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玩不起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劈在众人身上。
裂开了,真的裂开了。
520胶水都粘不起来。
聂铭看王九的目光有些懵。
萧绝面色阴沉,目光闪烁,像是要把眼前这个女子跟当年那个女孩辨别出来。
可难以辨别,这沉稳干净的气质,温和的眉眼,虽从不会撒娇,但温柔起来入骨非常。
他始终记得她站在瑞士雪山酒店巨大的落地窗穿着淡薄显玲珑清美身段的黑色睡袍的样子,她低眉顺眼跟人通电话时的样子。
背后漫天大雪,两侧暖灯袭身,她眼里的光能融润整座雪山的冷。
她的声调软得能把棱角锋锐的雪山为之折峰。
但录音里面的王九却是陌生的。
散漫,冷漠,玩弄人心。
从录音中,初时她只是在旁若无人撕破严宴庭的虚伪面具,但层层递进,很快显露出她才是真正掌控游戏的…主导者。
到底哪一个才是王九?
王鹏跟萧沥反而还好,就觉得这样子才更符合老王战力?
严宴庭再次听到这句话,表情抑郁。
反倒是被简铃录音戳破真面目的王九怔了下,把目光从菜盘收回,幽幽看向严宴庭。
“看吧,小姑娘也不是那么好玩弄的,你身上有她装的窃听器。”
严宴庭皱眉,忽然掏出了一个打火机,“这是她送的,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小看她,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说着,他对王九露出歉疚之色,“虽然我们此前谈得不好,但因为我的原因…”
“对我而言,你也是一只兔子,所以你也急了么?”
王九轻描淡写一句话。
严宴庭怔了,看着冷漠的王九,好像他今天愣了很多次。
王九从刚刚简铃播放录音时就用筷子夹菜吃了,现在吃了一些,似是对这些饭菜失了兴趣,筷子抵着桌面,单手却撑住了半边脸颊,露出了另一侧脸上不重却分明的一条伤口,眼若一汪悬月的清潭。
“注重虚伪外相擅演技的人,自有了资本,是不吝花钱在打扮上的。品味,体面,无一可缺,以前的你,鞋子,袖口,领带,这些都必须仔细搭配,而作为男性特征之一打火机也都是配套的——你今天带的这一个明显不符合你今天的衣着风格,太花哨华丽,也不符合今日给老太太送葬的场合,虽然别人肯定不在意,但你在意。按照常例你是不会选的,要么你故意彰显对她的宠爱,要么你故意利用了她对你的爱。”
“阿庭,你是故意要让我身败名裂么?”
其实这个点吃饭的人也不多了,因为此前萧绝的爆发,不少人怵他们这一伙公子哥家的威势,怕惹祸上身,倒也离开了这里,但还是留下了一些人。
多少有些底蕴爱看热闹的,要么就是什么都不懂单纯好奇的。
都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王九这一问,严宴庭眯起眼,脸上的愧疚忽如潮水般淡去,他笑了笑,看了萧绝一眼,也拉开椅子在边上坐下了。
身高腿长,坐下后,姿态闲适,但他解开了领带。
萧绝扯领带,是因为想释放骨子里的不羁。
严宴庭解开领带,却是为了露出真正的虚伪,跟王九开诚布公。
萧沥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大哥二姐。
难得一致,他这两个完全精英范的哥哥姐姐同时为了某一离婚夫妻露出复杂的表情——原来这才是他/她真正的样子?
“你也说了,我们两个都是不是什么好人,这些年也一直在彼此试探,我给你装过定位器跟窃听器,当然,你也装过反窃听,也给我装过那些东西,是吗?”
王九不语。
现代人渣版史密斯夫妇?
严宴庭冷笑:“既然是一场游戏,总有胜负,在没完全核算清楚之前,你凭什么说我输了呢?”
王九:“想核算什么?”
严宴庭:“你跟她们…当然也包括那些男人,在我们结婚期间,你也跟他们有联系,是吗?就好像我用那些女人来试探你一样,你不也用他们来试探我?”
王九笑了笑:“不接受不拒绝,保持正常社交关系跟距离,但不制止他们对我的迷恋,我是不是很坏?”
不是坏,是渣,渣得像挖了一个巨大池塘养育的海王。
严宴庭深吸一口气,问出一个男人最在意的问题:“没上床?我指的是那些男人,还有莉莉露露丝丝她们。”
王九:“想什么呢,只要没有实际的接触性关系,我这连生活作风问题都算不上,离婚分财产的时候我都能理直气壮让你净身出户,虽然最后我看在我们的夫妻感情上,最后也没这么狠就是了。”
真特么谢谢你了,我的前妻!
虽然郁卒之情要掀翻天灵盖,但严宴庭面色还是舒缓了些,这该死的男性尊严,艹!
他平息了下操蛋憋屈的心情,微笑道:“那我们平了,我也不算输…”
王九:“2018年3月18号,H市君越酒店B1032房间,小月月。”
严宴庭脸色一下子就垮了,死死盯着她,“是你…你教她的?”
忽然明白她为什么说自己可以理直气壮让他净身出户。
艹!
他顿悟了,突然站起,汹汹按住桌子,上半身似要冲过去,但最终僵在那,难以置信看着她。
仿佛想起那一夜的旖旎灯光,雅致却三分性感的睡衣,妆容后五六分像她的女人,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哭着,柔弱得像是要化进他的身体里。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王九”,会哭,会撒娇,会对他充满依赖,一切的一切都完美戳在他的点上。
他…没忍住。
王九用筷子拨拉了下碟里的菜。
她淡淡道:“你试探得太过火了,找的小姑娘又都是不怕猝死的夜猫子,那段时间我手术特别忙,分身乏术,凌晨三四点都被吵醒,让我好几天没睡好,你以为白衣天使那么好当?你以为我不懊恼么?我总得想个既不伤你体面,又维护我身体健康的法子。”
严宴庭:“…”
听着我真是罪孽深重。
王九叹口气:“我说我赢了,是因为在克制跟判断力上面,你输了,已经不够资格跟我玩游戏了。还有,你违背了游戏的规则。”
明明是她手段下作无比,可上当的自己却更下作,完全没有指责她的余地。
她是故意卡好了这个尺度的。
严宴庭愤怒又憋屈无比,但还是被她转移了话题,“什么规则?”
王九擡起眼,筷子点了下菜,“你看这一盘腊肉炒白菜,说好是腊肉跟白菜的组合,可你让人看到了里面还有青椒花椒小辣椒,先不说味道到底怎么样,一般有品位的人都觉得这道菜炒得不对,这谁还吃得下呢?一盘菜,要是没人吃,就会冷掉,最后倒掉才行,不然就腐烂,散发臭味,让人看着恶心。”
严宴庭也是个聪明的,当即明白过来,“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捅给了老太太?是谁?!”
王九放下筷子,眼底幽深:“你猜?”
严宴庭皱眉,他一时猜不出来,但更在意另一件事,“如果老太太不知道,你会不会…”
他有些艰难缓慢才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不会。”王九连一秒考虑都不用就给了答案,然后失了耐心,起身,拉开了椅子,似要走,但手腕忽被严宴庭拉住。
后者看着她,眼里似有软弱祈求的微光,“既然以前可以虚伪维持,各有所需,那以后依旧可以,这次是我胡闹,以后不会了。”
王九回头看他,又看了自己被对方攥着的手腕,她手臂有伤,这样攥着其实有点疼,于是她的眼里带了几分似疼带痛的殇情,叹了绵长一口气,回身过去靠近严宴庭。
她心软了么?
纤细雪白的手指轻轻抚在他的脸颊上,一寸寸描绘,一寸寸抚慰一般。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了,阿庭。”
她的语气温柔得能让人溺毙。
“只有最深刻的利益才能打动你,而这些情情爱爱的,绝非你之所求,可搞出这样玛丽苏修罗场的阵仗,半点实际意义也没有,也有失体面,何必呢。所以…杨东给了你什么利益,让你这样来伤害我?装备?肯定不是菜鸟匕首那种白板货可以打发的吧,不然我会觉得被羞辱。”
严宴庭瞳孔震动。
萧绝本来已经起身了,眼看着她卖弄风情勾着严宴庭,虽然已知道她的真面目,可还是愤怒,可又被她这句话给震住了。
特么的又反转了?
md,姓严的这么渣?
王九却是在说着这种撕破脸皮的话语时还低头贴近了严宴庭的侧脸,薄软的唇瓣贴近了他的耳朵,莫名带着几分暧昧跟欲色。
她低低说了话。
“明明是因为怕我,怕我杀了你,这才迫不及待设计离婚,搞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掩饰,好不容易离开我,现在却又要来纠缠…难道那个秘密实验室里面的毒药跟分尸器材不足以让你畏惧吗?”
别人听不到,只觉得她这番动作特别温柔妩媚,带着难解的情御。
但边上的萧绝跟齐隽听到了,两人都震惊了。
反转又见反转。
这两夫妻有毒?
不,应该说,是王九有毒。
她这个人像是一个漩涡,深不可测。
严宴庭身体僵住,但似被她身上带来的香气跟妩柔所蛊惑,以前行使夫妻关系时,她是保守矜持的,从未这般主动勾人。
真主哪里是替身可比的呢。
他被蛊惑,莫名坚定,“我没有怀疑过。”
“是么,那你一年多前派人去我老家调查做什么?怀疑我是杀人魔么?”
“…”
严宴庭燥热起来的身体一下子就冷了。
王九低低笑了下,唇瓣轻轻在他嘴角落了下,吻去刚刚萧绝打他一拳时流出的血。
蜻蜓点水一般,舌头舔去了血迹。
邪恶又动人。
可是被亲热的严宴庭一点也没有燥热情欲的感觉,那表情,那僵住的肢体,都活像是被吓成狗的傀儡。
他在想什么?
或许在想一年多前跟自己老婆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发现她变态般的生活习惯。
算计得完美的时间点,永远井井有条的生活细节,永远温柔知性看穿他所有情绪并完美掐点的安抚,以及哪怕再温柔,她眼底也从未波澜过的微光,还有那被他逐渐不安怀疑后开始捕捉到的蛛丝马迹,最后是他终于找到并打开的实验密室。
那些可怕的药剂,诸多杀人手法笔录,恐怖的尸体照片,肉块细节照片,以及繁多的待实验数据,其中一条数据…是他的。
难以想象那天他的身体温度有多低,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于是,他开始自保,开始琢磨着脱身。
她太可怕,可怕到他的所有情爱欲望都被求生欲压制。
好像看穿了严宴庭的情绪。
“亲爱的,今天过后,也许你会发现我比你想像的更可怕也不一定。”
然后她松手,放开他僵硬的躯体,往上看了二楼一眼,擡手,朝那边轻竖了一个漂亮的中指,然后笑了下,转身离去。
而一个新的王九角色终于完整成型于众人心中。
背弃了往日她精心描绘的人设,那些让大众称赞不已的品质几乎全都逆着来。
唯独一个品质是不变的——她从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