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来的瞬间,兰德感到自己被一股炙热的气流包裹着朝着冰冷的石墙撞过去,耀眼的火光中,房间里的一切都在破碎,金属和玻璃破碎时的碎末在空气中飞舞。
一双结实而冰冷的手牢牢地卡住了他。芒斯特将兰德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
它被爆炸的气流撞出了石屋,当然,现在在那里事实上也没有所谓的石屋了,滚滚的浓烟伸腾而起,而原来屋子所在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残骸。
兰德和芒斯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们在地上还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在他们终于停下之后,碎石头依然在噼里啪啦地砸在他们的身上。
兰德感到一阵晕眩。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棒球棍在他头上来了一拳似的,一节金属棍,或者是椅子腿什么的,插着他的脸颊直接没入了松软的泥土之中。
“芒斯特……咳咳……”
兰德喘息着张开嘴企图说话,却因为吸入了腾起的烟尘而咳嗽起来。
在那些因为爆炸而扬起的尘土稍微落下去一些之后,他才得以看清楚紧靠着他的芒斯特现在的模样——因为爆炸强烈的撞击,它的头颅受到了重创,半边脸几乎塌陷了下去,头皮被掀开露出了里头白色的骨头和一些……让兰德不敢去想那究竟是什么的浆液,两颗眼珠,一颗大一些的和一颗小一些的被挤出了眼眶挂在了它的脸上,淡蓝色的鲜血涌出来浸透了它的身体。兰德注意到它的肩膀也几乎见骨了,在撞击后的长距离摩擦中,芒斯特一直牢牢地用自己的身体包裹着兰德,泥土,石头的碎屑以及其他杂物深深地与它那几乎成为肉泥状的创面混合在了一起。而它没有与地面摩擦的背部则被爆炸产生的火焰灼烧成了漆黑一片,在发黑翘起的皮肤下面,露出了鲜艳的内层肌肉。
“哦,不……哦,上帝啊……”
兰德倒抽了一口冷气,芒斯特现在的模样简直快要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颤抖得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大脑一片空白。
芒斯特是为了救他才这样的。
兰德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在气流掀开石屋那坚硬的墙壁之前,他和芒斯特就已经被冲到了墙壁上,在那个时候是芒斯特用自己的身体做了它的保护层。兰德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他稍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小腿的腿骨骨折,以及大量的擦伤,之前在芒斯特的粘液作用下稍微好一些了的伤口也再一次开始往外面飙血。
简单的来说,兰德现在的样子也足以让他到重症病房里呆上一段时间,不过在芒斯特的对比下,他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糟糕。
至少,兰德自己是这么想的。
“芒斯特,你还有意识吗?”
他深深了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沸腾的脑袋冷静下来,然后他颤抖着靠近了一动不动的芒斯特,在它耳边轻轻地说道。
芒斯特剩下的那只眼睛至始至终都是睁开的,它那血红的瞳孔一直停留在兰德的身上。
在听到兰德问话之后,它眨了眨眼睛,带着泡沫的血沫涌出来,它蠕动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是准备说什么,但是兰德立刻就看到了它下颚骨似乎有错位的危险(一根舌头从它颊部的巨大伤口中滑落出来)。
“不,不,你不用说话……”兰德心惊胆战地喊道,“我看到了你眨眼,就这样好了,听着,你受伤很严重,我得把你弄去医院接受治疗,你……芒斯特?”
一直注视着芒斯特的兰德,忽然停住了自己的话语,他咽下一口带着血腥味道的唾沫,然后定了定神。
芒斯特的样子让他感觉到了那种让人窒息一般的不对劲。
他感到自己的眼眶一阵发热,但是依然抱有一丝希望,他将手指在芒斯特的眼前晃了晃。
芒斯特在之前一直鲜艳如同宝石的眼睛,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这一次,它没有对兰德做出任何回应了。
“不,芒斯特……不……”
兰德喃喃地说道,他重复着喊着芒斯特的名字,简直不敢相信它竟然有可能离开自己——光是想到“死亡”这个单词,兰德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坚持住,算是我求你了,芒斯特,我会带你去医院,你会好起来的,不要离开我……芒斯特,求求你,不要这样……”
兰德支离破碎地对着已经不再有任何动静的芒斯特喊道,他脸上的血液因为涌出的泪水而被冲刷走了。
粉红色的泪水汇集在他的下巴上,滴落在土地上。
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燃烧物特有的臭味和那种“啪啦啪啦”的声音,一些燃烧成了黑色的纸屑如同蝴蝶般翩然飞舞在灼热的空气中,最后缓缓落下。
兰德忽然转过了身,他艰难地朝着那条链接着石屋的偏僻小路爬去。
他要去找人来救芒斯特,这是他现在脑中唯一的想法了。
他的灵魂在被地狱的火焰灼烧,身体疼得要命,并且出现了耳鸣。
那种“轰隆隆”的马达声……
等一下,那种马达声?!
兰德猛地擡起了头,他的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对准了路的那一头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黑色车队。
在这条狭窄的土路上,那些前后排队前行的黑色厢形车就像是葬礼上的灵柩车一样朝着兰德驶来。
Vol2
这是幻觉吗?
还是真的在现实中有车开到了这里?
那些车队有一些非常特殊的气息,每一辆车的侧车窗都被贴上了纯黑色的不透光膜,防弹轮胎,装甲级合金板的车厢外壁,没有车牌……
当然,与晕厥只有一线之隔的兰德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辨认那些异常的细节。
他只是感到不安,但是另一方面,他比任何人都庆幸有人能来到这里——他们或许愿意帮他送芒斯特去医院,这样或许可能挽救芒斯特的性命……
第一辆车在距离兰德两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而是第二辆车,第三辆车……
一共有七辆车,它们呈扇形在兰德周围停住。
两个穿着黑色特种部队服装的人从其中一辆车上冲了下来。
“兰德·西弗斯?!”
其中一个人拿出了某个类似体温测量仪似的玩意儿在兰德的瞳孔处扫描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
“是我,我是兰德……”
“我们是深白管辖下的伤残士兵联合会行动小队,代号为‘波塞冬’。”有人蹲下来,靠近了兰德然后自我介绍道。
深白……
在听到这两个单词之后,兰德的身体在一瞬间放松了下来。
是文森派来的人吗?如果是他的话,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他也是自然的事情。
在经历了噩梦般的一天之后,兰德终于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不那名糟糕的了。
“深白?”兰德干涩地重复着这两单词,他伸出手,如释重负地企图抓住那个人的袖子,“上帝啊,我需要帮助,我的朋友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它快要死了……”
“报告总部,我们找到他了,”这名被派往现场进行搜寻的波塞冬成员,在这里我们姑且称他为“鳕鱼”的人却并未给予兰德任何亲切的待遇,他冷漠地审视着奄奄一息,几乎是个血人的兰德,就像是看着一件没有任何生命的器具一样。
“头儿,来看看这个。”
这个时候,另外几名涌出车厢的人员中,有人对着他喊道。
在那几个人的脚边,是芒斯特如同烂泥一般的身体。
“鳕鱼”冷淡地瞥了那里一眼,他不为所动地拿起了通讯器继续说道:“在现场未见到‘蜘蛛’罗杰斯,有爆炸痕迹,初步判断对方已经死亡。重点搜寻对象兰德·西弗斯受到二级伤害,需要医疗援助。我们会留意后续情况。通话完毕。”
他说完这些以后,直接甩开了兰德的手走向了被发现的芒斯特。
他放在背后的手做了几个手势,有人拿着医疗箱奔向了兰德。
“你不会相信我们有多幸运,头儿。”
“鳕鱼”听到自己那个冒冒失失的手下在对着他笑着大喊。
“哦,老天,‘吞拿鱼’你最好冷静一点。”
一名年轻的女性成员对着自己的同伴喊道,她的代号是“箱水母”。
“哦,得了吧……”“吞拿鱼”兴奋地用脚尖戳了戳芒斯特,“实验体7371,受伤严重,但是还活着,目前尚未知道它在现场的缘故,不过考虑到之前曾经有过假设,它与文森·西弗斯的关联会让它下意识地接近与文森关系亲密的人……”
“鳕鱼”没有理会他的分析,他保持着那种冷冰冰的态度蹲了下来,手指按在了芒斯特的颈部。
他感受到了一丝非常,非常微弱的跃动。
“叫人把禁锢器拿过来。”他对自己的下属说道,然后看到了后者脸上的奇怪表情。
“头儿,它已经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它不可能再逃跑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使用禁锢器的话,可能会造成实验体7371的死亡……”
“箱水母”打量着血肉模糊几乎已经没有完整外形的芒斯特,皱着眉头辩解道。
但是,“鳕鱼”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他那灰色的眼珠如同无机的玻璃一样凝视着“箱水母”。
“我说,把禁锢器拿过来。”
他重复了一遍。
虽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没有丝毫的起伏,但是却成功地让在场的所有人瑟缩了一下。
“吞拿鱼”飞快地溜到了车上,指挥着其他人从车厢中擡出了禁锢器。
那玩意看上去就像是某种中世纪的刑具,“铁处女”。
棺材状的外壳是由黑色的合金材料构成,在内部则是数根尖锐的棱状凸起,在闭合后这些凸起会直接刺破内容物的身体,然后开始注射带有麻醉效果的药剂。
总而言之,它看上去像是刑具,用起来也像是刑具,只有在面对极为危险的的实验体的时候他们才会使用这个,因为研究部那边总是跟“波塞冬”们抗议,经历过禁锢器的实验体们死亡率太高了。
而在那些人开始调试禁锢器的时候,在另一边兰德·西弗斯也注意到了那玩意的可怖。
“他们在做什么……它需要帮助,它受伤了……”
他摇摇晃晃地企图站起来,却被人粗鲁地按在了地上。
“嘿,老兄,冷静点。”
“细颌鳗”不满地嘟囔着,她正在用一种特殊的喷雾处理兰德身体表面那些可怖的伤口,她的心情十分的糟糕,要知道,哪怕喷雾在接触到创面的瞬间就会与血结合凝结成白色的薄膜进行止血和杀菌,但是,那些伤口本身对于她这种密集恐惧症患者来说就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折磨了。
而更加让人不满的是,兰德·西弗斯的情绪还十分激动。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它……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严重的失血,兰德几乎在下一秒就会晕过去,他的目光都已经开始涣散,然而在看到那些人对芒斯特的行为之后,他简直就像是暴怒的狮子一眼企图跳起来阻止这一切。
“我说了让你安静一点!”“细颌鳗”尖叫道,她将兰德压在了地上,膝盖抵在他的肩膀处。止血的处理已经完成了,她伸手翻出了一管针剂企图给兰德进行注射。
这一次,兰德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这是什么?不,我不接受注射……”
“哦,真遗憾你必须得接受。”“细颌鳗”手中的针剂是一种强效麻醉剂,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充满了不耐烦。
作为内部成员,她知道在将兰德·西弗斯弄回深白后他要遭遇的事情是什么,可能不需要一个星期,这个倒霉男人就会成为垃圾处理车内的一团烂泥,或者更加糟糕。
对于她来说,与这个男人的纠缠简直毫无意义。
“放开……它……”
兰德的眼睛在不自觉中变得血红,而在“细颌鳗”的感觉中,他的挣扎好像忽然间变得极为强硬和有力。
“该死的!”
她咒骂了一声,当她发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兰德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扬起手给了他一拳。
“噗……”
兰德吐出了一口血,然后偏过了头,他的身体忽然之间静止了。
“狗娘养的,所以你就该得到这个。”
“细颌鳗”吐了一口唾沫,她愤愤不平地将针剂靠近了兰德的脖子。
在她的膝盖下面,兰德的身体忽然以一种十分不自然的方式痉挛了一下。
“搞什么鬼……”
“细颌鳗”因为诧异而微微一愣。
紧接着,她感到什么东西拽住了她的头发……然后一阵剧痛传来,她整个人被摔了出去。
兰德·西弗斯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姿态,摇晃,四肢扭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