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处小屋内,贺寿贵迎来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佝偻的后背第一次挺直,噼里啪啦地狂敲键盘,恨不得要拿出毕生的速度计算金额。电脑屏幕光打在他脸上,照亮他紧张的脸庞,连额角都要微微冒汗。
辛云茂和胡臣瑞一左一右站在贺寿贵身后,他们犹如两尊门神,紧盯财务人员工作。
胡臣瑞好言劝道:“神君,你完全可以先回经济开发科,没必要在财务处等着。”
辛云茂一天里前往两个新地点,一是局长办公室,二是财务处办公室。
辛云茂懒散地插兜,他冷眉冷眼,又一扯嘴角,嗤笑道:“呵,然后被你骗么?”
胡臣瑞:“……”
果然,感情生活只能让妖怪柔和一点,依旧改不掉骨子里阴阳怪气。
“神君,胡局,金额算出来了……”贺寿贵长吁一口气,抹汗道,“两位可以看一下。”
辛云茂面无表情地审视数字,他沉吟数秒,冷不丁道:“你按谁的工资给我算的?”
贺寿贵心虚:“啊这……”
“五十年前的钱,跟五十年后的钱,好像也并不相同,能买到的东西不一样。”
“这个……”
“我以前只是懒得理你们的小把戏,但不代表我头脑有问题。”辛云茂蹙眉,冷声反问道,“为什么你们都认为我没有常识?”
楚稚水就总觉得他生活不能自理,他只是很少见识现代设备,但国人研究算账的历史长度,跟诗词歌赋留存时间差不多。
他以前由于观察局妖怪的警惕,懒得跟他们搭话,又嫌恶溜须拍马的外来妖怪,懒得去招收信众。但不愿和不能是两码事,那条龙当年权势滔天、庙宇遍地,好歹是有两把刷子,他自认在能力上不比对方差。
胡臣瑞轻咳两声,打圆场道:“神君,我们第一次这么算工资,有些疏漏也没办法,你先回办公室吧,等重新敲定好金额,我们再找你确认。”
“你一直站在这里,老贺心理压力大,自然而然就走神。”
辛云茂作为正直清高的竹子,他斜睨对方一眼,提醒道:“不要耍心眼。”
“……当然,当然。”
辛云茂离开后,胡臣瑞捏着手里的古钱币,他望着电脑屏幕,叹息道:“按局长工资给他算吧,然后你看看利息什么的。”
贺寿贵面露难色:“胡局,这不符合局里规章制度……”
“这也就是他没兴趣出手,不然直接把四大观察局掀了,还谈什么局里规章制度。”胡臣瑞自我安慰,“可以了,起码他不搞迷信不建庙,就当花钱保平安。”
“……”贺寿贵偷偷道,“那我等经开科新一笔钱到账再算。”
反正都是楚处长在赚,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完全可以等她忙完这段再说。
经济开发科内,槐江局和漆吴局的珍珠帮扶大业正式展开,漆吴局没过多久就顺利交付第一批珍珠,其中既有鲛人落泪产生的昂贵珍珠,也有海里贝壳产生的普通珍珠。
据闻,不少流亡鲛人会培育珍珠,跟编织御水纱的技术一样,主要是为建造庙宇。海底龙神庙由御水纱和珍珠装点,随着扫黑除恶不断深入,各地庙宇被逐步拆除,自然就收集一大批建筑材料。
鲛人珍珠光泽明亮锐利、形状饱满正圆,还自带伴色和晕彩,根据情绪起伏颜色不同,无奈产量较低;建筑珍珠就是海水养殖珍珠,跟海边人类培育的珍珠差不多,品质参差不齐。
蓝泉先还告知楚稚水,鲛人族以前受伤时治疗,会将一颗鲛人珍珠磨成粉末,然后跟普通珍珠粉搅拌在一起,敷在伤口上帮助愈合。
这逻辑还很顺畅,鲛人疼哭就掉珍珠,再用珍珠粉来治疗。
楚稚水查阅资料,发现《本草纲目》真有记载:珍珠味咸,甘寒无毒。镇心点目。涂面,令人润泽好颜色。涂手足,去皮肤逆胪,除面斑,解痘疗毒。
两局果断敲定主意,既然龙神庙是流亡鲛人违规建造,那就让劳改犯亲手拆庙磨珍珠粉,说不定看到此情此景还会潸然泪下,又能生产出鲛人珍珠。
品相优质的珍贵鲛人珠,局里会想办法卖给珍珠收藏家;品相一般的鲛人珠,还有拆下的普通珍珠,全部磨成珍珠粉作为原材料。
办公室内,楚稚水原本还琢磨将珍珠粉制造成面膜或护手霜,然而漆吴和槐江相隔甚远,他们熟悉的厂子都在槐江,新厂房合作又成问题。
正值假期,陈珠慧恰好在经济开发科工作,她听闻此事,随意询问道:“不能直接卖珍珠粉吗?”
楚稚水一怔:“珍珠粉可以直接卖?”
“我们农村那边有些土方子,就是买珍珠磨成粉,然后加蜂蜜或芦荟,自己调配出一些东西,抹在身上保养或者祛疤。”陈珠慧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背上有个斑,然后村里婆婆教我的,我试过不管用,但有人说管用。”
“可能我是天生的就没用,疤痕什么的没准有效果。”
陈珠慧后背上生来有斑,楚稚水不经意间见过。
陈珠慧穿衣服保守,从来就不会显露,但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是想要消除掉的。
楚稚水语气柔和:“你要是很在意那个,我改天带你去市里医院,好像激光打一下能消掉。”
陈珠慧摸摸后背,小声道:“让我再想想,我有点怕疼。”
楚稚水也没有强求,她经过陈珠慧提醒,用手机直接搜索珍珠粉,果然看到不少的店铺,显然有人早发现商机。
一般来说,珍珠粉都是淡水珍珠制成,原因是普通海水珍珠有核,磨粉后要去核,成本就会增高。但鲛人不通过加核来培育海水珠,这也导致建造龙庙的珍珠形态各异、参差不齐,不具备收藏价值,只能磨粉当原料。
楚稚水决定按比例将鲛人珠和海水珠混合配粉,提高观局珍珠粉的功效,要是以后龙庙珍珠被消耗完,他们还可以通过收购淡水珍珠,替换掉现有的原材料。反正海水珠和淡水珠磨粉后成分一致,消痕祛疤的关键是鲛人珠。
没过多久,银海市的观局直营店,一批罐装珍珠粉默默上架,开始提供给往来顾客试用。
“这是粉末吗?”有人用手拈起一点珍珠粉,她询问柜台的店员,疑道,“这是用来的吃的还是什么?”
店员微笑解释:“这是珍珠粉,店里建议外敷,您可以阅读一旁小牌上的提示,根据不同的需求来diy使用,这是纯净珍珠粉,基本不掺有杂质。”
女顾客看向一侧,果然瞧见提示牌,上面写着珍珠粉的使用建议,如蜂蜜法、牛奶法、芦荟法等。下方还有友情提示,如不建议内服,不建议长期外敷,会导致营养过盛,一周1-2次即可,还有不建议敏感体质使用等。
这就是一罐纯珍珠粉,买回家做什么,全看顾客自己。
新产品上架,网上还掀起一波diy热潮,不少人在各平台分享独特的使用心得。
杜若香还专门出一期视频介绍,她手里握着一罐珍珠粉,说道:“最近总有姐妹催我测评这个,本来说等全网上架再买的,但没办法还是找人代购新品,提前给大家试用评价一下。”
“众所周知,这家牌子都出平价产品,看背后商标信息就知道了,珍珠粉写的是初级农产品,所以它其实不算化妆品,它是一罐原材料……”杜若香摆出小碗和刷子,她开始加东西调配,一边搅拌一边介绍,“我们需要发动巧思,自己来创造出面膜,看你想美白还是淡斑,加的东西就不一样,还有蛋白质过敏的姐妹不要用。”
“这是纯珍珠粉,大家去查珍珠成分表,或者在耳后试用一下,毕竟人和人的体质不同。”
“这种程度可以上脸了,自己慢慢地涂好,敷一会儿就洗掉,跟普通面膜一样。”杜若香洗净后,她拍了拍脸蛋,露出亮泽皮肤,“感觉还不错。”
[我是懒人,直接丢干面膜进去,往里面一蘸就贴上,连涂抹都不需要。]
[这个可以的!我以前买过别家珍珠粉,但这个淡斑效果更好,手上的伤痕已经没了!]
[这是我奶奶当年的护肤方法,历史果然是一个轮回,返璞归真。]
[如果是纯珍珠粉,那其实可以内服?]
[体寒者不建议内服!虽然说珍珠粉能入药,但还是自己去中药局配!]
[中药局进货渠道可能还不如这个,是不是好珍珠粉就看谁心不黑了。]
[奇怪的知识增加了,我今晚就试一试。]
观局一向出售便宜大碗、技术含量较低的商品,主要就是靠真材实料打优势,跟同类产品竞争。珍珠粉在直营店刚一上架,还没有怎么被大肆宣传,居然就有人上门来订货。
这批人都不是过去散客,而是其他工厂的老板,他们主要看中观局珍珠粉质量,想要用来做原材料生产自己的产品。
新产品研发需要很长时间,但向外批发原材料却很快,尤其观局有鲛人珠技术,基本在珍珠粉领域横扫一片。
漆吴局妖怪最近赶班加点抓鲛人,楚稚水还寻找起人类珍珠厂,万一龙庙海水珠被全部用尽,到时候鲛人珍珠粉也不会断供,依旧能用鲛人珍珠和人类淡水珠继续调配。
风风火火的赚钱大业展开,槐江局原本出借一百来万,但等工厂的大订单一完成,漆吴局的债务就被迅速扫清!
这种工厂订单远超零散顾客,需求量高,总金额大,一两个单子就是巨款。沙局得知消息后万分高兴,他还跟胡臣瑞和楚稚水联络一番,打算长期进行供应业务,为局里职工谋些福利。
反正漆吴观察局本来就要逮捕流亡鲛人,现在不过是开辟出副业,双手一起抓。
周末,竹林茂盛的院内,楚稚水经历完紧张忙碌的珍珠粉销售,她终于有时间歇息一下,开始盘算起经济开发科未来规划。现在各项业务走上正轨,只要观局店铺正常经营,就能持续不断地发展下去。
接下来,赚钱不是主要矛盾,花钱是主要矛盾,必须想办法将账上钱用掉。
楚稚水躺在摇椅上悠闲晒太阳,她听闻门口的声响,知道是辛云茂归来。
辛云茂提着茶壶,他将其放在小桌上,又坐在摇椅旁小凳,突然就轻咳一声。
户外清风宜人,楚稚水半闭上眼,眼看着就要小睡。
辛云茂偷瞄她一眼,发现她毫无反应,忍不住又咳嗽两声。
“喝点水?”楚稚水掀开眼皮,她诧异地望他,“你不是定时喝水,比我记得还清楚。”
喝水是竹子的乐趣之一。
辛云茂微微扬眉,他一扫院内摇椅,意有所指道:“你看到此情此景,是不是该想什么?”
楚稚水满目茫然:“想起什么?”
辛云茂嘴唇微抿,他语气颇幽怨:“你不觉得最近忘掉什么事吗?”
楚稚水越发迷惑,满头雾水道:“我忘掉什么了?”
她在脑海里思索一圈,又坐起身环顾院内,完全不知遗忘哪件事。
辛云茂见她仍不开窍,他终于脸色一沉,义愤填膺道:“你最近好忙,都没有亲我。”
“……”
第69章这生命如烈火般将他炙烤,但他追寻着稚水蒙流,便有扑火萌芽的勇气
楚稚水闻言都懵了,她工作日跟他在局里同进同出,周末还有一天同他在院中喝茶,恨不得所有时间都被他占满,但他愣是说出一种双方数月不曾碰面的怨气。
她脖子上挂着吊坠,小院里也种满竹子,明明一喊名字就出现,可听他说话的口气,不知道以为异地恋。
“这……”楚稚水羞耻道,“我在局里怎么……”
她每天在正常上班,突然抱住他来一口,怎么想都不太对?
“前两天在局里,现在呢?”辛云茂冷笑,“又有什么借口?”
“不是,你突然提这种要求,我真的会尴尬。”楚稚水扶额,“这不应该水到渠成,哪有像打卡一样的?”
他们上回一时昏头,只能说是情不自禁,但现在她还挺清醒,确实就有些不好意思。
辛云茂一声不吭地坐在凳子上,如今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又开始用那双漆黑眼眸来回扫视她,默不作声地等她过来,不然就用怨念眼神盯她。
他如今穿着淡青短袖,露出流畅的胳膊线条,修长手指还放在膝盖上轻点,像是在无声催促什么,皮肤被阳光一照,白得发亮。
楚稚水酝酿许久,她依旧耳热不已,温吞道:“为什么要我来?”
为什么他还要通知她主动?搞得她现在骑虎难下。
“难道我能来吗?”他轻哼一声,“我不是只有被你玩弄的命。”
“……”
真是离谱啊,他好擅长给她扣黑锅。
楚稚水犹豫地发声:“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挺变态的,总有这种想被人玩的念……”
辛云茂恼道:“你到底还要找多少借口!”
“来了来了,不要喊了。”楚稚水只得站起身,她捧着辛云茂侧脸,只感觉脸庞在发烧,扭捏地没有看他,在他唇角浅吻一下,小声道,“行了吧。”
“你好敷衍——”辛云茂扬眉,他拉着她的手不让走,不依不饶道,“你工作时是这样么?”
楚稚水恼火:“你好烦!”
辛云茂被她一吼,这才打算收敛一点,以免将她彻底惹毛。他刚要松开手,却感觉下巴被捏住,脸庞遭她不容置疑地擡起,连带脖颈的喉结也上下微动。
“张嘴,满足你变态的念头。”她道。
温热微甜的湿润触觉,近在咫尺的秀美面容,他顺势就闭上眼睛,仰头沦陷进她的柔情。
熟悉的气息覆盖而来,能嗅到她身上清浅香味,肺部的空气不断燥热,彼此交融的吐息仿佛在身体里酿成滚烫的蜂蜜。
他下意识地伸手搂住她,不断拉近双方的距离。
腰部被人一扶,沉醉的梦惊醒。楚稚水突然回过神,她扶住辛云茂肩膀,慌张将他推远一点:“等等……”
他闻言睁开眼,眼眸里还泛着透亮水泽,看上去迷惘不解。
楚稚水面红耳赤,磕绊道:“就是……那个……”
辛云茂:“?”
“我不太了解你们妖怪,现在这种行为……”她支吾,“不会导致你授粉吧。”
“???”
辛云茂神色微变,他由于亲吻发热的耳根,如今更是鲜红欲滴,难以启齿道:“授……”
楚稚水轻咳两声,她干巴巴地解释:“主要你是植物,有雌蕊和雄蕊,跟人类不一样,总要保护好你。”
“……”
辛云茂总感觉她偶尔对自己怪怪的,不是说他娇羞,就是要女装编辫子,现在又摆出一副要负责的架势。
他是一根挺拔洒脱、宁折不弯的好竹,四季常青,不畏严寒,她却总将他想得特别娇弱,明明不管怎么看,都该他照顾她才对。
“虽然妖怪本体有雌雄蕊,但跟普通植物不一样,不会风一吹就被授粉的,而是要用化人后的身体……”辛云茂羞愤科普,他跳过部分关键词,继续道,“所以我原来说不是开花就能结籽。”
如果只是开花,没有重点环节,依旧不会结籽。
楚稚水怯怯道:“那是你的雌雄蕊结籽……”
“不是,一般看对方性别,然后选择怎么用,可以是我结籽,也可以不是我。”辛云茂偷瞄她,忽口干舌燥,紧张地咽咽,“你想给我授粉?”
“没,我只是了解一下。”楚稚水忙道,“你不是结籽就衰弱更快,所以说平时注意一点。”
她一直缺乏妖怪生理知识,唯恐摇晃他就会完成授粉。
辛云茂沉默数秒,他冷不丁询问:“如果不考虑这个,你会想要小孩么?”
楚稚水不料他会突然问这个,一时间错愕地望他,却见他静候着答案。
“虽然很多人排斥这个,但我的童年还挺开心,所以想体验为人父母,还幻想过不结婚就有小孩。”她一边思索,一边坦白道,“不过你不想要没事,这不是什么必须的。”
她以前对结婚没兴趣,但不代表对小孩没兴趣。血亲是她长久以来的支柱,自然使她有所联想,假如她成为家长,能不能像谢妍和楚霄贺一样。
不过辛云茂是妖怪,他没有血脉至亲,没有这一份体验,不理解也正常,不用非要接受。
辛云茂闻言默然,他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点头道:“可以接受,也可以结籽。”
楚稚水听他如此果断,愣道:“不是,你接受也可以不结籽,你不是结籽就会……”
“你在胡说什么?”辛云茂斜睨她一眼,他双臂环胸,颇为傲慢道,“我就算结籽衰弱也比你强,你只是一个没妖气的人类,说不定会直接死掉,而我是用大量妖气结出竹米。”
除了人格和精神层面,她都比他要弱小太多。
他眼眸里溢出光彩:“而且我结籽会诞生新神,我们一起来造神,听着很有意思。如果是我的妖气,加上你的所思所想,没准是真正的神,远比天地封的强。”
他以前被龙焰影响,跟那条龙一样,抗拒新神诞生,但现在释然了。倘若竹米从小经历人类的生活环境,像她般体会人生百味,再接手他剩下的妖气,没准能转变成“神”的种子。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自己不是神,但他可以是造神者。
他比天地更出色,要是跟她一起来,说不定创造真神。
她是负责守信的人,肯定会好好养育它,让它领悟人间的诸多道理。
“这样百年后,就将妖气给它,不用全部开花释放。”辛云茂淡然道,“原本还怕妖气用不完的。”
楚稚水听闻此话,她胸口发闷,怔然道:“你本来……”
他若无其事道:“本来打算最后一次性开花绽放,虽然我们的不同,但可以迎来相同终点,这样不是很圆满。”
陪她盛开百年,然后花开花落,这是他早想好的结局。
尽管过去的岁月无法共度,但从今往后的日子,他们将共享每分每秒,完全拥有彼此的全部,不是由于简单的七情六欲,更是朝拜信仰式的献祭。
或者说,草木就该随四季变化,既然有破土萌发的那天,那必然有凋零败落的日子。不用惦念叶片未来消逝不见,记住现在的郁郁葱葱就好。
他们有浓烈炙热的男女之情,还有超越此情的更高的东西。无关于性别,无关于物种,无法用言语准确描绘,但只要想起就魂牵梦萦、精神激荡,涌生敢于面对任何考验的大无畏之情。
这生命如烈火般将他炙烤,但他追寻着稚水蒙流,便有扑火萌芽的勇气。
楚稚水面对他平静的神色,她鼻尖发酸,倏地就喘不过气来,瓮声瓮气道:“其实你不用……”
辛云茂不紧不慢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即便你不理解,我也会这么做,或者说这么做,我才会变完整。”
这是他的寻道之旅,向人神转变,便真正封神。
“过去千年我见识过无数人类,他们以为只要不断追寻金钱、权势和寿命,追求虚渺的无限概念,就一定能够获得幸福,然而只会换来无边的痛苦和不幸,越有就越想再有,越有就越怕失去,自己折磨自己,最后咎由自取。”
他不是凡人,他展望的世界,远比这要开阔得多。
执着于无限本身,依旧是困守有限。
“我不会像那条龙,做这种愚蠢的事情,遗失掉更重要的东西。”他微扬下巴,自得地笑道,“不管是挑信徒,还是别的什么,我都一步到位,体验过一次最完美的,就不会再经历残次品。”
这一番话依旧是神君的高高在上,却让她的眼睛莫名其妙有水雾,酸涩而柔软的情绪在五脏六腑内发酵,如果实经历无数日夜化为酒液,带给人麻麻的、热热的知觉。
如果说,她也曾困惑于自己是否做对选择,那他现在便是肯定有关她的一切。不管拥有的,还是缺失的,他都领悟她的全部。
辛云茂见她眼圈发红,自然地朝她张开双手。
楚稚水顺势就靠进去,将温热液体蹭他一身,以防被他看到什么。
辛云茂被她依偎,他不禁身躯一僵:“第一次见你这样。”
她以前很少依靠他,现在简直受宠若惊。
楚稚水将脸庞埋在他身上,嗅到熟悉的草木清新,好像风暴中矗立的巨树,任狂风大作,平和又安然。
她闷声道:“但是竹米就会很可怜,它以后没有爸爸妈妈。”
辛云茂听她担忧还不存在的竹米:“?”
“凡人都会经历这一遭,这是人生八苦之一,它看破才能够成神。”他当即不悦,骤然抱紧她,“你可怜它干嘛,怎么不可怜我?”
“但你说不用我可怜,我可怜错对象了。”
“……”
片刻后,楚稚水情绪稳定,依旧窝在他身上,感受竹林的凉意。
辛云茂被她靠着,他偷瞄她一眼,又将视线移开,莫名涌生赧意,漫不经心道:“所以你都想那么远的事,是打算跟我共同造神吗?”
她原本还算安宁,现在一听此话,惊得将头擡起:“???”
他眼神发虚,故作正经道:“这可是天地都做不到的事。”
她一拳捶向他,恼羞成怒道:“不要总进行羞耻发言!”
植物学诚不欺她,竹子开花后,不但叶片发黄,还会公开搞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