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听的懵:“然后呢?”
君执答:“我上去瞅了一眼,瞧他二人还在打,我就走了。岂料两人这次竟分出了胜负,他师父当场自尽。有传言我曾中途上过山,元化一认定是我暗中使了诈。”
曲悦干笑两声:“真惨。”
君执问:“先生不信?”
曲悦抿抿唇,不答。
信才有鬼了,君戏精嘴里十句有九句是谎话。
君执颇受伤的模样:“可事实真就是如此,连先生都不信,也怪不得元化一不信。”
君执很冤枉,除了这具身体是君氏一族为阻断天魔火献祭给他,他是重修的以外,他与元化一之间的恩怨,并未说谎。
关于妲媞,或许是被元化一发现,他与妲媞之间举止亲昵,因此产生了误会。
妲媞人前当他“儿子”养,人后时常小女孩儿似的亲昵黏着他。
他也十分宠爱妲媞,但,如同宠爱君舒一样。
在他成为“君执”之前,君氏一族上一具献祭给他的身体,是妲媞的太师伯,他看着妲媞出生,且还教养过她。
可他的真实身份是个秘密,不能解释给元化一听。
至于两人的师父,他说的也是事实。
只不过隐瞒了一丁点内情。
两人之所以打了几百年,分不出胜负,其实是君执的师父,一直让着元化一的师父,故意与之打成平手。
因为君执的师父知道,以对方那刚烈的性格,一旦输了,八成要羞愤自尽。
两人理念不合,但曾有同门情谊,感情深厚,君执的师父当然不希望他死。
但那一次正比拼到紧要关头,天魔教突然攻打南儒剑宗,君执的师父感应到护宗大阵强烈波动,着急脱身赶回宗门救援,一不小心打败了元化一的师父……
而君执真的是中途路过,许久没见师父,上山瞅了一眼。
只远远的、默默瞅一眼,他便静悄悄的走了,什么都没做过。
然而碍着师父的遗言,不能将师父每次都故意相让的事情说出来,唯有背下黑锅。
总之,他与元化一因为这两件事,闹成今日这般局面,元化一小心眼子没错,他有口难言不能解释,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所以无论元化一怎样挑衅,君执都选择退让。
现如今在曲悦眼睛里,君执已经没有半分可信度,她已经懒得和他说话了,边催动琵琶,边注意着身后魔人的动向。
飞跃一处大峡谷时,手腕上的一线牵却突然震动起来。
曲悦皱皱眉,自从天罗塔回来,二哥已经很久不曾与她联系,应是案子有了新进展。
但她正在逃命,哪里有空与他连接一线牵。
“怎么了?”君执感觉到乘坐的琵琶趔趄了下,转头打量她,“灵气不支?”
“没。”曲悦手腕被一线牵勒的厉害,沉眸思忖片刻,“突然想起来,晚辈有一样宝物,能够帮前辈遮掩点气息,给身后的追兵增加点难度。”
说着,她一伸手,掌心浮现出一个古铜小钟。
君执看向她的手心,难掩惊讶:“佛家宝物?”
曲悦道:“此物名为金光琉璃罩,家父之物,您介意晚辈将您罩住么?”
君执毫不迟疑的道:“罩。”
曲悦便将罩子扔去他头顶上,罩子放大,将他整个拢住。
父亲当年从大无相寺借了一百年,未到归还之期,她一直戴在身边。
金光琉璃罩功能很多,但每个功能都需一道佛家真言开启。大无相寺只教了隔音真言,她只能拿来隔音,所谓隔绝气息,是骗君执的。
一线牵的影像出现在虹膜里,经过反复认证,哪怕渡劫期也看不到听不到。但保险起见,还是罩住他更安心。
装作打坐的模样,她开启了一线牵:“二哥,君执在我身边,不太方便,长话短说。”
沉默过后,曲宋:“你和他一起遇到麻烦了?”
不然应会寻个僻静的地方,再开启一线牵。
“恩,身后有一大群天魔人在追踪我们。”曲悦没解释太多,“你找我做什么啊?”
“我是想告诉你,盛着这颗蛋的盒子,被腐蚀了一个洞。”
曲悦惊讶:“不是?”
那可是千年雷击木。
“起初我将这颗蛋从太平洋捞回来时,只感觉它能汲取生命力,看不透它的属性。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它的属性隐隐暴露出来。”
曲悦急不可耐:“是什么?”
曲宋沉吟道:“请来的几位渡劫期家主,多数人认为,这并非正常世界,不归属于三千世界范畴内。它可能是一樽魔器,也可能是某种高等级魔物所化,总之,是一颗火属性的魔种。”
“先前,它吸收了太平洋里的水灵力。或者被扔来咱们这之前,已经去过很多海域,魔性被镇压已久。如今在雷击木盒子里待着,水灵力耗尽,便开始往外泄露魔气。”
曲悦听的云里雾里:“魔器?和神器对应的那种?魔物所化又是什么意思?既是魔种,内部怎么会有人呢?”
曲宋淡然道:“佛家常言一花一世界,一梦一浮生,任何物体存在的久了,自会分阴阳五行,自会衍化出生命,而生命总能为自己找到出路,这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
曲悦忙问:“什么?”
曲宋迟疑道:“魔种怕正气,世界内所有能够修出正气的物种,尤其是修道者,对于这颗魔种来说,应该都像身体里的病菌。所以,它生了很重的病,才会每隔几百年降下一波天魔火,试图清除一些正气,为自己疗伤。”
曲悦:……
什么鬼?她没听错?
修正道的成了害虫?成了致病菌?
简直匪夷所思。
“君执将魔种扔进咱们的太平洋里,应该是想让它休眠,即使无法阻断魔火降世,也可以减轻魔火的威力。”
“等太平洋的灵力差不多枯竭,他再取走,送去别的海洋里。瞧这颗魔种迟钝的样子,估摸着君执已经和它斗争好几千年了。”
曲悦木着脸扭头看向君执。
他虽盘着腿,却没有入定,眼睛睁的很大,手指还在金光琉璃罩的内壁上轻轻戳了戳,似乎在研究这件佛宝。
“二哥,事到如今,是不是可以和君执摊牌了?”曲悦认真思考,提出建议,“你的判断,加上我的了解,君执此人本身似乎不具有危险性,属于能够坐下来喝茶协商的那种。”
然而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君执肯定是要上异人法庭的,他触犯了危害地球安全罪,这一点毋庸置疑。
“棘手。”曲宋的声音听上去沉沉闷闷,“魔种在我们手上,可你和江善唯在他手上……”
突然一个声音插进来:“部长,木盒碎了!”
曲宋都顾不上和曲悦说话,直接离开。
母珠比较大颗,不易随身携带,所以还留在密室中。曲悦看着空荡荡的漩涡,心里也是干着急。
隔了一会儿,她眼尾余光忽地瞥见君执的身体猛然前倾,一口血喷在金光琉璃罩内壁上。
曲悦惊了一跳,忙解开罩子:“君前辈?”
手扶住他的肩膀,感觉到他浑身滚烫,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君执捂住胸口,面色惊惶:“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下,大口大口的鲜血涌了出来,瞳孔渐渐变色,身体也从滚烫转为冰凉。
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曲悦心头骇然。二哥一定在封印那颗魔种,而君执一直在与魔种斗争,彼此间存在某种感应。
“二哥?”她朝着一线牵大喊,“二哥!”
眼瞅着君执已经失去意识,生命体征即将消失,曲悦一手扶住他,一手操控琵琶下落。
落入峡谷底部后,她将他随手一扔,结下个保护屏障以后便一头扎进琵琶里,从随身门回到天罗塔的镜子室内。
镜子里塔灵黑乎乎的影子道:“才十几日又回来了?你身体受得了?”
曲悦催促:“我要上去见部长。”
“哦。”塔灵眨眼出现在另一面镜子里,“从这里走。”
曲悦再是一头扎进去,眨眼出了塔,来到总部一楼。
飞速奔上楼,找到曲宋,见他贴了三道符在那颗魔种上,还准备贴第四张,忙制止:“别再贴了,君执要被你贴死了。”
曲宋捏着符箓愣住:“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水灵符,拿来镇一镇魔种,和君执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但你这边贴符,那边他就吐了血。”曲悦认定这两者间肯定有关系。
“这不可能……”曲宋说一半顿住,眉头深锁,“有可能,倘若他是这件魔器的器灵,是会伤到他。”
曲悦今天吃了很多惊:“器灵?”
曲宋一时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他若是器灵,轻易便可跳出世界,便能说得通了……”
“咦,不对。”曲宋又纳闷起来,“他若是器灵,镇压这魔器魔种,岂不是也在伤害他自己?”
“不必猜,有办法验证。”曲悦打断了他,“让幻波穿一穿他的鞋子,若真是器灵,幻波无法凝结出实体。”
符箓还捏在两指间,曲宋点头:“那你快去试试。”
曲悦想起幻波也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不能试:“现在没空试,你先将符箓揭了……揭了估计也没用,他伤的很重。”
她头疼的厉害,“这会儿还有个更麻烦的事情,魔人正在追我们,君执昏过去了,我完全不知道南儒剑宗在哪儿。”
搞的一团糟。
都怪曲宋。
曲宋看她焦急的同时,还暗戳戳瞥他一眼的样子,莫名其妙的生出几分愧疚:“那些魔人很厉害?”
“一个八品一个七品,还有一群中三品。”和魔修较量,动脑筋和嘴皮子是没用的,他们从来不讲规矩,不好套路。
曲宋眼中显出几分挣扎:“放韭黄出去。”
曲悦嘴角微抽:“二哥,你是嫌现在的情况还不够糟么?这要放个人出去,也不能放九荒。“
曲宋冷道:“你现在只能放韭黄出来,放别人你控制的住?不等你施咒收回,便将你给杀死了。”
曲悦无语:“九荒我就可以控制的住?”
“勉强可以一试。”曲宋思量着道,“我近来正在研究十八层那几人身处的幻境,总结他们可为你所用的弱点,尤其是韭黄的。你只需演戏,让韭黄以为他依然身在幻境中,根本没有醒过来,他应该不会反抗……”
曲悦目色一紧:“可我并不知道他幻境里都是些什么,怎么演?”
“往后再回来看,今日先见机行事。”曲宋教了她召唤咒和摄魂咒,又叮嘱她,“回忆一下你从前在他身边的状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千万不要露陷,不然,他抓住破绽就会清醒过来。”
曲悦张张嘴,想问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么。
又咽下了。
以她现在的修为,还无法得心应手的操控,比起来那几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凶徒,九荒反而更容易控制一些。
“我懂了。”
……
曲悦马不停蹄的又回到天罗塔,进入镜子室,经由琵琶回到君执身边来。
他的情况没有恶化,但依然昏迷不醒。
曲悦找了一处隐蔽山洞,将他拖进去。
随后走出山洞,掐咒念诀。
琵琶升入山谷半腰处,被她定在空中,等着魔人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