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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师 正文 第67章 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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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岛

    这一路以来叶悯微与温辞已经领教过苍术的本领,苍术向来算无不中,从他嘴里说出的预言几乎就是定局。

    然而一路以来苍术也领教了温辞与叶悯微的脾气,这两个人极少向他问卦,视命运如无物,向来不计后果尽兴而为。

    温辞果然嗤笑一声,说道:“t我管你算出来的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他们把我徒弟抓走还想要我的命,我既然活着回来了,就没有把我徒弟丢下不管的道理。”

    叶悯微在鸟笼子边撑着下巴道:“真是十分有趣,你的命理术当真玄妙,待我将苍晶与灵器之事研究透彻之后,可以向你讨教研究。”

    温辞眯着眼睛看向叶悯微,皮笑肉不笑道:“好,很好,那你就留下来与苍术先生好好研究命理术吧,我自己去扶光宗。”

    说罢温辞就从凳子上起身,叶悯微立刻扯住他的袖子,她仰头看温辞道:“你怎么动不动就要跟我分道扬镳呢?”

    温辞嗤笑一声,没好气儿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也要去扶光宗的。”

    “你不是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么,若玉珠注定会变回策玉,你还去扶光宗干什么?”

    “玉珠说过她不想做策玉,我不去救她,她会伤心的。我是玉珠的师父,我不想让她伤心,就像不想让你伤心一样。”

    温辞眸光微动,眼里的愤怒褪去,浮上一丝惊诧与迷惘。

    叶悯微一双澄澈干净的,如同浅淡墨迹的眼眸望着他,自然道:“我还是能做到我想做到的任何事,我依然是无所不能的叶悯微,所以温辞,我会做到的。”

    “我会把玉珠救出来。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为何受到伤害,我可以将你弥补至完好,我会再说出喜欢你,让你无可置疑。”

    被牵住的袖子里的手猝然握紧,叶悯微依然抓着那袖子不放,双目眨也不眨,袒露最深处的锐利而明亮的光芒。

    她一直认为温辞的容貌美至锋利如匕首,却没有看过自己的眼睛,她眼睛里分明有更加锐利的光芒。以至于眼眸里映着的温辞,仿佛都要瓦解在这种光芒中。

    温辞凝视叶悯微半晌,抿抿唇移开目光,然后——缓缓转向旁边的苍术。

    这不合时宜坐在他们旁边的家伙,此时此刻正笑得一脸狡黠,只恨没有一碟瓜子磕。

    苍术与温辞对视一瞬,立刻正色挥手拍拍自己的耳朵,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在下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方才阳光太刺眼,旁边儿的铜镜反光险些刺瞎在下的眼睛,在下就没读出来几句。”

    顿了顿,苍术再次伸出手在他们二人之间一拍,将这旖旎又莫名伤感的氛围一巴掌拍碎。

    “好嘞二位,我这预言说了也白说,正如在下所料。我方才说时间紧迫,其实谢小姐那边还是一般紧迫,在下这里却是十分紧迫。实不相瞒,扶光宗的弟子们正奔着在下来呢。”

    “自从七天前二位消失、谢小姐被抓之后,他们就一直在追寻在下,估计是策因也想见见我这个搅混水的家伙。在下一路躲躲藏藏,刚刚到达这里。他们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该推门而入了,二位快点准备准备。”

    苍术微笑地指向自己:“借在下的光,一起去扶光宗吧。”

    苍术的卜算果然分毫不差,一盏茶的时间刚过,这房间的门便轰然大开。

    七名扶光宗修士纷纷涌入房内,白色道袍如浪花翻涌。而这间上好的厢房里只站着浑身缠满布条枯瘦的苍术,苍术手里还提溜着个平平无奇的鸟笼。

    苍术优雅从容地向这些扶光宗修士们行礼,笑道:“各位的来意在下已经知晓,在下仰慕策因道长已久,愿随各位前往扶光宗。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请问各位。”

    到底是出身大宗门,扶光宗修士们都还算客气,领头的那个年长修士上前一步,向苍术行礼,说道:“先生请讲。”

    “各位,带够钱了吧?”

    苍术这问题一出,扶光宗的修士们纷纷面露惊诧之色。

    只见苍术掰着手指头说道:“在下房钱还没结,除此之外在下还从客栈掌柜的那里要了三棵老人参,两棵灵芝。在下明白各位想请在下去扶光宗做客,可这钱要是不结,恐怕掌柜的不放人走啊。”

    “堂堂扶光宗,总不至于赖一家小客栈的账吧?”

    扶光宗道长们的脸色一阵青白。

    没过多久客栈老板摇着算盘来了,一点儿也没看在仙门的面子上让价,噼里啪啦一算给出个一百五十七两有零有整的价钱。仙人们向来不食人间烟火,七个人凑来凑去只凑出来一百五十两银子。

    “先生,不如把你养的鸟儿押下来抵债如何?”有个年轻弟子看向苍术手里的鸟笼。

    苍术立刻提高了鸟笼:“不行不行,这三只鸟儿可是在下的心头宝贝,半条性命!谁要是让在下与它们分离,在下咒他倒霉十年!”

    那年轻弟子听说这人是策因道长也忌惮的占者,赶紧把指着鸟笼的手收了回去。

    只见这是个藤条编的鸟笼,成色还很新,笼内有三只鸟,一只蓝色虎皮鹦鹉,一只玄凤鸟,还有一只乌漆麻黑的小鸟。

    那年轻弟子大概是从没见过这种黑鸟,好奇道:“先生,请问这鸟是什么品种?”

    “乌鸦。”

    那乌漆麻黑的小鸟在笼子里上下扑腾,喊道:“假的!假的!”

    旁边两只鸟一左一右飞起围着那黑鸟扇翅膀,仿佛要把它按在地上。

    苍术面不改色道:“哦,是乌鸦与鹦鹉的杂交种。”

    “假的!假的!”

    “教他好些话,到现在也只会一句说假的,完全比不上旁边那两只。”

    苍术抱住鸟笼,仿佛抱着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他悠然走到这几位道长之间,说道:“差钱吗?我算得正正好好,不应该啊。”

    手指轮转之间,他指着左边一个高瘦年轻修士道:“他袖子里还藏着三两银子。”

    他又一指右边方脸修士道:“他腰里还有二两。”

    “这位乾坤袋里藏了一吊铜钱正好是二两银子。”

    苍术一拍手,道:“好了,齐活儿了!”

    被他点名的几个修士瞬间脸色通红,被旁边的同伴们注目,三人涨红了脸连连解释不是不愿意拿,是忘记了身上还有钱。

    他们最终离开客栈去往扶光宗时,每位扶光宗道长的兜儿都被掏得比脸还干净。

    在笼子里的玄凤鸟冲虎皮鹦鹉叫了两声,只有做鸟儿的能听懂他的话。

    ——苍术的演技比你好多了。

    与此同时,在扶光宗赫赫有名的天镜阵之中,十八名修士围着一座三层楼阁盘腿打坐,闭目修行。这座碧霄阁画栋飞瓮,辉煌威严,上塑一个金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从楼阁二层的窗户里望去,里面正端坐着一位身着扶光宗白金相间的道袍的年轻姑娘,长得娇俏可爱却愁眉苦脸。

    隔着宽阔的大堂,她对面坐着一个长发黑白交织垂及地面,样貌清俊气质疏离的男人。

    那模样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人说道:“师姐。”

    年轻姑娘一哆嗦。

    这年轻姑娘正是谢玉珠,只见她苦着脸摆手道:“策因道长别……别这么喊我,我这……我不习惯。”

    “但尊上就是我的师姐,是策玉师君,是这扶光宗的宗主,全宗上下几百人,已经等候您多年。”

    策因如一座千年不化的雪山端坐于她身前。

    谢玉珠放下胳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被抓回扶光宗已经过去了七天,从第一天起她就被关在这间碧霄阁里,周围无数灵力高强的道长们守着。大家对她倒都是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就是每次听这些活了几十上百年的道长喊她尊上,她就一个激灵。

    她平日里听人称呼“尊上”都是称呼她两位师父,这称呼砸在她头上砸得她直不起腰来。

    “那个……劳烦尊上这段日子一一跟我细数策玉师君的过往,不过我自小听着策玉师君的盛名,这些故事我早就烂熟于心,一直对策玉师君仰慕有加。”

    谢玉珠委婉地暗示不想再听他们念叨了。

    策因淡淡问道:“那您为何还不愿变回策玉师君?”

    谢玉珠又叹息一声,她低下头思索片刻,清清嗓子道:“策因道长啊,您说策玉师君笃志好学,夙夜苦修,不到三十便道法大成。又说她勇武无双,提着却月刀平息仙门纷乱。她有胆有识,孤身潜入天裂寻得上古术谱、开宗立派,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终将扶光宗发扬光大,成为仙门三大宗之一。这实在是没有人能完成的英雄壮举,样样都可歌可泣。”

    谢玉珠指着自己,皱着眉道:“可是您看,我跟那些词儿挨得上边吗?半点儿也挨不上啊……我这人好吃懒□□耍机灵,做事儿少费力气做得不t错就行了,什么苦心孤诣夙夜修行,我也不是那种人啊!”

    “等你变回师姐,就能成为这样的人了。”策因说道。

    “策玉师君虽超凡卓绝,可也不是每个人都想成为策玉师君啊!”

    “那你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我想成为我二师父那样的人,游遍九州看遍节日庆典,我还想成为我大师父那样的人,钟爱一事极深研几。”

    谢玉珠这话一出,只觉得对面的雪山冻得更严实了,寒气凛冽直逼她面门。

    谢玉珠咬咬牙,哀求道:“策因道长,我两位师父被你弄到哪里去了?你把他们放回来好不好?”

    策因安静地看着谢玉珠,这种古水无波的眼睛让谢玉珠尤为悚然。她宁愿瞧见满含算计的眼神,便如她家那些管事,或者卫渊那样,也不愿瞧见这冰冷无波的眼神。

    “师姐,你我的师父是紫清真人。”

    策因慢慢说道:“不要随便记错师父。”

    谢玉珠抿紧唇,目露愤懑之色。

    而另一边,苍术已经拎着他的鸟笼子走进了扶光宗。

    扶光宗位于宁州灵台湖心的岛屿之上,离阜江城也不远,一宗占据一整座大岛,湖面水光耀眼,而岛屿中心的金光竟比波光还要耀眼。

    苍术跟着扶光宗弟子们从空中落下,一落地便手搭凉棚感叹道:“哎呀,天镜阵竟然开了,看来贵宗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迎回策玉师君啊。”

    他笼子里的小鸟们扑腾着,仿佛想飞去那里一探究竟。

    苍术提着笼子,跟随那些修士往宗门里走,边走边说:“这天镜阵是扶光宗的至高阵法之一,需由十八名修为有成的道长支撑。若有外人踏入阵法,方圆三里之地内便会竖起迷宫高墙,将其困入其中。这高墙多是镜影术的镜墙,入阵之人便会与无数被复制出的自己搏斗。破阵人越强,影人便越强,纠缠其中不得而入。”

    苍术身边的修士小声交谈,刚刚被掏了三两银子的那个道:“他怎么对我们宗门的事儿知道得这么清楚?”

    另一个人愤愤不平道:“他都把我们每一个铜板都算清楚了,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

    苍术笑眼眯眯,仿佛这话是夸他似的说着承让承让。

    策玉师君闭关的这些年,策因道长一力挑起了扶光宗的大局,因而琐事缠身十分繁忙。苍术便先将被安排到宗门的客房里看管起来,待策因那边事了再去面见策因。

    苍术见扶光宗的弟子们关上房门离去,便把提了一路的鸟笼放在桌上,打开笼门。

    虎皮鹦鹉和玄凤鸟挨个从笼子里跳了出来,那黑不溜秋的嘲雀也蹦蹦跳跳,想跟着它们一起飞出来,结果被玄凤鸟一脚踹了回去。

    苍术悠然关上鸟笼。那两只鸟一落地便脱胎换骨似的长大化为人形,正是叶悯微与温辞。

    叶悯微落地便挥挥手腕,整个房间被障眼法所笼罩,将房间内外的声音隔绝。

    苍术笑道:“眼下的情形二位也看到了,扶光宗也是早有准备,带走谢小姐并非易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