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悦仅仅是疑心,元化一已经确定了对方的位置。
估摸着是这扇机关门被打开那一瞬,对方一时激动泄露了气息。
曲悦毫无感知,此人的修为应在上三品。
有八品的元化一在,她不担心。
可当面前刷刷刷落下三个八品邪修时,曲悦打了个激灵。
其中一个,正是当日售卖美人蛾之人。
“是你!”幻波惊讶的却是另外一人,“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不必幻波解释,曲悦也猜到了此人是谁。是幻波一路跟踪的,买蛾子的寻宝者。
看来当幻波出现在天街时,这伙人就认出了它是一只汐妖。提着美人蛾从他们面前经过,故意引起幻波的注意。
将幻波引来此地之后,还假意寻了几日宝物,败兴而去,令幻波放松警惕,专心致志的研究水车。
“真是坏透了!”幻波最厌恶被人欺骗,尤其先前刚刚数落过曲悦和元化一将人心猜的太坏。
它气恼极了,曲悦喊它躲进耳坠里都不听,变出自己的鱼骨伞,合拢成一条尖锐的鱼刺,攥在手心里,一副想要上去与他们拼命的架势。
三个八品岂是容易对付的,曲悦躲在元化一身后,根本没打算出手,也将幻波牢牢拽住。
元化一摩挲着小指护甲,看向三人的目光伴着鄙夷:“邬宗主,你们鬼符宗虽是邪宗,一贯行事倒也算光明磊落,如今为了件尚不知为何物的宝贝,竟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
中间一人二十出头的面貌,娃娃脸,拱了拱手:“国师大人,这点小手段和您往常的阴谋诡计比起来,也能称得上下三滥?”
元化一毫无恼色:“本座懒的废话,说吧,你们想如何解决?”
邬宗主笑道:“美人蛾是我们先发现的,机关水车也是我们先发现的,宝物自然归我们。”
幻波气道:“门是我开的!”
邬宗主气势已成,周身泛着淡淡黑火,脸上依旧带笑。
他正要说话,被元化一不耐烦的截断:“在天风地界之上,本座的面前,轮得到你们异国人讨论宝物归属问题?”
言下之意,此地哪怕一根麦苗,也是属于天风的,属于他元化一的。
鬼符宗不属于任何一国,邬宗主见他态度坚决,笑容冷了几分:“听闻国师先前受了伤,即使修为步入了八品,真以为可以赢过本宗主与两位长老?”
元化一不屑一顾:“试试看。”
曲悦犹豫着要不要祭出琵琶来,此时已过四十八个时辰,九荒的封印已经加固完成,打邪修他是专业的,更可以将邪修的力量直接转为自身养分。
想想又放弃了这个念头,稳固封印的过程必定极为辛苦,还是让他歇着吧。
三哥与他的天贤剑一直在闹矛盾,今日遭遇危险,也许能令他俩摒弃前嫌,携手御敌,和好如初。
曲悦思量完以后,拽着幻波往后退了几步。
“北陌,看好她。”元化一传音吩咐一声,听半空中驾驶着独角兽车的护卫北陌应了声“是”,才以气凝剑,利落的攻向三邪修。
三邪修周身符箓化为盾牌,不但能挡剑势,还不断有阴鬼自符箓内钻出,以煞气攻向元化一。
“小月亮,让他们打,咱俩去寻宝。”幻波提议。
“别。”曲悦摇摇头。
这会令那三邪修齐齐毫无保留的下狠手,她怕三哥应付不来。
幻波歪着脑袋,憋红了脸,手中鱼刺指着那三人戳戳戳:“可我一瞧见他们就好气好气好气,好想戳死他们!”
曲悦目不转睛的观战:“那将眼睛闭上,或者背对着他们不就好啦?”
“咦,好办法。”幻波背过身面向河流,望着粼粼水光,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胸口余下的闷气,当然要靠吟诗抒发出来。
三只老妖怪
爹不疼,娘不爱
妻不贞,绝后代
闭关进阶爆气海
入土薄棺没有盖
转世投错胎
命运再重来
爹不疼,娘不爱
……
接着又念一遍,无限循环,咒完一世又一世。
曲悦听的眼皮儿直跳,今日才知道,幻波先前骂君执和夏孤仞的诗,真的是嘴下留情了。
听它在这里碎碎念,那三邪修受到的刺激同样不小,一个个恼的咬牙,恨不得将幻波一掌轰碎。
然而元化一挡在前,抵挡的滴水不露。
曲悦却有些担心。三哥是剑修,打同境界三位修鬼符的邪修是能扛住,但这三符修手中符箓众多,一直在消耗三哥。
三哥不曾恢复记忆,使用的仍是北儒剑宗剑法,可相配的剑却折了。
而他腰间的天贤毫无反应,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这般消耗不行,曲悦将心一横,破釜沉舟:“别骂了前辈,我看国师撑不住,我们进去将宝物给毁了去,谁也别想拿。”
“好。”幻波本就骂舒坦了,展露笑脸,拉着曲悦往机关水车映照出的漩涡里跳。
三邪修原本还各有保留,见此情景,果真纷纷拿出看家本领来。
越来越多鬼魂从符箓里冒出来,甚至有中级厉鬼,阴煞之气将元化一团团围住,丝丝凉意钻进他的护体剑气罩内,迫的他打了个寒颤。
全力反击,但仍难以突破这些鬼物。
元化一不禁骂起剑鞘里无动于衷的剑:“要你何用!”
他隐隐想起来,自己是曲元之时,这柄剑就时常无法从意识海里召出来,即使召出来了也不帮忙。
元化一又怒骂:“你瞧不上本座,以为本座瞧得上你?换做从前那柄本命剑,本座已经胜了!”
哗——!
骨剑出鞘,周围阴煞之气被驱散几分。
元化一冷笑一声,退敌要紧,顾不得与剑争执,伸手想要去握剑柄。
天贤却跐溜一歪,躲开他的手。
元化一又要骂的时候,天贤翻转,剑尖朝上,剑柄朝下。剑柄在他脑门一敲。
元化一瞪了瞪眼睛。
天贤又敲一记,再敲一记,将他脑门当木鱼敲。
元化一怒不可遏,甚至不想再理会那三邪修,立刻抓住它,将它给撅断,撅成一截截!
但在恼怒之中,他周身的剑气愈盛,力量提升了一倍不止。
……
担心着元化一,也相信他的实力,曲悦穿过机关门,进入到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这空间狭窄封闭,像是一间牢房。
牢房内空荡荡的,仅有一具男性骸骨跪在地上。
“是以跪地的姿势死亡的?”幻波蹲在那骸骨前,呼口气吹了下,又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骸骨纹丝不动,“观他骨龄,估摸着得有一千岁了。在这密闭空间内,也瞧不出死了多少年。”
曲悦在牢房里仔细检查,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只能也将视线转移到骸骨身上:“是被囚禁在此的?”
被人囚禁,还以忏悔的方式结束生命?
曲悦也伸手触碰了下骨骸,刚才幻波触碰过,并没有法力加持,那此人是怎样保持跪地姿势的?
她的手指刚接触骨骸,突然一股电流从骨骸传入她身体。
曲悦眼前一黑,努力保持清醒时,耳畔听到一个声音:“你并非天人,也并非天人后裔,为何能够破除我留下的禁制?”
“晚辈无意冒犯您……”曲悦知道说话之人,是这具骸骨残存的一道意识。她本也不是来寻宝的,恰好撞见,才想着进来瞧瞧,“您是天人?”
天人为何会在魔种世界里?
那声音并未回答她,再是一阵电流激荡,她喘了口气清醒过来。
“小心!”
曲悦瞧见骸骨微微晃动了下,即刻起身,将幻波也从地上拽了起来。骸骨微晃过后,轰然散开,化为点点星芒。
曲悦双手合十,念了一段超度经文。
幻波则露出惊艳的表情:“这种灰飞烟灭的死法,还真是美啊。”
曲悦也觉着这位前辈生前应像幻波一样,是个钟爱美好事物,追求快乐的人。
她先前给幻波讲了小美人鱼的故事,本以为幻波会为了故事伤情,岂料它关注的重点竟是,死后化为一堆泡沫真是太美了,它往后若是死了,也要变成泡沫。
还要将泡沫组合成心形,表白它最爱的大海。
啪嗒——!
有一册以玉片做成的书简掉落在地。
啪嗒——!
又掉下一个巴掌大的皮布袋。
不忙着捡,曲悦静静等着那些星芒与空气相溶,逐渐消失。
她鞠了个躬,之后才捡起那一沓玉片。
排在最前的玉片,刻的是些古老文字,曲悦完全看不懂。
往后翻了翻,刻的仍是这种文字,但字迹变了,明显不属于同一个人。
再往后翻,字迹又变了几次。
虽然不认识,但曲悦隐约猜出来这是一本“工作日记”,只不过记录的周期很长,几十年才会记录一次。
快要翻到底时,突然看到两行认识的字。
“水塔内的魔器里,竟然存在一个世界。”
“我们天工后裔究竟是守护者,还是毁灭者?”
寥寥几句话,加上支岐先前告诉她的消息,曲悦已经猜出了原委。
上古年间,天人离开凡人境时,并不放心五神器,于是留下一些天工族人负责守护神器。
或者说是监视神器内的魔种。
因为据支岐所言,魔化重灾区主要集中在天武和天灵,人数较少的天工与人数极其稀少的天女,魔化的风险非常小。
这些留守在凡人境的天工们将责任划分的很清楚,各守一方,且娶妻生子,以家族的形式传承着,守到魔种彻底被熔炼掉为止。
也不知传承了多少代,至十九洲守护火魔种的这位天工后代时,被他无意发现火魔种内部有个世界,于是陷入巨大的天人交战之中。
最终,他选择违背祖训,“监守自盗”,将火魔种从水牢里解救了出来。
故而不是君执运气好,是多亏了他出手相助。
但他内心并不能平静,在此设下一间牢房,自我囚禁,跪地忏悔而死。
曲悦一时不知作何感想,玉片翻到了最后一支,再没有认识的字。
她将玉片收入储物镯,弯腰去捡地上的第二件遗物,一个灰褐色的皮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