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235家人们
肥胖男人形状的怪物在客厅里缓慢蠕动着。皮肉挤到墙壁的时候,还发出令人不舒服的咕叽声。
它没有其他动静，尤淼提着刀在安全距离外警惕地看着它。越看就越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现实世界中也有“二十四，扫房子”的传统,为的是扫除一年霉运，迎福纳祥。这个副本里的各项规矩虽然诡异,但还真就是按照他们现实中那套传统来的。
这个长相让人不适,靠近也会不适，一心只往外的怪物,不是瘟神又能是什么？
也许是她找到了正确的房间，并履行了正确的程序,所以这东西才没办法伤害自己？
想通了这点之后，尤淼才觉得放松了些，一边继续盯着肥胖男人的行进轨迹,一边目光移到了它身后那个大袋子身上。
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只是大致扫过一眼,确定那袋子里是纸扎人之后就没再看过。现在目光刚一扫过去，那些纸人的眼睛顿时齐刷刷一斜,准确地和她对上了视线。
一张张惨白的脸，上面涂画着鲜红到诡异的红唇和红脸蛋，嘴角勾得像是被割开到了耳根。仔细看过去居然还男女老少都有。这么一堆攒在一起的纸脸同时盯过来，哪怕尤淼已经知道副本里纸人必然会活过来的恐怖片定律，也忍不住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
但好在，这些纸扎人好像只是跟瘟神一起被扫地出门的垃圾，没办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救命！”一个成年女性模样的纸人突然发出了尖细的叫喊，她的眼睛随着肥胖男人的移动而缓缓平移,最后全部移到了脸的一边，挤在白纸的边缘，怨恨而疯狂地盯着她。
“救命！救救我们！”
“杀了你！杀死你！凭什么你还活着？！”
像是瓦楞纸摩擦一样不同音调的声音一起响起来,让尤淼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与此同时，她也听到隔壁1106也响起了类似的声响。
这个“瘟神”，看来是和收音机与报纸一样，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固定程序。
……等等，既然这也是一道固定程序，那它真就是只要躲开就能安全度过吗？
经历了多个诡境后的直觉让尤淼一瞬间紧绷起来，她快速回忆了一遍这东西出现之后的操作，然后那种被诱导着走向死路的感觉就又来了。
它从出现以后就表现得迟钝无害，好像只要这么远离着送走它就好，可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像是之前的多层住宅楼一样，只是个看似平和的陷阱？
如果是的话，那致死点又在哪里？
尤淼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肥胖男人背着的袋子里那一堆纸人身上。
和出现后就一直表现得无害的胖男人相比，这一堆色彩鲜艳的东西应该是他身上最有攻击性的部分。它们的眼睛已经全都斜到了一边，死死盯着尤淼，嘴里发出各种怨毒的诅咒，甚至大部分半个身子都挣脱了袋子，朝着她张牙舞爪。正常人都会让自己离这些活过来的纸扎人尽量远一点。
可正是因为大家都会这么想，才越发可疑啊！
尤淼忽然又想到之前广播里和报纸上反复提到的祝福——“阖家团圆”“和家人团聚”。
因为在现实春节中经常听到这样废话一般的祝福，所以尤淼并没有太在意。可如果这句话也包含着重要提示，那么她的“家人们”在哪里？
“不会吧？这些就是我的‘家人’？”
她有点难以置信，可这时，男人已经走到了房门口，且非常灵巧地伸手拉开了门。
管他呢，先把东西抢过来再说！
银发女人突然动了起来，一转眼就来到了男人身后，从她微微泛紫的唇色能看出靠近这男人让她相当不舒服，可她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一只手凌厉地抓向男人身后的包裹，要把这堆纸人彻底留下来。
就在她即将碰上的刹那，原本一直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肥胖男人却是猛地一个转身，那个应该是嘴巴的地方突然张开，一口恶臭的黑气就喷了出来！
这一下太过突然，尤淼也只能被迫收回手，往旁边一个测滚躲开。只见客厅里沾染到那黑气的地方都变成了一滩黑色淤泥。而肥胖男人也加快了速度，背着一口袋的纸人朝门口冲去，转眼一半的肥肉已经挤到了走廊上。
虽然没得手，尤淼却因为这东西的异常反应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她靠近了房门，保持在安全距离外，以沙发为屏障，解下了腰间的一条锁链，轻吸了口气，然后用力掷了出去。
——谁说她身上只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只要有心，身上的配件个个都能当武器！
游三水的身体素质极其出色，这一下准确又力道合适地勾住了包裹边缘，她用力一拉，灰色的包裹顿时被扯散了，里面的纸扎人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啊——”
肥胖男人发出了愤怒的怒吼，但此时他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挤到了门外。男人的设定似乎是只能向外不能转身，所以哪怕是愤怒到了极致，他也只能一边吼叫着一边继续往外，最后完全来到了走廊里。
尤淼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到了门边，想要看看这东西最终会到哪里，可当她把头探出门的时候，除了看见沿着走廊进入楼梯间的男人背影，还正好看到了1106房间在往外挤的半个身子。
看那肥肉的形状，就基本能确定是和自己遇到的胖男鬼同款瘟神。
最重要的是，这瘟神背后也背着个装了纸扎人的袋子，而且马上就要离开房间了。
尤淼想到了刚才自己隐约听到的压抑啜泣声。
隔壁应该是个年轻的女性，能找到正确的房间，就说明她智商是达标的，只是可能胆子有些小，所以到现在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尤淼擡手用指节用力叩了下门框，声音不高不低：“隔壁的邻居，今天除夕，你家人都在家吗？”
片刻寂静，在隔壁瘟神彻底挤出房门之前，尤淼终于听到了1106传来的一声惊呼。
她也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希望隔壁邻居能活下来，也希望……诡都十佳青年那家伙的观察力能支持他活下来吧。
尤淼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开始收拾地上的纸扎人。
客厅已经被刚才那一口黑雾喷得面目全非，但电视机和桌子很幸运地避开了侵蚀，春联和春节晚会都不受影响。
纸扎人一共有四个——穿着艳红色唐装的老太太，灰色中山装的老头，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还有穿着桃粉色旗袍的中年女人。
看着桌子边摆的五张椅子，尤淼猜测这四个人应该分别对应着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加上她本人，就是和谐的一家。就是不知道她要怎么跟这帮家人过春节包饺子了，它们那胳膊能打弯吗？
尤淼把四个纸人全都摆弄着放到了椅子上，就在她把“爸爸”的纸人放好的时候，指尖的触感忽然就变了。
触摸到的不再是黑色纸张，而变成了略有些粗糙的西装布料。
尤淼低垂着眼睛，视线正好落到男性纸人的脖子处。这里原本是粗糙地拼接在一起的两张纸，可现在却变成了界限分明的皮肤和领口。
咯吱，咯吱。
那长得有点过分的脖子一点点弯下来，紧接着，低着头的尤淼视野中就多出了一张倒过来的脸。
“三水，你怎么了？”从上方把脑袋直接倒转了180度的男人困惑地问道。
——那张脸的五官，仍然是画在纸上的样子。
“有东西掉了。”
尤淼把从地上随便捡起来的东西丢进垃圾桶，若无其事地坐回到桌边剩下的唯一那张椅子上，同时目光从四个纸人脸上一一扫过。
和“爸爸”一样，四个纸人的身体都已经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只是脖子上面一个个还都顶着一个纸糊的脑袋。随着他们说话动作发出沙拉沙拉的摩擦声。
“又是一年过年了。”身穿灰色中山装的老头突然开口道。
他的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身体像是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只有纸糊的嘴巴一张一合，当那张嘴张开的时候，尤淼能透过裂缝看到下面突然断裂的颈椎骨，还有正在摇晃的仿佛铁线虫一般的细密血管。
“是啊，我们一家今年还是团聚的，可真好。”
“可不是吗，那些没跟家人一起在家里过年的真可怜。”
“只能孤独地一个人放鞭炮，恐怕他们自己都快要碎掉了吧。”
“谁让他们没有家人呢哈哈哈——”
纸头人一个接一个说话，它们的声音都毫无起伏，像是AI棒读一般，到最后还一起笑了起来。那发音平板的一声声“哈哈”交织在一起，就像是有人拿着瓦楞纸在用力摩擦一样，让人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突然之间，四个纸人脑袋同时转了过来，黑与红对比强烈的粗糙五官正对着尤淼，穿着红色唐装的“奶奶”开口道：“三水，你听到外面的鞭炮声了吗？”
“没有。”
尤淼并不知道标准答案是什么，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完成了“和家人团聚”的任务，就算这些鬼东西突然发难，她也没什么害怕的。
“那就打开电视看看吧，现在各地欢度春节的景象应该也传过来了。”
并没有插电源的电视机，又和之前那次一样突然打开。只是亮起的却并不是舞台，而是像是监控一般一块块分隔的屏幕。
这其中，有还处在多层住宅中不安等待着的人，也有窗外是明亮小区、很显然已经进入高楼中自己房间里的人。
大部分都穿着元素研究院的制服，他们的神情都带着隐隐的不安，但却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突然，左上角的一个屏幕里，那男人的神情从焦虑变成了惊恐万状。他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吹了气一样膨胀起来，眼球凸起在脸上，他咬着牙，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只发出了半声惨叫，整个身体突然就爆开来！
砰！
红色，白色，绿色，各种颜色的碎末满满糊到了镜头上，让视野变得一片斑斓。
屋里的四个纸人同时拍手起来，它们继续发出那平直的笑声。
“哈，哈，哈，鞭炮声真响！这就是除旧迎新的声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