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唐迎上他的目光时微微一怔,擡起手拍拍他厚实的肩膀,又在胸口也拍了拍。
上下打量着他,笑着赞了一句:“不错,小伙子长大了,是个大小伙子了。”
闻得此言,仍在脑海里想原因的曲宋突然醒悟。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太快,曲明和曲清做不出任何反应,这会儿听见二哥咬牙的声音,再看大哥虽是笑容可掬,眼神却像是去菜市场买猪肉,寻思着让老板割哪一部分,令他们有点儿不寒而栗。
九荒不大明白“大小伙子”是个什么夸赞词,正要问一问,曲唐骤然松开了他,似一道闪电直奔城楼,快到几乎与空气摩擦起火。
九荒微惊:“好快。”
他境界未跌之前,常与渡劫交手,这不是正常渡劫期该有的速度,应是修炼了某种神通。
元化一在下令关闭结界之时,已然意识到了自己身处险境,欲往后方退去,将他们交由坐镇城中的两个九品家主出手阻拦。
但他低估了曲唐的本事,结界消失以后,半空中叠了几十层的弓弩手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曲唐如入无人之境,在城楼一众高手眼皮子底下,一击即中,扣住正准备撤离的元化一的肩骨。
力量顺着肩骨灌入,冲击四肢百骸,元化一浑身法力都被抽空了一般,只觉骨头灌了铅,沉重的无法动弹,单膝跪倒在地。
“大人!”北陌提剑来攻。
曲唐空闲着的那条手臂一拂,便将周遭的人全都扫飞了出去。
元化一疼的冷汗淋漓,咬牙冷笑:“前辈乃是正道中人,竟靠着邪修手段……”
“元啊,我方才退,只是不想与你正面为敌,想寻个绕过你的办法。”曲唐用的是传音,说的是真心话。
他们会束手束脚,踟蹰不前,还不都是因为自家人在旁人手心里攥着。真狠起来,区区一层结界哪里拦得住他,“但这大门既被打开了,或许是天意,我也唯有顺势而为,过激一些了。”
锁住他肩骨的力量又重几分,无视周围瞄准了他的弓弩,曲唐厉声朝城内喝道,“唐前辈,出来聊聊,你手下这条走狗,你真准备弃之不顾啦?”
……
九荒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半响,没有看明白:“六娘,那不是你三哥么,你大哥为何拿着他要挟唐家老祖?”
曲宋几人已经追着曲唐上了城楼,这会儿身边只剩下曲悦。
但曲悦闷声不吭,脸黑似锅底。
九荒知道原因,肯定是回忆起从前那件事了。
他总觉着,自打被六娘得知他想换血的事儿,六娘迟早会知道。
这其实是个好机会,他方才帮了大忙,她的气恼会减轻一点点。
而且他必须得在曲唐面前表现好,师父经常告诉他,这世上不只父亲是父亲,师父和兄长也是父亲,人生大事,必须经过父亲同意,不然不算数。
以前他以为六娘是孤女,提亲的话只需她点头即可。
她父亲活着出关的几率很小,那就是曲唐说了算,自然要讨好。
“对不起啊六娘。”九荒道歉,眼睛里畏惧与视死如归各占一半,“你小心别气着了自己,打我好了,我泄了真气给你打。”
“你……”曲悦心情复杂,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先按捺住一肚子的火,与他解释,“我大哥拿三哥要挟唐家老祖没有任何毛病,想逼着他出手。”
九荒迷茫:“唐家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三哥出手,明知你大哥不会下狠手。”
“但天风国人不知道,尤其是三哥不知道。”曲悦认为这招棒极了,大哥不靠谱是真的,有本事也是真的,能修炼到渡劫,不可能是被父亲提着脑袋提上来的,“抓住三哥为人质,唐老祖若始终不现身,旁人会怎么看待他这位正道巨擘,三哥的心怕是也会冷。”
“哦。”除了六娘的心思,九荒捋不顺旁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也懒得去捋,随口应和一声。
“走,跟上去。”曲悦招呼一声。
“你不是怕连累覆霜?”九荒问。
“都闹到这份上了,不成功便成仁,无需再顾虑。”曲悦取出琵琶,从侧边绕了过去。
……
不妙!
“你出去挡着。”唐净吩咐唐榷一声,便悄无声息的离开落日城,回王都去。
唐榷心里一个咯噔,硬着头皮飞出别院,落在街上。
此时,曲唐已经锁住元化一来到了城中。
元化一依然是半跪的姿势,俊美的五官因为痛苦微微有些扭曲,神情中充斥着被羞辱的恨怒。
“这位前辈,还请您有话好好谈,先放开国师。”两位九品家主一左一右的将曲唐夹在中间,却不敢冒冒然行动。
一个是元化一在他手中,一个是修为不敌。
唐榷收起胆怯,落地拱手:“这位前辈,我家老祖被您所伤,已经回王都去了。”又故作姿态,“还有,不知我唐家究竟哪里得罪了前辈,身为唐家家主,晚辈代为道歉。若这是您与我家老祖之间的问题,就莫要牵连小辈了,此举实在是不太光彩啊,若传出去……”
曲唐好整以暇地笑道:“我是从外界来的,随便你们传。”
唐榷咬牙壮胆:“国师姓元而非唐,您若想要挟我家老祖,不如以晚辈为质,或者我唐家的少主……”
“义父!”元化一忍痛出声打断,但他下面的话也被打断,曲唐再用三分力,他全身骨头如被碾压,痛的几乎昏厥。
此仇必报!
元化一写进骨子里去了!
“去王都了是,那我便去王都找他。”曲唐撂下句话,锁住元化一腾空而起,朝王都飞去。
他飞的很慢,因为他要等消息传出去,引来其他八国的九品,尤其是那个韦三绝。
一众赶来支援的高手们,唯有跟着一道去往王都,纷纷以密语传音,商量着怎样下手。
“抓他身边那几个弟弟?”
“有把握吗,修为都不低,而且他们往身上贴的什么东西?神识也被挡回来了。”
“瞧,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像是听到了似的,曲宋飞行时以真气护住两个弟弟,同时扬起手里的灵能枪,瞄准一座山头,横着一扫。
嘭——!
一道闪瞎眼的光芒激射而出,山峰纸片似的被拦腰削断。
商量着抓他们的声音消失了。
……
曲悦看着那座被拦腰斩断的山峰,心疼不已。
曲宋开的不是枪,是钱。
“有人想朝我们动手。”九荒带着曲悦走的是侧翼,没有和曲家兄弟在一起。
他仍在警觉的盯着周围蠢蠢欲动的敌人:“但他们犹豫的很,可能是怕你二哥手里那把灵武。”
“不,他们是怕你。”曲悦哼了一声,“你瞧着八品巅峰好欺负,可刚才污染结界时,突然爆发出的力量,他们不怕都不行。”
而且他们想必已经知悉,九荒正是先前大闹覆霜学院,一众长老拿之不下,能与韦三绝战个平手之人。
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这样么?可是有两个九品,七个八品,我不一定打得过。”九荒刚才爆发之后,体内毒气虚的厉害,只剩下平时的五分。
他小心翼翼和曲悦商量,“万一他们真要动手,我可不可以……”
曲悦一眼瞪过去,他不敢继续说了。
曲悦原本想等事情完了再和他算账,岂料这火气又被勾了起来。
她想起了当年在九荒山,他外出不知干什么去,回来时身受重伤,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她吓了一跳,赶紧摸索过去,将他扶起来,让他将脑袋靠在自己怀里。
那会儿心急如焚,岂会在意什么男女之防,本想询问他是被谁打的,他却突然站起身风一样的跑了。
现在一想,曲悦咬咬牙:“韭黄,这一招是你师父教你的?”
九荒嗫嚅:“不,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就、就你喝醉酒那次,发现的。原来我一兴奋起来,体内的毒会暴涨,比吃任何提升功力的丹药都厉害。”
想起那次差点儿将六娘毒死,他就剜心般的难受。
然而瞧见她此时杀人般的眼神,他赶紧又补充一句,“六娘,我试过旁的办法了,但没有用……”
曲悦听不下去,打断他:“我真是小看你了,懂的还挺多,你师父还教过你这些?”
“教过。”九荒老老实实地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师父经常带我去乐坊。”
曲悦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他带你去干什么?嫖女人?“
九荒摇摇头:“不,就去听曲儿,让我仔细观察那些男人女人,告诉我看遍了,看淡了,不过那么回事。乐坊之内是个小世界,萍水相逢,逢场作戏,乐坊之外是个大世界,亦是如此。我至今也不太懂,不过每次走到乐坊外,总会想起师父说的这些话。”
曲悦微微愣,倒是有点明白那老邪修的意思。
原来他会在乐坊外停下脚步的原因,是想他师父了。
当年调查他的师兄,竟认为他喜欢听曲儿,才最终选择了曲悦去执行任务。
曲悦后来还有些好奇,跟在九荒身边的日子,没有发现他多喜欢听乐曲。
“小妹。”曲宋突然传音给她。
“恩?”曲悦回神。
曲宋:“大哥有事吩咐,让我教你一套咒语,你学一下。先不要跟我们进王都,让韭黄保护着你,找个无人之地,将七号笼子里的前辈放出来,与他谈一谈老三的情况,有没有比较温和的办法,解封老三的剑骨,大哥倒是有办法,但会导致他觉醒后境界跌落。”
曲悦一怔:“七号笼子?”勾黎魔君被关在八号笼子,“七号关的是谁?
曲宋:“是一位剑仙。”
曲悦微讶:“正道中人?为何会被关进天罗塔?你先前和他聊过没?”
曲宋:“没有,我观他幻境,摸不准他是怎么一回事,对他也就不怎样关注了。”
“好。”
曲悦学完咒语,准备喊着九荒走,又问:“大哥不要九荒凑数了?”
曲宋冷冷地道:“不用了,你瞧瞧大哥的脸色,这捏的不只是老三的骨头,怕也当成韭黄的头了。”
曲悦心道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错开话题:“二哥你也太浪费了,一枪灵能打出去,价钱等同一千支消灵箭。若让陆滇知道你拿着他的心血这样浪费,他肯定要吐血。”
曲宋问:“我下次不敲山震虎了,改割韭黄给猴看,如何?”
曲悦赶紧带着九荒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曲唐:我不要你这个妹夫,和你体面不体面没关系,你不是我们华夏人。
韭黄:不,虽然我不是华夏人,但我拥有华夏大多数人的基本特质。
曲唐:什么?
韭黄: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