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299人性实验
“往右走。”耳机里,许济川指示着。
右边的路被一堆废弃共享单车挡住，要是他想要过去，就一定会从电话亭旁边挤过去。
丁俊楚看着那里面男人紧贴着电话亭玻璃的身体,心里有点发怵。但是想到自己刚刚下定的决心，又鼓起勇气按照许济川的指示往右边走去。
那个男人看起来好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短发有些油腻地竖在脑后,身上斜挎着的包拉链打开，露出了一个笔记本电脑。他似乎是打不通电话了,有些烦躁地一遍遍拨号。
3……3……3……
现在的社会里已经很少见到这种拨号电话了，好像锁链流动的拨号声让丁俊楚听着有些心烦意乱的。但值得庆幸的是,男人好像对他没有恶意，一直到他提着心隔着玻璃和他擦身而过，对方都始终背对着他。
离开了电话亭,他急匆匆往前继续走,只是跑出几十米之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对——那个人好像除了拨号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了，那他从他身前到身侧再跑到前面,为什么看到的一直都是一个背影？
丁俊楚不敢想下去，更不敢回头看，只是继续沿着破败的街道往前跑。只是没跑几分钟，他就又看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同样亮着灯，同样……有一个电话亭，以及电话亭里正在拨号的男人。
他顿住了脚步。
“往右走。”耳机里许济川的声音重复道。
按道理他是不该质疑的，但面前诡异的一幕还是让丁俊楚浑身发寒。
“……城主,是不是路有些问题？我怎么觉得又绕回来了？”
“没有问题，只是幻觉而已，通过摄像看到的情况非常正常。”许济川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却不容置疑，“往右继续走。”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丁俊楚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只是虽然知道那东西是鬼，他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电话亭那边瞟。这一看之下，他就注意到，这次那个男人正在反复拨号的数字是2。
比上次少了1个数，就像是在倒计时一样。
下次会不会继续遇到这个电话亭？如果倒计时变成了0会发生什么事？
胡思乱想着，丁俊楚再次和电话亭的玻璃贴着挤过去。这么近的距离，他很清楚地看到，电话亭里那个男人……没有下半身。
电话亭是那种复古风的金属格子间，中部被雕花的金属栏杆隔开，所以他也看不到男人胸部以下是什么样子，只是在没有遮挡的下半部分，却看不到腿。
他心惊胆战地把目光收回来，却再次注意到，这一次的男人并非完全背对着他。
他的身体侧过了大概三十度，露出了小半截白衬衫的领子，还有一点正脸的弧度。白衬衫上喷溅了新鲜的血迹，那张脸……
丁俊楚猛地低头，朝前狂奔起来，心脏也因为刚才那惊鸿一瞥而砰砰狂跳。
那张脸，是他自己的脸。
只是这张脸却是目光呆滞地直愣愣看着前方，脸上有紫色的瘢，眼睛上还蒙着一层白乎乎的翳，就像是已经死了几天的尸体一样。
“许城主，刚才那个，也是幻觉吧？”
“嗯。”
“那个电话亭，还有里面的人，其实都是不存在的？都不会伤害到我？”
“不，它确实存在于那里，而一旦你感觉到了害怕，就会被它杀死。”
“……我……会变成里面的那个……样子？”
“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害怕，它就不会伤害你。”
“……呼……我明白了，我……又看到它了，所以这次要往哪走？”
“打开电话亭的门，走进去。”
丁俊楚猛地一个急刹车，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打开……进去？那里面可是个鬼！我……我诡核已经不多了，打不过它的！”
“不需要你杀鬼，你只要听我的，不要害怕，推门进去就可以。”
“可是……”
“不要害怕。”她这次加重了语气，是丁俊楚曾经在实验室里听到过的、濒临发怒的那种声音，“你不是想要永恒地活着吗？这种基本的情感都没法控制，要不你还是趁早回头吧。”
丁俊楚不敢再说话了。他扭头看向那个已经在拨打着1的男鬼，咬了咬牙，强迫自己朝那边走去，伸手拉开了电话亭的门。
金属的门把手应该是冰冷的，可他握上去的时候，却感到了一阵潮湿的温热，就好像刚刚被鲜血清洗过一样，他垂眼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手心是干净的。
电话亭里面的场景让他呼吸一窒。
从外面看，这里灯光明亮，最多只是有个背对着他的没有下半身的男人诡异了些。可进来才发现，电话亭里根本就没有灯。
它像是个海底的岩洞一样，洞壁上寄生满了会发光的藤壶，藤壶随着水流吞吐着浮游生物，翕动之间，丁俊楚看清了那是一个个被砸扁了的人头。
变形的、压扁的脸在他进来的一刹那同时唰一下转过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个从陆地上来的人。
坐在正中间拨号的那个男人已经基本完全转了过来，那确实是他自己的脸。僵硬又呆滞地看着他，他好像在照镜子，镜子里就是自己的未来。
他也确实没有下半身，因为他的腰部以下都是直接生长在电话亭的立柱上的。就像是寄生在珊瑚礁中的海葵一样。
他的那张脸有一半是透明的，就像是水母一样能看到里面搏动的器官。他还在拨打电话，那种铰链流动的声音每一次响起来，就有什么东西通过连接的身体流进那半边透明的脑袋里。
丁俊楚脑子已经木了，可偏偏还看得清楚，那些是变了形的一幕幕画面，都是……他自己人生中的一幕幕。
有他小时候跟着父母去公园玩，有他大学毕业典礼把鲜花抛向空中，还有他后来进入第二城实验室……
就好像是这台电话机，把自己的人生经历一点点传送给这个半身男人，让他更加完整一样。
丁俊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下意识低头看过去。
电话亭的地面也是红色的，开始他没有在意，现在这样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那并非是地板本来的颜色。方寸大小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爬满了红色的线虫，就像是织成了一条会活动的地毯。而他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膝盖以下都已经被线虫爬满了。
仿佛是植物的根须已经缠绕住了他，即将把他当做养分吸收掉。
丁俊楚的大脑一片空白。
许济川那句“不要害怕”还像是座右铭一样刻在他的大脑中，可也只是变成了四个他认识的文字，不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啊？！
他是人，又不是能完全操控自己情绪的机器，面对这种场景，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波动？！
有时候情绪的崩溃，只需要一瞬间的动摇。
在意识到“人类可以允许自己有感情”之后，原本小腿上那些只是缓慢爬行的线虫突然加快了速度。它们变得更加具有攻击性，像是一根根针一样一下子钻进了他的皮肤里。从小腿到大腿，再继续往上。
皮肤下面拱起了一根根青筋一样的凸起，还在不断蠕动。男人发出了惊恐的大叫，理智全面崩溃，他想要逃出去，想要使用诡核，只是手脚都被红色的海洋死死禁锢。
“救救我！你说这东西不会伤害我的！！”
“这是以恐惧为生的怪物。如果你不害怕它的话，确实不会受到伤害。你做到了吗？”
“……”
“呵，你做不到。哪怕在最渴望的东西的去试下，你依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谁能……谁能做到什么都不怕啊？！”半个身子都已经被红线钻满，丁俊楚终于也不再畏畏缩缩，怒吼出声。
他现在已经什么都不顾了。那些欲望在死亡面前通通被抛在脑后。他只想用最卑微的方式乞求许济川救他。
可他没有得到回应。
耳机里的那声音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是他的幻觉一样，再也没有响起过。
男人的惨叫声很快消失了，只有虫类啃咬的声音。十几分钟后，丁俊楚存在的最后痕迹也消失在世界上，线虫散开来，电话亭里那个半身男人也变成了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就好像鱼头顶的诱饵，静静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只有一只手机被丢在了电话亭外面，那是刚才丁俊楚挣扎的时候不小心甩出去的。它静静地呆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无人触碰的手机屏幕才突然亮起了光。
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在手机屏幕稳定持续的闪烁中很快发现了它，然后一只手把它捡了起来。
“我来晚了吗？”疲惫又无奈的女声响起来，“许城主，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随便杀人了吗？”
乌月的脸在手机屏幕的光照下越发显得苍白瘦削，她甚至有几分惶然，不过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初那个千面魔女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