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021灯亮了
灯已经亮到了第六次。
牛岳的眼睛越瞪越大,他眼睁睁看着人群中的那张惨白面孔随着每一次灯亮灯灭距离他越来越近，五官也越来越清楚。
不，那张脸根本就没有五官。惨白的底色上只有双眼和嘴的地方开了三个小小的洞,洞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
每一次灯亮，它都更靠近几步,只是每一次它都是躲在什么东西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偷偷窥伺着他。
第六次灯亮的时候，它距离牛岳已经不过三米距离,而牛岳也看清了那三个黑洞里蠕动的是什么。
那是手指。
它的“眼睛”和“嘴巴”里，有至少十几根手指在疯狂抽动着。它们在抓挠,在撕扯，就好像这张脸的后面有十几个“人”拼命要挤出来一样。
牛岳恐惧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喊出第七次关灯。
可他刚停住五秒钟,那怪物已经朝前探了探,惨白皱缩的脸上居然挤出个诡异的笑容来，就好像下一秒就会扑过来直接杀了他一样。
“关……关灯！”牛岳绝望地喊道。
灯光灭亮一次,那只鬼怪就会靠近他一米左右。不管他走到哪，人和鬼之间的相对距离都会缩短一米，简直避无可避。
可如果不关灯，它又会立刻扑过来，直接把他杀死。
无非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可偏偏他都已经生死一线了，那群煞笔队友还在告诉他没事！
“他在害怕什么？”卢征龙自言自语一般问道。
卢征龙也有着和那些人一样的疑惑。
这个所谓项目体验有点特别，并非她想象的那样必须一个人通关项目，牛岳站在客厅里的时候,其他人就围在他不远处，按道理讲就算有鬼怪趁关灯时出现，队友也来得及伸出援手。有这么一层心理安慰,牛岳按道理不该这么害怕。
可他偏偏草木皆兵得像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一样。
尤淼看着她思考，就算知道卢征龙最后能找到答案，也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也许是他看到的东西，就藏在队友中间？”
卢征龙如梦初醒，顿时恍然：“对啊，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连队友也不信任了。”
她用一种全新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妙妙，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能一下子想到这个，还真的不像个新人。”
尤淼心里咯噔了一声。
也怪她真的把这些角色都当成了纸片人，才会忘乎所以想要表现一下自己的小聪明。她怎么忘了，面前的人可是微生零老大她老二的卢征龙！
【百变怪】拟态的身份卡并不特别完美，仔细检查就能发现破绽。卢征龙是那样爱憎分明的人。她觉得她是个小可怜萌新的时候会心软让她抱一下大腿，可要是她怀疑起了她的身份，那可是会毫不犹豫立刻杀了她的！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尤淼也只能调动全身演技，努力打消卢征龙的怀疑。
少女无辜地眨着水润的大眼睛，像是被她吓到了一样瑟缩了一下：“我……我就是猜的。我之前经历过一个诡境，那里有一位紫卡的前辈，对我们很耐心，他教了我很多……对了，他叫江述，是元素研究院的调查员。姐姐你认识他吗？”
男主同志，这个锅组织决定交给你来背了！
卢征龙还真的听说过江述。
别看江述在元素研究院声名不显，可她却是知道，自由核心的第一大城主钟凌虚和江述是莫逆之交，她身为微生零的身边人，当然也对江述有所耳闻。
那个江述带过的人，能有这种敏锐也不奇怪了。
卢征龙放下心来，便对自己刚才的怀疑有了点歉疚，她看着少女受了惊后小心翼翼的表情，语气越发柔和：“是我多心了，既然江述带过你，你就在这个诡境里放开实践一下他教你的东西。别担心，真出了什么事我会帮你善后的。”
尤淼：……
不了不了，我可是知道关底boss在哪的人，要是真的放开了搞，哪怕你是卢老二估计也善不了后。
然而卢征龙说到做到，她说了那句话之后，居然真的就那样抱臂含笑看着她，看起来完全不打算管已经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牛岳了。
尤淼：！！！
不要啊姐！剧本不是这样的！
原作在这里同样也是牛岳被只有他能看到的鬼困住，卢征龙经过认真观察，大胆出手救下牛岳。
可现在就因为搬出了江述的名头，她不打算出手了，那岂不是牛岳要死在这里？
尤淼对这个本来就该死的纸片人没太大感觉，倒也不会太难受。可是……要是他死了，那剧本就又要魔改了啊！
想到上一个诡境因为一个人没死导致的不可控变化，尤淼就觉得头皮发麻。
他不能死在这里！
灯亮第九次。
鬼怪已经快要贴到了牛岳脸上。那些在眼洞中蠕动的手指更加疯狂，它们争先恐后往外挤，有的已经伸出了眼洞，好像下一秒就要把牛岳的脸皮抓下来一样！
五秒时间到。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喊道：“关灯……”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看到庄不名正在认真盯着他，就像是观察一件试验品一样。
——资本家果然每一滴血都是黑的！
灯再次亮起的时候，牛岳依然不敢睁眼。他不敢面对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可等了十几秒钟，他却发现自己还活着。
……等等，刚才他好像没有喊开灯，灯怎么就亮了？！
牛岳猛地睁开眼，然后就被近在咫尺的鬼怪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猛地往地上一滚，然后才发现那鬼怪还定在那里，仿佛是正在扑上来的半路被定住了一样。
就在客厅旁边，一个穿着粉色花裙子的少女正伸出手来，按着一个翘板开关。被众人注视着的时候，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可也带着惊喜又腼腆的微笑，用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看着他，弱弱解释道：“我只是试一试……因为一般家庭里，就算是使用智能家居，肯定也是有手动控制开关的。我刚才看到你在开灯的时候会稍微放松一点点，就想着帮你开灯会不会有用，看起来是起到一些作用了？”
——简直起到了大作用啊！
牛岳一刹那热泪盈眶，铁塔一样的壮汉，这会儿差点腿一软跪到地上。
他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那只被定住的鬼，不顾少女的羞涩，热情无比地双手握住了她的手。
“谢谢你啊妹子！你刚才救了我的命！你不知道啊，这屋里有只鬼，好像只有我能看到，灯灭一次它就距离我近一点，我刚才啊差点……”
他像是终于找到了可靠的倾诉对象一样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刚才遇到的事，尤淼只能一边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一边努力试图把手抽回来。
哎呀，也不用太感谢她，其实她都是抄作业而已……原剧情里面卢征龙就是这么机智地救下牛岳的，要不是卢老二她突然撂挑子不干了，也轮不到她带着押好的题上场。
想到这里，尤淼忍不住扭过头来，哀怨地瞪了卢征龙一眼。
卢征龙一半身体站在阴影里，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女因为被不熟悉的人握住手而不知所措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突然间，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少女蓦地回过头来。可能是因为激动，那有点婴儿肥的脸颊上还泛着两片红晕，点漆双瞳对上她的眼睛，然后微微弯起来，就像是考了高分的学生想要一个来自师长的鼓励一般。
卢征龙也很给面子地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就在她刚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啪地一声，所有的灯光毫无预兆地再次熄灭。
“诶？”
“啊啊啊——”
“什么东西？！有鬼碰到我了！！！”
尖叫声、摔倒声此起彼伏，卢征龙迅速远离了所有人，警惕地贴墙站好，然后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那气味传来的方向，刚好是妙妙和牛岳站立的位置。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尤淼也是一脸懵逼。
前一秒她面前的人还在上演感恩的心现场。后一秒灯就突然灭了。
而就在灯灭的刹那，尤淼忽然看清了原本只有牛岳能看到的那只鬼。
那足以让人san值瞬间归零的东西完全无视了七八米的距离，猛地跳过来，精准地跳到牛岳的后背上，那张脸的眼睛和嘴巴里伸出了十几只手，顷刻间就将她眼前的人撕成了好几块！
腥臭的鲜血扑面而来。尤淼下意识后退半步，想要用手里的东西去挡。可她手中只有一把缀满蕾丝的小洋伞，于是那鲜血就全部泼洒到了没有张开的伞面上。
吸饱了血的伞在黑暗中缓缓打开了。
尤淼也是第一次看清伞里面的样子。没有伞骨支架，里面也不是想象中的粉红色，纯粹的黑宛如一朵死亡之花一般缓缓展开，密密麻麻的细碎利齿布满了伞面，带着蕾丝的边缘像是嘴唇一样抖动着，张开了只有噩梦中才会出现的血盆大口。
“啊……”
那张嘴发出了一声仿佛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喟叹。然后自动脱离了伞柄，像是一片云一样缓缓飘到地上，飘到牛岳的那滩尸体上。无声却贪婪地蠕动着，像是饿极了的牲畜在啃食饲料，不过几秒钟，就把地上的血肉骨头舔舐得干干净净。
然后，那张嘴又再次飘回到伞柄上，规规矩矩恢复成了小花伞的乖巧模样。
啪！
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