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翻掌,禅灵子将剑收了回去。
他看着自己的徒弟,迷惘不解:“徒儿,怎么了?”
简小楼摇摇头,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有点感慨罢了。”
“嗷呜……”禅房外传来狗的叫声。
简小楼以神识探过去,愣了愣,露出惊讶的表情,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大白狗,竟然是阿贤?
“师父,那是战天翔留下来的狗?”
“恩,说是从虚冢里带出来的。”
虚冢?
为了寻找出口,简小楼几乎走遍整个虚冢,阿贤在哪里藏着?
难道虚冢内那个可怕的存在,就是阿贤?
很有可能,素和死了,阿贤在四宿无人看顾。再加上虚冢内藏着一小点,肯定不能让人轻易出入,于是素和派了阿贤守门。
战天翔找到阿贤,这才离开虚冢?
简小楼不知具体情况,不过八成就是她猜测的样子。
“小黑呢?”
“被战天翔带走了。”
他带走小黑干什么?
简小楼叹气,以往每次醒来都会看见小黑,尤其这一次,特别想要看见它,它却不在。
“对了……”漫不经心的禅灵子想起战天翔走时还留下一枚储物戒,从袖中取出,递了过去,“此物说是给你的。”
是夜游的储物戒。
简小楼看一眼就知道。
“这枚储物戒有些年头了,灵气封印仍然没有散去,主人修为极高。为师的储物戒内空空荡荡,却无法叠放入内,必是储存了不少物品,看来,你二人在虚冢内得到不少机缘。”
“机缘?”
简小楼苦笑,她才刚从四宿回来,刚与夜游分别,夜游手指上这枚亮闪闪的八千倍储物戒,一眨眼成为古董。
她将戒子接过手中,见到阿贤之后,再看到什么,她都不会觉着惊讶。
禅灵子补充:“先收着吧,短时期内怕是无法打开……”
嘶……
禅灵子话未说完,储物戒被简小楼给解封了,因为闭合太久,戒子冒出一股白烟。
星晶的气息,且是纯度极高的星晶,
禅灵子的表情顿在脸上,他打量自家徒弟几眼。
心中疑惑,但根据他的一贯作风,不会主动询问。
简小楼把戒子套在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神识探进去,戒子由外至内被划分为三个区域。
通常在储物戒里划分区域,总会把最宝贝的东西搁置在最外层,里面则是不怎么值钱的东西。
因为储物戒一旦落在他人手中,被强行打开时,最外层损坏几率最大。
夜游这枚储物戒,最外层装满了九棱星晶,彰显他积攒了不少财富。
简小楼想,这估计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夜游赠给了阿猊,困在资源匮乏的赤霄,莫说星晶,上品灵石都不多,阿猊根本无法修炼。
简小楼粗粗数了数,差不多三千多万不流通的九棱。
换做从前,她大概做梦都要笑醒。
心头一酸,忍了忍,她打开中间那层的封印,储物空间内各式各样的法宝、灵符、阵牌,还有……剑,足有上万柄。
这些剑成色不一,有的朴实无华,有的璀璨夺目。
夜游对剑没有兴趣,是为她收集的。
她掠了几眼,匆匆打开内层。
最重要的内层空间,盛放着玩具,弯弯所有的玩具都在里面,布兔子、九连环、小木马……素和亲手做给弯弯的花灯笼。
简小楼将脸埋在弓起的双膝里。
平复心绪用了约有一刻钟,才重新去翻储物戒。
玩具下面,压着一个透明的、球状的法宝,瞧着十分眼熟。
简小楼沉吟,想起此物叫做“透”,是个速度极恐怖的飞行器。
估计是素和见过以后念念不忘,仿造出来的,不知速度同那位好心的前辈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在飞行器下,又压着一枚玉简,是封书信。
她赶紧取出来,心口砰砰直跳,揣测里面写着什么。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上,夜游是不是会向她解释一下“赤霄天变”是怎么一回事?
应该不会,依照夜游的性格,怕储物戒落在别人手中,不会写太多。
如简小楼所料,玉简里只有两句话。
一:弯弯藏妥,且安心。
短短七个字,对于简小楼重于千钧。
悬在半空的心定了一大半。
二:十七阶禅剑或可斩诅咒,唯望令师早日研习。
禅剑可斩诅咒?
是见苦佛尊和海牙子找到的解决之策?
简小楼睁大眼睛,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她也懂得禅剑,夜游特意提名师父是什么意思?
修为高低之故?
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得是师父?
“徒儿?”瞧她状态越来越不对,禅灵子两弯远山眉蹙的似丘陵般高低起伏,不再继续拨撚佛珠,水晶状的珠串被他套回手腕上。
轻轻喊一声,简小楼没有反应。
隔了一会,她突然惊醒:“师父,战天翔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子在哪里?”
禅灵子偏了偏头,看向禅房里间。
简小楼从地上爬起来,里间的禅房里,一小点仍在昏睡。
她坐过去床边,伸手摸摸他额前乱发,满眼关切。此时再见到一小点,与之前从山洞里救他出来时的感觉全然不同。
“他是谁家的孩子,病的很重。”禅灵子跟了进来。
“师父,点点不是生了病,他中了诅咒。”
“诅咒?”
“是的师父,正是咱们的魂印戒咒,您有所不知,此咒并不是太师父炼制的……”简小楼讲述魂印戒咒的成因,“在十几万年前,西北星域十方界,有个屹立百万年的剑修世家第五氏,那一代家主第五渊膝下有个爱子,名叫第五清寒……”
既已转世,等同一个新的人生,简小楼不想告诉禅灵子太多前尘旧事,只挑与诅咒相关的说,“就这样,为了消除第五清寒所中的死婴咒,迷途寺的大师炼制了魂印戒咒……后来,这个孩子成为牺牲品……”
禅灵子诧异:“十几万年前的事,还处于遥远的西北方,你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不知幸是不幸,徒儿亲眼见证了一切……”简小楼一面讲述着,一面从自己的储物戒里取出“二葫”,“我这具肉身的年龄不足百岁,但我灵魂的年纪差不多已有千岁,十二阶修为……旁人都在朝前走,徒儿却沿着时间一路后退……”
荒诞不羁,换成旁人来说,禅灵子须得分辨一下真假。
出自他徒弟之口,他不得不信。
“师父,您修的禅剑道或许可以斩断诅咒。”简小楼说到了正题,“您试过么?”
“斩诅咒?”禅灵子一愣,摇头,“若是可斩这孩子身上的诅咒,指不定也可斩自己身上的诅咒,但为师从来没有试过,也没有想过……恩,即使真的可行,也不是说斩就斩,必须得有窍门和手法,不然斩不断诅咒,只会斩伤神魂。”
简小楼摩挲着夜游留下的玉简:“师父,两个孩子的性命,系在您身上了……”
禅灵子满腹疑问:“为何偏偏是我?”
简小楼道:“您继承了《不动明王经》,所以是您。”
禅灵子觉着没有那么简单,但他今日从徒弟口中听闻之事,事事玄妙,正好将自己牵扯进内,也没什么稀奇。
怪不得先前他送红莲去转世,感知到与红莲结有佛缘。
当然,他也知道徒弟隐瞒了一些事情。
他不会在意。
徒弟既然这么决定,定有她的道理。
“为师记下了,但为师只有十六阶,得先突破才行。”
禅灵子算是苦行僧,修为增长顺其自然。他自幼天资过人,无论修魔修佛,从没有过不去的门槛,但也需要时间来积累。
他决定,每日从打坐中抽出一半时间用于修炼。
“多谢师父。”
“为何道谢,若真可以斩断诅咒,为师便可斩断自己的诅咒。”
“您的诅咒您还在意?”
“为师毕竟不是佛,做不到真正的四大皆空,始终心有芥蒂,你呢?”
禅灵子静静看着她,她的变化太大,作为师父,他得知道她现如今的心境。
“徒儿这点境界就更别提了……”简小楼回道,“可我不会再像从前一样怨天尤人,诸般波若,皆有因果,徒儿被卷进来绝非偶然。”
“果然是开窍了。”他点头。
“但是师父……”她话锋一转,“我承认因果,不代表我只能软弱无能的接受它,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终结所有恶果……”
师徒俩从下午聊到月上柳梢,夜深人静时,简小楼送禅灵子走出禅房。
这间禅房是简小楼的,禅灵子没有禅房,一贯住在宝相殿里。
一年来,简小楼昏迷不醒,他才贴身守着。
将禅灵子送出院子,简小楼回到房门口,大白狗睡在廊下,听见动静,擡头警惕的看着她。
有点熟悉,舔舔鼻子又趴下了。
阿贤右眼还带着粉红色的眼罩,简小楼走到它身边,弯腰去摘它的眼罩。
阿贤呲了呲牙,没有阻止。
啪嗒。
一颗圆滚滚的玻璃珠子,从它眼眶里滚了出来。
简小楼将珠子收好,又给它带上眼罩。
她在它身畔的台阶坐下,佛寺比起其他地方,总是格外静谧。
自她走后,四宿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能去询问阿猊。但简小楼不知去哪里寻找阿猊,只能等着他来找自己。
接下来,简小楼每天都在纠结修炼的问题。
她神魂修为十二阶,珊瑚肉身也十二阶,以赤霄的水平,差不多元婴圆满至化神初期。
但她赤霄这具真肉身只有金丹,估摸着八阶左右。
十二阶的神魂,待在八阶的肉身里,有劲儿使不上。
可她不能不要这具肉身,抽空还得当做“小号”给慢慢练上去。一来,这是父母给的真肉身。二来,只要神魂不灭,她等于拥有两条命。
无非是浪费点时间罢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的神魂等级,是在珠子内那九百年练上去的。
困在珠子内,无法修剑,跟在天行身边,一直在修炼《地藏十轮经》,禅剑没有任何长进。
说起禅剑,自然要向禅灵子请教。
禅灵子将自己融禅入剑道的心得告诉她。
并且连连赞叹:“为师从未教导过你禅剑,你竟入了此道,你我果然有着师徒缘分。”
简小楼心想:师父,你的禅剑理论还是我教的。
此话不假,她才是星域世界第一个修出禅剑之人,比禅灵子整整遭了十二万八千年。
不过,她之所以想到以禅道去改良问情剑,也是因为禅灵子修的正是禅剑道,证明禅可入剑道,给了她启发。
那么,究竟是谁点拨了谁?
禅剑真正起源于谁?
轮回啊,永远是个怪圈。
……
月又圆时,一小点醒了。
小楼从夜游的储物戒中取出九棱星晶,给他充当食物。
一小点有些怯懦,探了几次手,才将星晶抓过去,咔嚓咔嚓咬起来。
他的牙齿十分锋利,像陆龙,不像鲛人族。
听着他嚼碎星晶的声音,等他吃的差不多了,坐在床边的简小楼问:“点点,上次我问你认不认识我,你说不认识,这不奇怪。当年我在时,你昏迷着。但你肯定认识海牙子和夜游。我与夜游是夫妻,与你父亲海牙子也是旧相识。”
一小点背靠着墙,低头咬着星晶不说话。
简小楼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宠溺和讨好,并不是苛责:“是不是夜游嘱咐过你,不准你说,怕改变历史?现在我已经回不去四宿,你无需继续隐瞒,或者你不信任我?”
一小点目光一闪,吞下星晶碎屑:“我不认识你,但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弯弯的娘亲。
简小楼微微怔。
“我们在迷途寺的时候,弯弯经常向我描述你的模样,特别啰嗦,一遍遍的说,说你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她便笑给我看,指着她的酒窝,解释就是这样的……”
一小点说着,擡头偷看一眼简小楼,“然后她会哭,一直哭,怎么劝都劝不住,可她从来不在夜叔叔面前哭,也不会提起你……”
简小楼心痛欲裂:“你知道弯弯怎么样了么?”
他摇头:“不知道,我和弯弯相处没几年,我的病越来越重,爹不忍见我受苦,将我封印了。不过我被封印时,弯弯好端端的,并没有问题。”
简小楼揉揉他的脑袋:“可怜的孩子,都过去了,我师父会治好你的。”
一小点仰起头:“也会治好弯弯么?
“恩,会的。对了,你为何每个月圆才会醒来?
“我不知道。”
一小点摩挲着手腕上刻有他姓名的手环。
简小楼微微失神。
“和我一起的那位战天翔战叔叔,你知道他去哪里了么?”
“不知道。”
时光流逝,一小点再次陷入沉睡。
简小楼站起身,将他的小身板放平,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她去到外间,取出珊瑚肉身,换了个壳子。她准备离开几日,前往太息林地,将当年埋在聚灵树下的六星骨片取回来。
八阶的肉身,肯定不能驾驭“透”这种等级的飞行器。
出发前,得先去宝相殿和禅灵子说一声。
进入殿中时,迦叶寺三首座之一的智慧禅师也在。
智慧乍一见简小楼,惊愣半响,他没记错的话,上一次见她还只有筑基,几十年的光景,修为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大截?
这、这怎么可能啊?
不愧是莲灯佛宝自己选中的主人,成为他们迦叶寺主持,果然是天命所归!
禅灵子微微笑着:“找为师有事?”
“徒儿要离寺几日,请师父照顾一下阿贤和点点。”简小楼双手合十。
“好。”禅灵子应的十分爽快,也不问她要去哪里。
简小楼得了批准,转身退出宝相殿时,听见智慧向禅灵子禀告。
“师叔祖,伏魔塔乱象频生,镇入塔内的妖魔近来极不安稳,弟子们怀疑,和您上次抓进去的红衣修者有关。”
“无妨,将佛印力量增强即可。”
“师叔祖,伏魔塔是震慑、净化妖魔戾气之地,您抓的那人是个道修,囚禁他起不到什么作用啊。”
“不必起作用,囚禁起来就是了。”
“真要囚禁此人囚禁到塔倒。”
“是的。”
禅灵子不容置喙。
简小楼拐了回来:“师父,您囚禁了一个道修?他和您有什么深仇大恨么?”
“他大概觉得我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不过我并不认识他。”禅灵子思量了下,想到简小楼熟悉星域世界,只独独传音给她,“徒儿记不记得,先前小葫浊气泄露,为师与天道宗一枯道君、疯魔岛御天娇、东仙战英雄、还有缺联手布阵,送你们进入浊气内部的藏宝地。”
如此重要的事情,简小楼怎么会忘记。
正是因为天道宗掌门的儿子死在藏宝地,她才和天道宗结了仇。
在那处藏宝地里,战天翔从墙上抠下来一柄匕首,而镇压小葫的乃是太真界天武剑宗的法宝剑冢。
那剑冢内藏着一柄生锈的剑,似乎是七绝的剑,如今在楚封尘意识海里。
“我们支撑阵法时,战英雄与缺打了起来,整个阵法是为师一人撑下来的,被灵气反噬,不得不折返星域世界闭关养伤。”禅灵子徐徐地道,“伤好之后,为师回来赤霄,在赤霄界外见到太真界八道盟的人马,正在追杀灭道盟两个身受重伤的修者,唐心水和段长空。”
简小楼惊讶:“他们发现赤霄了?”
“这一行八道盟修者已被为师诛杀,抓了一个自称宇文世家少主的修者回来。”禅灵子道,“关进伏魔塔后,为师又离开赤霄,去太真界打听了下,此人所言不虚,他的确是宇文世家的少主,宇文青。”
“宇文世家很厉害么?”
“太真辖下三十二世界,掌权者为八道盟。八道,指的个七个顶尖门派和一个顶尖世家,宇文世家。”
简小楼吸了口气。
听禅灵子道:“不知宇文少主意识内是否设有保护禁制,此人不能杀,更不能放回去,便被为师关进伏魔塔里了。为师又前往灭道盟的领地,查探出宇文世家追杀的唐心水和段长空,是灭道盟八大护法中的两个。那两人估计没死,进入赤霄界内了。”
“进来了?”
“是的。”
“怎么进来的?”
“不清楚,既然为师可以出去,自然有人可以进来。”
“那咱们赤霄岂不是……”
“那两人乃是灭道盟盟主的亲信,即使发现了赤霄,对赤霄应也造不成什么影响。”话是这样说,禅灵子显得有些忧心,“太真原本有五十七个界域,经过连年战乱,在灭道盟的组织下,先后有二十五个世界脱离太真独立。灭道盟的存在,是为了与八道盟对抗,灭道盟盟主七绝剑圣,是个足以万古流芳的英雄人物。”
七绝剑圣?
七绝?
“七绝死了很多年了吧?”
“也没有很多年吧,两百年前闭关,至今未出。外间纷纷揣测他可能死了,是以太真近来一直在借故生事,试探七绝剑圣的死活,若他真的死了,实乃苍生之不幸,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两百年?
简小楼怀疑自己和禅灵子说的“七绝”,是不是同一个七绝?
她认识的那个七绝,剑都生锈了将近十万年了。
是与不是目前不重要,赤霄的安稳才是当务之急:“师父,听您的意思,七绝剑圣的灭道盟是属于正义的一方了?”
“正不正义不好说,不过独立的那二十五个修真界,还在太真界辖下时,可谓苦不堪言。每年都需要按照人口数量、修为等级上交星晶,界内所有星晶矿、铸器用的金属矿,都属于八道盟,导致他们资源枯竭,不堪重负。不仅如此,八道盟还将人划分等级,分出高低贵贱,有些法宝他们不能用,有些药品他们不能吃……”
赋税和管制是正常的,四宿也是一样。
但四宿不会这么狠,会给各个界域留下足够的发展空间,令它们保持正常运转。
太真界的制度分明就是殖民统治,不将辖下的小界域当成自己的国土,只用来盘剥压榨,不遭到反抗才怪。
说白了,七绝剑圣就是个联盟起义首领,独立战争领袖一样的人物。
简小楼越发觉得,两个七绝只是同名。
她认识的七绝,是个杀师证道的剑痴,绝对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
“那个宇文少主一定得关好了。”简小楼忧心忡忡。
若是被太真知道赤霄的存在,肯定要来抢夺,即使只是一个小世界,却是夜游他们创造的世界。
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禅灵子颔首:“迦叶寺的伏魔塔为师待过,牢不可破。”
被冷落在一边的智慧插嘴:“师叔祖,拜师大典是不是该举行了呢?”
“拜师大典?”禅灵子茫然了下,哦,拜师大典,他看向简小楼,“你初到迦叶寺时曾经说过,待有能力时会走……”
他认为,此时的她已经不再需要倚仗迦叶寺。
简小楼淡然道:“只要师父不嫌弃我是个伪佛修,徒儿是无所谓的。”
禅灵子心中宽慰,支使智慧:“去下帖子吧,邀请各方,请他们来观礼。”
智慧大喜:“弟子们去挑个好日子。”
禅灵子撚着佛珠:“三年后的今天就行了,给你们时间准备,也给他们时间准备,千里迢迢跑来一趟不容易。”
“天道宗要请吗,小师叔杀了他们的人……”
“帖子送去,来不来随意。”
“遵命。”
简小楼出了迦叶寺,临近南灵洲海岸线时,才取出“透”。
一发内力,“透”的内壁浮出一行小字,是驾驭的法门。
简小楼乘着“透”,顶着上午的艳阳,只用了两个时辰就抵达了太息林地。
她站在九重林外感概,上次见到这些吃人的树时,她还曾吓白了脸。
却不知为了这些树,一众人付出了多少心血。
简小楼没有硬闯九重林,递了帖子进去神木族。
神木族少主聂沧海亲自出来迎她入内,她站在聚灵树前,站了好一会。伸出手,平摊五指,贴在树上。
脑补着夜游他俩当年来种树时,是什么模样。
脑补着赤霄天变时,素和灌注法力进入聚灵树内,是个什么表情。
站了很久,简小楼将当年埋入的匣子取出来。
封印被人动过,她心头一重。
万幸六星骨片还在,那封写着“夜游亲启”的书信也在。
简小楼尝试了下,骨片似乎感知因果中断,在她手中如个死物一般,不再发亮了。
那也得留着。
至于夜游留下的书信,她估计信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是为了顺应历史。
试想一下,正是因为有这封留给他的信,才勾起了夜游的好奇心,才令他从嗜睡状态中逐渐清醒过来。
东西拿到手之后,简小楼离开太息林地。
即将登陆南灵洲时,左侧云涌浪翻,似乎有人在斗法。
简小楼稍稍感知,竟感知到了星力。
赤霄内部并没有星力,所以斗法之人来自星域世界?
她收了“透”,舒展双袖逆着灵气漩涡飞去。
飞行约有千里,看到两个男修一南一北,将一只四阶乌贼海怪堵在中间。
两个男修相貌不俗。穿黑衣的面部线条分明,五官硬朗。穿蓝衣的气质柔和,温润儒雅。两人修为明明很高,却颇多顾虑,始终压着法力,一时之间,倒是被乌贼给牵制住。
真是巧。
简小楼早晨才听禅灵子说起两人,傍晚便遇到了。
灭道盟八大护法之二的唐心水和段长空。
简小楼很想上去问一问他们,是怎么进入赤霄界域内的,但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须得按兵不动。
根据师父之言,他们进入赤霄几十年了,一直不离开,外界也没有关于赤霄的消息,说明他们的本意,并不是将赤霄暴露。
是在找什么宝物?
或许纯粹因为发现了一处新世界,好玩?考察?
简小楼不得而知。
师父对七绝剑圣的评价如此之高,他的亲信,应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
两人对付这头海怪绰绰有余,简小楼躲在一边以神识偷窥了会儿,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等他们即将打死海怪时,简小楼赶紧远离。
两人修为高出她太多,一旦停手,立刻会发现她的踪迹。
远离之后,简小楼想着要不要跟踪一下,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不行,两人至少十七阶,在赤霄内修为虽被压制,神识可窥探的距离并不会缩短,还是回去告诉师父吧,由师父拿主意。
简小楼召唤出“透”,向迦叶寺飞去。
唐心水和段长空诛杀海怪后,纷纷抹了把汗。
穿黑衣的段长空目露不满:“咱们是来找盟主的,结果隔三差五的除海怪,诛妖魔……”
穿蓝衣的唐心水道:“路过的两艘商船都被吞吃,这个祸害必须除掉。”
段长空也是拿他没辙:“快点找盟主。”
唐心水一摊手:“咱们一直再找不是,两百年内在赤霄声名鹊起的剑修找遍了,没有不是。”
“还有一个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
“绝对不是他,那个楚封尘,外号楚疯子,是个出了名的缺心眼儿,怎么可能会是盟主?”
“那也得去看看。”
“我又没说不去,走吧,去东仙。”
距离两人一万里的海域处。
小黑振翅在上空盘旋一圈,小眼睛看向愿望,它感应到了简小楼……的红莲。
区区一瞬,又感应不到了。
一定是太想念她,出现了错觉,拥有简单思维的小黑这样想。
嘭!
一声炸响,水浪飞溅,一条吞天巨蟒破水而出!
龙吟入耳,银枪寒芒一闪,战天翔掠空追了上去。
他在这里围堵这条水蟒,堵了十几日。
水蟒不过金丹,境界并不怎么高深,只是妖丹内有着夜游的神魂碎片,才变得难缠起来。截至今日,战天翔按照夜游教授的法门,已经找到五个米粒大小的碎片。
妖兽吃了之后,要么爆体而亡,要么出现变异。
最终变异的妖兽,只能汲取一点点微弱的力量,并不能将夜游的碎片融合或者吞噬,等到它们死去,碎片再被其他妖兽吃掉。
战天翔拿到手时,仍是完好无损的。
夜游是水生的龙,神魂碎片喜爱水灵气,多半掉落在海里。
找起来反而不那么麻烦。散落在陆地才更可怕,以赤霄的水平,虽然人族炼化不了,想从他们手里讨要回来,比打杀妖兽困难多了。
战天翔在与水蟒苦战时,焦二,也就是阿倪浮于云端,战天翔不准他出手。
他一出手,必下杀手。
那水蟒开了灵智,怒斥道:“你为何追着我不放?!”
战天翔道:“将你内丹里藏着的那粒结晶体给我。”
水蟒一惊:“你是如何知道的?你追了我十几日,是来抢夺我的造化?!”
战天翔耐着性子解释:“蟒兄,那粒结晶体不是你的造化,是我的神魂碎片,你最好给我,不然我就得下手杀你,挖出你的内丹……你修行不易,请考虑清楚……”
长篇大论。
小黑很无语,怎么会有妖兽主动认输,最后还是得杀掉。
这都第六个了。
战天翔真是太固执。
“你既执迷不悟,莫怪我下手无情了!”
说不通,战天翔以手中银枪刺死那条水蟒,挖了它的内丹,反掌一吸,米粒结晶体脱离内丹,飞进他灵台里。
先储存着,稍后寻个僻静的地方才能融合。
“焦叔,小黑,咱们走了。”
带着阿猊,融合的时候可以为他护法。
带着小黑,是防着念冥和小葫。
念溟是鬼修,小葫是魔体,小黑有业火,正好克制他们。
自从出了虚冢,念溟神出鬼没的跟踪着他,瞧见他收集神魂碎片,也不出来阻止,只是跟着,不知想干什么。
阿猊虽强,但他不向念溟动手。
因为对他而言,念溟也是他的洞主。
阿猊从云端落下:“去哪里融合?”
战天翔环顾四周:“随便找个荒岛吧。”
阿猊点头。
小黑落在战天翔肩头,倏然,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某处。
战天翔眉头一皱:“念溟?”
日落西斜,残阳仍烈,念溟撑着魂伞若隐若现。
阿猊朝着他拱了拱手:“洞主,”
念溟的身形渐渐落实:“你站他那边,你的称呼我受不起。”
阿猊道:“你是洞主的意识,其实更像洞主,不论相貌还是性格,但是你不想复活洞主,我不能站在你这边。”
“谁稀罕做你的洞主?我是独立的个体。”
“你不独立,我一再言明,你的外貌、性格都像他,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就是他,是他一部分。”
念溟不屑的勾起唇。
他正欲说话,被阿猊抢先:“你瞧,你笑起来的神态,与洞主一模一样。你的一些重要喜好,都与他一模一样。”
“重要喜好?我可一点都不喜欢简小楼啊,我有自己爱慕之人,拥有独立去爱人的能力,我还不算一个新的个体?”
“那是你与简小楼相处的少,相处多了,你会像战天翔一样喜欢她,这都是洞主意识的表现,迟早会苏醒。”
“哦?我证明给你看,我是一个新的个体。”
念溟冷笑一声,机械的丢下一句话,渐渐消失。
战天翔头疼:“这个念溟,比地魂还要难缠。”
阿猊点头:“他是洞主的意识,固执、任性,从来是洞主最大的特点,念冥身上都有,谁都收拾不了他。除了……
“除了小楼?
“是的。不过很奇怪,他似乎真有了其他爱慕之人。”
“不可能吧?”
“我特意问了怀幽,他说不知道自己弟弟有个爱人。不过,念冥一贯独来独往,怀幽和禅灵子的关系,都比和念溟亲近,不知道也属正常。即使有,那个女人五千年前估计死了。”
“你怎么知道?”
“五千年前魔圣天尊进攻中央大陆失败,念溟为了救怀幽,甘愿落在天道宗手里,被大葫收服。以洞主的个性,倘若他爱的人还在世,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分明是生无可恋。你再看,他囚在大葫肚子里五千年,出来后一直也没去寻找那个女人……”
战天翔默默斟酌,认为他的话有道理:“那念溟说证明,他要怎么证明?
融合五个灵魂碎片之后,战天翔的头脑明显利索多了。
愣一会儿,瞳孔缩紧:“糟糕!快去迦叶寺!”
迦叶寺。
简小楼回来时日头已经落下,与禅灵子说过那两个灭道盟护法的事儿后,她回去禅房,换回自己的真肉身,打坐调息,想尽快将真肉身修炼上去。
一个慢慢长夜,即将破晓时,她感应到了小葫的气息。
简小楼睁开眼睛,小葫在念溟手里,念溟来了?
来不及换回珊瑚肉身,一个呼吸间,禅房禁制波动,带着鬼面具,裹着黑袍的念溟赫然现身。
简小楼从打坐台跳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抽出她的红莲灯,提在手上。
以她的神魂力,又有莲灯在手,念溟伤不到她,除非不要命了和自己同归于尽。
她与他没有深仇大恨,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她还是做好防御的准备。
简小楼挑眉:“我不去找你讨要小葫,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念溟笑了笑:“你想看看我的脸么?”
简小楼一怔,蹙起眉:“不想看。”
怀幽长的好看,他弟弟也差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兄弟俩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自恋。
特意跑来让人看他的脸,变态么?”
念溟不管不顾,擡起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露出银灰色的长发,一灿金一浅金的眼瞳,以及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清秀脸孔……
随着他的手,简小楼不自觉的张开了唇,一点点的,张的很大。
“夜、夜游……”
是夜游!
简小楼难掩惊愕,念溟是夜游啊?
怪不得她靠近念溟时,会看到夜游的记忆。
为了不破坏历史,他才一直不和自己相认?
“是,我是夜游……”
“你……”
简小楼只发出一个音节,猝不及防,念溟捏着面具的那只手化为鬼爪,穿透防护,抓进她胸腔里去,握住了她的心脏。
嗒、嗒、嗒。
伴着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简小楼难以置信的低下头。
她从一个惊愕,转入另一个惊愕。
她体内的业火烧起了念溟的手臂,他被烧的面目狰狞。
砰!
毫不留情,将她的心脏捏碎在胸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