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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师 正文 第127章 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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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宫

    世事奔流不息,寒来暑往,物换星移。

    在大论道之后的次年,御灵局与天下学宫建立。

    世上不再有灵匪,“灵械师”之名取而代之。

    太清坛会与朝廷共制律法,以灵器作奸犯科者仍严惩不贷,若无恶行,当归于天下学宫管辖。

    御灵局得万象之宗炼制苍晶之法,勘测天下原石矿藏,统筹官营,严禁私采。于九州各处设立五处苍晶冶炼场,由官府派人筹建,天下学宫祭酒林雪庚亲自前往督造。

    据说她周身终日烟雾缭绕,身边常有一只白鹿相随,她称那只白鹿为师父。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天下学宫的宫徽上绘有鹿纹。

    天下学宫建立第三年,开放宫门,向全天下广收学生,设三部十二科。各地选贤举能,前往天下学宫人数之众,竟不输举子。

    御灵局建立第五年,设机造司,与天下学宫合作,大量制造由天下学宫而出的灵器。

    天下学宫建立第十年,学宫所在的宁州草木房舍、道路车马皆已不同外州,时人常说“进宁州,见天境”。

    同年天子驾崩,新皇登基。新皇尚不满六岁,卫渊出任辅政大臣,权势无两。

    御灵局建立第十三年,卫渊下令在各州t府设遣灵官,专司民生关联灵器之事,由御灵局统管。

    同年天下学宫派遣十九名弟子离宫前往各州府,任遣灵官。

    灵器之乱正式成为灵器之变,那曾经令九州百姓惴惴不安,闻之色变的灵器,成为一个新人间的开端。

    斗转星移,白驹过隙。

    转眼已是天下学宫建立第二十七年。

    临湖而建,气势磅礴连绵成片的宫阙中,绿树掩映蝉声不绝。西边的连廊垂下竹帘,随风飘荡,传来少年们朝气蓬勃的呼唤声。

    “温首师!温首师!”

    一个男人站在随风飘荡的竹帘之间,转过头看向朝他奔来的少年们。

    他模样仿佛年近三十,皮肤白皙而轮廓锐利,不似寻常中原长相,生得俊美无俦,如同一柄精美锋利的雕花匕首。

    岁月流逝仿佛给这柄匕首打上一层蜡,以圆润的光芒包含住其中的锋芒。

    他站在连廊之中,一身墨蓝的圆领袍,袖子与领口却都是明亮的石榴红,腰间革带上的金饰与手上的金指环链子闪闪发光。

    在素雅的学宫之中,他实在鲜艳明媚得不拘一格。

    那三个少年一路挥开飞扬的帘子,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下。

    一个长脸生得机灵的少年指着旁边的同伴道:“温首师,闻人又做出了个新东西!”

    温辞目光转向他所指之人。那孩子个子稍高,生得鹤骨松姿,目如悬珠。

    被称为闻人的少年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挺直腰板,颇为自信地递给温辞。

    温辞拿着这面镜子正反瞧了瞧,道:“这不是伊姜的铜镜么?”

    “对,就是上次她在课上描眉被宋先生收去的那面镜子!还是您帮忙讨回来的呢,为了表达对您的感谢,伊姜决定把这面镜子献出来做灵器!”

    机灵但嘴碎的少年又指向他另一边儿的女孩,解释道。

    这正是天下学宫魇部三级的三位学生,天下学宫的品级最低为七,最高为一,考核通过即可升级。

    以这三人的年龄一路升到三级,实在是罕见的少年英才。

    那面镜子被温辞抛向半空,落在他指尖旋转起来,他目光在这几个孩子脸上转过,道:“说说看吧,你们又做什么了?”

    这嘴碎的少年名叫相鸿,他比划道:“此前偶有些夜晚会出现魇术不稳定,梦魇忽而消散的情况。您命我们仔细观察,伊姜还真的从中找到许多规律,正好填补了此前闻人研究的空白……”

    闻人歆打断相鸿,他直接道:“相鸿说了您也听不明白,您也不擅长魇理之学。”

    温辞眯起眼睛。

    天下学宫建立之前,魇术自梦墟中习得,大多数魇师只知其术不知其理。

    天下学宫建宫后,魇部设魇理之学,以研究魇术背后的机理规律。这是门全然空白的学问,所以最初给他们上课的,竟是那只白鹿魇兽。

    如今过去二十七年,这魇理之学终于有所积淀,至少在这群少年手上,隔三差五就能造出个什么新鲜玩意儿。

    “我要是事事都擅长,还要你们干什么?”

    温辞语气淡然,他对那闻人歆道:“你打算用它来做什么?”

    “把心想事成之地里的那位召回现世。”闻人歆说道。

    温辞的手指一顿,铜镜从指尖滑落被他的手掌接住。

    他慢慢说道:“你说……把谁召回现世?”

    “心想事成之地里那位叶宗师啊。此前您说镜影术与魇术对冲,两边施术者都会被卷入众生识海,我便一直有将此二术结合改造,与众生识海接触的想法。正好伊姜得到些数据,我与术部擅长镜影术的弟子交流,便做出这面镜子。”

    闻人歆伸出一根手指,道:“您不是跟叶宗师血脉相连吗?待夜晚降临,您划破手指,将血滴上这面铜镜,再施以魇术,叶宗师便能有所感应,从心想事成之地归来。”

    这十七八的孩子把事情说得十分简单,仿佛这并非一件存在了比他的岁数时间还长的难题。

    温辞闻言却没有非常激动,他翻着这面镜子,问他道:“这次又是几成成功的几率?”

    相鸿伸出一个巴掌五根手指,信誓旦旦道:“闻人说了,这次有五成成功的几率。”

    温辞再看向闻人歆,闻人歆伸出手去把相鸿的四根指头折下去,道:“一成。”

    “一成失败的几率?”相鸿惊诧。

    “一成成功的几率。”

    相鸿瞪大眼睛看向闻人,怒道:“这跟你跟我们说的不一样啊,这几率怎么还往下降了?”

    闻人歆老神在在道:“我仔细一想,其实还存在许多问题。”

    温辞说道:“你这魇理学榜首,竟拿了个只有一成成功几率的灵器给我?”

    旁边那个平时便不怎么说话的少女,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死马……也可以当活马医嘛!”

    正当温辞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却听长廊外传来一声长呼,有人唤道:“温首师!温首师您在这里呢!您快去中庭看看吧,老宋又跟老邱吵起来了!”

    三位弟子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器部的先生,便知道这又是喊他们温首师去打骂仗的了。

    器部平日里负责研究灵器、灵阵的制造与使用,温辞虽是魇部的首师,此前却去器部代教了一段时间。据说这件事在器部的学生中引起了轰动,不少人望“脸”而去,然后——闻“骂”而逃。

    魇部的学生在旁边看笑话,魇部里谁不知道温首师是最严厉骂人最狠的,正好让器部那些人领教领教。

    是以如今只有器部品级最高的那些学生敢上温辞的课,然而因为与器部的交集,温辞又有了新的任务。

    这三个魇部学生跟着赶到中庭的时候,他们温首师已经骂上了。

    只见温辞手指间夹着几张纸,往面前那个衣着端正白衣道袍的男人面前一丢,道:“你们部里谁画的灵脉图?画的什么九曲十八弯的,比他大肠小肠还要绕,贪心成这样,东西怎么做?要么你们改,要么你们自己做,器部接不了这活儿!”

    站在温辞身后那稍矮而满面皱纹的蓝衣男人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

    魇部这三个弟子看热闹,伊姜对相鸿附耳说道:“器部的宋首师脾气也太好了,要不是我们首师在,不知道要受多少窝囊气。”

    闻人歆道:“听说器部许多先生都是从前的‘灵匪’出身,术部的先生们则大多出身仙门。虽说现在仙门式微了吧,但他们傲气还在,面上不说,总是看不起器部的先生们。”

    对面被温辞驳斥的那个人便是术部里有名难缠的邱先生,他面色青白,道:“你们器部平日里总是推三阻四,这也做不了那也做不了……”

    温辞身后的宋首师解释道:“我们也不是闲着,器部的活儿堆积如山,光是经过验证可用的灵脉阵便有十几个等着实现,不同地域不同条件,所造器与阵都要相应变化……”

    温辞摆摆手,直接指着对面道:“怎么做,你说怎么做?金的银的玉的石的木的,拿什么材料怎么做?宋首师说过为什么做不成了,听不懂是不是?你们术部学生不懂也就罢了,你一个为人师表的也不懂吗?”

    “不懂就来学!明日就来器部上课,我亲自来教你,让你知道为什么做不了。省得你只知道一天天的拿些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来吆五喝六!”

    温辞一通骂完,对面那人的神色立刻青白得看不了。他怒道:“温辞!这是天下学宫和御灵局要合作的灵器……”

    “怎么,你还要拿卫渊压我?”

    温辞挑眉,哈哈大笑道:“林雪庚、策玉师君、卫渊,你尽管去找他们一遍好了,你搞清楚我是谁,我站在这里都是给他们面子。”

    人群乌泱泱地将中庭包围起来,一见是温辞在发作,竟没人敢上来拉架。

    相鸿若有所思,对他那两位小伙伴道:“我感觉是不是祭酒有心要整治术部的风气,故意让咱们首师这个没人敢惹的去器部代教呢?”

    伊姜疑惑道:“咱们首师是这么听话的人吗?”

    “你仔细想想,咱们这宫里唱白脸的,不一向都是咱们首师吗?”

    相鸿点点太阳穴,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自来是个鬼机灵。

    “咱们首师谁也瞧不上,但凡是有利于天下学宫的事儿他都会做。”

    “你看他也不喜欢教书,一没耐心二没兴趣,每日都说着想去九州瞧节庆社火庆典,竟还在宫里开了这么t多门课,磨着性子,七成时间都耗在我们身上了。尤其是魇理之学,他分明不擅长,却对此最用心。”

    相鸿侃侃而谈。

    伊姜问道:“咱首师为什么会这样呢?”

    只听得那边骂仗已经进入尾声,面对温辞那邱先生只能退败,小声道:“梦墟主人可真是好大的架子。”

    温辞冷哼一声,道:“你也是天大的傲气,便是万象之宗……”

    温辞的语气略有停顿,然后他继续说道:“……便是万象之宗,我让她改,她也是二话不说就去改灵脉图的。”

    他周身方才那种凌人的盛气似乎转瞬间便消散,变得有些低沉。

    温辞淡漠地转过身去迈步离开,人群纷纷给他让出一条路。魇部的这三个学生又一溜小跑,像是个尾巴似的跟上温辞了。

    “首师,说不定近来夜里那魇术波动,就是因为叶宗师和什么老头子在识海里大战三百回合呢!叶宗师那么厉害,可能闻人的灵器都派不上用场,她就自己回来了。”相鸿贴心地安慰道。

    温辞脚步一顿,他沉默良久,回头看向这三个少年。

    就在这三人以为自己要挨骂时,温辞伸出手来挨个在他们头上敲了一下。

    “谢了。”

    他们三人瞧着温辞转身远去的背影,相鸿长叹一声,转头对伊姜说道:“你还问为什么?这座学宫是哪里来的,魇理又与什么相关联?若不是为了心想事成之地里那位,还能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