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和辛鹭沿着业火梯拾级而上,曲悦拢着手站在山顶上注视着他二人。
九荒的新衣裳压在了矿山底下,他如今还穿着从前破破烂烂的旧衣裳,被天邪剑割裂的部分,来的路上已被他缝补好了。
曲悦初初认识他之时,他便是现在这幅模样。经历了修为倒退、天罗塔囚禁十年、被冤枉、被背叛……
他似乎一丁点变化也没有。
再看他身后的辛鹭,依稀令她想起当年的自己,为了扮演柔弱小白花,也爱穿一条白裙子。
“盖世兄……”辛鹭先前因为硬闯业火梯受了伤,爬的气喘吁吁,时不时拽一下九荒的袖子,借一些力量。
他想让九荒走慢一点儿,追着太累,话还不曾说出口,意识海里的天怒剑又震颤了一下。
辛鹭纳闷:“盖世兄,我哪里惹着你了?”
他的天怒剑虽以吸收怒意来进阶,但这怒意来源是有范围的。
九荒听不懂他说什么,不搭理。
辛鹭稍一迟疑就落后他许多:“哎,你走慢点,我伤着呢!”
“区区小伤,你可真没用。”九荒见不得男人唧唧歪歪,走的更快,六娘在山顶上等着他呢,若不是怕伤口崩裂,他想一口气跑上去。
伤口再崩裂其实正合他心意,六娘又会帮他涂药,他不知多欢喜。
却不可以,他得尽快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保护好她。
“六娘。”
最后几百个台阶,他到底是跑了上去,来到她身旁。
曲悦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嘴角轻轻一提。
九荒忽地脊背发凉:“怎么了?”
曲悦笑道:“你平时从不多管闲事,像个木头人,推一步走一步,刚才为何突然如此卖力?”
九荒连忙辩解:“怎么会是闲事?”
绝代风华说遇事时他不能只站在她背后,等她开口才去当个打手,要主动想办法去帮她解决问题,分担她的责任。
可惜六娘太聪明,他的办法比不过六娘的办法。
曲悦“哦”了一声,心道你将辛鹭当成自己人,所以不是闲事了?
她转身往一念佛尊的禅房方向走。
九荒追上去。
辛鹭慢了许久才爬上来,恰好听见曲悦的话。他眨了眨眼睛,觉着曲悦的态度有些奇怪。
莫非九荒没有告诉她,他是个男人?
这误会大了。
辛鹭吸了口气,正要追上去解释,脚步忽又踟蹰,难道天怒剑震颤的那两下,是源于她?
眼珠子转了转,辛鹭决定稍后试一试。
……
禅房里,一念佛尊正翻来覆去的研究天邪剑。
曲悦在篱笆院子里站着,天邪剑的影响下,令她心情烦躁。
“曲施主。”
半个时辰后,宝慧禅师喊她入内。
曲悦进入禅房,九荒跟着一起进去。
一念佛尊开门见山:“此剑我留下了,回去告诉雪里鸿,净化不易,大概需要两百年时间。”
曲悦双手合十:“多谢佛尊,不知可还有什么需要晚辈们做的么?”
一念佛尊道:“旁的你们帮不上什么忙。”
“那晚辈们告辞了。”曲悦躬身道别。
九荒拦住她:“六娘,你体内被天魔气侵入,要请大师帮你瞧瞧。”
曲悦摇摇头:“不必了。“
她原本是想求一念佛尊帮她瞧一瞧的,但眼下这种情况,一念佛尊对她父亲怨念甚深,若为她检查意识海里的小琉璃罩,指不定会发现她是天女的秘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不敢拿母亲的生命开玩笑。
她正欲转身离开,一念佛尊倏地扔出天邪剑,九荒反应极快,想要挡下,但一瞧那剑是竖着过来的,应是帮曲悦检查身体,他又退了回去。
在一念佛尊的手势下,天邪剑围着曲悦转了好几圈,邪剑渗出浓郁的黑气,曲悦一声闷哼。
她咬牙忍住,心脏剧烈跳动,能感到有一只虫子在心脏位置钻来钻去。
虫子和魔虫是一样的,只是个头大了很多。
曲悦眼瞳倏然睁大,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因为偷合道果时被抓伤,感染了天魔气。
那合道果之下除了三只天魔兽之外,还有一只魔虫!
魔虫悄无声息的爬到了她身上,趁她耳后有伤口之时,从伤口里钻了进去!
这种魔虫一贯成群结队,单独一只在私藏合道果的山洞里,莫非是母虫?
母虫不在戮天手中,她还以为会在颜烽那里,没想到居然跑进她身体里了?
一念佛尊收回天邪剑,深深蹙起眉。
宝慧禅师感应到了,询问道:“太师父,这是什么虫子?”
一念佛尊解释:“天灵族身体虚弱,但灵魂力强,善于附身。这是戮天集中魔化许多天灵后裔,以他们的尸体养出来的魔虫。”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曲悦一眼,“这只虫子力量强的很,通常只对天人血有反应,当然,只是通常……”
曲悦从他眼神领悟过来,他看出自己的天人身份了,却并不拆穿。
九荒紧张问:“大师可有什么办法治她?你有任何要求我都照办。”
一念佛尊沉默。
宝慧禅师知道他有办法,但不想说,传音道:“太师父,得罪您的是曲春秋,您没必要和一个小丫头置气?”
一念佛尊也传音:“我偏置气。”
宝慧禅师无语:“您的境界一直无法提升,就是因为心胸不够开阔。”
一念佛尊冷笑:“我若心胸开阔,想的开,我会出家吗?”
宝慧禅师:……
“拿着。”一念佛尊将手腕上的珠串取下来,扔给曲悦。
曲悦微微一愕,忙伸出双手接下。
一念佛尊道:“往西走十九万里,有处银钩山,山里有个庄子,你拿着我的珠串去拜见住在那里的一位隐士,他兴许有办法。”又补充,“在此之前,莫在使用法力,封闭了气海。”
“是。”曲悦真心诚意的行了个大礼,“谢过佛尊。”
一念又交代:“你最好隐藏身份,莫透露你姓曲,不然他可能会打死你。”
曲悦:……“是。”
等他们走了以后。
一念佛尊看着宝慧禅师在笑,解释道:“我之所以帮她,是怕那虫子将琉璃罩给咬坏了。”
宝慧禅师连连点头:“太师父所言甚是。”
一念佛尊冷笑:“本来就是。”
——
下了山之后,曲悦便将气海封闭,故而飞毯也无法使用了,九荒没有飞行法器,他若御风得抱着曲悦,路途有些遥远,不是很方便。
于是三人坐在辛鹭的飞剑上,飞剑很大,像艘小船。
“六娘,你肚子饿不饿?”飞了一两万里之后,九荒隔一个时辰问她一次。没有法力支撑,容易产生疲倦饥饿感。
“不饿。”曲悦摇头。
他二人并排坐着,辛鹭坐在他们身后。
“盖世兄,我饿。”辛鹭出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挤眉弄眼。
他想试一试“勾搭”九荒,天怒剑会不会有反应。
没有反应。
但在前坐着的曲悦淡淡瞥他一眼。
九荒从储物镯里取出一个馒头,递给他。
辛鹭拿着馒头傻眼:“你先前下去城市里,就给曲姑娘买了几个馒头?”
九荒买了许多食物,全是曲悦爱吃的,当然不会拿给他吃:“这是我自己吃的。”
辛鹭一怔:“你不是辟谷吗?”
九荒是不吃东西,但经过吃戮天,让他觉着以后可能还有吃东西的机会。
现在想想他非常后悔,只顾着细嚼慢咽,面带微笑,却一直是用手抓的,哪有体面可言。
应该将戮天一刀刀剁碎了,拿筷子夹着吃。
筷子他明明有很多,雕花的不雕花的,木质的玳瑁的,都是他十来年前亲手做给六娘用的。
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闲来要以馒头练一练吃相。
“那你就吃馒头啊。”辛鹭嘟囔道,“你好歹也是叶家的少爷……”
“吃不吃,不吃还给我。”九荒的钱全是拿来攒聘礼的,除此之外的花费皆要花在刀刃上,一个子儿也不能浪费。
就这几个馒头,还是他再给曲悦买包子之时,取出天工盒将摊主有些破损的木车修好,摊主送给他的。
“吃。”辛鹭拿着馒头,神识飘向曲悦,神情平静,没有任何反应。
他刚要下嘴去咬馒头,微微蹙眉,哼唧了一声。
九荒扭头:“你怎么了?”
辛鹭拿着馒头的那条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满头汗:“我可能受了内伤。”身体摇摇晃晃,往前一倾,额头轻轻抵住九荒的后背。
曲悦太聪明,辛鹭为了装的像一些,还真搅动体内灵气,嘴角挂着一抹血,脸色苍白的吓人,“我休息一下就好,无妨的。”
九荒又将头转过去,并不在意他拿脑袋撞自己后背。
在九荒眼里辛鹭是个男人,师父也确认了他是男人,肯定是男人。
九荒以为曲悦也知道,不,他根本就没想过她不知道。
慢慢的,辛鹭感知到天怒剑在意识海里震颤。
因为离的近,震颤的频率颇高,怒气蹭蹭上涨。
辛鹭惊呆了,天怒剑的怒意积累,与动怒者的修为高低、怒气强弱呈正比。
也就是说,越高阶、越恼怒的人,给天怒提供的养分更多。
一个九品修道者一般的怒火,相当于十个八品修道者怒急。
所以他们经常铤而走险,越级挑战,挨打是家常便饭。
可曲悦才五品,提供的怒意居然顶的上一个八品?
辛鹭简直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女人吃起醋来的怒火,也太精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辛鹭忍不住想放声大笑,这可比师父的转圈圈甩头发大法简单多了,且还没有任何危险性。
他要走大运了!
他要发达了!
天怒越吸收越多,他兴奋的不行,决定再添一把柴,让这把怒火烧的再旺一些。
“哎呀,我的头好晕哦。”辛鹭勉强坐直身体后,又摇摇晃晃身子一歪,从飞剑上掉了下去。
九荒听见他一声惊呼:“盖世兄,救我啊。”
九荒立刻扶着飞剑边缘朝下看,曲悦发现他似乎颇为紧张。
她将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忍耐片刻,正想说话,却见九荒掐了个诀,只将随着辛鹭一起掉下去的馒头捞了回来,收回储物镯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辛鹭:成人的世界,从没有简单可言,我特么活的还不如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