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85皮
吱呀——这是活板门从外面被推开的声音。
咚,咚——这是有人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爬上阶梯，然后跳到阁楼上的声音。
众人躲在【阴影纱帐】中,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屏住呼吸看着那个满头凌乱白发的肥胖老男人熟练地拖过自己的铺盖垫在屁股下面,然后把游戏机插到电视上,开始聚精会神地打起了游戏。
他们又等了很久，可男人却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挪窝的意思,就连知道剧情而最有耐心的尤淼都有些等不及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欧菲亚小声说道，“宅男这种生物,你们懂的，除了吃饭上厕所他能一直这么待着，我们可不能一直陪着他。”
“那要怎么办？”万世豪有些烦躁,他觉得刚才就应该趁人没过来之前冲出去,反正他跑得快，肯定能在NPC进来之前逃走的。至于其他人？那是他们自己动作慢,难不成他在诡境里还要做老妈子保证所有人不死？
欧菲亚沉默片刻，道：“稍等，我想想办法。”
说完，她就把手伸到脑后，解开了一直覆盖住双眼的眼罩。
阴影纱帐中，所有人的目光第一次从打游戏的老男人身上转移，一个个呆呆地看着露出了双眼的女人。
不对，那不应该被称作眼睛。
她没有眼白,甚至也没有虹膜角膜瞳孔等一切正常人类应该拥有的器官。原本是眼睛的位置，是两个深深的空洞，如果仔细往里看过去,就能看到黑色虚空上浮现着星星点点的亮光。
就像是宇宙星空。
有的恒星光芒稳定持久，那是青春健康的星星。还有的过于黯淡或者明亮，那都是生命已经走到了末期的红巨星和超新星。当然更多的还是一点光芒都没有的石块，那是恒星的尸体，它们已经死去了，却永恒地漂浮在宇宙中，经过亿万年之后，尸体的尘埃又会变成新星球的一部分。
这个女人……真的是人类吗？
人类怎么可能有这么一双眼睛？
只是很快，他们就没有精力再去疑惑了，观察那双眼睛最仔细的几个人开始感觉到精神恍惚，头痛欲裂，好像再思考下去，整个人的灵魂就要从躯体中被抽离出来一样。
尤淼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异常。当世界变成一次元之后，她对细节的观察力可以说是完全丧失了。而且她也不能把宝贵的注意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现在她还没选好交换物，只能在第三次使用次数到来之前先找到面前这家伙的弱点，然后再把眼罩蒙上。
反正我三次真相都没探知完呢，你不能这会儿跟我要价对吧？
【你现在看到的是汉弗莱家族的唯一家主，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个完全没有斗志的老男人了。】
【他遗忘了自己祖先的荣耀和责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间客舍内。除了吃饭和上厕所，他甚至都不会离开这间阁楼。】
【他的游戏构成了他全部的生命。又或者是，他生命的开始，就诞生于这样几盘游戏。】
【您已获知真相（1/3），请在最后一次观望之前，选定您的交换物。】
尤淼已经发现了自己这个金手指的一些特点。比如，虽然它号称能得知全部真相，但实际上一些非常重要关乎诡核本质的NPC和鬼怪都是没办法看得很明白的，它们的真实名称无法读出，说明也不完整，只能说是能从这些描述中看到一些很重要的线索。算得上是Plus版本的【诡境说明书】。
所以，看到老宅男的描述又是一连串好像游戏文案一样又臭又长的说明，她也没时间一一分析，而是很快从中抓住了重点。
“看看时间，现在是几点了？”欧菲亚问道。
“晚上六点四十分。”程炫玉快速答道。
“快要到晚饭时间了。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的。”欧菲亚说道，“再稍微等一下，等他去吃饭了，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万世豪指着地上的食物残渣，小声而急促地说道：“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看到那些了吗？他都是在这里吃饭的！到时候可能是有人进来送饭，这里就是两个人！我们要怎么在两个人的注视下离开？！”
他的话音未落，众人忽然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哧哧声。
就像是游泳圈放气一样的声音，伴着这声音，电视机前坐着的汉弗莱先生忽然一点点地缩小了下去。就好像他只是个充气玩具一样，有人拔掉了阀门，于是就彻底瘪了下去。
不过几分钟时间，原本的肥胖老男人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摊皱缩的皮。
“这……怎么回事？！”亚德里安惊骇地看着那堆东西。
他是相信欧菲亚说的汉弗莱会离开的话的，毕竟他们进来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人，可是不是应该是下楼去吃饭吗？怎么会是……变成了这么一摊不可名状的东西？！
“别愣着，有人来了，快点走！”欧菲亚猛地推了他一把，楼梯边上的人拉开了活板门，一群人快速走过那一滩皮，从出口又走了下去。
尤淼在经过汉弗莱原来坐着的位置的时候特意停了一下，她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一堆，甚至弯下腰去用手指轻轻摸了摸。
确实是人皮的触感。但是也只有人皮而已。
骨骼、内脏、器官……全部都不见了，又或者是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她只是停留了很短的一瞬，便跟着众人离开了阁楼。他们迅速恢复了活板门和楼梯，然后马不停蹄冲出了门外，只是他们也都默契地没有远离，而是躲在走廊的拐角处，静静等着什么。
终于，所有人都听到了欧菲亚提到的脚步声。
轻盈，松快，旅馆美丽的老板手中端着餐盘，慢慢走到了304房间门口。她先是擡手敲了敲门，等确定里面没有人之后，才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他们听到了熟悉的拉楼梯开活板门的声音，应该是汉弗莱太太把晚餐送了上去。
他们没听到尖叫声，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没过多久，她又端着空盘子离开了房间。亚德里安注意到，她还特意把门缝处自己本来用来确认是否有人进入自己房间的那根头发又夹了上去，伪造成没人来过的假象。
众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这才离开走廊，来到了程炫玉的202房间。
“怎么会这样啊？我怎么会住进这种房间里啊？”亚德里安几乎是有点神经质地叨叨着，“不仅是我屋里顶上住着个随时可能出来的怪老头，我不在的时候老板也经常进入我的房间，鬼知道她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你们说今天晚上，那两个人会不会联手先杀了我？”
在今天早上，亚德里安还很庆幸，自己昨天晚上度过了平安无事的一夜，算是这些人里面休息最好的。可他确定自己今天晚上应该是不敢合眼了。
万世豪注意到的却是别的地方：“你们看到了吗？汉弗莱太太送过去的确实是人吃的饭，而不是打气筒诶。”
“那个男人只是看起来变得像是一张皮，又不是真正的充气玩具。”沈阙沉思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为什么到了吃饭的时间，他会变成那个样子？而且老板似乎还很习惯他变成那个样子……你们说，会不会这间客舍其实只剩下汉弗莱太太一个活人了？这个家族的其他人都已经被她杀死，而之所以还留着汉弗莱先生，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明面上合法合规的继承者。而在很多文化里，女性其实是没有继承权的？”
这实在是个脑洞大开的猜测，可从沈阙口中说出来却总让人觉得她并非信口开河。程炫玉看着她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沈阙微笑回视：“我确实知道了一些东西，也不介意和大家分享，但你要先对我保证，无论我做什么，都不是向你个人表达好感、表达感激、表达任何善意，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尤淼：……
啊，听起来，沈大佬和程炫玉之前曾经有过一段不可言说的惨烈过去啊。
“……我知道之前我们有误会……好吧，我发誓，无论您对我表达任何态度，我都不会误以为是示好。”程炫玉的脸色难得有些僵，但还是顶着周围人古怪的表情保证道。
沈阙这才慢悠悠掏出了几张人像图来，有的是旧照片，有的看起来则像是从报纸上剪裁下来的。她把那几张人像一张张摆在众人面前，解释道：“我说过，我的那个房间曾经是汉弗莱家族的仓库，我在那里找到了不少关于这个家族过去的东西。虽然没有最重要的文字性的记载，但是从一些旧物和这些照片上也能看出很多线索来。比如——这一代的汉弗莱家族，应该只有六个人。”
那些照片上，他们能认出的只有年轻一些的汉弗莱太太和刚才那个白发老男人——在照片上他还没有那么颓废，看起来也是个颇有风度的中年绅士。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和汉弗莱先生年龄仿佛的贵妇人，一对更年轻些的夫妻和一个小女孩。
“啊。”万世豪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指着那个跟汉弗莱先生一样年龄的贵妇说道，“昨天晚上在我房门外拿着菜刀砍的就是这个人！她身上还带着血，看上去确实像是……”
像是被人杀死的。
仅仅是一张照片，已经让万世豪对沈阙那看似天方夜谭的推理没有半点怀疑，他再次看向其他三个他没见过的人，等看到那个和年轻夫妇站在一起的小女孩的时候下意识开口：“这个小女孩抱着熊，难道是……”
“应该是我那个房间的主人。”
欧菲亚的面孔正对着桌面的照片，虽然大家之前都以为她看不到，可经历了刚才那一幕，没人敢说那双不似人类的眼睛会是普通的盲人了。
“我住的房间里放满了玩具，晚上还有响动。我觉得……应该是每个房间的主人，都会在夜里回到自己居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