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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拂衣 正文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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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姜拂衣再一次确定自己是明智的,从未和燕澜透露过自己的秘密。

    单独一颗不会跳动的心脏,即使《归墟志》中有关于石心人的记载,燕澜也应该联想不到。

    毕竟那册书,记载的东西应是浩如烟海。

    燕澜提过他自小要修炼成千上万种古老秘术,估计分不出多少时间来研究这些怪物。

    燕澜斟酌着道:“综合你描述的那些天罚异象……”

    再加上暮西辞所修行的赤麟剑,是以强火术大杀四方。

    燕澜猜测:“我觉得他有一些像是……兵火?”

    柳寒妆屏住了呼吸:“少君也认为他是兵火?”

    这个“也”字令燕澜再次皱起眉:“暮夫人看来早已心中有数,才会对他如此惧怕。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为何对五浊恶世如此了解?”

    “是家中大哥告诉过我一些。”柳寒妆求人办事,态度诚恳,“实不相瞒,我和小酒也出身于一个自古时候传承下来的家族,我大哥是这一代的家主,但他也仅仅知道一点皮毛,比如兵火这类出了名的祸患。我们唯一清楚的只有一点,这世上能够驱逐兵火的,唯有你们巫族。”

    柳寒妆才不敢回家。

    若家中普通,反而无事。

    一旦被兵火知道她的出身,那这场戏就再也演不下去了。

    姜拂衣假装自己只是在听热闹:“大哥,什么是兵火?”

    回答她的,竟是早就听懵了的柳藏酒:“兵火在佛道被称为劫火,佛言,‘劫火洞然,大千俱坏’,意味着毁灭。”

    姜拂衣:“……”

    竟然是会给人间带来刀兵灾祸的劫数怪物。

    之前姜拂衣挺想说一句,“怪物”这个词究竟是怎样定义的。

    是不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只看兵火这一类物种,也难怪神族要将其驱逐进五浊恶世。

    而燕澜已听柳藏酒说过两次佛言:“你好像对佛道很了解?”

    柳藏酒摆了摆手:“了解谈不上,我大哥佛道双修,我听过一些。”

    柳寒妆充满希冀的问:“少君,你眼下有办法对付他吗?

    燕澜摇头:“他究竟是不是兵火,我们目前仅是猜测,我需要和他多接触一阵子。”

    等真正确定之后,再和父亲、以及族中大巫们商量对策。

    兵火这等甲级巨患,必须慎重以待。

    有寄魂在手,燕澜与他相斗虽不至于惨败,但兵火随时可以弃了暮西辞的肉身逃走,蛰伏过后再换一具肉身。

    柳寒妆看向柳藏酒:“小酒,你回一趟家,偷偷把二哥带来幽州,他或许可以帮上少君的忙。”

    柳藏酒连忙应下来:“好!”

    燕澜也叮嘱姜拂衣:“今晚来不及了,等明日动身时,你问问刑刀下一个落脚地是哪里,我提前赶过去,会一会那个暮西辞。”

    姜拂衣点头:“我知道了。”

    燕澜灵力不支,收回显影法术,眼前的影像消失。

    柳藏酒说走就走:“燕澜,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回家搬救兵。”

    燕澜拦下他:“若只是请你二哥前来相助,倒也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吧,你们之间没有寄信沟通的用具?”

    要是有,柳藏酒哪里用得着大老远跑回去:“太远了,而且地形及其复杂,什么用具都没有狐貍的四条腿好用。”

    “你等一下。”

    燕澜想了想,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张半人高的陨铁重弓,弓身上雕刻着星象符文,“这是我寄信回万象巫使用的宝物,北斗七星梭。你只需告诉我一个方位,距离大致多远,我便能估算出你家乡的大概星位,将信箭射过去,速度快过一百只狐貍。”

    柳藏酒惊叹,但是……

    “射过去也没用啊,怎么才能找到我二哥呢?”

    燕澜劝他放心:“箭是以你的妖力制作的,你二哥感知到你的气息,自会拦下来。且不必担心被人截获,开启信箭需要口诀,那口诀你可以随意设置问题,只你二哥知道答案的问题。”

    柳藏酒目光澄亮:“那还等什么,快造箭吧!”

    燕澜递给他一块儿留声石,交代他留下要传递的信息。

    等柳藏酒说完,再抽他一缕妖力,融合进留声石内。

    燕澜掐了个诀,手中原本圆润的石头逐渐化为一支箭。

    他举起长弓,搭箭上弦,弓身上的星象符文骤然发出光芒。

    “方位。”

    “哦,我家就在……”

    柳藏酒险些咬了舌头,忽地反应过来,指着他痛斥,“好你个燕澜,又在坑我!我告诉过你了,我和大哥发过誓,不能暴露自家!”

    燕澜仍维持着拉弓的姿势,平静道:“我记得你说,你违背誓言的惩罚是永远寻不到你三姐,你现在不是已经寻着了?”

    柳藏酒愣住:“对哦。”

    燕澜又瞥他一眼:“你家也不是真正的隐蔽之地,夜枭谷既然时常骚扰,肯定知道在哪里。刑刀如今落在暮西辞手上,我明日过去一问便知,犯得着耗费灵力来坑你?”

    柳藏酒顿时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啊,这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家大概在那个方位……”

    他擡手臂指向东南方,说出途径的一些知名地点,“最后落在一处广阔的草原上,那片草原叫做温柔乡,正中央竖着一块儿巨大的石碑,写着英雄冢,我家就在下方的墓室里。”

    “温柔乡”和“英雄冢”,燕澜只对这两个词颇为熟悉。

    估算好星位,遂将灵箭朝东南方位射出。

    燕澜收弓:“你三姐说你二哥或许能帮我,他懂得封印术?”

    柳藏酒正在忏悔,回答的飞快:“二哥不懂,但他可以帮你确认一下暮西辞究竟是不是怪物。因为我二哥是一面去伪存真镜,任何‘假货’在他眼里全都

    无所遁形。”

    燕澜微微怔:“镜妖?”

    柳藏酒:“对啊。”

    燕澜将陨铁长弓收回储物戒子里:“原来你们并不是亲姐弟。”

    柳藏酒不高兴:“我们兄弟姐妹全都是亲的。”

    燕澜:“……”

    柳藏酒看向他:“你这什么表情?”

    燕澜拱手:“自认才疏学浅的表情。”

    狐貍和仙草,可以是同父异母,也可以是同母异父。

    但再加上一面镜子二哥,哪怕燕澜博览群书,也无法理解。

    趁着柳藏酒的“悔意”,燕澜追问:“那你大哥又是何方神圣?”

    柳藏酒道:“我大哥是人类。”

    燕澜薄唇微动,实在是忍不住:“你们跨了四个物种,究竟是怎么成为亲生一家人的?”

    他原本是想从狐貍口中打听柳家大哥,现在整个大脑都被这个无聊的问题占据。

    柳藏酒也知道有些难以理解,挠挠头,尽量解释:“我们的父母都是人类,大哥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二哥则是父亲为母亲打造的本命法宝。母亲去世之后,二哥化了妖,因此大哥二哥都随母亲的姓。”

    “而三姐是父亲以心头血喂养化形的仙草,我也是他养的狐貍,父亲步入天人五衰之后,将宝贵的真元赠给了我,助我开启灵智得化人形,我和三姐便跟着父亲姓柳。你说我们四个是不是亲的?”

    ……

    山洞中,柳寒妆已经侧躺在皮毛软垫上睡着了。

    她身体本就羸弱,今夜大悲大喜的,支撑不住,半昏半睡。

    姜拂衣睡不着,得知有《归墟志》这本古籍之后,她的神经就开始越绷越紧。

    手腕上铃铛忽然异动。

    燕澜写着:“你也小心些暮西辞。”

    姜拂衣回:“他若忌惮咱们万象巫,畏惧引火烧身,应不会动我。”

    放回去半天,不曾收到回信。

    姜拂衣没话找话:“大哥,你方才怎么把面具又戴上了?”

    燕澜回:“我今夜在荒野见到一只羽族大妖。”

    姜拂衣微微愣:“然后呢。”

    燕澜:“没有然后,从头顶上飞过去了。”

    姜拂衣忍俊不禁:“你没给她一箭?”

    燕澜回:“妖也分善恶,不确定她作恶,我怎能随意下手?你早些休息吧,我看会儿书。”

    瞧见“看书”两个字,姜拂衣更来精神:“看那本《归墟志》?”

    燕澜回:“嗯,找找看除了兵火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类似暮西辞的怪物。”

    姜拂衣故意调侃:“找?以大哥好学的程度,竟没全文背诵?”

    燕澜似乎在抱怨:“你来瞧一眼便知,篇幅冗长,晦涩难懂,且都是已被驱逐出人间的怪物,我年幼时只详细背诵过大部分甲级,其他全是囫囵吞枣,应付下大祭司的提问。”

    果然和姜拂衣想的一样:“那你还随身携带?”

    燕澜:“族规如此,此书需由少君贴身保管,不可随意放置。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燕澜在庆幸,姜拂衣在头痛。

    他发现用得着,肯定要开始补课了,万一给他补到石心人,又有她在身边晃荡,联想到一起去了怎么办。

    姜拂衣揉揉太阳穴,不一定有记载,不要杞人忧天了。

    等太阳出来之后。

    姜拂衣陪着柳寒妆从山洞走出去。

    暮西辞盘膝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一跃而下,朝她二人走去。

    姜拂衣搀扶着柳寒妆,明显感知到她肌肉逐渐僵硬。

    姜拂衣心里也在打鼓,故作平常:“暮前辈。”

    暮西辞朝她点头示意,随后看向柳寒妆:“夫人,你昨夜没睡好么,为何眼睛红着?”

    柳寒妆是因为和弟弟相见哭红了眼,微微笑:“大概是旷野风沙大,没事儿。”

    暮西辞将她打横抱起,御剑飞行,招呼刑刀:“带路吧。”

    刑刀原本有一头白色长发,昨晚被暮西辞的剑火燎焦了一些,直接一剑割了马尾,成了齐下巴的短发。

    他看向姜拂衣:“走。”

    姜拂衣正好有事儿要问他,过去的特别爽快。

    刑刀再次扣住她的肩膀,席卷出一团黑雾。

    被笼罩在黑雾里,姜拂衣感觉到速度比着昨天变慢许多,可见刑刀被暮西辞伤的不轻。

    她问道:“幽州的白天只有四个时辰,暮夫人又不能走夜路,咱们在日落之前会到哪里?”

    刑刀不耐烦道:“跟着走就是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姜拂衣挑眉:“你只想着要挟凡迹星,就没想过,我其实可以为你师父在凡迹星面前美言几句?”

    刑刀转头看她:“我给你种下魔虫,你会帮我师父美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

    姜拂衣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正好在找他,你给我带路,我其实求之不得。”

    刑刀皱起眉:“你二人关系匪浅,你找不到他?”

    姜拂衣耸耸肩:“信不信由你,总之我答应替你师父美言。只有一个要求,在见到凡迹星之前,若发生什么变故,你顾着点我的命。”

    她不是骗人,等见到凡迹星一定会替霜叶美言两句。

    但这美言管不管用,可就不关她的事儿咯。

    刑刀不由心动,若她的美言不管用,再以命要挟也不迟:“好,我答应你,你我如今同生共死,你不提我也会注意。”

    姜拂衣又问一遍:“日落之前能到哪里?”

    刑刀道:“金水镇,我近日得到消息,凡迹星目前就在距离金水镇不远的一座山崖底下,好像在等一朵每隔千年才会绽放的花,拿来当药材。”

    姜拂衣从同归里抽出纸笔:“金水镇。”

    刑刀看不懂:“你干嘛?”

    姜拂衣:“闲着无聊,练练字。”

    刑刀:“……”

    ……

    如刑刀所料,天黑之前果然抵达了金水镇。

    小镇门口,燕澜和柳藏酒已经在等着了。

    姜拂衣原本担心柳藏酒会露馅,没想到他竟和燕澜一样,戴上了巫族的面具,跟在燕澜身后,当起了他的仆人。

    还是燕澜想的周到。

    反倒是柳寒妆,见到弟弟之后,耐不住情绪起伏。

    她偷看暮西辞一眼,幸亏他的注意力已经全放在了燕澜身上。

    姜拂衣“兴奋”上前,抓住燕澜的衣袖:“大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燕澜的声音从兽骨面具下透出来,低沉又神秘:“占卜之术。”

    姜拂衣忙介绍:“昨夜我被夜枭抓走,幸亏遇到御风阁的暮前辈和暮夫人。”

    燕澜迎着暮西辞的目光上前,拱手自报家门:“晚辈万象巫少君燕澜,多谢两位救下舍妹,往后若有用得着我巫族的地方,定会报答。”

    暮西辞绷紧嘴唇,半响才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言重了。”

    以姜拂衣的站位,可以很清晰的观察到暮西辞的反应。

    他在燕澜逼近时,有下意识向后退的举动。

    但最终忍住了。

    暮西辞扶着柳寒妆:“夫人,咱们先进去吧。”

    柳寒妆大气也不敢出:“好。”

    他们夫妻俩先进,姜拂衣三人跟在后面。

    唯有刑刀依然伫立在小镇门口,颇为怀疑人生。

    他身为夜枭谷的堂主,不仅沦落成领路羊,还被忽视的彻彻底底。

    最后竟是姜拂衣想起了他,转头招手:“走啊,你愣在那作甚?”

    一行人入住客栈。

    小镇不比大城,哪怕是最好的客栈,条件也比较简略,一共只有十间房。

    燕澜先挑了左侧,暮西辞带着柳寒妆去了右侧。

    柳寒妆进入房间,简单洗漱过后,便躺去床上:“西辞,我乏了,先睡了。”

    暮西辞有些心神不宁:“好。”

    柳寒妆其实不困,昨夜在姜拂衣身边睡的很好,十几年来难得睡上一个安稳觉。

    但她不想和暮西辞多说话,就时常吃安神草,逼着自己睡觉。

    只不过有时候睡梦中突然醒来,瞧见枕侧他的脸,总是会吓一跳。

    幸好他需要一个病弱的妻子,柳寒妆这身体是经不住双修的。

    不必担心他演戏做全套,和她做成真夫妻。

    想来,他也不屑于与她区区一个仙草小妖巫山云雨,那是对他堂堂大怪的玷污。

    ……

    姜拂衣依然住在燕澜隔壁,她在猜燕澜是不是在看《归墟志》。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对那本古籍太过好奇。

    耐不住血祭音灵花,悄悄释放出一缕花丝,从窗缝里钻出去。

    花丝绕去隔壁窗缝,小心翼翼的钻进去。

    姜拂衣又将目视传递入花丝,立刻看清楚了燕澜房间内的景象。

    他穿着件单薄丝滑的寝衣,长发简单束在身后,盘膝坐于矮几前。

    哪怕关起门来,依然身姿端正。

    瞧见矮几上摆着一册平摊的竹简,姜拂衣操控花丝试探着靠近。

    燕澜从竹简里擡头,一边拉紧微敞的衣领,一边朝斜上方望去:“阿拂,你若要练习傀儡术,最好选在白天。”

    姜拂衣并不惊讶,她还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燕澜会发现是正常的。

    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白天我哪有时间?这种偷窥的事儿,可不就得夜深人静才能做?哎呦,不只目视,我还能通过丝线传递声音,怎么样,我进步是不是很大?”

    既然要炫技,姜拂衣直接操控那条丝线,迅速编织成一个小人的模样,显着微弱的红光,落在他书案上。

    趁机去瞄竹简,瞧见上面连一个字都没有,看来是内有乾坤,没指望偷窥了。

    燕澜垂眸凝视这个隐约像姜拂衣的小人:“父亲承认过的天赋,无论你可以做到哪种程度,我都不会觉得奇怪。”

    姜拂衣原本等着被夸,却听到这话,不高兴了:“大敌当前,你继续看你的,我也继续练我的,少说点废话。”

    燕澜以为她是认真的,不打扰她了,低头继续看书简:“那你练够了早些休息。”

    哇,这人。

    姜拂衣不和他玩了,抽回花丝。

    她之前绝对是多心,“燕澜”两个字怎么可能代表她。

    不过……

    姜拂衣趴在窗边,托腮望着窗外朦胧的夜空。

    “燕澜”,从北至南,寻找温暖,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一道暗示?

    近水楼台先得月,让她先把燕澜擒获,如此一来,将来身份曝光,就不用担心再被巫族封印。

    好像母亲赠心剑给父亲是为了投资一样。

    她也投资一下燕澜?

    姜拂衣的双眼逐渐迷离。

    啪!

    姜拂衣挥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打散了蔓延于心底的邪念。

    母亲投资的对象,只是一个路过的小白脸。

    平白得了一场大机缘。

    而剑笙前辈待她恩重如山,燕澜又一路照顾她,她没打算剜心赠剑给好处,只想着去欺骗人家的感情,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

    不远处的崖底。

    周围环绕着微亮的萤火,树下摆放着一张小桌。

    左侧坐着凡迹星,右侧坐着他一位远道而来的故友。

    凡迹星才刚捏起一颗棋子,他那位故友突然流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直勾勾的盯着他:“凡兄,你的鼻子……”

    “流血了?”凡迹星镇定的接过仆人递上来的帕子,优雅的擦拭双唇与下颚上的血迹,“见笑了,我最近正在研制一种剧毒的解毒方式。”

    故友拱手佩服:“以身试毒,不愧是你迹星郎。”

    凡迹星笑而不语,继续擦拭。

    感知力则进储物戒中,寻到自己不断躁动的本命剑。

    “伴月,我劝你不要太过分,我已经知道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物正在靠近,请你不要再疯狂预示。而且还专挑我会客之时,我的脸面究竟还要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