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林中白雾渐浓,不断靠近战场。
云烟缭绕中,有一身影闪现,正是血流如注的楚并晓。失血让他视线模糊,连带听觉都不敏锐,他不得不拆下腰间红绳,将左手及长剑牢牢绑紧,避免一时脱力,丢失手中武器。
这场战斗时间略长,连风啸巨兽都变焦躁。巨鸟被眼前修士引进南边树林,它没有管镇中凡人及其他修士,就是要找楚并晓报砍爪之仇!
淡绿蝴蝶消散,淅淅沥沥化雨,豆大雨珠噼里啪啦落下,击打在风暴巨兽翅膀之上。
楚在霜借袖箭之力,将自己吊上树梢,藏在枝繁叶茂的阴影里,俯瞰不远处兄长的身影。芸水袍被触命惊心的血染红,他不时被羽翼击飞,却强撑着起身再战,像无法被风暴击垮的劲松。
她压下心悸,又屏气凝神,仔细环视风啸巨兽,除了鸟喙、爪牙及羽翼外,没看到任何法器的痕迹。
那就剩下一种状况,法器不幸挂在一只普通风啸兽身上。它隐匿在浩大鸟群之中,在风啸巨兽附近时隐时现,以此帮助对方增幅修为。
她没办法击杀巨兽,为今之计,唯有救棋。
如果能抓住有法器的风啸兽,巨鸟头领就变回四叶初期,极大减轻楚并晓的压力。
只要坚持到门内救援抵达,两人都可以脱险,顺利地度过危机。
然而,漫天的风啸兽如乌云滚滚,放眼望去根本找不到法器。它们以风啸巨兽为中心,时不时还组建成一堵鸟墙,帮助头领抵挡杀气四溢的朔雨术。
小释惊道:[这也太多了,根本看不清!]
“你一边,我一边,我们分头找。”楚在霜道,“使用法器有范围,就看巨鸟的身边,它必然待在附近。”
正值此时,楚并晓犹如断木,被击得倒摔出去,连带手中利刃断裂,顷刻间就支离破碎。风啸巨兽擡起利爪,眼看要将他一脚踏碎,恨不得生生踩断其脊骨,却又被他堪堪躲过。
树上,楚在霜瞪大眼,她捂住自己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出,强压着没有动身。倘若此时冲出去,那就真是来送死,白费兄长的用心。
倏忽间,幼年雪地捕鸟的回忆浮现。
白茫茫中,楚并晓取来一只竹篮,用一根带绳的木枝架起,在下方撒一些谷物,跟她藏在一边等猎物。
她总是很着急,还不等鸟儿走到正中间,便匆匆地拉动小绳。
“霜儿,你扯得太早,反将它吓跑了。”
“但它要把谷子吃完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有耐心。”
要等到它放松警惕,才能拉动手中小绳,否则只会打草惊蛇。
只是不想,当年说话的人,却变成篮下饵食,眼看就岌岌可危。
正下方,风啸巨兽不着急杀死楚并晓,反而气定神闲地戏耍起来,仗着眼前修士失去长剑,缓慢享受最后的猎杀。
灵兽本就比同等修士实力强半阶,它如今是五叶初期,楚并晓仅四叶中期,能够坚持那么长时间,已经是不得了的奇迹。
群鸟掀起的风中,忽有铃声若隐若现,在树林上方略显缥缈。
楚在霜侧耳倾听,反复朝铃音方向扫视,视线掠过黑压压的羽翼,终于在小释指引之下,看清那只挂铃铛的风啸兽。
极细戒指卡在鸟的脚踝之上,圆环上有一枚发光铃铛,明明个头极小,却能奏出声响。那只风啸兽身形袖珍,总是躲藏在同伴的身后,偶尔掀动翅膀,再次奏响铃铛。
她紧盯目标,调整起袖箭,等待合适的时机。
铃响有一定节奏,代表法器有时效。它应该会不时靠近头领,增强风啸巨兽的修为,总归有降下的那一刻。
这是一步险棋,只要抢夺铃铛,必然会受攻击。
最好情况是夺铃成功,两人都平安无事。次一等是夺铃成功,只是一换一,她被鸟群啄成窟窿,却成功救下楚并晓。最坏情况是夺铃失败,两人都命丧于此。
夺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近点,再近点。
终于,风啸巨兽向楚并晓发起杀招,带铃铛的小鸟也俯冲而下,用力地奏响铃铛,为头领增强修为。
就是这一刻!
尖锐利箭冲向带铃小鸟,隐忍许久的猎人出击,想刺杀群鸟中的目标,却被飞扑来的其他风啸兽格挡!
但楚在霜早有准备,她拼尽全力一甩,直接用利箭后的云锦绳缠住铃铛鸟,启动袖箭的机关,双手握绳往回拉!
袖箭呼啦啦收回,拽着小鸟倒着飞。只见它拼死挣扎无用,眼看就要落入她手中。
无数风啸兽焦急冲下来,拉扯着铃铛鸟往上飞,跟绳子另一端的楚在霜拔河,想要营救被抓住的同伴。它们拼命啄咬云锦绳,妄图能解开层层束缚,不甘将铃铛拱手让人。
混乱中,袖箭突然发出啪嗒一声,好似向下滑落一段,正巧就被铃铛卡住。
如果继续僵持下去,绳索早晚要被挣开。楚在霜发现箭头勾住戒环,她使出吃奶的力都拽不下来,索性毅然从树梢跳下去,想借自身重量及冲力抢下铃铛。
巨力拽着铃铛鸟向下,它察觉戒环滑落,当即就发出哀鸣。
众鸟大乱,纷纷袭来。
[它们冲过来了!]
不等双脚落地,楚在霜就被羽翼扑翻,连带脸侧被划出红痕。扑腾的声响之中,她紧捏着手中云锦绳不放,被鸟群在半空中撞得左摇右晃,喝道:“起开!”
潮润润的雨雾之中,涟水术和金电术齐发,夹杂电流的露珠四处飞散,击落第一波前来狙击的鸟群!
她近来勤练术法,早背得滚瓜烂熟,源源不断地施术,再次启动袖箭机关,势要拽掉那枚戒环。收绳冲力带着她向上,不断逼近惊惧的小鸟,以及近在咫尺的铃铛。
鸟群如同海浪翻涌,不惜被金电术击麻,依旧一波又一波冲锋,甚至用长绳拽起楚在霜,让她悬在高空之中,想要迫使她松开绳索。
[所有风啸兽都过来了,我们这样释放术法,灵气撑不住太久的!]
“还有芸水袍!”
楚在霜双眼紧闭,唯恐被鸟群啄瞎,不顾风啸兽的攻击,听着小释的引导,凭直觉向上攀爬。芸水袍材质结实,只要没伤到要害,还可以再撑一段。
不远处,斐望淮跟着引魂银追来,透过林叶间缝隙,看清空中的黑点,正是被吊起的楚在霜。她无力阻挡庞大的黑云鸟群,被冲击得起起落落,却仍旧缓慢地爬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回来,不明白心脏为什么跳得急促,好似一团旺盛炽烈的火,但这都不重要了。
快点,再快点。
空中,群鸟攻击之中,终于攀至顶点,楚在霜平素积攒的力气都爆发,干脆利落地用利箭割断鸟爪,甚至不惜划伤自己的手掌。
血点溅落,掌心剧痛,但响铃环被她死死握住,转瞬就失去灵气波动。
“一换一。”
四面黑羽之中,她望着迎面锐利的鸟喙,感受到控制不住地坠落,推测起最终结局。
虽然夺铃成功铱誮,但被拽到半空,落下去是否摔死,纯粹就看运气了。
另一边,风啸巨兽发现灵气流失,它无暇再管楚并晓,用力地展翅翺翔,想借最后一点时间,夺回楚在霜手中响铃环。法器具备时效,它还是五叶初期,但坚持不了太久,就要变回四叶初期。
“霜儿!”
不管是五叶初期,亦或是四叶初期,楚在霜都挡不住。
楚并晓骨头断裂,他如今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只能擡起血流不止的左手。掌心之上,血珠凝聚,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量,射向背对他飞天的风啸巨兽!
朔血术只能用一次,必须将其一击毙命!
刹那间,飓风、羽翼、血珠、草叶、尖爪都在她眼前闪过,原想再次发射袖箭挂住树枝,但愤怒至极的风啸巨兽冲来,不顾身后血箭般的朔血术,非要将自己当场格杀。
落空和杀机本该令人胆寒,可不知为何,她心态极静,并不感畏惧。
只要哥哥没事就好,反正她是废物,不管怎么来算,以弱棋救强棋,这盘都是赢了。
落地的那一刻,预想之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反而是滔天的幽蓝火焰在密林中燃起。这不是普通的猩红火舌,显露出寒冰般的色泽,一团团跳跃的神秘蓝火,在重击中被溅起火星子,像凡人在天空中燃放的绚烂烟花。
魂火术可以拦截风啸巨兽的冲势,却没办法烧穿五叶灵兽的利爪。巨鸟在修为丧失的瞬间,它声嘶力竭地挥下一爪,直直朝眼前二人抓去!
下一刻,朔血术紧随其后,恰好赶上它修为衰落,瞬间洞穿庞大的鸟头!
漫天血花飞溅,像极雪地之梅,留下一片片殷红。熟悉的淡香环绕,她撞上一具温热躯体,借着他怀抱的缓冲,安然无恙落到平地,接着嗅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五叶灵兽的一爪,绝非入门弟子的肉身能挡,顷刻让纯白芸水袍被鲜血浸透。即便强悍如斐望淮,他也在撕裂般痛楚中,隐忍地闷哼一声,瞬间皱紧眉头。
她预料过很多种结果,但不包括眼前这一幕。
待看清替自己挡住利爪的人,她头一次显露慌乱,眸光颤动道:
“为什么?”
斐望淮竟赶过来了,可是他没道理回来,不应该出现在棋局,不应该挡在她面前。
她猜到要以命相搏,但没猜到是他的命。
不知何时,那股沉沉死气消逝,他依旧是燃烧的火,却是冰蓝色的冷火,在艳红血泊之中,更衬出几分妖异。
“没有为什么。”
他唇边又漾起嗤笑,就像往日责备她多嘴多舌,没事要抛出好多问题一样。
幽蓝火焰在坠落,随着视线的模糊,清俊的白衣少年也倒下。
意识混沌前,他给自己的行为做出结论,愚蠢、幼稚又天真的举动,但一切都无所谓了。
或许有朝一日,他总归要杀死她,可不该是现在,不该是这一天。
忘川的荼蘼花凋谢了,花枝无力落在她肩头,只留下残香及余痕。
响彻云霄的振翅声中,满林风啸兽由于头领死去,都在无头苍蝇般地骚动。它们横冲直撞,卷起一阵阵旋风,逼着地面修士擡不起头。
楚在霜看不到兄长的位置,她只能拉过半昏半醒的斐望淮,贴着地面静候肆虐的风暴过去。三人目前力竭,只能等待援助,或许是其他入门弟子,或许是莲华宗的救援,好在风啸巨兽已死,一时没有致命的风险。
但楚并晓和斐望淮重伤,恐怕支撑不了过久,倘若被击中的是她,估计当场就会殒命。
漫长煎熬中,一点白光破空,随着灵气荡开,万千飞鸟被碎成齑粉。铺天盖地的威压展开,比风啸巨兽更为摄人,瞬间让林中灵兽化为乌有。
一道缝隙凭空裂开,有一男修匆匆踏出,他剑眉星目、眼神坚毅,用玉冠束起长发,身着肃穆的掌门外袍,焦灼地环视起周围情况。
楚在霜看清来人,杏眸迸发出光亮。
“爹爹!”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明日入V,到时候会掉落大章,感谢朋友们一路支持~
后续不是免费章,大家喜好不同,提供食用须知:
1、CP模式是相爱相杀,既然有爱、就会有杀,并非一帆风顺,不接受设定,别冲动消费;
2、跟我部分旧文创作不同,楚在霜和斐望淮是本文主角,不单单是女主和男主,而是故事的两个主角。霜为主,淮为辅,他们有各自缺点及成长线,单主角和双主角叙事不同,不适应的朋友,不必强求自己;
3、本文故事风格,参考免费章基调,大体是轻松日常+紧张对峙,跟前文比重差不多;
4、没有标爽文,没有标甜文,但保证结局是HE。
以上,谢谢大家至今以来的陪伴!感恩比心!。
隔壁预收坑《情不忍释》
楚冬忍和陈释骢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
陈释骢大她半岁,最爱摆出哥哥样,不是替她提书包,就是帮她摘柿子,被大人调侃像围着公主转的小狗也不在乎。
五六岁的小男孩天天将她挂在嘴边,年幼的她也被小竹马哄得团团转,甚至对现有的温馨和美好习以为常,认为他们会永远这样相伴下去。
※
然而时光荏苒,她在初三放学回家路上,撞见他和其他同学的对话。
“楚冬忍?”陈释骢淡声道,“不认识。”
“家里大人认识,我跟她不太熟。”
从那天起,楚冬忍放下一切念想,确信只有成绩不会背叛自己。
※
高二那年,陈释骢转学进市重点,曾跟他初中同校的楚冬忍被问及双方关系。
楚冬忍作为年级第一,她漫不经心地擡眼:“陈释骢?不认识。”
“家里大人认识,我跟他不太熟。”
谁料竟被正主听到。
“不认识?”陈释骢私下对质,冷笑道,“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我给你当狗那么多年都能忘。”
※
再后来,同学们频频撞见两人结伴回家。
“你俩到底认不认识?”
陈释骢瞄向楚冬忍:“你问她,她说认识就认识,我的想法不重要。”
※
有些人曾经历渐行渐远的日子,但依旧默认生命中有彼此席位。
青梅竹马,情不忍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