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戌时,王都内有宵禁,曲悦身上穿的是学院白袍,巡城兵士不敢阻拦。
她冲去客栈,却被告知雅间内那一伙人在宵禁前就已离开,出城去了。
她跑去城门口,询问守城官。
守城官隐隐还有印象,指了个方向:“他们往西道走了。”
曲悦将平民不得飞行的规矩扔去一边,祭出本命琵琶,乘着琵琶一路追出去。
放出耳识,听着周围的动静。
和妲媞的约定被她抛去九霄云外,一连追出三座城,不见一行人半点儿踪迹。
最后不得不失望着回到王都,已快清晨了。
曲悦落在岛上,犹豫着要不要飞去隔壁道声歉。凝神倾听,隔壁没有声音,许是歇下了。怕打扰到他们,她先回房间里,等出太阳再去。
磕下一颗大补气丹,她打坐一会儿,苍白着脸催动一线牵。
曲宋的虚影刚出现,她就迫不及待地道:“没有找到怎么办?”
曲宋已经冷静下来:“找不到罢了,倘若真是他,也在这颗蛋里,迟早会遇上的。”
曲悦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三哥,即使他不认识我,也该认识一线牵啊?我明明试探过了。”
“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告诉你,老三不是游历未归,他是失踪了。”
“什么?”曲悦震惊。
曲宋道:“老三修的剑道强悍,也奇怪,共有十二层剑诀……”
曲悦认真听着,听的惊讶。
她三哥修的剑道不是一般的奇怪。
十二层剑诀层层递进,单数为阴,双数为阳。
单数是塑剑心、造剑骨,双数则是锻剑招、悟剑意。
每次突破单数,剑会隐入脊柱骨中,与脊柱骨融合。他将失去所有修为和记忆,变成一个普通人。
稍后悟道晋级,进入双数,骨中剑将破体而出,修为与记忆同时觉醒。
曲元起初怕自己剑隐后会死的不明不白,整天跟在曲春秋身边。
可随着他修为提高,一直跟着父亲,如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进入剑隐的速度越来越慢。
剑修当百炼成钢,不经剑隐,怎能觉醒?
他便开始独自历练,寻找机缘。
曲元每次出门,曲春秋就刮他一点骨屑,造一块儿骨牌,写上他的名字、家族和功法简介,封印进他脊柱骨里。
每当他进入剑隐状态,骨牌遭受古剑排挤,便会从脊柱骨里掉落出来。
曲元突破时,通常是找个隐蔽之地闭关,剑隐后醒来便能看到骨牌在身边,根据骨牌上的信息,知悉自己是谁,不至于茫然无措。
砸了骨牌,内部法阵联通着曲春秋在家中设置的法阵,眨眼便能安全到家。
尔后在家中坐着悟道就行。
这样持续了数百年,从未出过问题。但在三百年前,他出去寻找剑隐机缘,一直未归。
魂灯灼灼燃烧着,生命力旺盛,意味着活的很好,但就是音信全无。
他手腕上戴着一线牵,却无法锁定位置。
猜测是剑隐时出了什么意外,闭关之地被某位高阶修道者发现,不但带走了他,还销毁了骨牌,封印了一线牵。
曲春秋和曲家兄弟都曾四处寻找,几十年未果。
曲春秋去求天机神算卜了一卦,卦象显示的是“劫”和“缘”两个字。
呆坐一夜后,曲春秋决定不找了,由着他去随缘渡劫。
“二哥,你们瞒着我做什么?”曲悦心头沉沉,气恼道。
“是爹不准告诉你。”曲宋的语气也很沉闷,“你人小心思重,原本就有心魔劫……”
曲悦袖下的手掌攥成拳头,明白爹的担忧不无道理。
她太在意亲情,又看不透生死,若知道三哥失踪一事,只会加重她的心魔劫。
“但如果你们早点告诉我,今日我或许能够认出三哥来。”曲悦痛惜懊丧。
真是三哥的话,如今应是处于剑隐状态中,是以凡人姿态在这里生活的。
在七国内寻找一个凡人,也不知姓名,上哪找去?
总不能随意画出他的画像,去贴寻人启事吧?
情况不明,可能会害了他。
曲宋沉吟道:“未必是老三,哪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你们俩都在这颗蛋里。”
“如果不是巧合呢?”曲悦的眉头紧紧皱起。
“你的意思是,君执或许认识老三,所以才知道地球,从而来到地球?”稍静,曲宋点头,“的确有这种可能。”
曲悦垂着眼睛:“事已至此,君执这个谜避无可避,必须要解开。”
牵扯到三哥,已不单纯是公事,还是至关重要的私事。
曲宋:“还是那句话……”
曲悦打断:“多斟酌,少冲动,情况不明,慢慢试探。”
……
掐断一线牵,曲悦再服用一颗大补气丹,懒得打坐吸收,如一条死鱼躺倒在床上。
睁着双眼躺到阳光射进房间里,她爬起来出门去。
刚刚打开门禁,听见住在东侧的江善唯,慌里慌张钻进了房间。
躲着她?
曲悦纳闷,走去他房门前:“小唯。”
好半天才听见他回应:“师、师姐。”
“你怎么了?”
“没、没事。”
“出来。”
江善唯畏畏缩缩的开了门,侧着脸不敢看曲悦:“师姐找我有事?”
曲悦见他怪模怪样的,伸手捏着他的下巴,扳正他的脸。左半边白皙的脸颊上,竟有一块儿硕大的伤口。
她微微一愕,看着像是被禽鸟啄伤的:“你昨天去杀仙鹤,反被仙鹤给啄了?”
真不可思议,江善唯虽是丹药堆起来的修为,也是修为。
四品修为恢复两成,不可能干不过一只鹤啊?
名叫仙鹤,又不是真的“仙”鹤,不过是些智慧稍高点儿的禽鸟。
江善唯自觉丢人,眼神闪躲:“那只仙鹤好厉害的,同别的仙鹤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曲悦骑过它,又岂会不知。碍着江善唯的自尊心,也不戳破:“师姐这就去替你报仇,把它分尸熬汤。”
“不要!”江善唯拽住她,忿忿不平,“我正努力恢复法力,我想自己打败它,一雪前耻。”
“有志气,加油。”曲悦鼓励。
“我会的!”江善唯竟真的挺了挺胸脯,回屋认真修炼去了,誓要与那只仙鹤决一胜负。
曲悦哭笑不得,真是个小可爱。
她的坏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便在此时,妲媞的声音传来:“曲姑娘。”
曲悦收敛心绪,朝隔壁拱手,带着浓浓歉意:“前辈,昨晚上我临时有些事情……”
妲媞道:“我听说了,你连夜出城,似乎是去追赶谁。因此触犯了覆霜律,被摄政王压了下来。”
曲悦正要说话,她又道,“不等晚上了,姑娘这就过来吧。”
“好。”
曲悦乘着仙鹤过去对岸,落在妲媞岛上。
清晨时分,君执常在小瀑布打坐,曲悦刻意绕了路,不去打扰他。
桃花树下,妲媞端坐琴前。云剑萍站在她身侧,见到曲悦后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曲先生。”
曲悦微笑颔首,明白妲媞让她此时来的原因了。
妲媞拨了拨琴弦:“萍儿,你不是有话对曲先生说么?”
“我……”云剑萍满脸的尴尬,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萍儿,看茶。”妲媞使了个眼色给她。
云剑萍绕去树后的石桌,端了两只银盏过来,一杯放在琴台上,一杯递去给曲悦。
原本是单手,瞧见妲媞摇摇头,她改为双手。
曲悦不接。
云剑萍银牙一咬,弓下腰,将银盏高高举过头顶:“曲先生,我先前受人挑唆,脑袋浆糊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能做到这一步,对于云剑萍而言已是很不容易,曲悦没有咄咄逼人,接过银盏:“岂会,云大小姐多心了。”
云剑萍撇撇嘴,真能装:“那我能入选吗?”
曲悦喝完整杯桃花茶,才慢悠悠地道:“你住在这里?”
云剑萍道:“我自入学院,就与小姨同住。”
曲悦将银盏递回去:“虽离得近,但也有些不方便。”
云剑萍一愣,听懂了,欢喜的接过银盏:“这个没问题。”
妲媞露出微笑:“行了,萍儿你先退下吧,我与先生有话聊。”
“好嘞。”云剑萍是个急性子,风风火火的回房收拾物品,准备搬去对岸。
“这孩子。”妲媞宠溺又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拉着曲悦在自己身边坐下,“萍儿的生母,我的姐姐,在孕育萍儿之前就已寿元将至,生下萍儿后便逝去了,我那姐夫与姐姐恩爱情深,萍儿是他的掌上明珠,溺爱的厉害,养成她这幅骄纵的脾气,还望姑娘多多担待。”
“无妨,晚辈若对她有意见,不会选她。”曲悦收下云剑萍,并不为了讨好妲媞。
但妲媞看向她的目光又和暖了几分,站起身往后方的林子里走,示意曲悦跟上。
曲悦知道她要带自己去见君执。
妲媞边走边传音:“一百多年前,摄政王遭天风国师暗算,被他重创了神魂。”
提起来,她满目忧色,“原本养养早该好了,但他一直忙着另一件事,无暇顾及自己,这神魂之伤,才会积累的越来越重。”
“另一件事?”曲悦抓住重点。
妲媞美眸微垂,并未细说,低低叹息一声:“是关于阻断天魔火降世的事儿。”
世间没有几人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