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恒神君在神界可谓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首先他的辈分极高,连天帝都要尊称他一句伯父,其次他的元神之强整个神界无能出其右者,再次他学识渊博又丰神俊朗,这三点给足了他特立独行的资本。所以就算他结交之辈遍布鬼,妖,魔这些为仙家神族不齿之徒,那些仙家神族们也不敢稍加微辞,不过奚恒神君也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评价自己。
与奚恒强大的元神相反的是,他的身体非常差,从小体弱多病几近夭折,后来不得不常住云泽仙境,借着云泽汇聚的强大的灵气养着身体,才得以存活。不过因此他再难适应云泽以外的气候,大约是终身不能离开云泽了。
“神君脾气有些古怪,喜怒无常,就连我也时常揣摩不透。姑娘若与神君交谈,切忌提到体弱的话题。”
在解释完唯音和兰夜如何一夜之间来到云泽之后,予陌简单介绍了奚恒神君,并认真地嘱咐道。
唯音应下,便跟随予陌去见奚恒神君。
一路的繁花美景,瀑布溪流,奇珍异兽,唯音目不暇接。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便见一座高亭立于假山之上。亭子周围落了一圈色彩各异的鸟儿,清脆的鸣叫之声不绝于耳。走进亭中,只见一个身着鹅黄色绣银色云纹单衣的年轻男子正靠着栏杆饮茶,脚边有两只活泼的乘黄神兽追逐嬉戏。
唯音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奚恒神君看上去如此年轻。能让天帝叫伯父的神,她以为该是一位老爷爷了。而面前这个男子的容貌,不过人间二十岁出头的男人。
而且确实是极端正俊朗的一张脸,自有神君的威仪和气质。
他看见唯音,露出个称得上是和善的笑容:“唯音姑娘,见到你真是不易。”
接着他伸出手握住她受伤的小臂看了两眼,一阵金色的光芒便从他的指间慢慢渗入她的伤口,那些样貌狰狞的伤疤就像蒸发一样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饕餮逃出伤了姑娘,是云泽的疏忽。”
予陌口中“性格古怪”的奚恒神君表现得如此和蔼甚至谦逊,倒让唯音更有些不安。
“神君不必如此……那饕餮神兽现如今抓到了么?”
奚恒神君微微一笑:“已经押在水牢里,明日就诛杀。”
此言一出予陌和唯音都愣住了,予陌显然对此一无所知,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奚恒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予陌便噤声不语。
倒是唯音开了口:“这神兽嗜吃也是本性,不至于诛杀吧。”
“我虽然素日里喜欢这些活泛的小东西,但是它们这样不听话,云泽是留不得它们的。”
面对奚恒神君的微笑,唯音却出了一身冷汗。什么样的神仙居然能把上古凶兽饕餮叫做“活泛的小东西”啊。
她硬着头皮问了一句:“神君养饕餮是因为它……比较活泼么?”
奚恒微微一笑:“自然是如此,看着它们活蹦乱跳的样子,本君觉得甚为愉快。”
唯音看着他脚下嬉戏的两只乘黄神兽,脑中换成了两只饕餮的形象,不禁一哆嗦。她越发觉得和颜悦色的奚恒神君可怕了。
奚恒神君告诉唯音兰夜的天劫就要到了,兰夜已经同意在云泽多留些时日,以便利用云泽深厚的灵气从天劫的重创中恢复。然后便遣了一只青鸾引唯音去找兰夜了。
唯音离开之后,予陌立刻上前劝说:“君上,世间神力循环往复,若杀了这一只饕餮,就会出现一只新的饕餮。那不知在何处的新饕餮必将引起事端。只用引吐水让那饕餮将镇妖令吐出再稍加惩罚即可,不至于诛杀吧?”
奚恒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本君会不知道么?然而这小东西伤了唯音,兰夜决不会允许它活命。”
予陌皱眉:“他不允许又怎么?云泽岂会怕他?”
“怕是不至于,他是个有趣的妖,本君从前没见过他这样的家伙,若以后见不到了,未免可惜。”奚恒漫不经心地说,嗤笑了一声:“你看看他,口口声声说讨厌这个叫唯音的凡人,却几乎把命都给了她,舍不得她受一点伤。”
“我听说……”予陌想到什么,皱皱眉:“上次听卫颜大人说,兰夜公子怕是快要死了。”
这边唯音跟着青鸾往云泽的东边走去,不多时就陷入一片巨大的花海中,各种从没见过的神花仙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远远望过去,只见花海中央有个石台子,一个黑衣身影撑伞立于台上。
唯音大声喊道:“公子!”
这里实在是太美了,美得她急切地想要和别人分享这种喜悦,以至于一时忘记了礼数,肆意大喊起来。
兰夜转眼看她,苍白绝艳的一张脸,神色淡淡。他从不会流露出妖的媚态,却有着极能惑人的一张俊美面容。
“公子你在做什么呀!”唯音把手放在嘴边继续呼喊道。
“推算我的天劫时间。”兰夜的声音不大,被他使了法术清晰地传到唯音的耳边。
唯音打算加把劲跑到兰夜身边的时候,兰夜忽然目光一凝。
“别动!”他厉声喝止,足尖在花丛中点了记下便飞到唯音面前。唯音呆在原地一时不敢动弹,兰夜跪在地上,扒开花丛。只见几条黑色的细细的藤蔓蜿蜒着缠绕在唯音右腿上,已经到了小腿肚的位置。唯音也吓住了,她一点也没有感到疼痛,不知道这是什么。
“不要因为这里景色优美就放松警惕,云泽奇奇怪怪的东西多的很。”
兰夜从靴边抽出一把小刀,仔细地帮她把藤蔓割断取下来。当真正取下来的时候唯音才感觉到扎心的疼痛,那藤蔓好像正试图和她的身体长在一起,她不禁后怕。
黑伞悬在他们头顶,辟出一片凉快的阴影。她低头看着兰夜垂落于花间的长发,他纤细修长的手指,他黑色的袍子上,蜈蚣精莫七娘独步天下的绣工。那明亮的孔雀蓝的兰花,好像真的开在他身上。
她忽然问到:“下一世,你还会来找我吗?”
他的手顿了顿。
“不会,你不再命属极阴,我不需要救你。”
“所以这一世结束之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么?”
“嗯。”
唯音看着兰夜的头顶,茫然无措。她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将要失去什么极重要的东西,几乎不能承受。
——我会陪着你一辈子。
她眼前忽然出现一个小男孩的影像,那个男孩长得非常好看,望着她的眼神满是高傲。当她说出刚刚那句话的时候,男孩的眼神变了,几分压抑的欢喜,几分压抑的感动,在那骄傲下涌动。
他说——好,你从现在起就是我的人了。
唯音轻声问:“我可以去找你吗?”
兰夜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你找不到我的。”
“我是不是说过要陪你一辈子?”
此言一出,兰夜手顿住,擡头直直地看进她眼睛里。眼里的蓝色妖气如大雾弥漫。
“你想起来多少?”
“只有零零碎碎一些片段。我从前是你的奴隶么?”
兰夜低头把最后一截藤蔓割下来,收起匕首。他站起来,妖气平息下来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多少情绪。
“是的,不过你是个不大听话的奴隶。”他想了想,继续说:“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可是最后你食言了。”
唯音看着他的眼睛:“对不起,可是我为什么会食言呢?”
这是兰夜啊,她怎么会忍心食言。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至于你为什么食言,或许你该问问自己。”兰夜似乎不太开心,转身离去。
唯音跟了上去,这次她识趣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时不时问一些关于朽夜阁的小问题,兰夜偶尔也会回答她,气氛算是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