己的头痛和胃痛变得更加严重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对于之前发生的一切,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应该对罗杰斯说,他曾经看着一个杀人狂活着解剖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现在还活着并且认出了他来吗?
要知道,在外表发生了巨大转变之后,能够没有任何障碍地认出他来的人,在这之前只有文森——而现在,那名叫做米克的男人也做到了这点。
“你以为整容可以让你看上去不一样吗?没有用,我永远可以认出你来,我永远都记得你那双邪恶的眼睛,你这个恶魔……”
兰德耳边反复还回响着那个人的尖叫。
米克当时完全精神失控了,他疯狂地惨叫,如同疯狗病患者一般扑咬袭击了兰德,他甚至还弄伤了企图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工作人员。在正常的情况下,兰德知道他应该报警,然后打电话给文森……就像是当初他被带回来引发媒体集体骚动的时候那样,文森永远可以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可是……
最终兰德只是安静地看着警员将依然在疯狂挣扎地米克带离了宠物收容所。
他没有打电话给文森,卡洛琳或者任何一个人。
通过米克语无伦次的尖叫,那个男人,那个十六年前惨案的受害者的人生血淋漓地展现在兰德的面前。
十六年前,丽娜·梅金森仓促离开,FBI踢开别墅大门的那一刻,并不代表米克人生的悲剧画下了句号。相反,那是一场现世地狱的开始。
他失去了自己的右肝(并且亲眼看到它被吃掉),还有生殖能力,从此他几乎与女人,爱情或者婚姻彻底无缘,他患上了严重的幻听和幻视,那场惨剧给他的刺激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之后他不得不在州立精神病院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他的事业彻底完蛋,而为了维持失去肝脏后的身体正常运转,天文数字一般的医疗账单将他的整个家庭彻底拖垮……
可以说,他失去了一切。
而作为十六年前那场惨剧的参与者,兰德·西弗斯只是忘记了一切。
他依然过着优渥的生活,茫然,但是幸福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