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次出现在燕澜眼前的,依旧是白茫茫的雪景。
北方的冬季总是极为漫长,所以并不知距离上一个记忆碎片,究竟过去了多久。
应该不久。
因为姜拂衣还穿着之前的粗布小袄,个头也没见长高。
小少女踩着积雪,独自走在雪岭里,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边走边咳,几次停下来坐在路边休息。
她这独行的速度,完全不如之前漆随梦背着她走的快。
燕澜缓步跟在她身畔,垂眸凝视着她的侧脸,可惜隔着厚厚的时间墙,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点忙也帮不上。
燕澜忍不住埋怨起自己,为何要相信鸟妖的预言,躲在鸢南二十年不肯走出十万大山。
如果他一早出来历练,是不是就能够早些遇到姜拂衣,毕竟是他命定的情缘。
算了吧。
燕澜不禁想起姜拂衣从棺材里出来后的一段时间,比现在更为虚弱。
他做什么了?
若非父亲待她似掌上明珠,他未必会多看她几眼。
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大概真如占卜大巫说的那样,必须要抵达某个节点,始知是劫是缘。
……
姜拂衣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回过头:“你烦不烦,都说了分道扬镳,你又追上来做什么。”
漆随梦脸上添了几道伤痕,几块儿淤青,他说:“我把钱还给那个大夫了,又猎了好多值钱的雪貂,给他当赔偿,他已经原谅了我。”
姜拂衣回头继续走:“你说过了。”
漆随梦咬了咬牙:“他都原谅我了,你还想怎么样?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难道因为这么点小事儿,还要我给他下跪磕头不成,你说,你说我就做。”
姜拂衣平静道:“你怎么做都不是重点,爱怎么做都与我无关。离我远点,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和我不是一路人。”
漆随梦指着她的背影:“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这样无情!”
“你果然聪明,竟然知道我生了一副铁石心肠。”说没感情是假的,但姜拂衣拎得清孰轻孰重。
她微微转头,留给他一记冷漠的眼尾余光,“不要再跟着我了,你无非是想在我这里寻求保护,但凭你生存的本事,我觉得你完全有能力一个人抵达神都,可能比我还要快。”
早就该想到的。
北境连年战乱,他一个小乞儿生活到九岁,随后孤身南下前往神都,十一岁时生龙活虎的遇到她。
怎么可能会是个单纯的孩子。
刚上岸两年,单纯的是她才对。
背后的少年是真的急了,语速快而慌:“那是之前,我现在就只是想和你结伴,我不是说了吗,我家中肯定有权有势,我想带你去神都一起过好日子。珍珠,你是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人,我害谁都不会害你,你为什么要害怕我啊?”
他喊也没用,姜拂衣的脚步比之前还要快,甚至还用上了灵力,在雪地上轻盈的跳跃前进。
上岸之后她伪装乞丐,鲜少使用灵力,因为灵力会产生气流波动,容易被其他的修行者捕捉到。
因此姜拂衣跳跃了十几步之后便停了下来,继续缓慢步行。
不曾想人倒霉起来,喝口凉水都塞牙,这空旷无垠的雪原里竟然真有修行者恰好路过,一行七八个人,穿着相同款式的门派服饰,落在了她面前。
“是个落单的小丫头。”
“抓回去。”
姜拂衣上岸之后,这是第一次遇到修行者,还组团好几个。
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身体又不曾完全康复,先不反抗。
她被带去一个地下洞穴里,或者说是大墓。
墓室好似蜂巢模样排列,她被单独关起来,而周围的小墓室里大概也都关着人。
她猜这些修行者并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灵力波动,而是见人就抓。
不像正道。
此番南下前往神都,每次进入一个新的区域之前,姜拂衣先要各种打听此区域内修行门派的背景。
一是打听有无厉害的剑修,二是尽量避着修行者。
猜出这门派应该是掘墓派。
弟子们走南闯北,专挖名门大派的前辈尸骨出来萃取炼器,早被正道联盟归类为邪修。
然而,和真正的邪修相比,掘墓派在正道眼中,又不过是群恶心人的臭老鼠罢了。
才会重新给他们取个名字:地鼠门。
姜拂衣感觉到了古怪,这小门派存在多年没被剿灭的原因,是他们只偷盗死人,不害活人,如今为何突然开始抓凡人了?
既来之则安之,姜拂衣抓紧时间调息,争取迅速复原,将修为再提升一些。
……
碎片崩塌,顷刻间又接上一个新的记忆碎片。
仍是这墓室之中,时间已经过去两三个月。
姜拂衣恢复的差不多了,愈发搞不懂掘墓派在搞什么鬼,抓了这么多人来,管吃管喝,不闻不问。
咔。
小墓室的门响了。
姜拂衣知道是来送饭的掘墓派弟子,但万万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漆随梦。
他拎着简陋的食盒走进来,有些欣喜:“珍珠,我总算找到你了。”
姜拂衣看到他就头痛,她这两日正想尝试逃跑,他混进来,自己逃跑还要多带个累赘。
“赶紧走,这里都是修行者,不是普通的盗匪。”
漆随梦“呵”了一声:“我又不是混进来的,我是主动拜进来当了掘墓派的小弟子,现在也是修行中人了。”
姜拂衣:“……”
漆随梦将食盒放下:“我看暂时没有危险,你先忍耐一下,等我再混熟一些,想办法救你出去。”
姜拂衣道:“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想办法逃。”
漆随梦忿忿然:“非要和我分的那么清楚?我告诉你,这里环境复杂得很,墓室足有两千多间,像个迷宫一样,每个通道都有人把守,你不过是懂点儿小法术罢了,真觉得自己那么本事?”
姜拂衣蹙眉:“两千多间墓室里都囚着人?”
漆随梦摇头:“目前空置着一大半,他们抓来的人大多和咱们同龄,又要神不知鬼不觉,以免被正道发现,都是去其他区域分散抓捕,想抓够没那么容易。”
“和咱们同龄?”姜拂衣又回忆了下这墓穴牢房的布局。
说是蜂巢,其实更像一个八卦阵。
这墓穴中央是不是封印着什么妖物?
掘墓派要等抓满足够的少男少女之后,血祭破阵,放出那只妖物?
姜拂衣忽地看向漆随梦:“既然不好抓,你主动送上门,他们为何不抓你,而是收了你当弟子?”
漆随梦的眼神微有闪躲。
姜拂衣抿紧了唇:“你故技重施,帮着他们骗人回来?”
漆随梦忙不叠摆手:“我知道你不高兴我这样做,往后不会再这样做了。”
姜拂衣刚要松口气,他解释,“我都是从市场
高价买奴隶回来交差。当然这钱是我偷来的,但偷的都是富商,他们不需要养家糊口。”
看着他摆出一副“你还有什么话说”的模样,姜拂衣险些一口血吐出来。
她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踹他肩膀上,将他踹的仰躺在地上,恨恨地道:“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自己作孽就算了,还要来连累我!”
原本她只打算自己逃掉,年纪小,修为低,没有余力,顾不上去管其他人。
顶多逃出去后通知当地的官府处理,能不能处理,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这下可好,有人因她被囚,她还怎么心安理得的逃。
姜拂衣是有修为的,漆随梦被这一脚踹的心口剧痛,伏地真吐了一口血,懵怔过后恼羞成怒。
他话都还没说完,救她出去之时,也会把那两个奴隶也一并救走,他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现在完全不想说了,骂道:“你去死吧江珍珠,我再也不会管你了!”
他爬起来离开,嘭一声甩上牢门。
姜拂衣平复许久才平复下来,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墓室空置一大半,时间还很充裕,应该足够她找路逃跑。
逃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救人。
姜拂衣从小海螺里取出一颗水母妖丹,含在舌下,默念:“隐!”
水母衣具有隐身的能力,但隐身持续的时间不长,只有两刻钟左右。
而这墓穴位于地底深处,又七拐八绕,上去地面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
若不然姜拂衣早就披着水母衣逃跑了。
现在拿来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应是问题不大。
姜拂衣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也未免太过谨慎,非得等养好身体才行动。
就凭掘墓派掌门刚突破凡骨的修为,想杀石心人恐怕是痴人说梦。
母亲之前将年仅十一岁的她扔上了岸,只交代她寻父,都没叮嘱她在岸上小心一点。
那她也不妨大胆一些。
姜拂衣穿透石门,走出了这间小墓室。
墓室外是圆环形状的甬道,每隔几步就有一扇石门。
飞快的绕了一圈,等时间差不多,又回到自己的囚室,取出妖丹,再次施法。
出门后,继续去外层圆环找路。
只怪她对五行八卦不了解,不然推演便知,不用如此麻烦。
……
燕澜跟在她身边,体验到了绝望的感觉。
每次路过生门,都只能看着她闷头前行,拐进错误的路口。
不知道她究竟找了多久,总之记忆崩塌,再次重建,她还在寻找。
但这次姜拂衣竟然步入了阵法的核心位置,随着她穿透石墙,步入一个庞大的墓室,骇人的场景在燕澜眼前不断构建。
黑洞洞的墓室中央,摆放着一口赤红色的棺材。
棺盖仅仅打开了一角。
姜拂衣凑过去,低头往棺内瞧。
而随着她的视角下移,棺内的场景也被万物之灵记录下来。
燕澜看到里面躺着的并非尸体,而是一具木头人,雕刻精美,惟妙惟肖,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真人。
木头人嘴角上翘,笑容颇为诡异。
若是早些日子,燕澜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最近整日里研究大荒怪物,燕澜几乎一瞬认出这具木头人的身份。
木隐人。
记载于《归墟志》第一卷第二册内。
比无忧酒肆里的独饮擅愁更靠前,甲极之中的甲极。
《归墟志》里有关于木隐人的详细记载,燕澜烂熟于心。
这种怪物诞生于极阴之地,能力是操控尸体。
木隐人操控的方式非常特殊,会将尸体变成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木头人,成为他们的分身。
最特殊的是,木隐人能够使用尸体原本擅长的术法。
使用出的力量,会随着原身死去的时间不断衰减。
刚死不久的尸体,大概能使出一半。
死后三天,基本只剩一成。
七日后,分身便不能再使用了。
看着并不多,但当年始祖魔族和九天神族大战,有一对木隐人兄妹在场,通过操控尸体,裂变分身,遍地都是木隐人,神魔皆有,浩浩荡荡。
逼得九天神族战死之前还要自爆肉身,或者被同族摧毁,以免变成木隐人的分身。
这些都被详细写入《归墟志》之中,可想而知九天神族对木隐人的重视。
甚至还写上了那对兄妹的名字,妹妹叫做“棺”,哥哥叫做“葬”。
哥哥比妹妹年纪大了一轮,能力也强上数倍。
眼前这具木头人瞧着是女性,应该是棺。
原来棺木隐被神族单独封印在了这里。
难怪上方会建立起一个掘墓派。
但起初掘墓派肯定不知地底深处藏着一个大荒怪物,只是觉得此地适合修炼邪功。
二十一年前,不对,这是姜拂衣八年前的经历,原来她这么早就碰上了怪物。
总之封印动荡,棺木隐苏醒了。
先是重伤被封,又被封印弱化的极惨,棺木隐不敢轻易冲出,怕再折损身体。
于是唆使掘墓派在阵法之上建立数千小墓室,暗中抓来少男少女,想以血祭动荡封印,助她彻底逃出?
燕澜担心起姜拂衣,为何小姑娘才刚出山,就遇到了这种等级的大怪物,这是什么宿命?
即使结局已定,姜拂衣最终安全逃脱,他也会捏把冷汗。
又庆幸碰到的是棺木隐,倘若是葬木隐,基本上没有逃生的可能。
而葬木隐的封印地,必定远离此处。
……
“木头人?”
好奇怪。
披着水母衣的姜拂衣正打量着,那木头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姜拂衣屏住呼吸,赶紧向后撤。
“谁?是谁在窥探我?”棺木里传来女子冰冷的声音。
姜拂衣这下能够确定,木头人出不来,不然不会躺着说。
大概就是为了出来,才要搞这种惨无人道的血祭。
但方才对上她眼睛那一刹,黑沉沉的,姜拂衣感觉到了害怕。
也不是害怕,是心慌。
她的石头心似乎在提醒,这是个危险人物。
棺木里再度传出凉飕飕,伴有杀气的声音:“你的气息似乎有一些熟悉,不知是哪位故人?昙,是你么昙?不像,太弱太弱,难道是你的后人……?”
正在甬道巡逻的掘墓派弟子,听到墓穴里有动静,忙进来查看:“谁?”
刚入内,棺木里飞出一道寒光,擦着那弟子脖颈而过。
那弟子顿时倒地没了气息。
姜拂衣睁大了双眼,毛骨悚然的看着地上正流血的尸体逐渐木头化,变的和棺木里的木头人一个模样。
新的木头人从地上僵硬着起身,摇头晃脑,活动四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姜拂衣赶紧穿墙而逃,想要逃回自己的囚室里去。
她的水母衣快到解除时间了。
地下这么多小墓室,足够那木头妖怪寻一阵子的了。
但它好像能嗅出她的气息?
难不成认识她们石心人?
昙又是谁?
背后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近,姜拂衣无暇多想,披着水母衣拼了命的跑。
棺木隐很难追上她,木隐人的分身有多大能力,取决于尸体原本的修为。
这身体的修为只是个区区凡骨中境,更不懂什么法术,她又只能使用一半,根本毫无用处。
且承受不住她的力量,已经快要崩碎。
拐角处又来一名掘墓派的弟子,修为较高一些,在门派里的地位也高。
乍见到木头人,惊了一跳:“您出来了?”
棺木隐吩咐:“速去通知你们掌门,强敌来袭,紧闭通道大门,严阵以待。”
那弟子更是震惊:“强敌?”
“速去。”
“是!”
他忙去通知掌门。
逃跑中的姜拂衣也听到了,强敌?可真够擡举她的。
而棺木隐在环形墓穴中寻找姜拂衣的过程中,再遇到一名掘墓派弟子,嘱咐道:“勿动。”
那弟子呆愣之际,被她一刀封喉。
不曾倒地,便已完全木化。
姜拂衣一边疯狂奔逃,一边放出目视观察着后方。
本以为那妖物打算更换一具木头身体,不曾想竟是附身两个木头人分两侧出动,打算包抄她。
也是这一刻,姜拂衣认识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木头人不是妖,使用的也不像修炼出来的术法。
更像是天赋神通?
难对付,姜拂衣心底发虚。
更无语的是,当她即将跑回到自己的囚室时,倏然看到左侧甬道走过来的漆随梦。
他竟然还没走?
其中一个木头人就在他背后不远处。
且那木头人瞧见漆随梦之后,已经转向朝他走去,似乎打算将他也木化。
姜拂衣可以铁石心肠的与漆随梦分道扬镳,但前不久他还背着病中的她淌冰河、过雪山,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拂衣并未迟疑太久,转身迎面朝他跑去。
揭开自己的水母衣,姜拂衣显露出身形,朝漆随梦喊道:“快过来!”
漆随梦见她凭空出现,被惊了个激灵。
但他迅速反应过来,知道背后有危险,神色一凛,拔腿就朝姜拂衣奔过去。
追在漆随梦背后的木头人,瞧见姜拂衣现身,立刻施展一道火系法术。
一连串小火球滋滋啦啦的飞出去,朝姜拂衣头顶上砸。
棺木隐边施法还边恼怒,“可恨!”
可恨的自然是分身太不中用,显得她很愚蠢。
而在姜拂衣拉到漆随梦手掌的那一刻,无视头顶上的火球,从自己的小海螺里召唤一个完整的龟壳:“入!”
她和漆随梦一起缩小,被龟壳吸入了内部。
一入内,姜拂衣便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
漆随梦惊魂未定:“刚才追我的是什么东西?”
姜拂衣不搭理他。
漆随梦冷静下来之后,又观察藏身之地,这处空间足够容纳几十个人,脚踏之地是平整的,上方则是椭圆形的。
他忍不住指责道:“旁的宝物也就算了,你揣着这种实用的宝物,竟不早点拿出来,咱们过往两年也不用枕风宿雪了。”
姜拂衣懒得和他解释。
这龟甲不是法宝,天然形成的,留下任何损伤都不可修复。
不知道在那木头人和掘墓派掌门手底下,能够抵抗多久。
以方才的攻势推测,只要木头人的本体不从棺材里出来,应该可以顶一阵子。
问题是无论能顶多久,都是坐以待毙。
真成瓮中捉鼈了。
但落到这般田地也不能怪漆随梦,他不出现,姜拂衣也不清楚该往哪里逃,纯粹是在瞎跑。
她坐起身,屈起左腿,伸直了右腿:“你之前不是让我去死,怎么没走?”
漆随梦质问:“我说气话你也信?”
姜拂衣真信:“你这种人没什么干不出来的。”
漆随梦攥紧了拳头:“我是哪种人?和你不一样的人?我自私,难道你就无私?就因为我那一点你不喜欢的小毛病,你丢下我就跑,活像我是什么可怕的瘟疫一样,朝夕相伴的感情被你弃如敝履,你难道就不自私?”
姜拂衣可没这个闲心和他吵架,她在低头想对策。
漆随梦又要开口时,被她截住话茬:“阿七,你若还想和我结伴同行,也不是不行。”
漆随梦将剩下的话咽下去,低头望向她。
姜拂衣仰起头:“稍后将你买过来交差的奴隶救出来,我就不再赶你走。”
漆随梦指了下上方的龟壳顶端:“江珍珠,咱们自己都生死难料,你还让我去救别人,你是不是疯了?”
姜拂衣盘起双腿:“当然先自救,再救人。”
漆随梦不悦:“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不想带上我拉到,没必要这样羞辱我。”
“你想长本事的话,要不要修剑?”姜拂衣手指在龟甲上画着圈,逐渐拿定了主意,“我可以赠你一柄自带剑意的宝剑,一旦拿到手中,极短时间内就能提升你的修为,令你大杀四方。只不过剑意极为刁钻,可能会令你今后颇为痛苦……”
木头人似乎知道石心人,先说她“弱”,又说“强敌来袭”。
可不可以理解为……
弱的是她。
强的是她所铸的剑。
姜拂衣原本以为,心剑的威力,和石心人自身修为是成正比的。
或许心剑之间的差距,只体现在石心人在铸剑方面的天赋和水平上,和自身修为关系不大。
不妨试一试,博个一线生机。
漆随梦对修行了解的不多,听她这样笃定,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能脱困就行,修什么都一样。”
朝她伸出手,讨要宝剑。
姜拂衣却沉沉注视他:“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此剑并非一般宝剑,一旦修炼,很难摆脱。且我再重复一遍,此剑剑意刁钻,你还必须修其剑意,否则将会自取灭亡。”
漆随梦从没见她这样啰嗦过,蹙眉道:“我也再重复一遍,咱们已经快要灭亡了,只要能脱困,让我修什么都可以。”
他伸出巴掌,想和她三击掌。
姜拂衣无视:“那你别动。”
她站起身,手指一勾,从他眉心之处抽出一丝灵气。
漆随梦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这是要做什么?”
姜拂衣道:“结契,剑契,此剑往后仅能为你一人所用。”
母亲从未告诉过她该怎样铸剑,她往常凭空也想不出来。
但事到临头时,她脑海自然而然就知道该怎么做。
“你去面壁,不准回头偷看。”姜拂衣指着对面的墙壁,“若让我发现你偷看,我立马一剑砍死你。”
漆随梦没反抗,走去对面墙边。
姜拂衣则盘膝背对着他,准备取出自己的心脏。
……
在旁观看的燕澜听见她让漆随梦去面壁,知道她要现场铸剑。
心中虽然好奇,但别人家传的绝学,断没有偷看的道理。
于是燕澜也慢慢转过身,走到附近的墙壁之前,挺直脊背,面壁站稳。
……
姜拂衣紧张的浑身直冒冷汗,心脏虽会再生,但也不是摘了一颗立马长一颗。
如今只有这一次机会。
一旦出错,那就全都完蛋了。
“你可以的阿拂。”姜拂衣学着母亲的语气,鼓励自己。
随后她闭上眼睛,将右手贴在心脏上。
手掌凝聚起一股吸力,等吸力足够之后,猛地一抓。
手中瞬间多出一块儿逸散着红光的椭圆形剑石。
姜拂衣微微讶然,胸腔空出一大块儿,竟然完全没有任何的痛感,胸口处也没有一丁点儿的外伤。
如同摘果子一样简单,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唔……
虽无痛感,好像还是隐隐感觉到了“空虚”。
姜拂衣摒除杂念,托着手中的赤红剑石。
将先前抽取漆随梦的一缕灵气,融入剑石之中。
她闭上眼睛,幻想脑海里有一个剑炉。
外观、火候,全部随心而定。
剑石从她掌心缓缓飞起,浮到她灵台前方。
那颗原本就散发出红光的剑石,逐渐被一股蓝色火焰包裹。
漆随梦不知道面壁站了多久,站的双腿发麻发软:“珍珠,好了没?”
不曾得到回应,他也不敢再问。
终于。
姜拂衣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差不多好了。”
漆随梦转过身,瞧见她依然在地上盘膝坐着,但在她头顶上方,悬浮着一柄长剑。
银白剑身,赤金剑柄,浮浮沉沉,逸散着动人的华光。
原本说拿剑,漆随梦并无感觉。
大抵是融入了他的灵气,他忽觉得自己与这柄剑心灵相通,羁绊深厚。
他怔怔上前,尝试着想要握住剑柄。
姜拂衣站起身,与他隔着这柄剑,介绍道:“此剑名为沧佑。”
漆随梦重复:“沧佑?”
姜拂衣微微颔首,凝视自己所铸的第一柄剑:“家有祖训,剑不可赠给无德之人,以免危害苍生,招来报应……”
她真不想赠剑给漆随梦,怕往后惹出事端。
但如今情势所迫,唯有以剑意束缚一二。
姜拂衣继续介绍:“‘佑’是护佑的佑,这柄是守护之剑,守护正是它的剑意。守护自身、知己、爱人,和生命中值得守护的所有一切。”
漆随梦一只手已经即将握住剑柄,闻言如同被烈火烫到,猛地收回来:“不守护会怎么样?”
姜拂衣阴恻恻冷笑,伸出两根手指,对他做出狠狠插眼的动作:“‘沧’是沧海的沧,听好了,你若违背剑意,大海的女儿就会惩罚你,令你要多惨有多惨。”
“怕了么?”
“敢不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