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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母她善良又疼人 正文 第12章 姓名

    “后来她逃了,她儿子转而想杀我来吃,我反击时把他杀死。那个老妇人就从暗处爬过来问我,这个人是她儿子,她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吃掉他……”

    即熙一把抱住雎安的肩膀,雎安的语气很平静,她却在打颤,因为无法抑制的愤怒和心疼而哭起来。

    “别说了,别说了……”

    这是雎安,永远眼带笑意,温柔明理不卑不亢的雎安。她虽然没有说过,却觉得他是从头发丝儿美好到脚趾尖儿的人,连影子里都可以开出花朵,说出的话里都带着春风,是这世上最金光闪闪的灵魂。

    他怎么能受这种委屈,怎么能遭这种罪?

    即熙抱着雎安喊道:“凭什么你当个天机星君,从小就离开生身父母来这么个无亲无故的地方,到人间至苦之处受难,还得持身守心不能失格?我去他娘的你是个人啊雎安!这什么劳什子的吉祥物,不当了!”

    雎安安静地缓慢地眨眨眼睛,然后轻声笑道:“如果不是天机星君,那我是谁呢。”

    即熙惊慌地看着雎安的安静眼神,她想说你是雎安啊。

    可就连雎安这个名字,也是他作为天机星君的候选人被带回星卿宫时,师父给他起的。

    “你别这么安静……你哭吧,你软弱一点也没关系的,雎安。”

    雎安慢慢低下头,把头抵在她的肩膀上。即熙感觉到那里慢慢传来一点湿意,他一直安稳的身体终于开始轻微颤抖起来。

    他这次只是流泪,没有流血。

    雎安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不再出现失格的征兆。第一次试炼他算是挺过去了,一想到之后还有八次,即熙都替他感到绝望。

    雎安解除封禁离开静思室之后,师父和柏清都找雎安聊了很久,他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只是话少了许多。

    即熙忐忑不安地观察着雎安,直到某天他突然不打招呼,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星卿宫。这对于一向守规矩的雎安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即熙于是跟踪了雎安,跟着他一路朝东走去。不过三天以后即熙放弃了暗自跟踪,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雎安面前。

    因为她——没钱了。

    即熙匆匆离宫没带多少盘缠,三天就花光了,只好厚着脸皮来蹭雎安的盘缠。雎安看见她出现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非常惊讶,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就带上她一起。

    不久之后他们来到临海的一座小城中,因为穿着星卿宫宫服被认出来,星卿宫的“神仙”来到小城的消息马上在城里传开。百姓们见到他们无不磕头行礼,许愿祈福。

    即熙感叹这个小城里大概很少有人修仙,大家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有一对乡绅夫妇来拜访他们,刚一见面也是磕头行礼,被即熙和雎安扶起来之后,他们仍然毕恭毕敬。

    寒暄过后,那乡绅的妻子犹豫着问:“星君大人可在宫里见过一个男孩子,他今年也该十八岁了,从小就被抱到宫里养大的。”

    即熙怔住了,她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雎安。雎安眼眸微动,刚想说什么就听那乡绅低声斥责他妻子:“当年宫主大人就说过,进星卿宫就得断绝父母亲缘关系,你还问什么问!”

    他妻子有些委屈,小声说:“我听说要是过了十八岁还封不上星君,就能退籍离宫,回家来了。”

    “你还希望孩子封不上啊?一辈子留在我们这个小城里,能有什么出息。”

    “可……他一生下来就抱走了……我怕他想回来也不认识……”

    “胡闹!他是命定的贵人,我李家祖坟冒青烟才生的大人物,你怎么尽说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当心惹星君大人不快!”乡绅白了他妻子一眼,回头看向雎安的时候就笑得很小心。

    雎安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

    “你们说的那个人我知道,他已经封了星君,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乡绅就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悦笑意,他的妻子一开始笑了,之后又有点怅惘。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和这个儿子的缘分,大约就只是母亲的怀胎十月,和生下来的匆匆一瞥,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给孩子取乳名。

    即熙在旁边看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她闹脾气了就离家出走,在外面玩腻了就潇潇洒洒回家去,她老爹气归气,总不会不要她的。

    可雎安是一个没有家,没有归处的人。

    或许他违反宫规私自下山来这里,就是想来确认这一点。

    他们在那座滨海小城待了五天。即熙生平第一次看到海,每天都充满了好奇,拽着雎安去海边玩,赶海拾贝壳,堆沙捉螃蟹。

    那天夕阳西下,整个世界都是波光粼粼的橘红色。即熙挽着裤脚站在没小腿的海水里,叉着腰大喊一声:“雎安,李雎安!”

    身旁的雎安挽着袖子,衣服还兜着帮即熙捡的贝壳。他愣了愣,转眼看向她。

    “你别做天机星君了,别管星卿宫那些破事儿了!做普通人吧,我陪你做一辈子普通人!”即熙气吞山河地喊道。

    雎安沉默了一瞬,然后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橘红色的光晕给他右额的面具染上暖色,温柔的眼睛里盛满笑意,美好极了。

    他腾出一只手来揉揉即熙的脑袋,笑道:“我离宫不是要放弃做天机星君,只是要想明白一些事情。最近我想明白了,我们回星卿宫吧。”

    即熙僵硬地站在原地。

    雎安心领神会,说道:“你放心,私自出宫的责罚我替你担着。”

    看到雎安这样笑着,她就知道熟悉的雎安又回来了,温柔又坚定的雎安回来了。

    即熙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撩起水狠狠洒了雎安一身。

    “你这段时间吓死我了!我他娘的都睡不好觉,天天担心你!”

    她瞪了雎安半天,然后扑进他怀里,哇哇大哭起来。雎安无奈地笑起来,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之后的每一年,雎安每一次试炼结束,即熙都第一个跑去接雎安,确保他平安无事。

    即熙离开星卿宫的时候,雎安的试炼刚刚过去一半,也不知道之后他每次试炼结束都是谁去唤醒他。

    不过说到底星卿宫的人个个都很喜欢雎安,之前她总是太积极挡了别人的道儿,说不定她走了好多人都争着去接呢。

    即熙一边腹诽一边从悠长梦境中醒来。她正大喇喇地躺在自己床上,还穿着昨天宴会的衣服,虚虚盖了一床被子。即熙头疼欲裂,睁着眼睛看了天花板,梦境里的过去走马观花地在她眼前闪过。

    然而回忆里的怅惘不过蔓延了一小会儿,就被现实的尴尬击溃,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哀嚎起来。

    昨天醉酒前后发生的事她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先来了个受过她恩惠不自知,还给人带路来讨伐她的白眼狼悟机。然后又出了个假借道义之名威胁雎安帮忙的小白脸郁少阁主。最后她这个忘记自己换过身体,高估酒量的蠢货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她发酒疯叫雎安和阿海送她回房,她把雎安推倒在地,坐在他身上……

    即熙给自己心口来了一拳,默念道别想了别想了快忘掉快忘掉。

    不过真不愧是她,喝醉了都守口如瓶没把自己身份说出来,还调戏到了雎安,这真是……

    不对不对,这种得意的想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可得意的啊!

    即熙无语凝噎,死去活来。

    她终于在床上扑腾完,顶着宿醉憔悴的一张脸,简单洗漱之后心里做了半天准备,才鼓起勇气推开门走出院外。然后她做贼似的扒着门四下环顾,尤其关注不远处的析木堂,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动。

    “师母?”

    即熙被吓得三魂丢俩,回头看去,只见雎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面带笑容。

    即熙僵硬地扯扯嘴角,回应道:“早……早啊雎安。”

    “昨日您替我说话,还未正式拜谢。”他淡笑道,向即熙行礼。

    即熙赶紧摆摆手,说道:“不客气不客气,你谢我不如帮我补课。”

    雎安沉默了一瞬,即熙心道她怎么就嘴快说出来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真不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好。”雎安答应道。

    即熙睁大了眼睛。

    谁说这不是提要求的好时机!

    她忙不叠道:“一言为定!你怎么回心转意了?”

    “我有我的理由。”

    雎安还是这一句。但是即熙心里估摸着是因为昨天算是欠了她一点微薄的人情,想还给她。

    她快速地把什么尴尬醉酒酒疯都弃置脑后,雀跃地说:“那我去准备准备,我们明天就开始!”

    说完就开心地拍拍雎安的肩膀,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雎安听见她的笑声和渐渐跑远的脚步声,无奈地笑起来摇摇头。阿海落在他的肩头,不解地鸣叫两声。

    “你不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吗?”

    阿海想了想,又叫了两声。

    “我也不知道。”

    雎安温润的双眼望向虚无的远方,他在虫鸣鸟叫声此起彼伏的黑暗世界里,轻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