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剑宗。
荼白双手结出一个新的法印,在他意念的操控下,朝着七绝的灵台攻去。
他要夺舍七绝,自然不能损伤七绝的肉身。
七绝提起手中剑,闭上眼睛,仿佛引动了天地之息,周身涤荡着澎湃剑气,凝结成防御剑罩。
他仍然采取只守不攻的策略,将自己保护的滴水不漏。
就有一个死了师弟的太真修者骂道:“你可真是个没种的窝囊废!”
七绝丝毫不予理会。
荼白忽然发现,七绝似乎知道了自己想要夺舍他的意图,是从沙嘴里问出来的么?
以他对沙的了解,应该不是。
嘭的一声!
法印不曾打在七绝的剑罩上,在中途被晴朗丢出一个五行护盾给拦住了。
因为刀刀身怀幽冥兽的血统,一靠近兽王腿就抖个不停,晴朗只能留它在山头待着,独自潇洒的落在广场上。
长袖一甩,长身玉立,他气定神闲的向兽王行了个礼。
荼白压下怒意,眼睛一眯:“哦?天域阴司之人?”
晴朗施施然道:“晚辈乃阴司四品鬼仙,晴朗。”
“先前为我们拔|出神剑的那位?”
“正是晚辈。”
荼白凌厉的看向他:“拔了一半又给扔回去,现如今还出来阻拦本王,莫不是你主子的意思?”
晴朗笑着摇头:“帮你们拔剑,是主上的意思,我晴朗无愧于主上。然而除了臣子之外,晚辈还有一个身份,是星域战盟盟主简小楼的女婿。”
荼白微微一愣,眼底透出杀气:“故而你此番插手,不是以阴司的身份?”
“不错。”晴朗拱手,“晚辈是以个人名义。”
“那本王便不留情了。”
荼白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向晴朗下手。
晴朗也是如此认为的,五行盾护体,准备继续拖延。
然而荼白并未再次出招,他长啸一声。
这一声中气十足,晴朗却没有感觉到任何威力。
但山峰上的刀刀突然跟着狂叫起来,失控了一般,挥舞着双刀跳入广场!
“刀刀!”晴朗立刻去拦,广场上到处是伤兵,它这一出手简直是砍瓜切菜!
众人注意力都被刀刀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七绝在他那一吼之下,虽未像刀刀似的发狂,却也站立不稳,猛地吐出一口血。
便是这么一瞬间,剑罩出现破绽,兽王乘虚而入,侵入了七绝的意识海。
“反抗有什么用?”荼白压制他的意识,妄图夺取他的肉身。
七绝因为一直没有出手,灵气稳固,荼白此刻才发现,他不出手的原因,是将他将自己的力量在体内结成了一个灵气罩。
通常护体灵气罩,都是结在肉身外部的,但也没说不能结在体内。
比如,知道对方准备夺舍自己的时候。
七绝还将灵气罩留下一个缺口,等着荼白入内,然后立刻闭合了罩子,将荼白困在自己身体里,来了一招瓮中捉鼈。
荼白有些吃惊:“你早知道我是来夺舍你的?”
七绝站稳了身体,单手结出镇魂印:“很意外么?”
“你是如何知道的?璟或者沙告诉你的?”
“你抓我的妻子,不就是想要要挟我放弃肉身?”
“不是这个原因,星域人族身体里流着我深渊血液者多不胜数,不是随便一个,我都可以寄宿肉身的。你应该知道你和我的关系,知道你的先祖是我的长子,对吧?”荼白深感意外,“漴那么恨我,竟还会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自己的后人……”
七绝闭着眼睛与身体内的荼白沟通:“他不恨你,只是与你立场不同罢了。我们与星域人族混居,一代又一代,早已失去了兽形,但祖上留有手书相传,命我们不可忘本……”
“漴……”荼白刚死了一个儿子,心境颇有些脆弱,此时恍惚想起了自己最疼爱、也最令他伤心的长子,悲从中来。
七绝说的当然都是假话。
祖上遗训?
若不是简小楼告诉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祖上是谁。
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动摇荼白的心境,哪怕只有一丝。
荼白很快反应过来,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若是恪守祖训,便不会与我深渊为敌,更不会杀了你祖先的亲弟弟!”
他以强大的佛族念力,攻击七绝在体内设下的护体气罩,“你以为你这点法力,能挡得住我?”
七绝遭到重创,灵魂险些被撞出身体,若不是手中有剑支撑着,整个人已经倒地。
他趔趄着半跪,随后扔了剑,直接盘膝坐下,结印施法,嘲讽道:“两百万年前你上过漴太子的当,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没长进啊你。”
荼白这才发现,七绝不是在抵抗,而是在催动真气:“你给自己吃了散魂丹?!”
“没错,就在刚才你心静不稳的时候,已有一丝毒气入了你魂中。即使我失去了兽形,仍与你是一脉相承的,你挑中了夺舍我,不正是这个缘故么。可你大概是忘了,我若是想对付你,也比旁人容易的多……”
简小楼在留给夜游的信里,提到了她与漴太子的计划。漴太子提前给自己下毒,再激怒荼白占据自己的肉身,他们是父子,神魂融合度很高,导致荼白神魂受损,败于简小楼率领的群仙会。
七绝并不知道漴太子服用的是哪种毒|药,但天山剑阁乃是漴太子一手建立起来的,除了剑道之外,还有许多不外传的丹方。
七绝从画乐蓉那里,找到一种名叫“散魂丹”的毒|药。
因为此药的一些药材取之过于残忍,归属于邪道,身为正道楷模的天山剑阁并没有炼制过,此丹方两百万年来从未外传。
七绝找来太真第一炼丹师炼制出散魂丹,因为时间有限,丹药成色非常一般,解药也尚未炼制出来,他还是吃下了。
事实上,当他知道漴太子有这种□□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一茬。
荼白此刻愤怒到了极点!
不是因为中了毒,他不知道简小楼穿梭时空回到两百万年前这件事的,在他认知里,七绝对这些“往事”了如指掌,肯定是漴教导的。
当年他被漴激怒,操控了漴的肉身,想要他的双手沾满星域的鲜血,岂料竟中了漴的圈套。
那时群仙会的首领,是一个手持神剑藏头露尾的剑修,攻进天山之时自己毒发,神魂遭受重创。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舍得杀了漴。
他从漴的肉身里抽离,留给漴吃解药的时间。
之后那手持神剑的剑修追杀他时,漴替他挡了一剑,身死星域。
饶是他心里有再多气恼,也由此消减大半,回到深渊以后,闭口不提漴半句不是,将其在子民心中塑造成一个英勇无谓的形象。
却原来漴一早将丹方留给了自己的后人,并以手书告知他们一切,世世代代守护星域,与深渊为敌啊!
他这个父亲,在漴眼睛里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
荼白心酸的厉害,语气却很冷厉:“天真,散魂丹还是两百万年的丹药,可我却不是两百万年前的我了。何况,我当年是怕会伤到漴才不敢硬来,对你,我没有那么仁慈,诛了你魂魄,我再祛毒不迟!”
散魂丹,再加上荼白夺舍的攻击,令七绝痛苦不堪,勉强笑道:“那就来吧!”
……
晴朗制服了发了狂的刀刀,广场上原本就身受重伤的众人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将目光聚焦到七绝身上去。
他们刚才虽然无暇分|身,也没注意到兽王的举动,但看此时七绝的模样,便知道兽王入侵了他的意识海。
“兽王是想夺舍他?”
“七绝早有准备?”
他们如今都很清楚兽王的实力,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鬼仙晴朗”,他想夺舍在场任何一个人,对方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两息的功夫即刻完成。
可现在已经过去半刻种了,七绝仍在顽强抵抗。
“如今是个大好时机!”姬无霜持着剑站出来道。
“不错,确实是个好时间!”原先八道盟的人附和着姬无霜。
他们都明白姬无霜的意思,趁着兽王与七绝周旋,他们联手轰杀掉七绝,兽王不死也重伤。
宋修宜立刻否决:“不行!”
宋修宜在水镜谷修行,水镜谷原先属于灭道盟,七绝正是盟主。
他想跳出去挡在七绝面前,却被水镜谷谷主拦住。
宋修宜惊讶:“他们要杀盟主?”
水镜谷谷主像是痛下决心:“大事为重!”
“可是……”
姬无霜与七绝斗了一辈子,做梦都想他死,可他现在真不是为了杀七绝才要出手:“你们灭道盟的存在是为了什么?错过这个机会,稍后我们全都要死,山下的弟子们也都不能幸免于难,整个太真都得赔进去!”
灭道盟的修者们知道他说的有理,默不作声。
宋修宜咬咬牙,也只能闭上眼睛。
姬无霜又看向青阳子。
青阳子点头:“相信这也是七绝的意思。”
众人达成了默契,准备各自出招轰向七绝时,一道五行光盾落在七绝周遭,将他护个结实。
晴朗牵着被捆起来的刀刀,气定神闲的走到众人面前:“想杀他,你们得先干掉我。”
说着,做好了解开刀刀禁制的准备。
众人抽了口气,晴朗的修为深不可测,再加上一个发了个疯的狼人,他们如今都受了伤,哪里是对手。
……
七绝与兽王对抗之时,外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他可以出声,但紧阖双目一言不发。
即使晴朗不出手,他也安排好了人守着自己。
他料到自己与兽王周旋,他们会出手轰杀,毕竟都是些懂得审时度势的人精。
七绝不怪他们,原本就是做好了准备的,甚至想要告诉青阳子自己的计划,当他将兽王困在自己的体内时,出手杀了自己,重创兽王神魂。
如此一来,可以减轻夜游与素和那边的压力,增大杀死兽王的可能性。
这个计划是他在百里溪床边筹谋好了的,为了星域众生,自己的性命,他并没有怎样在意。何况小楼离开时就告诉过他,因为沙的身世改变,他或许会承受逆天改命的反噬而不得善终。
用自己一条命,换回儿子的一条命,还能担得起苍生,他觉得值了,觉得不枉此生。
但百里溪那番挽留的话令他改变了主意。
他总得努力一下,不能轻易认命。
死很容易,活下去才难。
他做了自己该做的,无愧于心,没必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身上,选择将更多的期待和信任,留给夜游与素和。
如今只盼着他们在深渊一切顺利,不然,他还是得选择自爆,避免被兽王夺舍。
万幸的是,夜游两人并没有令他失望。
正压制七绝意识的荼白打了个寒颤。
怎么回事?!
又是一记寒颤!
荼白稍稍感知,震惊失色:“难怪你们不断拖延时间,原来是打我本体的主意!”
他哪里还顾得上夺舍,抽魂离开,回归本体!
七绝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倾,缓缓倒在地上。
荼白回到肉身,险些痛昏过去。
他已经无法化成人形,低头一瞧,不仅胸口破了个血洞,他的兽皮都被扒了一半。
“你们……”
他口中的你们,自然是指夜游与素和。
人的肉身受伤,神魂若不在肉身里也是无恙的,兽不同,尤其是幽冥兽,兽身与兽魂很难分离,一损俱损。如今荼白身受重伤,夜游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倒在地上,浑身都是血,相互搀扶着才能站起身来。
素和眉目再现张扬,手持着火焰刀指向他:“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还是以我凡人之躯!”
荼白不知他说什么,他运功疗伤,胸口的血洞却越堵开裂的越大。
他知道自己本体受伤,但他想不到竟被伤到这种地步,凡人做不到,肯定做不到……
此一刻,他反而可以静下心来,神魂从肉身里出来,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夜游从灵台抽出以意识化成的软鞭:“就这么进来的,小楼的扒皮之仇,我今日也算是报了。”
他俩也不曾想到,自己竟可以凶残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夜游,他斩向兽王本体时,发现远远比他想象中的简单。兽王的身体里同时拥有两种气息,梵天吼的佛法之力,还有孤劫刀的凶煞之气。
这两种气息,似乎都对夜游造不成太大的影响。
夜游头一次怀疑,自己或许和孤劫真有什么关联。
“渣龙,他神魂不稳,比我想象中严重一些。”素和传音道。
“七绝他们应该出了不少力。”夜游估摸着道。
素和几乎确定:“他中毒了,一种蚕食神魂的毒!”
夜游眉头一蹙,想到什么:“七绝应该是效仿了漴太子,提前给自己下了毒,倒是个好办法,只不过兽王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那些毒伤不了太深,只是减缓他夺舍的脚步,拖延时间。”
素和握刀的手本来就不稳,此刻颤了颤:“我们还是迟了,他已经夺舍过七绝。”
夜游稍作沉默:“七绝事先有准备,未必会成功,我们无需悲观。”
“沙!”两人担忧七绝的时候,荼白恍惚想明白了什么,骤然发出一声怒喝,“是不是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他。
就在荼白以为自己疑心太重时,夜游玩笑似的道:“幽冥龙,你主子都猜出来是你了,好歹出来见他最后一面。”
太没道义,不过素和附和着道:“沙将军,你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杀死璟太子,又带我们前来深渊禁地,别躲着观望了,他死定了,深渊马上就是你的了。”
不是他们不要脸出卖沙,沙不肯直接出手,说什么兽王待他不薄,不过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或者是给深渊龙族预留一条活路。
他想在暗中观望,他们是不是可以杀死兽王,倘若胜算不大,他是不会出手的。
如果胜券在握,他一定会出来收拾残局。
夜游才不管他有多少苦衷,自己与素和都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竭了,沙依然完好无损,他不出手谁出手?
荼白绷紧了脸,面色苍白:“果然是你!”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沙迫于无奈,只能现身于空间门后,走了进来。
他狠狠剜了夜游与素和几眼,尔后抱拳垂首:“君上!”
荼白此事才真信了,悲痛的几欲流泪:“我实在想不到你竟会背叛我,为何我每一次、每一次都败在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中……”
沙双膝跪地,哽咽道:“对不起,君上,我敬重您,但我更认同漴太子的理念。”
“漴?你见过漴?”
“两百万年前,村子里,那个懂得隐身术的同族……”
沙稍稍给了一些提示,荼白目露茫然,随后震惊:“当日以神剑攻击墨翡的,明明是个女子。”
沙垂着头道:“她是简小楼……”
沙将当年的事情稍稍一说,没有提“种因果”这茬,仍旧以深渊兽族自居,“君上,您是待我不薄,但腹蛊虫是真的吧?您胁迫我父亲,操控我龙族,控制族民们的思想,满足您自己的权欲,也是真的吧?”
“你懂什么!”荼白又惊又气,“我们梵天吼族从你们龙族手中夺|权,那是因为你们龙族先祖无能,各地占海为王,没完没了的争夺地盘,我们才以实力将你们收服,统一深渊!再说思想,你懂什么是思想吗?漴整日与我说侵略是错误的,真的错了吗?”
他指了指素和与夜游,“你二人中,有一个不是凡人吧。”
夜游扭脸,看向了素和。
荼白的目光,落在素和身上:“我早觉得你不同寻常,我且问你,古老时代的星域各个世界封闭,尔后裂天弓出现,开始了小世界之间的吞并,在当时看来是一场血淋淋的侵略史,现在却被称为星域大融合!我们如今的行为也是一样,整个大宇宙内的生命体,早晚会参透世界的秘密,突破世界壁,进行一场大宇宙范围内的融合……”
素和打断他:“天界是不允许的,凡人无法在世界缝隙中生存。”
荼白冷笑道:“若有一日天界毁了呢,会不会有这一天呢?”
素和说不上来,因为未来谁也说不准:“荼白,你的话很有道理,身为真佛,我非常赞同。”
荼白看着他。
素和原本想与他讲一讲道理,但他身体有伤,说话吃力:“然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即使此事背后很有意义,也改变不了本身的性质。”
荼白一样吃力,看到沙始终垂着头,一副心意已决的样子,和漴当年何其相像。
他苦苦一笑:“沙,我也不和你解释什么了,当你往后坐在我的位置上,自然就会明白。”
“都说够了吧?”夜游看向素和,“还有气力打么?
“没问题。”素和攥紧了火焰刀。
荼白无视两人,只看着沙:“别这副窝囊样子,站起来。既然想夺|权,想做深渊的主人,那就堂堂正正的打败我,将属于你们龙族的荣耀亲手取回去。”
沙闭上眼:“君上,我并不是想夺|权,我只是……”
荼白喝道:“无论你有什么理由,你最终走到了这一步!我已重伤至此,你体内的腹蛊虫也已经被清除了,依然不敢与我一战,凭什么为王?”
“您不要逼我,我只是……您待我有恩……我其实……”
“沙!我今日若真难逃一死,想到深渊族民落在你这样一个窝囊废手里,我死也不瞑目!”
“好!”沙重重咬牙,倏然起身,祭出自己的三棱刃,“君上,我以深渊龙族首领的身份,竭尽全力与你一战!”
说完,横着三棱刃指向夜游:“你们先出去,此乃我们深渊之争!”
两人对视一眼。
素和传音:“渣龙?”
“那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但是……”
“他已是强弩之末,斗不过沙的,我下的手我知道。”
……
沙与荼白这一战闹出的动静极大,几乎毁掉半个王城。
留守在王都的兽军并不多,有些不怕死的想去帮自己的王,但龙族自然是站在沙这一边的。
消息很快传到了星域天山,如今天山上已经没有了掌权人,只剩下一个戎王子,大惊失色的带着兽军折返深渊。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兽王已死,沙向龙族解释了腹蛊虫之事,并以孤劫留下的神石为他们祛除此虫。
龙族本就势大,兽族更是谁强谁为王,戎王子一干王族被群起而攻之,很快败下阵来,沙顺理成章被推上了王位。
夜游与素和一直暗中躲着养伤,没有露面。
正如沙所说,这是深渊的斗争,他们若是参与,将会成为沙的阻碍。
沙耗费了一些时日稳住局面,召回还留在星域的同族,才有时间送他们离开深渊。
……
“我给你们一万年的时间,够了吧。”
沙将他们带出裂隙,进入葬剑池底,警告了一遍又一遍,“一万年若是找不到宜居之地,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了。”
素和点点头:“一万年足够了。”
沙得到承诺,转身从裂隙离开,眼睛瞄到远处的小月痕剑,踟蹰了下。
他想知道简小楼的下落,可她的死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沙垂了垂眼,准备施法离开。
素和喊住他:“你不去看看七绝和百里溪么?稍后我们拔出小月痕剑,虽有你的承诺,天山剑阁依然会将葬剑池整个封印,你日后往来怕是不方便。”
沙的身躯微微一滞,摇摇头:“不了,父母的年纪加起来,还没有我年纪的零头多,这样强行建立的父母亲缘有什么意义?我生在深渊,也必将死在深渊,与他们多见无益。”
夜游提醒道:“七绝给自己吃了自损神魂的毒|药,生死还是个未知数。”
“他没事。”沙偏了偏头,“我早已派了心腹去了一趟天武剑宗,他神魂损伤,修为倒退,但性命无碍。”
素和松了口气:“那就好。”
“我走了。”沙再一次准备施法时,忽又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将王族杀的杀,关的关,却始终没有见过静公主。”
素和蹙了蹙眉:“静公主?”
包括旧世界与兽族争斗了几百年,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沙斟酌道:“静公主是君上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先前君上游历赤霄时,除了我之外,还带着她作陪。”
“你的意思是,那位公主或许还躲在星域?”夜游的目光游弋在小月痕剑上,只等着沙离开之后,去询问阿贤简小楼的下落。
“很有这个可能,静公主自小就极为聪颖,有着过目不忘的神通,精通人语,君上虽然压制着我们学习人族的文化,对她倒没怎样管束……”顿了顿,沙道,“不,还是有管束的,君上将她养在深闺,从不让她离开公主府一步,不许她参与任何政事,此番将她带来星域,君上也算破例了。”
“我知道了。”素和记在心中,“多谢提醒。”
沙再认真想了想,应该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
第三次转身时,察觉到上方有道陌生气息,他目光倏地一沉,骤然擡起头。
几乎与沙同时,素和也擡起了头。
倒是一直盯着神剑的夜游,慢了他们一步。
葬剑池上方水域位置,有龙的气息,尽管那处水域充斥着正道剑气,也压不住真龙之息,说明这条龙起码十九阶。
不是幽冥龙,而太真没有龙族。
夜游只想到一个人:“阿猊?”
“他化龙了?”素和颇感惊讶。
“是兽王给的机缘吧。”夜游想起当时他在赤霄战家准备诛杀阿猊时,被沙阻拦之事,冷眼瞥向了沙。
沙恩了一声:“他告诉兽王你们的来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兽王赠了他一道先天真火,助他化龙。”
素和拢着手:“泥鳅化龙,大概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他们三个聊着天,阿猊沉下水来,没有带面具,脸上狰狞的“奴”字极为眨眼。他在距离他们三丈的位置停下,只是一道分|身虚影,大概是怕夜游出手杀了他,藏着真身不敢出来。
“洞主。”他拱手请安。
夜游波澜不惊的道:“是来杀我还是向我炫耀?你虽化了真龙,但我已是应龙,炫耀大可不必。杀我,那你是找死。”
阿猊脸上流过一抹失望:“洞主,你永远也理解不了我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有诸多理由,但我只看到了结局,那就是你一直想要我命。”夜游面无表情,“阿猊,我谢谢你自小的陪伴,所以你害我神魂崩碎一事,我全当是还了你。记着,往后莫要再来惹我,我真会杀了你。”
“我想要的并非洞主的命,而是洞主的龙珠,我先前寿元以尽,困于血统,只能走这条路。”阿猊拱了拱手,“现如今我已得偿心愿,自然不会再与洞主为敌。”
夜游冷冷看着他:“那你守着葬剑池是想干什么?”
“有事告诉您。”他半响不语,看向了素和,“你怎么一直忍着?”
素和微微一愣,然后懂了。换成从前的他早就该开骂了,此时却站着不动,不像他的风格:“哦,皆是因果报应,渣龙命中当有此劫,借你之手完成了而已。和命运待我们的残酷相比,你制造的那点儿麻烦,不算什么。”
此话说的阿猊也是一愣。
他像是不认识素和一般,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确定他不是在嘲讽自己。
“你要告诉我什么?”夜游有些不耐烦了,他实在不想看到阿猊,会令他的心情无端端烦躁。
夜游的世界一贯泾渭分明,就只有自己人和陌生人,至于仇人,大都已经死了。
唯独一个阿猊特殊,从生死相随的自己人到生死相搏的仇人,着实令夜游难过了许久,却一再忍让着不想要他的命,只当他是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阿猊回过神:“我是想告诉洞主,在沙来抓人之前,静公主带着二十几个高等兽族离开了天山,去往了星域中部,一个叫做天芒星岛的地方。”
素和深深蹙眉:“去那里做什么?”
阿猊摇摇头:“我不敢跟的太近,见他们落入那处星岛,我便回来了。”
“我好像知道了。”沙插嘴,“之前我陪君上前往赤霄时,曾经遇到过那臭婆……简小楼的父亲金羽,他带着一只名叫凤落的孔雀,君上与金羽相谈甚欢,后来知道是那臭……简小楼的父亲时,曾命我在孔雀身上洒了一线香,静公主与我们同行,她是知道的……”
素和问:“追踪香?”
沙道了声“是”:“是从幽冥鲸身上提取的精华,只需沾染上一丁点儿,可保气味儿千日不散,唯有我们兽族才能嗅得到。”
“静公主去找金羽做什么?”夜游不在乎金羽,但他得替简小楼在乎。
“不清楚。”沙神情凝重。
“先过去再说。”素和给夜游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沙,“你恐怕也得陪我们去一趟。”
“走!”沙不说二话,直接朝上行飞。
他有一种预感,此事或许与君上有关。君上死去有一阵子了,他也或利诱或镇压,收服了大半个深渊。可他仍然有种不真实感,觉着君上死的过于容易了。
哪怕他们机关算尽,险中求胜,他也依然认为过于容易了。
再记挂着简小楼的下落,夜游只能先去处理金羽的事情,与素和一起离开。
至始至终,他没有回头去看阿猊一眼。
只听见阿猊在身后说道:“洞主,我回西宿海去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当初害我们的那些人,但凡还活着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会将我们曾经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夜游不予回应。
西宿海那些恩恩怨怨,在他眼中早如烟尘。
至于家,此生妻女在哪里,哪里便是他夜游的家。
阿猊当然也明白,他这位洞主心眼里除了那个女人之外,连一粒沙子都容不下。
这是阿猊从前最恨的。
拥有天龙的血统,拥有过人的智慧,他却偏偏不珍惜,为了个女人一心求死,令人费解。而自己比旁人努力百倍,却困于低贱的血统,这世间是何等的不公平。
可当阿猊真正化龙、突破十九阶以后,许是境界的提升,令他生出另外一种感悟。
人这一世总会为一些外物所累,比如困住洞主的“情”,比如困住自己的“出身”,在遭受着折磨的同时,也令他们不断挣扎,不断进取。
或者说,人对于自己得不到的,总是格外在意。
就像洞主血统高贵,智慧过人,却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安稳的留在身边,一生所求不过“简小楼”三字而已。
就像他阿猊,宁愿背叛洞主,坏事做尽,也想要摆脱低贱的出身,得化真龙。
但是呢,对于自己化了真龙这事,他狂喜过一阵子之后,却突然陷入了漫无边际的失落之中。
原来化了真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啊,只是修为又提高了一些,寿元又增加了一些。
他可以回去西宿海,他可以像洞主从前那样只手遮天。
他将拥有整个四宿的尊重,拥有无尽的财富和权势。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他最在意的洞主已经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像海王一样,孤零零站在海王宫外的山顶上,看着日夜交替,看着潮涨潮落,用漫长的生命去感悟“孤单”的真谛。
而这些,是他费尽心机求来的。
倒真不如洞主身边一条小泥鳅来的快乐。
阿猊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感悟,大概是才刚突破十九阶,心境不稳吧。
他也不愿费神去深究,因为他很清楚,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也不存在对与错,每一次的选择,他都选了自己当时最想要的那一个。
他这一生,无论为奴还是为叛徒,都没有后悔过。
星域中部,天芒星岛。
这座星岛面积广袤,荒无人烟,一望无际的除了陡峭山峰就是茂密丛林。
金羽将自己的闭关之所选在此地一处山底,还以法宝破碎虚空,布置的颇类似于兽王的藏身之地。
凤落则在金羽圈出的法阵阵眼里为他护法。
说是护法,其实就是在阵眼里守着,若是有人误入法阵,悄无声息的将人给引出去。
但在这穷山沟里,莫说人,连蚂蚱都见不着一只。
凤落抄着手坐在山洞里,连连打着哈欠,不敢睡也不敢打坐修炼,认真为他师父守阵。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金羽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自己会害他似的。
他怕金羽怕的厉害,也不敢询问。
所以他得认真护法,不能让金羽挑出毛病来数落他。
凤落正打着瞌睡,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铃铛忽然“叮当”作响,代表着有人闯入了法阵范围。
他师父设下的法阵面积广阔,起码圈起了十座大山,他以意识入阵,追寻着那道气息——是个风尘仆仆的女子,赶路赶得很急。
凤落仔细一瞧,心口砰砰砰跳了几下。
这女子她认识,是先前赤霄与他同船相处过一些时日的静姑娘。
凤落第一眼看见她时,便对她颇有好感,隔着半个星域在这荒山再次相遇,还说不是缘分?
他一时精神抖索,正暗戳戳乐着,却见一头怪异的狮首兽紧随其后,闯入了法阵中。
怪不得静姑娘慌里慌张,竟是被幽冥兽盯上了。
凤落立刻操控法阵,施展障眼法,将那幽冥兽暂时围困住。他希望静姑娘快些离开,可她像是脱了力,摇摇晃晃着晕倒在地。
那障眼法困不了幽冥兽太久,凤落心里干着急,只能暂时离开阵眼,飞奔去溪谷处将静姑娘一把捞起。
凤落不可能将她带去阵眼所在的山洞,琢磨了下,去往附近的一个隐蔽山洞。
见她气虚,给她喂下一颗补气丹:“静姑娘?”
静公主悠悠转醒:“是你?”
她从他怀中挣脱,挣扎着坐直了身体。
凤落尴尬的向后缩了缩:“赤霄一别,静姑娘怎么会独自出现在此地?”
静公主一双美眸冷若冰霜:“我父王的一个臣子造反,诛尽了我的兄长姊妹,我是逃难逃到了此处……”
以荼白的修为,敢与他师父平起平坐,在某个世界为王再正常不过,凤落并不觉得稀奇:“那荼白前辈呢?”
“我父王猜不到他会造反,但我父王一贯是个极谨慎的个性。”静公主指了指自己心口,“他早将自己一缕魂魄分出,以我心头血蕴养多年,只需找到一具合适的肉身,将我父王这缕神魂钉入他的身体里,假以时日,我父亲还可以凝魂再生!”
“那不就是夺舍吗?”凤落眨了眨眼。
“算是夺舍吧。”静公主看向他,“那又如何?”
她目光冷厉,透着刺骨杀机,看的凤落直打哆嗦,与他先前认识的那个温柔娴静的姑娘大相径庭。
但想起她近来的遭遇,也是情有可原。
凤落正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静公主又问:“你不是与你师父一起的么,怎就你一个人。”
“我师父……”凤落顿了一顿,“他有事去做,留我在此地等他。”
“你这孔雀瞧着单纯,心思可一点都不浅。”静公主倏然莞尔,眼漾秋波,伸出一只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搭在他肩头上,“你知道么,若是我父王,一定会告诉我,正确的做法,是留在你身边慢慢施展美人计,总会等到你卸下心防将我视为自己人。但我等不及你知道么,我怕时间拖的太久会再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变故,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干脆……”
凤落眉头一皱,听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很快的,他肩膀一重!
是静公主那只手灌入的力道,险些捏碎他的骨头。
凤落痛的眼前一黑,心中惶然大惊,他看不透静公主的修为,以经验判断她这般柔弱的个性,修为不会太高,此时此刻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你师父是在闭关突破二十二阶吧,那可以是一步登天的境界。”静公主慢条斯理的说着话,按在凤落肩膀的那只手,指甲变的尖长,扎进他肉里去,攥住了锁骨。
“幽冥兽……”满头豆大的汗珠,凤落无法聚气抵抗,“你、你是深渊兽族!”
“没错,我父王就是你们口中的深渊兽王。”静公主将他抓出了山洞,落在空旷的山顶上,她带来的高手,都在周围埋伏着,等待她的指令,“金羽闭关之处的大门在哪里?”
凤落总算是明白了,难以置信地道:“兽王死了?你想将兽王那缕魂魄种在我师父体内?”
静公主没有回答。
“简直异想天开,就凭你能对付的了我师父?”凤落想要哈哈大笑,却疼的差点儿掉下眼泪。
“他闭关被打扰,强行中断,正是最虚弱的时候。”静公主没有告诉他,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再说了,我这不是抓了你么?”
“你抓我没用。”凤落自嘲道,“你除非去抓了二葫和弯弯,其他人在我师父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那你也未免太不了你师父了。”静公主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她环顾周围苍山,以法力灌入声带振声大喊,“金羽前辈,晚辈深渊王族公主,静,若想您徒儿活命的话,请您出来一见!”
“金羽前辈?”
静公主喊了很久,回应她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她冷冷看着凤落:“我知道,无论我怎样喊都传不到你师父耳朵里,但你肯定作为护法肯定是可以的。”
金羽闭关前的确教了凤落如何与他沟通,但也叮嘱了天没塌下来莫要与他沟通,很可能会导致他走火入魔。
低位阶时闭关突破,失败后修养一番重头再来即可,但以金羽今时今日的修为,一旦失败,精气神俱损,修为必将倒退,很可能余生再也无法飞升天界,止步于人间道。
凤落知晓其中厉害,咬着牙不发一言。
“我倒要看看,你的嘴能不能硬过你的骨头。”静公主嘴角微勾,流露出一抹恨意,抓住他锁骨的手不松,另一只手平摊,浮出一柄淬着黑气的匕首。
她将锋利的刃对准凤落的颈部,轻轻一划,割破了凤落的颈部动脉。
皮肉外翻,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凤落感觉到那股黑气钻进了他的动脉里,宛如一只毒虫,用锋利的牙齿撕咬着他的血管。
最简单的手法,最痛苦的折磨,不一会儿的功夫,脚下已被鲜血染红了。
静公主又在他手腕上划了一刀,一刀又一刀。
凤落支撑不住倒在地上,牙关紧咬,闭上眼睛,摆出一副“你随便”的姿态。
“这么能忍啊。”
凤落很想劝她莫要再白费心机,又觉得不如省点力气保护自己。他是阅历少了点,天真了些,可他被素和锁在伏魔塔锁了十万年,什么罪没受过,生不如死都熬不过去了,他怕什么?
这辈子唯一怕的,也就只有师父了。
凤落将意识闭合,避免自己承受不住本能的向师父求救。
流血不会流死他,静公主也不会让他死,折磨了几日,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夜游三人赶到的时候,见到凤落的模样都不由怵了一怵。
“真是想不到,最像荼白的不是他几个儿子,而是静公主你。”素和凉飕飕地道。这一幕,令他想起旧世界里荼白抓了简小楼来要挟他剖心时的场面。
“沙,你果然与他们勾结。”静公主怒恨交加,败于敌人之手没什么好说的,遭到自己人出卖,才最痛心疾首。
沙攥住三棱刃,质问道:“公主跑来这里做什么?”
静公主冷笑一声,抓起地上浑身是血的凤落,扼住他的脖子。
埋伏在周围的兽族高手们纷纷现身,将三人团团围住。
这些紫色兽修为不俗,沙却从未见过:“是君上的暗卫?”
“她心脏里养着一缕兽王的魂息!”凤落并没有昏厥,分辨来人是谁时,立刻挣扎着喊了出来。
“闭嘴!”
静公主险些掐断他的喉骨,被素和眼疾手快的一记刀风阻止。
凤落依靠法力喊出的音节有些支离破碎,但他们都清楚了,也大概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沙心中想的是,君上果然留有后手。
素和与夜游想的是,旧世界里荼白夺舍了金羽,如今荼白已死,天道那只无形的手,依然想要将众人的命运拉回原本的轨道上去。
“不可能。”夜游抽出意识鞭,不说废话,攻向静公主。
静公主抓着凤落当挡箭牌,却不想夜游压根儿不管凤落的死活,毫不收力。
静公主惊了一惊,凤落是她找到金羽的钥匙,夜游舍得凤落死,她舍不得,便将凤落扔去一边,结出防护罩之后,手化为爪,抓住夜游的意识鞭。
只这一招,夜游身后的沙与素和都放心了,各自出手诛杀那些紫色兽。
静公主的确聪慧,但被荼白养在深闺,世面见得少,缺乏斗法经验。
夜游修的神魂震慑术,手里的鞭子乃意识化成,躲避才是正确的,一旦与意识触碰,立刻就会被入侵意识海。
静公主整个人瞬间动弹不得了。
也就是那一瞬间,夜游同样手化龙爪,闪耀着粼粼白光,穿透她的胸腔,抓住她的心脏。
狠狠一攥,一颗跳动着的心脏便在她胸腔里碎成了一蓬血雾。
自夜游出手整个过程不过一息,静公主便这么死了。
素和不觉得意外,夜游先前重创兽王肉身时,同样比想象中简单,他们的护体灵气对夜游阻碍不大。
再者静公主毕竟小,修为低,虽是梵天吼的后代,与阿贤那种纯种天兽有着天壤之别。
而沙与素和不同,他看向夜游的目光中再添了三分戒备。
一直在说素和不是凡人,这条龙难道就是了?
说什么沙也不相信。
……
收拾好残局,确定荼白留在静公主心脏里那抹魂息彻底散了,素和就地给凤落疗伤。
等可以挪动他的时候,素和将他扛在肩膀上,准备将他先带回赤霄去。
“别……”凤落浑浑噩噩的,在素和背后锤了锤,“我得回去继续守关。”
“你这伤不治是会死人的。”素和伸手在他头上一拍,“金羽哪里用的着你守关。“
“不行……”凤落挣扎着非要下来,素和索性将他往地上一扔,“师父吩咐了,死我也得死在法阵里,若是敢出去,他要扒了我的皮啊!”
素和与凤起凤落从来不合拍,却也是自幼相识,比起来凤起的爽利,素和一直觉得凤落婆婆妈妈的就像个娘们:“我这么和你说吧,金羽不是非得要你守关,他是想要困住你,不让你离开他的控制范围。”
凤落盘腿坐着,融化丹田里的养伤丹药,听的莫名其妙:“师父困住我做什么?怕我向凤起一样,出去给你们添乱?”
素和思忖道:“因为金羽推算到你会帮着兽王害死他,未雨绸缪。”
以凤落的脑子,与他讲新旧世界的因果关系他也听不懂,以此搪塞过去。
“我?害师父?”凤落指着自己的鼻子,比看到静公主突然变脸还要吃惊,“这可能吗?”
素和没有说话。
旧世界里荼白找出金羽的闭关之地,基本可以确定是凤落透露出去的。
金羽先前恼的想要杀他,被简小楼给劝住。
按照今日的情况来看,即使是凤落透露出去的,也一定是无心之失。
他们兄弟俩一直以来的各种努力,不过是想得到自家师父的认同,又岂会害他?
“凤落。”夜游的神识在周围晃悠了一圈,“金……”他本来想说“金羽”,可他吸取从前的教训,生怕话音一落金羽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训斥他,改口道,“若我猜的不错,我那位岳父大人,根本没有在这座星岛上闭关,即使你与他沟通,也找不着他的人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他这位岳父大人,古板归古板,城府不可谓不深。
“师父在哪里闭关有什么关系,越隐蔽越好。”凤落仰头看着他们,“他老人家也没亲口告诉我他在这里,只是吩咐我待在阵里不要出去。”他因保守折磨而苍白的脸上不见悲伤,反而容光焕发,“师父推算到我会害死他,非但不杀我,还一直将我留在身边为我祛除魔气,去闭关前,还为将一切安排妥当……”
他激动的快要哭了。
夜游一脸茫然。
素和摇摇头,从储物戒中取出十几个瓶瓶罐罐,扔给他:“那你自己养伤去吧,他这一闭关,没个几百年出不来,我们还有事要做,先走了。”尔后朝着夜游摊手,无奈道,“我这一辈子怕也想不明白,金羽为人师表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
夜游也不懂,不过他面对金羽时也有些怵得慌的就是了。
毕竟敢指着他鼻子骂,他还得伏低做小笑脸相迎的,天下间也只有一个金羽了。
重新回到天山以后,沙从裂隙折返深渊,夜游终于可以去向阿贤打听简小楼的下落。
——“怎么样了?”阿贤迫不及待。
夜游道:“你说吧。”
——“兽王……”
“说!”
——“哦,事情是这样的,两百多万年前,小楼将沙送走之后,手持神剑,以‘谷雨’之名收服了群仙会。漴太子的计划也很顺利,兽王附身于他,借他的手开始了血腥的屠杀。后来小楼率群仙会从天霜南部攻入北部,约兽王一战。漴太子毒发,兽王魂魄受损,不得已从裂隙撤回。当着群仙会的面,小楼假意诛杀漴太子,完成了这段历史。接着,她就准备自我封印去镇守裂隙,岂料她前脚才和漴太子告别,一转脸就被孤劫君给打晕了……”
两百多万年前,天山。
山洞里躺着的简小楼猛然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目光茫然。
“师父,您醒了。”春桃守在一边小憩,听见动静旋即醒来。
“怎么回事?”简小楼坐起来,她记得她正准备进入剑内空间,天灵忽然一震,她便失去了意识,“我的剑呢?”
不在身边,也不在意识海里。
山洞里传来婴儿的哭声,简小楼这才发现自己脚边躺着一个半岁大的奶娃娃。
这是春桃的女儿,和弯弯一样是只小半妖,皮肤晶莹剔透,头发、睫毛、以及浑身汗毛全是白色,看上去其实是有些可怕的。
虽然直到现在,春桃也不搭理漴,更不让靠近女儿,但她肯将女儿生下来,也不排斥见到漴,简小楼知道她迟早是会原谅漴的。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接受罢了。
希望时间不要太久,漴为了对付兽王服食散魂丹,神魂损伤严重,性命暂时是无碍,只是还能活多久,十年、百年、千年还是万年,谁也说不准。
春桃将女儿抱起来哄了哄,错开视线不敢去看简小楼:“师父,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最难的才刚刚开始。”简小楼有些无语,穿鞋下床,“傻徒弟,快点把剑给我,别闹了。”
“真的结束了,小月痕剑已经镇守在葬剑池底,两界大门关闭了。”
简小楼是不信的,但她慢慢顿住穿鞋的动作,惊恐发现自己此时竟是神魂状态:“我的肉身呢?!”
春桃低声道:“听谷雨说,是那位孤劫前辈……”
简小楼愣了愣,呼吸一滞:“打晕我的是孤劫?”
春桃点头:“应该是吧。”
简小楼静了一瞬,沉着脸便离开了山洞,迎着暴风雪飞去天山峰顶。
如她所料,孤劫正躺在葬剑池旁的巨石上睡觉。
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葬剑池刚刚挖好,还只是一个鱼塘般的大水池子,里头一柄剑也没有。
简小楼落地之后走上前去:“前辈!”
孤劫睁开一双浅金色的眼眸,一个翻身侧躺着,单手支着头,抿嘴儿笑道:“醒啦。”
简小楼朝葬剑池走,眼睛一直盯着他,一言不发。
她准备跳进水里,去看一看小月痕剑时,孤劫道:“先别下去,水下的气压依然很强。”
简小楼停住脚步,仰着头道:“您是如何办到的?”
“你意识海里,不是有只小梵天吼的意识与你共生么?”孤劫低头看着她,面具下的脸异常温和,“我赠了她一颗佛莲子,令她生出魂魄,暂时借用你的法宝肉身,代替你去完成历史。稍后,我将你送回两百万年以后去,她再将肉身还给你。你转告素和,让他回大乘寺去,从莲湖里摘朵佛心莲,为阿贤做个新肉身就行了。”
“您……”简小楼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的存在,不是一直令你们很头疼么,现在可谓是两全其美。”孤劫慢慢坐起身,一副没骨头的懒散样子,笑道,“呵呵呵呵,怎么样,我的确是个充满的智慧的美男子吧?”
“善谨佛祖说那些佛心莲只能生出二十五颗佛莲子,刚好是一具金身,一颗都不能少。您如今手里只有二十二颗……”
“莫听那和尚危言耸听,缺个两三颗没事的。”孤劫摆摆手,无所谓地道,“我好歹也是天界现存最古老的凶煞,还是有些本事的。”
简小楼拧着眉:“真的?”
孤劫眨了下眼睛:“当然了,你很清楚转世对我的意义,我岂会拿着自己开玩笑呢?”
简小楼稍稍宽了心,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想不起来:“那前辈怎么送我回去?”
孤劫朝着葬剑池努了努嘴:“不瞒你说,虽然我的智慧是无敌的,毕竟年纪大了,封印个裂隙耗费了不少精力,需要休养一阵子。待我恢复的差不多了,去一趟星域西北。”
“去西北做什么?”
“我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焚灯回来种分|身,叶隐在他佛灯里,您在叶隐的灵台里……”
简小楼说完之后,一下子明白了。
焚灯手里的婆娑眼落在了叶隐手里,叶隐此时已经死了,尸身葬在天行所在的涅槃寺附近,婆娑眼是陪葬品。
孤劫可以去把婆娑眼挖出来,送她回去之后,再回来重新埋了,不会影响往后的历史。
“前辈懂得如何开启婆娑眼?”
“当然,婆娑眼的创造我也有份的,除了善谨和尚,没人比我更清楚。”
果然神魔手眼通天,无所不能。
简小楼眼前豁然开朗。
不!
她身形一滞,蓦地睁大双眼:“前辈您骗我!”
不等孤劫反应,“以您这样的智慧,早在我决定自我封印那日,您就应该想到了以阿贤来取代我。可您不曾提起,还选择离开,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一颗佛莲子。我险些忘记了,我选择自我封印,不单单是为了完成剑里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是需要吸食魂魄才可以成长的,不然无法镇守裂隙两百万年,而我的特殊之处在于神魂而非肉身,阿贤她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了安我的良心,您不可能真去屠杀正道剑宗,就算杀了,也只能顶一时,顶不了两百万年。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不是……是不是将您手里的佛莲子……”
情绪太过激动,两片薄唇颤抖到麻木,简小楼说着说着,舌头僵硬,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看到孤劫慢慢收起嘴角的笑容,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她一瞬红了眼眶。
她不清楚孤劫拿出了多少佛莲子,却明白剩下的佛莲子肯定不够他入轮回了:“前辈,您在干什么啊,转世成夜游,难道不是您毕生所求吗……”
孤劫微微坐直了些,苦笑道:“可你不是不希望我转世成夜游么?”
简小楼哽咽道:“我早就与您解释过了,那些全是气话啊前辈!再说,转世成夜游,不是为了满足您自己的欲望吗,您又不喜欢我,管我说什么啊!”
“我的确可以不在意你说什么,但我不得不在意你的性命,封印剑中两百万年,以魂养剑,你活不下去的。”孤劫垂目静静看着她,“丫头,我努力了这么多年,命运在最后给我出了这样一道难题。我渴望转世是希望摆脱孤独,有人陪伴,你若死了,那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将毫无意义。”
“但您如今放弃转世,便不是夜游,那我与您毫无关系啊。”
“对啊,所以是个难题啊。”孤劫仰头望天,浅淡金瞳流露出一抹哀意,“我想了很久,挣扎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取舍。我想,你说的对,所有的悲剧都是因我而起。怪我当年不该误入小镜主的轮回镜,不该从司命盘中捕捉到夜游的人生,不该生出希望、耗尽心力的去走这条轮回路。一切都是我的错,凶煞孤星,天生注定,逆天而行,这就是报应……”
简小楼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涌出:“不,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情绪失控乱说话,还想当什么英雄,我就是个一事无成却只会闯祸的害人精……”
“不要这样说自己,你已经是个很了不起的姑娘了,摊上这样的命运,换个人指不定早已崩溃。”孤劫从石头上落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你听着,我们谁都不是英雄,今时今日所有的付出,无非是在弥补我们自己犯下的过错。命运从未苛待过任何人,是我们各式各样的私心,导致了我们在轮回里不断兜圈子,也就是说,我们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任何人,那么,便让这个轮回,终结在我的手中吧。”
简小楼低着头抽噎。
孤劫微笑着安慰:“我羡慕夜游短短人生活的那般波澜壮阔,其实仔细想想,他的爱恨情仇,皆是源于我的创造。我并不是一个旁观者,我也参与了。我的生命不再是空白,为之努力过,足够了,毕竟这世间并不是所有努力,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希冀与遗憾并存,才是真正有滋味儿的人生,太过执着,反而伤人伤己啊……”
简小楼摇头:“我听不懂,执着怎么了,私心怎么了,自作孽又怎么了?我们都不过是想要追求更美好的人生而已,没有错啊!”
孤劫两手一摊,无奈的看着她:“我也是奇怪,我一个上古魔神,和你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讲什么大道理。总而言之,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一边儿坐着去,容我休息一日,就去将婆娑眼取回来送你回家,有情绪找夜游去闹,我并不是你什么人,你和我耍什么脾气呢?”
说完,他嫌烦似的丢下简小楼回到石头上,闭目打坐,还喃喃说了一句,“女人可真麻烦。”
简小楼看了他几眼,想说话,见他在周身设下了隔音结界,只能去葬剑池边坐着了。
低头看着池水里自己的倒影,简小楼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面目可憎,恨不得拔出剑来狠狠捅过去!
她从浑天仪看着孤劫一路走来,忍尽常人之不能忍,最后却只能落得一个这样凄凉的下场么?
她先前可以央求着孤劫出手相助,毫无心理负担,是将他当成夜游的前世,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
现在他和夜游没关系了,他只是一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陌生人,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简小楼双手抱头,自责与内疚,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
时间一点一滴流淌过去,天色渐渐陷入昏暗,简小楼快要被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给埋了。
她一直没有蓄力御寒,冻得直哆嗦。
她是弯腰坐着的,左手环着腹部,右臂搭在头上。因在外露着,右臂被冻成了冰块,硬的怕是拿剑都砍不动。
简小楼抖了好半天的胳膊,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倏然,她脑海里有一个念头飞速闪过。
她瞳孔紧缩,伸直了自己的右臂,看了一遍又一遍。
擡起头,又向孤劫看去。
她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又似乎,想起了什么。
……
第二日清晨,孤劫收回真气一睁开眼,就瞧见简小楼站在石头下,仰着头,举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
不知为何,他的眼皮儿跳了一下。
简小楼与之前判若两人,笑眯眯的看着他:“您恢复的怎么样啦?”
孤劫狐疑的看着她,一夜之间变化如此巨大,莫不是被冻傻了吧?
他点头:“差不多了,我这就去。”
“哎!先别。”简小楼跳上石头,蹲在他身边,伸手捏了捏他的右手臂,“前辈,您这条手臂,有什么特殊性吗?”
“什么意思?”孤劫头一次摸不着头脑,“你想问什么?”
“我就是想起来一件事情,小镜主说过,唯有我们轮回道的人才能从司命盘中捕捉命数,前辈为何可以?”
“不太清楚,大概是缘分吧。”
“缘分的背后,必有因果。”简小楼说道,“我们都忘记了一个人,您想转世成夜游,但夜游在成为夜游之前,还曾经历了一世。”
“毒蛇叶琅。”孤劫自然清楚。
简小楼戳戳他的右手臂:“前辈,叶琅有轮回手您是知道的吧。”
孤劫再点头:“知道,正是因为他有轮回手,可以捕捉星域的轮回轨迹,天行找他捕捉素和,才被叶隐给逮着了,逼着他自尽,将他转世成为夜游。”
简小楼道:“叶琅一条蛇精,为何拥有轮回手,为何可以捕捉我星域的轮回轨迹,叶隐身在轮回池,又为何独独可以与叶琅取得联系?”
孤劫垂了垂眼眸:“这我就不清楚了。”
“我们谁都不清楚,此事是个谜。就像您为何能够从司命盘内捕捉夜游的命数一样,也是个谜。”简小楼已经想了一整夜,此刻条理分明的道,“我女儿同样拥有轮回手,一开始,我以为她是继承了夜游体内的轮回之力,现在才知道,是继承了我。我是谁?我是星域轮回道生出的意识。但我女儿的轮回手与叶琅的轮回手,是有区别的。”
“区别?”
“遥想当年在法宝世界,我无意中进入阿贤的眼珠子里。那颗眼珠子,曾跟着天行走南闯北,记载了他的生平。我在眼珠里观看天行生平时,曾见过叶琅。那时候,天行将眼珠子放在一位大宝师处,恰好叶琅也前来拜访那位大宝师,希望大宝师帮他铸造一柄利器,将他的手臂给砍了。他还当场示范,拿着宝剑砍向自己的右手臂,结果宝剑崩碎,他的手臂完好无损。他说,他这条右手臂自小就坚不可摧,而且右手非常奇怪,触摸物体或生命体时,意识海总是会出现幻象,像是此物此人的前世今生。所以,当他拿起那颗眼珠子时,隔着茫茫时空,竟然看到了未来才会进入眼珠子里的我。叶琅莫名兴奋,将珠子给抢走了。也是由此,他和天行结了梁子,非得要抢那颗珠子,或者说抢夺珠子里的我,才受了叶隐要挟,追着天行转世去了,最终成为夜游。”
孤劫微微皱眉,他只在司命盘里捕捉到了夜游的命数,关于叶琅捕捉到的很少,关于叶琅,更多是来自于夜游也观看过那颗眼珠子里的记载。
叶琅那条轮回手坚不可摧,这一点他是不知道的。
简小楼继续道:“我女儿也可以捕捉轮回,但她的手臂是血肉之躯,会伤会损,和叶琅完全不同。叶琅那条手臂,在我看来更像是一个法宝。”
孤劫稍作沉思,目色幽深的看向简小楼:“你的意思是……”
简小楼默默施展子午合体术,顶着煞气,突然朝他肉身里撞去。
孤劫目光一凝,下意识想要抵抗,怕伤到她,反撤除护体真气,由着她附身自己:“你做什么?我这煞气你沾不得,快出来!”
简小楼不出来。
孤劫自抽神魂入体,抓鸡崽子一样将她抓出来。
简小楼落地时一个趔趄,哈哈大笑:“我就说,这个办法一定可行!”
孤劫冷着脸:“荒唐!”
他已经明白简小楼想干什么了。
“前辈啊,我知道叶琅的轮回手哪里来的了!”简小楼兴致高昂,“元始神魔创立轮回,怕扰乱人间秩序,不许神魔入轮回。因为佛道是后天形成的,佛可以入轮回涅槃。前辈您需要二十五颗佛莲子为您铸金身,是想骗过轮回道,以免轮回时被轮回系统清除,其实除了金身之外,拥有轮回力量的我也可以保护您啊。让我陪着您转世,以合体术附身于您,便可以将我神魂内的轮回之力过渡给您。在轮回时,轮回池会将您当成自己人,哪里还需要什么佛莲子?”
孤劫气的指尖微颤:“我放弃转世的机会,改变你死于神剑内的命运,转眼间,你就琢磨好了另外一种死法?”
简小楼收起兴奋,仰起头,一板一眼地道:“我在您体内只是一个寄生体,不会死的。或者说,前辈您想办法别让我死啊。您剩下的还有一些佛莲子吧,将您的右手结成一个法宝,我躲在您的右手里,等于给我一个金身。您带着我转世成叶琅,坚不可摧的轮回手便不再是个谜。即使叶琅死去,佛莲子凝结的手臂法宝也不会腐化。您在手臂上以您的气息设下禁制,只有您的转世,也就是夜游可以将我放出来,如此,我就可以在两百万年后醒来了……”
“简直是异想天开。”孤劫不敢相信,她竟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哪里是异想天开了?”简小楼不服,“因为轮回是一个圆,叶琅拥有了我的轮回力量,力量在轮回中流转,前辈您当年可以在司命盘里捕捉命数,也不再是个谜了啊!”
“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有据,但你知道实施起来难度有多大么?”孤劫叹了口气,“轮回时我意识不清,以佛莲子将你封印在我魂魄的右手心里,带着你转世,我自问没有信心……”
“您一定可以的。”简小楼握了握拳头,“您不是说过吗,天界人间,您孤劫君无所不能。您是第一个敢入轮回的神魔,还是一个凶煞……”
“好,即使我可以办到,将你封印在轮回手里两百万年,和你在神剑里有区别么,折腾了一圈,意义何在?”
“区别大着呢,我在神剑里是做炉鼎,活下去的希望渺茫。我在您的右手里,您会将我保护的很好,两百万年,不过是弹指一挥,大梦一场……”
孤劫心有触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简小楼苦涩笑道:“前辈啊,与您的年纪相比,我不过是个黄毛丫头,但我从懵懵懂懂修行至今,最大的长进,就是不再将别人待我的好,当成是理所当然。人活着,债要讨,恩要还,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您曾说过您生于世间,唯不懂一个‘情’字,来生愿向我讨教,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爱一个人,是无论为他做什么,都不会觉得不值得。相爱,是无论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都不会觉得亏欠了他。我与夜游就是如此,他为我分魂,为我吃尽苦头,我依然认为我们两不相欠。您用您的‘毕生所求’,换来我们所有人的圆满,我两世都欠了您的债,您要我怎么还?您必须给我转世成夜游,必须成为我的丈夫,必须与我两不相欠,明白了么?”
孤劫默默听在耳朵里,沉寂多年的心湖渐渐掀起波澜。
简小楼继续劝着:“您从前赠给叶隐一颗佛莲子,才有了我,您说善有善报,使您转世后得了一个妻子,往后要日行一善,多积福报。可您若是无法得偿夙愿,善有善报这句话,还如何让人相信……”
“你无须再多言。”孤劫站起身,居高临下凝视她,“我且问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你,你是否想清楚了?”
“恩!”简小楼郑重点头,“前辈若想耍诈,强行送我回去,我将立刻自刎。”
“既然如此,那便让我们赌一次吧。”
“好!”
……
简小楼通过子午合体术附身孤劫,孤劫带着她进入星域轮回道。
孤劫背对着轮回池站立,伸出手,摘掉脸上的面具:“你感觉如何?”
简小楼被煞气冲撞的极为痛苦,却洒脱笑道:“等您转世就没事了,轮回池会洗掉您的煞气,转世成叶琅还会残留一些,再转世成夜游之后,一丁点煞气都不剩下了。”
孤劫抿了抿嘴:“说的就像我一定可以……”
简小楼打断他:“您一定可以。”
孤劫笑弯了唇角:“恩,我一定可以,我可是天界人间无所不能从头到脚都充满了智慧的老美男子。”
简小楼哈哈笑:“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孤劫前辈!”
孤劫也哈哈哈随她笑了几声,最后一次提醒:“丫头,我成为叶琅之后,活着时,你在我右手里是有意识的,等到叶琅死后,轮回手会自动脱离肉身,完全闭合成一个密封的法宝,你将陷入沉睡,佛莲子会保证你在沉睡期间神魂不灭。我已将一缕本命精气注入,唯有我……唯有夜游可以开启。”
“我知道了。”
“那……开始了。”
孤劫张开双臂,向后微微一仰,跌躺在轮回池水里。
冰冷彻骨的池水逐渐将他吞没,他在池水中不断下沉。
这漫长的一世,仿佛凝结成一张张定格图片,在他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
孤劫失去意识、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体验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心安。
他觉着,无论自己是否成功转世,都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曾在他莲湖前哭鼻子的小焚灯。
这个藏在他右手心里的黄毛丫头。
以及他所饱受煎熬、挣扎度过的每个日夜。
他终于不再羡慕夜游。
他孤劫的人生,自从决定踏上轮回之路以后,也是一样的精彩纷呈。
有些努力的确未必成功,却也不一定会留下遗憾,来世虚无缥缈,不若今生触手可及。
阿贤讲完了以后,夜游与素和愣了半响。
素和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所以渣龙真的是孤劫的转世?”
——“他必须是,不然小楼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素和推了一把仍在发愣的夜游:“叶琅的轮回手去哪里了?叶琅是在哪里死的?”
夜游恍然回神:“我怎么会知道,我不是你,想不起前世。”
素和头疼:“我还是天行的时候,为了拿回眼珠子,倒是去过叶琅的洞府,但是太久了,忘记在哪里,让我想想……”
“你慢慢想……”
夜游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脏绞痛难忍。
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骂她简小楼自私,又不顾他的感受去逞英雄?
谢她简小楼仗义,成全他夜游这两世轮回?
他不清楚,也不想再去思考孰是孰非,这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且由着它去吧。
现在,他只想将她找回来。
“我有办法。”夜游冷静下来之后,祭出“透”便飞走了。
“你干嘛去?”
“还记得当年将弯弯封印时,你我喝酒,海牙子命侍女送来六坛他酿制的醉梦。正是喝了醉梦,我陷入最深层次的意识内,朦朦胧胧听见叶琅与叶隐的对话,猜出我可能是叶琅转世。”
“你要回西宿海?”
“是。”
“海牙子死去那么多年了,秋水潭不知还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无所谓,有酒就行了,我知道他的藏酒之地。”
……
时隔十万年,夜游重归西宿海。
他潜入玄心界,化龙沉入秋水潭,海牙子的水晶宫早已荒芜,但一切陈设未变。
没人知道海牙子的生死,没人敢轻易闯入他的故居。
夜游从酒窖里装了二十坛醉梦回到天海洞。
这里,承载了他年少时最简单幸福的记忆。
他一坛接一坛的喝酒,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从案台后倒在地上也不自知。
头痛欲裂,胸闷窒息,渐渐进入意识的最深层……
“嘭!”
又一柄斧头崩碎,叶琅将斧柄扔去角落,“什么盘古斧?亏得我抢了那么些日子,不堪一击。”
角落里,早已堆满了各种兵刃的残骸,足有一座小山高。
叶琅看着自己的右手啧了啧嘴,这一斧头下去,连一丝裂纹都没有,真的是手吗?
他带上特质的金属手套,翘脚躺在自己的蛇洞里,哼起了小曲。
在他手心里,被一斧头劈的有些晕头转向的简小楼气的跳脚,这条臭蛇,有条法宝手臂难道不好吗,天天想着砍断,是不是有病?
叶琅如今十七阶,这么些年,简小楼记不清自己被劈过多少回了。
孤劫成功转世成叶琅,从蛋壳里钻出来时,便不曾见着父母的踪影。
他幼年时,似乎还有一丁点的记忆,旁人问他名字,想了想,他说自己叫叶琅。
但他对前世的记忆,也仅限于此了。
反倒是简小楼,轮回池里走过一遭,吸取了更多轮回之力,对于力量的运用愈加得心应手。
拜她所赐,叶琅的右手成为轮回手,给他的蛇生带来了许多困扰。
他也不遑多让,整天到处寻找兵刃想把手臂给砍了。虽然人间兵刃伤不到佛莲子铸成的金身手臂,可时不时的地震,仍是令简小楼饱受摧残。
终于明白孤劫为何说叶琅不死,她无法安稳沉睡了。
“说你不好吧,其实你也挺好。”叶琅突又摘了手套,盯着自己的右手,翻来覆去的看,“若不是你,我怕是感受不到心肝宝贝的存在。”
“不客气。”简小楼闷闷的说。
叶琅是听不见的,他并不知自己手心里住着一个灵魂。
而他口中的心肝宝贝,指的是眼珠里的来自未来的“简小楼”。
当然,对于手心里这个简小楼来说,那是过去的自己。
“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叶琅和自己的右手说话,“我真的从眼珠里感受到了她的存在,她可能来自过去,也可能来自未来,总之与我都接触到了那颗珠子,彼此建立了某种联系……恩,她不像是陌生人,似乎和我颇有渊源,我感知到她那一刻,心中十分欢喜,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他弯着眉眼,脸颊甜腻腻的能滴出蜜来。
傻傻乐了一会儿,目色陡然一厉,“可惜那个臭和尚骗我!说好了帮他捕捉素和的轮回轨迹,他便将珠子送我,却出尔反尔!”
简小楼吐了吐舌头,这事儿天行和朝歌的确太过分了。
叶琅帮了忙之后,天行去转世,吩咐朝歌将珠子抢回来,朝歌还把叶琅狠狠揍了一顿。
叶琅白忙活了一场不说,还在捕捉轮回道时被叶隐盯上,连命都送了。
不过每每想到这里,简小楼心里美滋滋的,只盼着叶隐赶紧找上门,她就可以沉睡,一觉醒来,她便可以回家了。
她正想着,却见叶琅翻身而起,警觉道:“谁?”
简小楼一愣。
“谁在和我说话?”
简小楼凝神,莫非叶隐已经找来了?
“你是谁?为何在我意识里?”
“吾乃轮回之子。”
“轮回之子?那你知道我是谁?”
“叶琅,竹青王蛇,星域世界最毒的蛇种。”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身份,你可知是什么?”
“恩?”
“我是轮回之父,孙子,叫爷爷。”
……
“咳,我真的是轮回之子,负责看守轮回池,维持轮回秩序……”
……
“你的轮回手乃逆天之物,不属于你,不该存在。”
……
“你逃不掉的,我无法对其他生灵做什么,但你是个例外,你可以感知到我,我自然也可以感知到你,虽然不知是何缘故。”
“照你这么说,我一旦被你盯上,非死不可。”
“是的,你的能力是个错误……”
“明明是你的错误,为何要用我的命来改正?”
“所以我很抱歉,愿意许你一个美好的下一世。”
“非得死的话,我不要什么权势地位,之前我以轮回手窥探的那只火凤,你将我转世到他身边去。你推测一下,他被谁虐的最惨,死于谁之手,就让我转世成谁……”
……
“叶琅,我推测过了,那火凤素和最大的仇人,是一条叫做夜游的龙族。”
“行,就是夜游了!”
……
简小楼知道叶琅是个疯子。
与叶隐谈妥之后,按照叶隐所说的时间地点,他跑了过去,二话不说自尽而死。
叶琅身死的那一刻,右臂如孤劫所说的自动脱落,闭合成一颗金色圆球,渗透入脚下坚硬的岩石层中,如化石一般。
简小楼所处的空间陡然变得狭小,她只能蜷缩起身体。
慢慢的,空间内失去了气息流转,她知道自己即将陷入沉睡。
而孤劫则第二次踏上自己的轮回路,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成为他“毕生所求”的夜游。
年少的夜游将通过六星骨片,与若干年后路过埋骨之地的“简小楼”取得联系。
轮回究竟有多苦,真的是只有走过一遍又一遍,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人才知道。
可那又如何呢?
多数人穷其一生,只求一个逆天改命。却不知逆天易,顺天难。就比如自己,明知前路是一个个痛苦的轮回,却还要维护着历史的走向,竭尽全力去创造历史。
说到底,是因为历史里有着自己深深眷恋的人。
即使痛苦,也不愿放弃。
即使重来一次,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谁想逆天谁去逆,我愿从。
谁想改命谁去改,我愿从。
简小楼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枕着自己的手臂,将意识逐渐放空。
夜游,去完成你的轮回吧,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接我回家,我等着你。
天海洞内,醉了数月的夜游恍惚坐起。
待意识清醒,他朝着叶琅自尽的界域飞奔而去。
几乎将整座山搬空,终于找到了化为一颗金色圆球的轮回手。
夜游半跪在地,双手将那颗小圆球捧在心口处,泣不成声:“小楼,我来接你了,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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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
一艘毫不起眼的飞舟穿透赤霄界的结界罩,驶入浩瀚的星空中。
飞舟的目的,是星域最东面的世界壁。
当驶入一片星体丛时,因有人拦路,飞舟停了下来。
夜初心从舱内飞出,落在右侧一块儿星礁石上:“晴朗,你怎么还没有回去?兽王已经死了,沙答应替你瞒着,阴司没人知道你的事情。”
晴朗探一眼飞舟:“你们刚从简家出来?这是准备前往大宇宙,为深渊寻找新的宜居星球了?你母亲被封印两百多万年,这就养好了?”
夜初心点点头:“我娘说在哪里养身体都是养,早些找到省心了。”
“你也跟着一起去?”
“我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
“说的也是。”晴朗心中颇为失落,她不再孤苦无依,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甘愿被他当成笼中鸟私藏起来。而他也必须折返阴司,散修不是他的路,他很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他可以为夜初心放弃性命,却不会为她放弃理想。
晴朗微微擡手,想摸一摸她带着面具的脸,最终缩了回来:“往后若有需要,欢迎你来坑我。”
夜初心噗嗤一笑:“不用你说,我会的。”
“那就好,你回去吧,我也该走了。”
“恩,我们各自珍重。”夜初心展袖飞回舟里去,转头看着他,“等我回来,我去你那里小住几日没问题吧?”
晴朗一怔:“恩?哦,没问题。”
夜初心歪了歪头:“那你养好身体等着我。”
晴朗皱眉:“养身体?你想来找我斗法?”
夜初心抿唇:“你在,我在,即使轮回重启,他们也会在的。”
说完,她钻回船舱里去了。
飞舟再度行驶,消失于视野许久之后,晴朗才恍然大悟,顿时心花怒放,抱着刀刀狠狠亲了几口。
……
夜初心回到船舱里,一小点还在摆弄着他的汤汤水水。
阿贤托着腮在一旁看着:“天行给我做的这个荷花肉身,我一点儿也不喜欢。”
一小点不擡头:“不识货,这是佛心莲。”
阿贤嘟着嘴,她将肉身还给简小楼之后,素和为她做了一个新肉身,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没胸没屁股:“可我还是更喜欢你父亲给小楼做的那个,点点,你给我做一个呗。”
一小点拿出《星域全书》,躺在藤椅上:“别闹了,我父亲什么修为,我什么修为,做不来。”
阿贤走过去摇晃他的手臂:“哎呀,那等你往后有能力做的时候,帮我做一个呗。”
一小点不理她。
阿贤搬着一个小墩子,坐去他身边,大白狗则依偎在她脚边睡大觉:“哎!你觉不觉得,你现在都已经是个成年人模样了,又长的这么好看,还叫一小点是不是太别扭了。”
“那我叫什么?一大点?”一小点真是快被她烦死了。
“我觉得阿贤说的挺有道理。”夜初心忍不住偷笑,“你这副不逊于你父亲的容貌,惹了多少小姑娘惦记,往哪一站迷倒一片,张口说自己叫做一小点,确实不太合适。”
“名字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一小点浑不在意,“何况我母亲有给我取过一个,叫玉什么来着,忘了,也没必要记着。”
“姓玉?”
“恩。”
……
飞舟甲板上。
简小楼站在船头看着素和施法穿透世界壁:“你使用法力,会不会被玄诚子发现?”
素和摆摆手:“这点儿力量没事的。”
简小楼不放心,不停数落他:“你就不该把佛灯拿出来用。”
“和你说了八百遍了,没事没事没事,之前不敢拿出来,是怕恢复法力与兽王斗法时,会控制不住钧天业火的气息。”素和一面操控飞舟,一面道,“现在只需小心一些就可以了,等远离星域,更是可以随意使用。咱们的目的,只是不让玄诚子锁定星域的位置。”
“可是……咳咳……”
夜游走出来,将一个厚披风给她披上:“你神魂尚未养好,少操点心吧。”
简小楼现在确实很容易累,点了点头。
夜游观她气色极差:“要不要我陪你回房间歇着?”
简小楼摇头:“我想看一看世界壁是什么模样,还有世界缝隙……”
“没什么好看的。”素和百无聊赖,“整个大宇宙好比元始神佛种下的葡萄树,星域就是其中一串葡萄。世界缝隙好比葡萄藤,我们顺着葡萄藤,便可以去摘更远的葡萄。”
“你这什么破比喻。”简小楼翻了个白眼,顿时兴趣全无。
“小楼,我们非得现在去不可?”夜游劝了有些日子了,奈何简小楼就是不听,他将她从轮回手里放出来时,神魂陷入混沌,虚弱的宛如一缕青烟,风一吹便要散去。
正是这个缘故,素和才冒险拿出了长明灯,以钧天业火之力蕴养了好一阵子。
趁着尚未离开星域,夜游接着劝:“沙给了咱们一万年的时间……”
“只剩下九千九百九十年了。”简小楼纠正他,“你觉得一万年很长吗?”
从前她会觉得一万年有银河系那么长,在轮回手里待久了之后,一万年好似弹指一挥。
夜游现在想与她摆资历,是万万行不通了:“你不等金羽进阶?”
“得好几百年,哪里等得起。”
“那你师父禅灵子,你也不管了,他和云竹子待在一起……”
“我师父有时候瞧着不靠谱,但他比第五清寒强,起码不会犯浑。”简小楼摆了摆手,“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我以前不曾操过师父的心,师父活的好好地,现在也不必,将来更不必。”
素和竖起拇指:“瞧瞧这境界,不愧是轮回里打过滚的。渣龙你学着点吧,咱们三个,如今只剩下你一个目光短浅的了。”
夜游被堵的说不出话来,他作为孤劫那一世倒是阅历感人,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行了,站稳了。”
素和给夜游使了个眼色,夜游会意,凝结真气护住简小楼。
简小楼眼前一黑,好像过隧道一般,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这就是世界壁吗?”
素和应道:“是啊。”
两三息的功夫,简小楼重见光明,顿时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这是一个比星域星空更光怪陆离的浩瀚宇宙!
她不由感慨:“哎!此生无憾了啊!”
素和笑道:“没见识,这算什么啊?”
夜游也忍不住笑了:“的确,这不算什么。”
听了这话,素和转了转脸。他与夜游之间夹着一个简小楼,但以简小楼的“高度”,完全不影响他们对视:“如果我没记错,你是第一次进入世界缝隙吧?”
“恩。”
“但我瞧你的样子,好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我喝了二十坛子醉梦,在意识海深处看到了不少前世的影像。”
“都看到什么了?”
夜游摸了摸鼻子,笑道:“也没什么,主要是通过叶琅找寻小楼的下落,关于孤劫,我真的没有看到你从前趴在莲湖边痛哭流涕的样子。”
素和冷眼杀过去:“是吗?你没看到?”
夜游一本正经:“你哭了起码二十几回吧,我真的一次也没瞧见。”
假装看风景的简小楼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素和眯着眼:“哭怎么了,谁小时候没哭过?”
夜游贴心的将简小楼折进披风里的长发掏出来,笑着道:“哭自然是哭过,但也不是谁都像你哭的那么惨。”
“呵。”素和指着他,“我好歹是小时候哭,你等着,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
夜游正准备继续揶揄他两句,感知到前往有一道黑影迎着他们的飞舟而来,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夜游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有人!”
对方速度实在太快,夜游话音落下时,简小楼完全不用神识窥探,以肉眼就已经看到了一个黑衣人。
那人披着一件黑斗篷,帽檐低垂,将自己遮的极为严实,停在他们正前方约十丈处,逼停了他们的飞舟。
简小楼紧张的手心冒汗:“是不是玄诚子啊?”
刚出星域就被他抓到了?
星域是不是暴露了?
正不知所措时,那人缓缓放下帽檐,露出一双潋滟黑瞳,淡淡笑道:“小楼。”
简小楼惊讶道:“公公?您不是飞升不满一百万年,无法下界吗?”
“是素和求了澄空佛祖,他将我偷偷带出来的。托你们的佛,我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散修,一下子有了如此雄伟的一座靠山呢。”
朝歌打趣着道,目光从简小楼脸上移开,落在夜游身上。
他就这么遥遥看着呆若木鸡的夜游,带笑的眼眸渐渐湿润:“儿子,此生从不敢奢想,你我父子还有相见的一天……”
“你发什么傻?”
简小楼在夜游腰间拧了一把。
夜游迟迟醒来。
素和哼笑道:“如何啊,我就说要不了多久,你就得痛哭流涕吧。”
夜游抹去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他先回头看一眼舱内的女儿,再看一眼身侧自己深爱的妻子,以及得意洋洋的素和。
唇角微微翘起,夜游足下一跃,向朝歌飞了过去:“父亲。”
……
“佛对我说人世苦,时间的尽头是遗忘,生命的彼岸,是无尽痛苦的轮回。而我穿梭时空,辗转轮回,染这一身风尘,只为来到一个,有你们在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