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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跟我相爱相杀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斐望淮定睛一看,只见对方身披黑袍、颈挂面具,双颊被艳丽颜料涂抹三道,好似兽类的胡子,鼻梁处有一深陷疤痕,像被利器用力划伤,隐隐透出一丝狰狞。

    没有魔气,没有四象玖洲的仙修特征,只是离奇尾随他的混血兽修。

    “真是感人至深,害怕拖累同伴,故意把她甩掉。”黑袍男修蹲在上方,双手如爪般扶着树干,他兽眸里迸发出狠意,面色不善道,“我以为莲华宗就会一窝蜂往上冲,从不单打独斗。”

    “打你用带她么?”斐望淮道,“还不够添乱的。”

    石牙烈听其答得镇定自若,上下扫视那身雪白衣袍:“啧啧,真好啊,光鲜的芸水袍、团结友善的同门、坦坦荡荡的身份,既不会被千夫所指,也不会被抓去试药,做兽修到这一步,连我都要羡慕了。”

    白日里,他看到此人都嫉妒得眼红,明明同是搬不上台面的混血,对方却自由地活在阳光下,只有他被关在阴暗牢笼里,经历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

    这世道未免不公。

    斐望淮一愣,似感到滑稽,嗤笑道:“你羡慕我?”

    “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这个年纪有此等修为,倒是难怪高傲成这样。”石牙烈不悦道,“什么苦都没吃过,什么磨难都没经历,自然感觉不到珍贵。”

    “你们岛上修士,不管是正是邪,是不是都废话很多?”斐望淮举起扇面,“想杀我就直说,别硬扯理由,随便臆想我。”

    “不要太自信了,你修为不如我。”

    “试试就知道了。”

    魂火术!

    无数幽蓝火焰燃起,如鬼节深夜的灵灯,将黑黝黝树林衬得愈发阴森可怖。

    妖异之火向树上石牙烈扑去,宽大黑袍猎猎作响,衣角掀开翻飞的火星子,只见他双腿勾住树干,以诡异姿势倒悬下来,不但躲开灼热火团,还作势朝目标攻去。

    这不是寻常修士能完成的动作,但石牙烈身体敏捷有力如猎豹,闪躲后甚至不必再次蓄力,双手指甲骤然锋利如刃,怒吼着猛冲到斐望淮面前,想将其干脆利落撕成碎片!

    这一爪猛地刺中白衣少年胸口,致使对方在疼痛中眼眸震颤!

    石牙烈手臂犹如利器,直接将敌人贯穿,不屑地笑道:“太弱了。”

    他要让这身芸水袍染血,才能缓解心中之嫉恨。

    预想之中的血腥味儿没在鼻尖蔓延,反而是一股炽烈滚热的温度,将他伸出利爪的手臂烫伤。

    刹那间,幽蓝火焰从白衣少年的伤口燃起,被石牙烈击杀的尸首化为烈焰,刺啦带响地顺着黑袍而上,好似蜿蜒而上的冷焰巨蟒,顷刻就要将其吞噬。

    “什么……”

    石牙烈妄图扑火,反被魂火烧得剧痛,不得不甩脱黑袍,想借此金蝉脱壳。

    无奈蓝火速度更快,不等他将衣料丢开,便有意识般跃向脸庞,冲着那鼻间疤痕而去,直将他烫得发出一声哀鸣!

    熊熊烈焰如肆无忌惮的爪牙,火光冲天,势不可挡!

    树上,一双银边鞋履落在树干之上,正是刚才石牙烈所踩之处。原本惨死的白衣少年安然无恙,依旧是墨发高束、手持银扇,连芸水袍都没沾染一丝尘埃。

    “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斐望淮站在高处,俯瞰被火吞噬的石牙烈,漠然道,“区区一个涛火狼混血,连琼莲十二岛都没出过,你可真有胆量张嘴,连我半身都看不破。”

    涛火狼是琼莲十二岛特有灵兽,对水系和火系术法具备抗性,时常用迅猛攻势猎杀敌人,优势是力量和速度,进攻时不讲究任何阵势。

    即便都是混血兽修,实力同样参差不齐。普通修士没准还能草根逆袭,但对于讲究血统的兽修来说,血脉压制刻在骨子里,弱肉强食是至高法则。这也是许多修士看不上兽修的缘由,就算外表是人,心性依旧像兽。

    斐望淮经历过不少兽修厮杀,他一眼看穿石牙烈半身,但对方明显看不透自己。

    “等我待会儿把你宰了,自然能看破你半身!”

    漫天蓝火飞溅,石牙烈挣扎着从火中逃出,他双脚用力一瞪,竟然能腾空而起,再次向斐望淮挠去!

    树上的少年轻巧闪避,他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击,全程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侧头,躲开那致命一击。

    下一刻,少年再次化为火焰,呼啸张开高热密网,欲将石牙烈禁锢其中。这一回,石牙烈早有准备,三步并做两步,瞬间跃下大树,警惕环顾四周,惊疑不定地搜寻斐望淮位置。

    太奇怪了,太可疑了。

    他已经四叶后期,快进阶五叶初期,连对方衣角都摸不到,甚至没法准确使用洞念。明明莲华宗弟子修为不如自己,身影却频频化为鬼火,让人不知道攻击哪里。

    眼前一切像幻觉,跟过去搏斗不同。

    石牙烈停下攻击,他难得沉下心来,寻找对方的踪迹。

    树林里突然静谧,凉风飕飕吹过,驱散焦炭味道。

    黑暗中,幽冷男声响起,如同惑人鬼魅,让人不寒而栗:“现在才感觉不对么?”

    那声音从背后飘来,惊得石牙烈回头,却只看到高大树木,身后没有驻足之地。他第一次从头到脚升起寒意,望着空荡荡的林间,试探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不是莲华宗术法!”

    前不久,石牙烈侥幸从莲华宗手中逃脱,那些人用的是莲云十三式和云步,绝不是此等怪异之术!

    “呵,莲华宗术法?也对,我是莲华宗弟子,在这里越待越久,都快跟着不正常,格物致知的妹妹、秉公无私的兄长、仁慈宽厚的掌门父母,试药都要考虑灵兽的天真同门,不惜为凡人建立红尘泽的琼莲十二岛……”

    “不愧是修仙之人,都至真至善至纯,就我是一个恶人,连那点仇恨和抱负,在他们面前也自惭形秽。”

    暗处,少年声音在夜风中清朗,不知为何夹杂一丝哀意,传入耳中带来针扎般的寒冷。

    刚才,斐望淮听对方羡慕自己,简直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兽修误以为他是光风霁月的莲华宗仙修,殊不知撕开表象的掩饰,自己是更见不得光的魔。

    那些明亮身份都是假的,但近日他耳濡目染,居然也快要当真了。习惯是可怕的事,能让生于混战的他放松警惕,偶尔觉得琼莲十二岛不错,仿佛每个修士都该这么过。

    世人要真都如她般不计较仙魔,世间要真都如琼莲十二岛般自在快活,那或许他的复魔大业错了。

    但外面并不是这样,外面远比岛内残酷。

    “真奇怪啊,岛外明争暗斗、血流千尺,岛内欣欣向荣、众生祥和,像幻术搭建的仙境一样。”斐望淮云步上前,瞬间闪身到敌人身边,锐利扇尖直指其咽喉,冷声道,“但再真实的幻境,都会有疏漏之处,比如突然出现的你。”

    石牙烈脸侧银光闪烁,竟不知斐望淮从何处冒出,眼看就要遭对方抹喉!

    “谢谢你来杀我,看来正常的是我,不正常的是他们。”

    鲜血四溅。

    这片净土同样有污秽之处,只是阳光强烈,总刺得人眼花,才察觉不到暗处阴谋罢了。

    *

    林中有火光骤起,楚在霜回屋后打坐片刻,她发现窗外光亮,连忙拍醒自己同伴,呼唤他们看幽蓝火团。

    一行人走到屋外时,蓝火早就黯淡下去,远方恢复寂寥暗色。

    李荆芥惊道:“刚刚那是什么?”

    “他肯定跟人打起来了,就知道他赶我走,准没有好事。”楚在霜捏碎玉符,“附近村里有莲华宗弟子,估计待会儿就来,我们先过去看看。”

    这里不似小镇般偏远,隔壁村落有其他同门,救援速度会很快。

    苏红栗:“那是斐望淮的术法吗?”

    “对,我见过他元神花,是被蓝火缠绕的荼蘼。”

    三人不敢再耽搁,朝林中匆匆奔去。

    *

    血珠滴答滴答坠落,染红地面的杂叶,凝结成一抹暗色。

    石牙烈手扶脖颈,他脖子此时被金红皮毛覆盖,身体呈现出兽化特征,就像巨狼毛茸茸的颈部,恨声道:“谁让你出手,少多管闲事!”

    黑暗之中,万千银线如蛛丝般铺开,这张突如其来的密网,挡下锋利银扇的攻击,没让其直接切断石牙烈的脖子。

    无数丝线汇聚到一人之手,那是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袍修士,藏匿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

    面具之下传出女声:“趁现在撤退,莲华宗要来了,别忘记大人嘱托。”

    “都说让你闭嘴!”石牙烈手臂化为兽爪,也有金红皮毛附着其上,兽眸闪现出一丝癫狂,咆哮着向斐望淮攻去,“今日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

    猛兽相争是世间规律,一山不容二虎,兽修更不例外。

    斐望淮云步闪开,他一甩扇身鲜血,瞄向那面具女修,蹙眉道:“一男一女,狼毛银丝,你们就是虐杀全村的邪修?”

    莲华宗追击邪修,曾跟二人交过手,无奈被他们逃走。

    “没错,现在还要虐杀你呢!”

    “石牙烈——”

    陆歌眼看石牙烈冥顽不灵,明知实力不如斐望淮,还非追着对方厮杀,不禁心中恼火、紧咬贝齿。

    她取出怀中玉笛,笛身有一层莹润怪光,看上去品质不凡。这是大人交给她的法器,说要是石牙烈再次失控,就吹响此根玉笛。

    现在恐怕不用不行了。

    陆歌将长笛放在唇边,一阵悠扬乐声响起,夹杂灵气扩散,随风飘去好远。

    斐望淮太阳穴刺痛,他当即捂住耳畔,骤然停下脚步,只觉天旋地转:“这是……”

    针对兽修的催化法器!

    数步之外,石牙烈同样痛苦跪地,他身躯在地上弓起如巨石,随着笛音逐渐阴冷绵长,背部衣料被毛发骤然撑开,金红狼毛刹那间褪去颜色,身体膨胀数倍,毛发却变灰色!

    澎湃灵气四溢,金红兽瞳却黯淡涣散,仿佛被抽去灵魂的濒死猛兽。石牙烈完全失去修士形态,化为彻头彻尾的狼人,无意识攻击四周的一切!

    “你在他体内做什么手脚?”斐望淮将灵气汇聚到太阳穴,强迫自己在笛音中清醒过来,却还是没躲开狼人一爪,在左臂上留下数道伤痕,“居然能让他变回涛火狼。”

    玉笛对兽修有干扰,迫使他不得不集中精神,卸下魂火制造的幻术。

    但石牙烈化兽却彻底失控,或许死期将近,修为瞬间炸裂,远超四叶水平。

    面具之下,陆歌也略感仓皇,她早知大人对石牙烈不快,但没想到所谓的“处理”,竟让对方彻底化兽,变得连人都不是。倘若现场只有她,恐怕也会遭受攻击,不一定能在狼爪下茍活。

    那位大人想不到她会死么?

    层层魂火阻拦兽爪,但狼人不知为何格外亢奋,不管不顾地刺向火焰。那利爪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好似临死前也要将斐望淮拖下炼狱,沉重击向格挡的左臂,让他在半空闷哼一声。

    突然进阶的疯癫狼人,隐匿位置的黑袍女修,不知何时再响的诡异玉笛。斐望淮一边躲避缠斗,一边警惕观察女修动向,着实分身乏术、力不从心。

    需要打断狼人节奏,寻一空隙反击才行。

    无奈发狂狼人气力惊人,根本找不到歇脚的余地。灵兽相比同阶修士要强,石牙烈原本修为就高一些,现在彻底化兽,自然更上一层。

    斐望淮推测狼人的激昂状态有时效,只是他恐怕撑不到那一刻,便要被斩于爪下。

    找不到漏洞,就制造漏洞!

    白衣少年脸侧沾染鲜红血点,他漆黑眼眸盈满冷光,对着迎面而来的凶猛兽爪,当机立断刺出扇尖,想要一击换一击,向着兽眸攻过去!

    这一招没准就定夺胜负,不是狼人倒下,便是他要倒下。只是杀掉狼人,还有女修在侧,重伤的他不一定有胜算。

    狼爪尖啸带风,银扇锐利难挡,双方都欲击杀彼此。

    斐望淮一招命中,强硬地击瞎狼人,便感觉强风从身前擦过,胸膛处隐有所感,恐要被掏肚挖心!

    电光火石之间,一根细绳猛地搭上,袖箭卡住狼人粗粝皮毛。云锦绳呼啦啦作响,楚在霜用力拽偏那一爪,让其堪堪挥中斐望淮肋骨,没被直接开膛破肚!

    小释欢呼:[赶上了!]

    瞎眼狼人哀嚎一声,他被人刺伤要害,捂住血流不止的脸,连带亢奋状态结束,失去战斗的能力。

    斐望淮同样被狼爪命中,身体控制不住地倒飞,却没有直接砸在坚硬地表,反而落在软绵绵肉垫上。回头一看,庞大天宝鼬挡在他身后,竟变得比猛虎还要大,不再像往日能蹲在修士肩头。

    “复原术!”

    此话一出,天宝鼬砰的一声,变回原来的模样,依旧小巧玲珑。

    李荆芥眼看同伴平安落地,他悬起的心脏才放下:“望淮,你见到邪修,怎么不叫人?你平时不合群,现在遇到危险,还不当回事儿!”

    莲华宗立有规矩,任务不可独自应战,遭遇险情及时联络,以免落单遇害。

    前一刻,他们遥看斐望淮要被恶狼掏心,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好在楚在霜动作快,居然用袖箭挡一半,这才勉强救下对方。

    斐望淮发丝染血、肋骨巨疼,然而面对担忧的三人,却生出陌生滋味,一时间怔然不言。他当然知道门里规矩,狼人也说莲华宗都一窝蜂上,但他不是修仙者,跟他们并非同伴。

    那股只在琼莲十二岛涌生的古怪感又来了。

    “别跟三岁小孩计较,他早就不懂事惯了。”楚在霜确认狼人倒下,她当即云步一闪,朝着灌木丛冲去,“邪修不止一人,战斗还没结束!”

    李荆芥:“红栗,你留下照看他,等其他人过来,我俩去去就回!”

    苏红栗:“我看看你的伤。”

    斐望淮眼看二人离去,他试图阻拦,凝眉道:“那人修为不明,你们贸然追去……”

    苏红栗施放治疗术,她面色郑重地规劝:“相信他们吧,我们修为确实不如你,但也没有那么弱。”

    “……相信他们?”

    斐望淮深感荒诞,他就从没有信过谁,连白骨老也不例外。

    一个连元神花都没有,一个连灵兽都管不住,怎么有底气说相信他们?

    但他们又确实救下自己。

    *

    阴暗中,楚在霜和李荆芥在林中穿梭,对前方的黑袍修士穷追不舍。

    冷风拂面,数根丝线隐现,看似没有杀伤力,实际上吹发可断,稍有不顺就会被切成肉块。天宝鼬灵活跳到最前方,一路探查凶险,咬断挡路银线,给二人开辟出一条路。

    楚在霜:“敢打我的小弟,你是不要命了!”

    李荆芥:“……趁着望淮不在这,终于能占他便宜?”

    黑袍修士速度极快,楚在霜眼看距离拉远,她发射袖箭吊住树干,一蹬脚就在空中蓄力,竟荡秋千般腾空而去,游刃有余避开挡路丝线,借着蛛丝缝隙朝黑袍人扑去!

    李荆芥看她敏捷如鸟雀,连带脚下都汇聚灵气,惊道:“你不是修为不算太高,为什么能比我还快!?”

    “天天都被他撵着跑,就云步的‘闪’学得好!”

    楚在霜已有三叶后期,这是她第一次进阶后实战,没有用云步进攻的“冲”,反而选的是更轻巧的“闪”。

    这是独门方法,由于灵气量比常人大,她的“闪”跟常人两次用“冲”差不多。“冲”要比“闪”多消耗灵气,攻势更加威猛,但弹跳距离短,没逃命的“闪”长,只能达到其一半。

    但她灵气扎实,增加“闪”攻势却不减距离,自然比李荆芥的“冲”还快。

    黑袍人不料楚在霜闪现,正欲挥洒银线扫向对方,等到看清她容颜,动作却停滞一二。

    楚在霜都要借丝线施放金电术,不料敌方突然收手,策略瞬间就被打乱。她的术法不能传导太远,想要准确无误地击中,用银线来引是最好的。

    但邪修没动手。

    银线垂下,电花落空。

    两人视线略一接触,黑袍人跃身而逃,楚在霜步步紧追。

    “好奇怪。”

    [怎么了?]

    “这人为什么没出手呢?”楚在霜追击黑袍邪修,她心下却生出不解,茫然道,“用洞念看透我想法?还是有其他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