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将灵箭击落,两道磅礴之力同归于无。似一缕微风,九荒仅仅是头发丝略微动了动。
他朝剑气飞来山头望一眼,旋即冷淡的收回目光。
脊背一个僵直,猛地又转头望向剑峰。
自剑气东来,幻波就一直关注着九荒的神态,此刻趴在耳坠上无语至极:“他也太迟钝了吧,这会儿才意识到救命之人是亲爹?”
前来归海宗的路上,曲悦已与幻波讲过此行的目的。
曲悦不知是该难过还是欣慰:“毕竟是亲生父母,先前也未免太过平静了,如此才对。”
九荒哪里是意识到了什么“亲生父母”,他是突然瞧见剑峰顶上竟然生有一株凝香树。
此树极是罕见,木香宛如花香,尤其这株得有上千年份了,堪称无价之宝。
六娘对花敏感,碰不得真花,他当年雕花时的第一选择并非灵珠,而是凝香树,可惜找寻许久也不曾找到。
真好,稍后砍了这棵树再雕些花,与灵珠花掺合在一起,香香的。
至于树心,可以拿来打磨一根簪子。
树根的话……
眼前打的昏天暗地,执法堂都快被拆了,九荒默默在心里分配剑峰这株千年凝香树的用途。
自剑峰飞来的叶承锡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着自己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姜辞!”叶乘锡一指之下,剑气顿时化为十数柄剑,剁饺子似的斩向白羽王。
“喊你爷爷作甚!”白羽王挥手间,数百只羽箭迎上叶承锡的剑,想以数量取胜,“你的剑不斩妖邪,却来斩盟友,还有脸喊这么大声?!”
“你找死!”
“别只会动嘴,来,杀你爷爷试试!”
曲悦听着来劝架的归海宗大佬们,没一个喊过白羽王的名字。
只叶乘锡直呼其名、杀气腾腾。
而白羽王虽傲慢的不可一世,倒也不曾出口骂人,独独针对叶承锡。
山峰上灵气波动剧烈,七品以下的弟子早就能躲多远躲多远了,有九荒在前面顶着,幻波安稳的托腮围观:“韭黄的爹相貌挺柔和,可瞧着脾气不大好。”
曲悦点了点头:“韦三绝虽嫉恶如仇,但不爱管事,养剑修心。叶承锡不一样,他是家主,是峰主,修的是入世之剑,爱揽责上身。不过,看他这幅神态,与白羽王之间应有过节。”
他一杀来,劝架的大佬们主动分成两拨,一拨继续拦着白羽王,一拨则挡着叶承锡。
“莫恼莫恼,小事小事。”一个至始至终没动手的青年,时不时用嘴劝架,“静心静心,淡定淡定。”
灵气爆炸的响动,将他的声音悉数淹没,但曲悦耳力好,听的十分仔细。
她朝那人望过去,见他浮在半空,宽袍长袖被灵气激荡的不停翻飞,脸上写满瞌睡。
他腰带上挂着的似乎是掌门印,莫非是归海宗的宗主,大阵法师,傅道仁?
“那位是我宗傅宗主。”叶蓝倾在一侧介绍道。
前方九品神仙打架,他插不上手,自觉在曲悦周围保护她,不能让她在宗内受伤,“是姓傅的那个傅,不是正副的副。”
又尴尬地致歉,“白羽王不属联盟,故而不怎么守规矩,却又是我归海宗的盟友,师尊们不好拿下他。不过姑娘放心,他出口气就会消停的,不会与我们归海宗闹僵。”
曲悦表示理解。
说是盟友,其实有白羽人族依附归海宗的嫌疑,不然不会送自家公主拜入归海宗。
白羽人族生存不易,同类里还有黑羽人族、紫羽人族、彩羽人族等等等,整天抢地盘。
同族不和之外,羽人族更有着真正不死不休的强敌,鸟族。
鸟族自然就是鸟妖了,上古之后,朱雀、凤凰、金乌这类神鸟在三千界已很罕见,现如今十九洲的鸟族扛把子,是一只渡劫巅峰期的金雕。
鸟族仇视羽人族,并不是为了抢地盘。
它们的理由在曲悦看来非常搞笑,那只住在太阳堡的文化鸟“雕皇”抢的是“名称”。
雕皇认为“羽”字归鸟所有,羽人族属于侵权行为,强烈要求羽人族更名为“翅膀人族”,因为翅膀作为飞行器官,并不是鸟专属的。
羽人族誓死不改。
雕皇就决定让这些不讲道理的羽人全部去死。
“对了。”已将整棵树都在脑内规划完了的九荒回过神,扭脸看向曲悦的耳坠,“在这里,水怪是陆行生物和飞行生物共同的敌人,你得小心。”
九荒原本对聒噪的幻波没有任何好感,但曲悦告诉他,能拿到天工谱和工具有它的功劳。
幻波微诧:“得多小心?露面也不行吗?没犯错也会被他们追杀?”
“入了联盟的肯定不会,但没入的就不知道了。”关于十九洲,曲悦了解的只是一个大概,譬如知道白羽王,却不知他姓姜。
“等等。”幻波瞪向九荒,“你说我是水怪?”
九荒:“水妖?”
幻波继续瞪。
九荒:“海怪?”
幻波依旧瞪。
九荒:“鞋子精?”
幻波终于不瞪了,改暴跳如雷:“你你你你你……”
被耳坠里的海水溅了一脸,曲悦赶紧道:“韭黄,幻波前辈属于海妖!”
九荒:“哦,海妖。”
曲悦又去安抚快被气死了的幻波,安抚好半天才令它平复下来。
在执法堂被拆掉以前,神仙们终于打完了架,白羽王姜辞与叶承锡各自收回气息,相距几十丈,彼此眼眸里都透着杀气。
“既是盟友,何必自相残杀,传出去只会惹人笑话。”说话的是执法堂二长老邱隽,大长老叶承淞闭关了,他必须站出来操持执法堂。
尤其今年刚轮到归海宗做盟主,执法堂迎来了百年最忙,每到轮值之前叶承淞必定闭关,当甩手掌柜的意图太明显,邱隽心中积怨深重。
他看向曲悦:“贵界只来你一人?”
曲悦已经回答三遍了,拱手道:“是。”
怕引起恐慌,解释一句,“您不必担心,九荒神魂内有我们神塔烙印,晚辈可以镇压他,所以才不必锁住气海。”
不只邱隽,其他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邱隽提醒道:“姑娘留在我归海宗,必以上宾对待,但稍后还请勿过多插手我们按照我界规矩,来处理有关荒山君的一些事宜。”
曲悦忙不叠应允:“晚辈明白。”
白羽王接口道:“如何处理?仅仅是宣扬出去荒山君在你们归海宗?那老邪修若不来怎么办?再由着荒山君离开?”
按照规矩是这样的,但邱隽这会儿不能火上浇油:“稍安勿躁,我们会妥善处理的。”
“本王且等着。”白羽王冷笑一声,眼风瞥过叶乘锡,拂袖而去。
——
“王兄。”姜扶微追上去,原本黑沉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传音,“您可闹舒心了?”
白羽王勾唇:“王妹,你真有趣,王兄是在为你出头,你这是什么态度?”
姜扶微冷冷淡淡:“我倒不知,王兄何时如此看重我了?当年我被那老邪修抽魂,王兄不理会。我魂魄归位,告知王兄线索,王兄也不查。而今跳出来为我出头,一副疼爱我、与我兄妹情深的模样,真令人作呕。”
“你以为本王喜欢跳出来?”白羽王脸上的笑容逐渐收紧,“本王警告过你,此事隐藏五百年突然被人爆出,其中必有阴谋,不许你引火烧身,站出来指认荒山君,你偏不听!”
“而今十九洲更是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你幼年曾被邪修抽走过魂魄,那会儿正是本王刚刚继位、接管白羽族之时,岂不是证明本王无能?须知道,这丢的不只本王的脸,还有你的脸,整个白羽人族的脸!”
姜扶微无动于衷:“无人为我讨公道,我自己讨公道,也不行了?”
“讨公道?好王妹,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以为本王不知道?”白羽王微微笑了笑,慢慢擡手抚了抚她鬓边乱发,外人眼中,一副温柔的模样,言语却似刀锋般冷厉,“你可真是犯贱,就与害死父亲的、你那犯贱的母亲一个模样。”
言罢,不再理会她,再度拂袖离去。
……
“九荒前辈不能被关押。”
见邱隽有将九荒收监的意思,曲悦断然拒绝。
邱隽和一个五品小女修和和气气,全然是碍着她所代表的背景,见她竟拿着鸡毛当令箭,公然违抗自己,不由板起脸:“曲姑娘,荒山君乃是极度危险人物,出了事儿虽由你们负责,但本座也要为弟子们的安全负责。”
曲悦恭恭敬敬的胡诌:“前辈,他神魂内有我界神塔印记,待在灵气越充裕的地方,印记对他的控制越强。而监牢煞气重,印记更容易消褪。”
“这样……”邱隽不了解天罗塔,但见九荒老老实实站着,一副傀儡人的模样,对曲悦言听计从,这什么神魂印记一定非常厉害。
九荒突然传音给曲悦:“六娘,你和他们商量商量,咱们住去剑峰吧。”
曲悦也有此打算,她仰头看向殿顶上站着的叶承锡,单从外貌气质,并不凌厉,给人一股磊落大方之感。
目标人物假装闭关,那只能从叶承锡入手。
她调侃九荒一句:“先前是谁说无所谓的,生父近在眼前之后,感觉不同了吧?”
九荒微微垂着睫毛,似心虚,不回答。
曲悦回神与邱隽商量:“邱前辈,不如看哪位前辈近来较为闲暇……”
邱隽懂她的需求了,找个灵气充裕的山头,峰主的修为能压得住九荒,且还有空。
将忙成狗的自己先排除掉,他看向宗主傅道仁。
傅道仁假装没有看见。
都是一群只拿俸禄不干事的王八蛋!邱隽在心里痛骂一声,又仰头看向叶承锡:“叶峰主,你可有空?”
然而叶承锡厌恶邪门歪道,让一个恶贯满盈的邪修住去他峰上,邱隽觉着问了也白问,没戏。
白羽王离开以后,叶承锡原本也准备回剑峰去,因为怎样处置九荒是执法堂的事情。
可他近距离以肉眼去观察九荒时,隐隐觉着九荒颇有些眼熟,盯着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邪修的眉眼,竟然与他的夫人有几分相似。
叶承锡不由想到了自己那无缘得见便惨死的儿子,心中一痛,鬼使神差的微微颔首:“可以。”
目光扫过其他峰主惊讶的神情,曲悦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是父子,即使不知情,感觉上总是不一样的。
她正要与九荒说,却瞧见他唇角微微翘起。
她笑道:“开心?”
“开心。”九荒实话实说。
六娘暂时不准他认亲,那就近水楼台先砍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