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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曲 正文 第8章 天魔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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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就这样由着她胡闹?”

    长老们现在根本无心去挤兑居不屈,他们只想尽快结束眼下的闹剧。

    想赢想疯了吧。

    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经历如此疯狂不靠谱的事情。

    但身为掌院的居不屈不吭声,背后亭子里的摄政王也不制止,他们唯有继续观望。

    从紧盯着曲悦,到紧盯着自家亲传,今日谁若敢脱,立刻逐出师门去。

    ……

    当曲悦话音落下以后,广场上一众剑修们从义愤填膺再到鸦雀无声。

    包括高台右侧站着的江善唯,都是瞠目结舌。

    曲悦若无其事的道:“你们也说了,你们的前辈们、师兄们之所以会输,并非实力不济,是没有对手阴险。往白了说,就是没他们不要脸,所以……”

    “曲先生!”夏孤仞最先反应过来,打断了她。

    斜飞入鬓的剑眉紧紧皱起,他微微透着古铜的肤色都能看出些红晕,气的,“我辈剑修当心存道义,若因与小人争一时长短,便丢掉羞耻之心,那我辈与小人何异?”

    云剑萍紧随着嗤笑,脸上漫着不屑,连与她争论都已欠奉。

    曲悦依然是脸不红心不跳:“所以我才说,你们并非真的想赢。”

    夏孤仞转身便走:“如此得来的胜利,不要也罢!”

    曲悦喊住他:“夏公子,我且问你一言。”

    夏孤仞虽未回应,但却停下了脚步。

    听曲悦在身后问道:“若有一日天风国兵临城下,你可愿为覆霜国民献出生命?”

    夏孤仞回的毫不犹豫:“万死不辞。”

    曲悦笑道:“那若是脱衣裳便能平息一场干戈,夏公子脱是不脱?”

    夏孤仞无语:“我当以手中利刃护国,与衣裳何干?”

    曲悦淡淡道:“区区试炼中你们尚且不敌对手‘阴险’,你认为真正打起仗,他们会与你们讲道义么?你们赢得了?夏公子,丢掉脸面并不意味着丢掉道义。家父常对我说,兵者诡道,‘阴谋诡计’一词绝非贬义。”

    夏孤仞稍稍一怔,睫毛微垂,似在思考。

    众人见他思考,也纷纷思考。

    “夏师兄。”便在此时,云剑萍哼笑道,“你今日若是敢脱,待韦师尊出关,你说他是会直接打死你,还是来扒了她的皮?”

    夏孤仞眉头一皱,大步离去,以行动表示自己退出这场甄选。

    云剑萍仰头睨一眼曲悦:“我高估了你,凭你,便是妲媞师尊弯下腰来给你踩,你也踩不上去。”

    言罢扬长而去。

    其他剑修们原本就难以接受当众脱衣,如今失去带头的,自然也不敢跟着胡闹,一个个无声的离开。

    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人山人海的广场只剩下寥寥六个人。

    这六人,都是三道蓝边的平民,没有一个十二姓贵族。

    他们面面相觑,没有离开的意思,却也不动手脱衣裳。

    其中有一人大着胆子喊道:“曲先生。”

    人多时,他们站的十分靠后,此时与曲悦之间距离极远。曲悦招招手,示意他们走上前来。

    “曲先生,您能不能提前告知一下,您的第二个考验是什么?”那人上前后问道,“我们想判断一下,若是第二个考验做不到的话,我们就不脱了,若不然……”

    他擡头看一眼天上城,目光流露出畏惧。

    其余五人也附和着点头。

    今日来参与选拔的剑修们多数是凑热闹,但也有些人是不想错过一次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他们没有显赫的身份,没有过于出众的天赋,也不是师尊们的亲传弟子。

    他们,只不过是学院这片汪洋大海里最不足道的小浪花。

    以往参与试炼的人选都是直接选订的,难得有一次公开选拔,即使看上去像是一场闹剧,他们也想试试,赌一把。

    带着探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逐个掠过,曲悦道:“第二个考验,是脱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之后,离开学院大门,去都城内沿着街道跑一圈。”

    几人的脸色惶然一变。

    脱衣裳丢的还是自己的脸,出门丢的便是学院的脸了。

    既然是赌,便要衡量风险和利益。很显然,与他们要承担的风险相比,面前来历不明的四品女乐修根本不值得。

    六个人又走了五个,只剩下最后一人。

    曲悦走到高台边沿,抱着手臂蹲了下来,有趣的打量仅存的一颗硕果。

    是个瞧着不满二十的男修,肤色白皙,眉清目秀,眼底明明透着一抹挣扎,但脸上却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容。

    曲悦微笑:“你为何敢留下来?”

    男修看一眼离开的几个同伴:“我比他们更不怕输,因为我已经没什么可以输的了。”

    说着,他伸手去解自己的弟子服系扣。

    “不必了,你通过了我的初选。”曲悦站起身,示意江善唯拿笔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修一愣,忙不叠道:“逐东流。”

    ——

    “逐东流不行。”居不屈劝曲悦打消这个念头。

    学院内六千学生,他根本不知道逐东流是谁,事后仔细问了问,才得到一些信息,连忙命君舒将曲悦找来,“此子祖上曾被魔火侵体过。”

    曲悦隐隐听过“魔火”,但覆霜百姓对“魔火”两字惊惧万分,鲜少谈论。她拱了拱手,疑惑道:“居前辈,请问魔火侵体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面色一滞,似乎对她不知“魔火”为何物感到诧异:“令尊不曾告诉过你?”

    “不曾。”曲悦回的利落。

    “每隔几百年的大天劫,你真的不知?”居不屈觉着不可思议,不过倒也真证明了她的确是一直跟着父亲避世清修。

    居不屈对她有个正在“合道”的长辈这一点深信不疑,因为通过几次与她交谈,看得出她学识极为渊博,便是有些上三品的散修,若没有亲身经历过,也难有她这般见识。

    包括她那位世交师弟,瞧着不太机灵的模样,试探过罢,惊觉他对丹药一道见解不凡。

    这是居不屈愿意支持她“胡闹”的一个原因。

    覆霜已是一代不如一代,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不然还能咋地。

    “是这样的……”

    随着居不屈的讲解,曲悦终于知道了“魔火”的意思。

    原来每隔几百年,此界就会有流火从天而降,这些流火宛若流星雨一样,散落在大陆各地。

    被流火击中的兽族,如同被催熟的草药,将会体形暴涨、力量倍增,但伴随而来的是性格突变,狂躁嗜血。

    哪怕原身仅仅是一只小白兔,吸收流火过罢,也拥有了手撕豺狼的能耐,成为一品魔兽。

    故而流火也被称为魔火。

    再说魔火对人族的影响,远没有对兽族那样大,各城都有护城大阵,当魔火大天劫到来之时,只需启动大阵,城市上空的结界屏障完全可以将流火隔绝在外。

    天降魔火并不是持续性的,只有一波,落地便会熄灭。在屏障保护下,人族躲过一劫,再得数百年安稳。

    曲悦连连点头,怪不得这个世界的修道者要以“国家”的形式存在,只有“国家”才能拥有足够的组织力。

    她问:“那您说逐东流祖上曾被魔火入侵过,又是什么意思?”

    居不屈摸摸下巴上的短须,长长叹了一口气:“即使我们为了抵抗大天劫准备的极是充分,但也阻挡不了一些人和妖物,他们想要成魔啊。”

    曲悦明白了,魔火是灾难,也是机缘。

    是正道的毒药,亦是魔道的狂欢。

    魔道原本就比正道容易修炼,四品的正道通常斗不过三品的魔道,这是公认的事实。

    而魔火入体之后,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能烧淬出一具魔体,开魔府铸魔丹,走上修炼的路。

    如斯诱惑,的确不易抵抗。

    “那些甘愿被魔火侵体之人,皆为意志不坚之辈。”居不屈提起此事,目光先冷三分,“每次大天劫过后,九国便会联手扫荡,但那些魔人越来越善于伪装……”

    曲悦想起这一路城门上悬挂的铜镜,竟是为了防止魔人入城。

    “逐东流的祖上,就曾有人被魔火侵体,处死以后,族中后代便要受到密切监视,若三代内的婴儿都没有魔火传承,就会解除对他们的监视。”

    “魔火会通过血脉传承?”

    “通常不会,仅仅有一定的小几率。经过数千年的经验,若是会通过血脉传承,也仅限于三代以内。”

    曲悦皱眉:“逐东流是第几代?”

    “第九代了。”

    居不屈说到这里,目色深了几分,“似逐东流这般祖上被魔火入侵过的孩子,学院内每一届都有好些个,我们也都一视同仁。但在六百年前,天风国的国立学院,有一位惊采绝艳的人物横空出世,他祖上也有魔火,他是第七代,得天风学院全力培养……”

    “最后,此子入了魔,如今乃魔道三大祸害之一。在此以后,我们依然会收这些孩子入学院,但不会倾注过多心血去培养他们。”

    曲悦摩挲指腹,寻思着问:“前辈,只这一个例子么?”

    居不屈颔首:“目前为止,只这一个。”

    曲悦再问:“确定他是体内魔火觉醒,而非其他原因?”

    居不屈皱眉:“不然呢?已在正道修至七品,却突然叛入魔道,这根本闻所未闻。除了体内传承的魔火苏醒,还会有什么理由?”

    曲悦在心中默默道,那可说不定啊,也未免太过武断。

    居不屈道:“所以逐东流不行,你再换一个吧。本座知道你看中了夏孤仞,他容易搞,可他那个师父韦三绝难搞,你负责搞夏孤仞,本座替你去搞……”

    曲悦连忙拒绝:“居前辈,既是晚辈挑人,任何问题由晚辈去解决,多谢前辈好意。”

    居不屈也就不强求了,提醒道:“你就只有八个月的时间。”

    心里道:本座最后的脸面可全砸在了你身上。

    曲悦本还想再说一说逐东流的事情,又咽下了。

    ——

    她从天上城的掌院阁出来,心事重重。

    不知魔火大天劫,和“嫌疑犯”君执破碎虚空扔进太平洋的那颗蛋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关联。

    乘着仙鹤落地,回到自己居住的客舍,刚进入院子,就瞧见站在角落里的逐东流。

    落日余晖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见到曲悦从月亮门拐进来,他收起局促,依然是一副得体的笑容:“曲先生。”

    曲悦在门前驻足,一对儿清澈的眼眸与他对视。

    看到他眼底正极力压制的不安与希冀,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