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我不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在哪儿，到底是我先将你卷了进来，还是你先将那个世界推了过来，好像一切都是因，也一切都是果……”
“也许在最初的那个世界里，你也曾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孩，是我非要招惹你的……”
“但这都只是也许，我们无从追溯一切的源头，如果这真是一场无解的循环，或许只有我与你命运般的相遇和离别，是永恒不变的”
……
窗帘被人拉开了。
初秋刺眼的阳光洒进卧室，景晞不禁皱起眉头，小声哼唧着朝薄被里缩去。
“你不是和朋友约好看电影吗？这都几点了，还睡！”
耳边响起妈妈的提醒，景晞几乎瞬间弹坐而起，在床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中午十一点三十二分。
距离她和单宁宁约定见面的时间还剩不到半个小时。
乱糟糟的头发，略显无神的双眼，本能伸向床头柜拿袜子的手，床下乱摆的拖鞋。
故事的开始，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两天前，景晞刚从一个坑爹公司辞职走人。
没错，她炒了老板的鱿鱼，理由是老板太过傻逼，饼大钱少事还多，开口闭口都是PUA，那破工作，谁爱干谁干，反正她是不想干了。
电影结束后，她和单宁宁一起吃了顿饭。
饭桌上，她很认真地向这位时间向来自由的好闺蜜请教了一下自由行业的前景。
单宁宁听了，思考一二，问她要不要先试试打游戏赚钱。
景晞歪了歪头表示茫然，单宁宁把话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最近出了一款很火的游戏《妖灵界》，这是现下首款全息游戏，虽然还在内测，但她有关系，只要肯出钱，应该是能弄到内测码的。
单宁宁还说，这游戏的火爆程度，内测期间就有氪佬在花钱买金了。
游戏初期产能少金价贵，如果每天大把时间泡在游戏里，再把赚到的钱都卖掉，收入肯定不低。
等回头公测了，更多人涌入游戏，凭借着不删档内测积攒下来的等级和经验，无论打怪刷装备还是搞生产，肯定都是快人一步的，赚钱绝对不愁。
打游戏就能赚钱，这确实让景晞心动了。
回到家后，她咬咬牙用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那点存款买了一整套全息设备，而后便是等待快递和内测码的日子。
四天后，设备到了，内测码也来了，景晞第一次进入了游戏。
单宁宁的等级比她高上一些，两人相约在新手村传送树边见面，有说有笑地玩了一整天。
“这个游戏太真实了！”
“是吧！”
那之后，她们天天一起游戏，一起想办法赚钱卖金。
直到有一天，景晞在游戏里遇上了一个人，从那以后，她大多时间都在和那个人一起玩。
据说那人是个男的，单宁宁没见过，却已可以笃定，她的好姐妹陷进去了。
单宁宁：“重色轻友。”
景晞：“嘤嘤嘤嘤！还是爱你的！”
单宁宁：“那你和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竟然能把你这朵牡丹迷成这样？”
景晞：“唔……”
什么样的人呢？她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他个子很高，性格不错，会说话、很细心，玩游戏也厉害，长得也……还行吧。”景晞话到此处，脸上的笑意已经明显得掩饰不了分毫了，“他很阳光，很爱笑，笑起来也很好看……”
“好好好，行了行了，你嘴角已经压不下去了！”单宁宁说，“看出来这家伙肯定很会说甜言蜜语了，不过你要小心啊，个子高、长得好、会说话还爱笑，怎么听都像中央空调式渣男标配。”
“……单宁宁！你盼不盼我好！”
“随口一说，你别当真，你也知道我口无遮拦！”
单宁宁的话，景晞没有听。
她沉浸在突然到来的温情之中。
二月份，刚过完年，那个男生提出要来见她，千里迢迢奔赴至此，只为陪她过一个情人节。
他们一起吃了饭，看了电影，而后订了个KTV包间。
景晞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忽然特别困，困到在包间里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她好像睡了挺久，睁眼时他也睡着，只是姿势看上去不太舒服，似是害怕惊扰了她，所以从她睡着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动过。
没人点歌的包间里自动播放着耳熟的热门歌曲。
见面前她所担心的、害怕的，都在他的尊重之下消散无终。
她想，她遇上了世界上最好的人。
送他离开时，他们依依惜别，紧握的手仿佛被什么黏上了似的，在冷风中谁也松不开谁。
直到他说，游戏里又不是不见了，景晞才舍得松开了手。
只是送他离开后，她生了一场大病，将近半个月都没有半点力气。
再回到游戏时，一切如常。
游戏里仍一次又一次举办着盛大的活动。
玩家不断收集着天地灵气，向大主城中的那棵巨木注入，以此获取更多的奖励。
景晞总是很厉害，她仿佛天生就是玩这个游戏的高手，不管怎样的活动，她总能在排行榜前列。
在这个需要修行的游戏里，她是较早悟出自创技能的人，不少玩家都知道她的游戏ID，她也因为写攻略赚了不少人气与金钱。
她的生活该是如此。
这不比日复一日地打工，过着一眼看得到头的日子好太多了？
时间一晃两三年。
那个男生一直陪着她，游戏里陪着，游戏外也要煲电话粥。
每天夜里，他都会等她先睡着再挂电话。
她试着装睡过，明明知道她睡着了，电话那头的他还是很温柔地对她说了：“晚安，明天见。”
他们的感情好像不会变质，对方永远细心呵护着她，呵护到旁人见了都觉得诧异。
只是渐渐的，这个世界似乎出了点问题。
越来越多让人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开始出现，人们的世界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干扰。
有人开始失踪，有人神秘死亡。
有人看见天边有奇怪的影子，有人录下了不符合常理的景象。
起初，没人在意这些事情的真相。
直到后来，渐渐有人发现，许多灵异的怪事似乎都和《妖灵界》中发生之事有着微妙的时间重合。
有人惊恐，有人不屑。
最终的最终，这个游戏还是被封禁了。
忽然之间，景晞找不到那个陪了她很久很久的男生了。
世界的变化，是从那一刻彻底开始的。
妖灵、鬼怪，不该出现在城市里的法术，渐渐对许多人的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它们在攻击人类，攻击城市，攻击整个本该平静的世界。
无数人失踪，无数人伤残，人们开始活在惶惶之中。
景晞以为那个人死了，就像所有失踪的人一样，不会再见了。
她忍不住伤心，却又忍不住抱有一丝期望。
直到新闻播报，在她所居住的城市不远处，出现了一棵从前从未见过的参天巨木。
这样的树藏不住的，它高过当今世上最高的楼房，隔着很远很远都能看见。
可它偏偏就是忽然出现的。
每个《妖灵界》的玩家们都见过这棵巨木，游戏里对它的命名是——古树之灵。
它的出现，像是一场和平中止的宣告。
无数失踪的人类出现在了那里，他们的呼声不会被外头听见，外头的人也无法进入这被结界笼罩之地。
妖族非但通过《妖灵界》铲除了许多人类灵能者，以及有可能觉醒灵能的人类，还借人类之力，一点一点将古树之下的地脉封印撕裂开来。
如今，距离封印破除只差一点，《妖灵界》被全面封禁，心有不甘的妖灵抓来上万人类，只等一场盛大的血祭，让那本就该属于妖族的一切重新归来。
它们厌恶人类现代化的城市，厌恶人类为它们制定的规矩，更厌恶人类断了它们修行本源后还要笑嘻嘻赐予它们和平的那副嘴脸。
现在，天地灵气即将复苏，拥有或可能拥有修行能力的人类要么已经死去，要么将会血祭古树。
它们终于也要主宰这个世界了。
人类的末日到来的那一天，景晞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她本以为不会再见的人。
他身上染着人类的血，他和她从来不属于一个世界。
原来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与利用。
她不知道，她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这股力量被妖族所觊觎，而那个人的出现，就是为了窃取她的力量。
他说，地脉封印能够解除，还真得谢谢你，没有你体内那股怪异的力量，我们还真不一定能够破除地脉封印。
语气冷漠得让人陌生。
对啊，她是人类啊，人类本就是他该厌恶的存在。
可她怎么能够接受，怎么接受自己本该平凡的爱意，最终会是这个世界毁灭的元凶。
……
绝望是在那一刻侵袭整个世界的。
那个女孩控制不了体内的力量，就如同她控制不了心底的悲痛与绝望。
深深的悔恨与负罪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一心溺亡，绝望的力量淹没的却不止她一人。
所有人都死了，她所爱所憎，都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了。
偌大的世界，渐渐变得空荡荡的，只有她还活着。
不用吃，不用喝，不用与人有任何的交流。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可直到理智渐渐恢复，直到孤寂与绝望都已无法伤她分毫，她还依然活着。
她不怕受伤，死都像是一种奢侈。
她麻木地游荡在这空荡荡的天地之间。
C3652在记录中看见了自己曾经发布的指令——“第二周目，开启。”
那时的她，将第一条世界线往第二周目轻轻拨动些许，两个相似却截然不同的世界，因为都拥有她赋予的力量，不可抗地开始相互吸引。
她还依稀记得，当时她和E1103说了什么。
“不过是个还未停止内部争斗的低级文明，无需刻意编排，只要动动手指，给它们一点不属于它们星球的力量，它们就会自己走向毁灭。”
“C3652，我觉得你过于冷血了。”
“在你所观测的那个文明里，那些‘智慧生命’也不会同它们眼中的蝼蚁共情。或许你可以拯救它们，它们只是被你圈养的小文明，你能做这个救世主，不是吗？”
“……”
“看吧，你也是好奇的，它们的毁灭与你的好奇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
C3652平静地翻开了记录的下一页。
第二周目、第三周目、第四周目……
第八、第九、第十……
世界线一次又一次重置，却根本不需要等待两个世界相撞，世界便已一次又一次被绝望毁灭。
一切的过程和结局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区别。
那个文明里的两个种族仍旧在相互争斗、厮杀。
最终会引爆绝望之力的两个人，依旧在欺骗、利用。
“真是无趣。”她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记录。
“你忽略了很多细小的不同，他们的世界线在一点一点发生着变化，每一次微小的变化，都会对下一周目产生些许影响，使得变化再次加深。”
E1103摘下观测用的眼镜，从球形观测仪边站起身来，走到C3652身旁，拿起了另一本记录，翻开至中偏前的位置。
“第十四周目？”
“他们在这个周目第一次相爱，但他还不会为她放弃算计，世界依旧毁灭了。”E1103说着，将记录再次向后翻去，“第十七周目，他为她终止了计划，妖族把他视作叛徒，失了领导者的妖灵界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两个世界开始融合了。”
她说着，擡眼看向C3652：“这是这个文明的智慧生命，第一次尝试联手对抗那个未知的世界。”
从那一刻起，新的故事线展开了。
妖灵界不再是妖族为了崛起而出现的幻境。
它的存在，从入侵变成了守护。
随着世界线不断更叠，这个小文明在一次又一起的重启之中尝试了不同的选择，也对那个将要到来的异世界有了愈发明确的认知。
他们想要守护的越来越多，幻境需要覆盖的守护范围越来越广，妖族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来越大。
无数条世界线里，注定相遇的两个人，所能相伴的时间自然越来越少。
可不管时间多么短暂，短暂到只够从秋末走到春末，他们仍旧因着守护这个世界的共同愿望，一次又一次地走到了一起。
最初的不堪，在一次次重启中彻底改变。
而这份改变，也让最终注定独活在无光之地的那个景晞，隔着难以提前逾越的时空，想方设法促使着下一个世界的自己做出更好的选择。
“你看不起他们内部的争斗，那么当他们放下所有仇恨，一心守护这个世界了，你还是不愿相信，他们可以自己寻到出路吗？”
“力量在那个女孩体内，只要她选择使用，世界就会受到不可逆的影响。”C3652淡淡说道，“未来世界的降临，会迫使她不得不使用那样的力量，除非她不想守护她在乎的一切。”
“可是一个世界，不是只有两个人啊。”
C3652沉默片刻，从旁拿起另一本记录，随手翻开了其中一页。
她看见E1103在这一周目标记了星号。
“这一次又是发生了什么？”
“子循环初次开启，后续周目的世界线都将因此产生很大改变。”E1103若有所思地说着，“或许你也会感慨，他们的情感比我们复杂太多，这其中蕴含的力量对你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对他们来说，足以扭转‘命运’。”
话音落下，记忆数据拼凑的画面，于她们眼前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