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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妖鬼夫君为我战死前 正文 第71章

    第71章

    墨麟在她细微的摩挲下紧绷成一张拉满的弓。

    但还好。

    她贴着他腿侧的手指只是勾住了他的指尖,再将他的手掌缓慢地翻过来,在他掌心里轻轻描摹。

    【继续】

    离开即墨氏府邸前,慕苍水便已经嘱咐过他们。

    不要被九方潜看似坦荡的外表迷惑。

    此人疑心甚重,如若他们将目的表现得太明显,九方潜便会如察觉到危险的乌龟一样,缩回他固若金汤的防御内,不会再主动拉他们入局。

    要让九方潜认定墨麟能与他们站在同一战线,关键就在墨麟对琉玉的态度。

    九方潜静如深潭的眼瞳内有烛光轻晃。

    “这话说的,若阴山琉玉都只是中人之姿,叫满玉京的女孩子情何以堪?我那个不成器的长子,至今都还做着日后阴山琉玉与尊主和离之后,与他再续前缘的美梦呢。”

    他眼睫低垂,启盖取茶冲茶翻杯的动作连成一套,颇有眼花缭乱之感,令人的视线不自觉落在他手上。

    墨麟的视线却没有丝毫偏移。

    “既然如此,不知日后尊主能否成全犬子?”

    案几下,正在玉简上划字,向慕苍水传递这边消息的琉玉顿了顿。

    他在试探墨麟的态度。

    若是应下,未免显得太顺着他的意。

    若是不应,又让墨麟方才的轻贱之语显得过于虚假。

    琉玉手心渗出细密的汗。

    “成全?”

    墨麟以指节抵住下颌,红穗轻摇,斜倚着望入九方潜那双笑意不达眼底的乌黑瞳仁。

    “你的意思是让我亲手将阴山琉玉送还给她的心上人,再培养出一个同时继承九方家兵道术与阴山家儒道剑技的下一代——那个时候,你这位镇国破鬼大将军剩下的敌人还有谁?”

    “真是好响的算盘。”

    轮廓深邃的青年恹恹垂下眼帘。

    “如果九方家主是这个诚意,也不必再谈下去了。”

    语罢,没有半分迟疑,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擡起,在九方潜平静眸光中将关闭通讯阵的手诀起了个头。

    九方少庚讶异地擡头,视线在父亲与妖鬼墨麟之间打转。

    真不谈了?

    这人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只差一步就要切断通讯阵时,九方潜终于开口:

    “——不过身为人父的拳拳爱子之心而已,尊主未免想得太远了些。”

    通讯阵中流转的金光忽明忽灭。

    “而且,当初在无色城时是阴山泽下了禁杀妖鬼的命令,每逢节庆,还会赐红鸾蛋于妖鬼,我还以为……”

    “以为是阴山泽自己烧了无色城,以为我将阴山泽视为恩人?”

    撑着额角的妖鬼之主声线倦懒,吐出的字句却锐利如钢刀,稳而准地挑破了无数世族家主们心底最深的怀疑。

    琉玉自下而上地审视着他的神色,却只看到一个冷淡得无波无澜的侧影。

    九方潜呷了一口昆山虎梅:

    “哦?还有人如此猜测过吗?真是新奇。”

    “或许并非是猜测呢。”

    “那就更该杀了。”

    九方潜放下茶盏,笑语:

    “这样的圣人若是活在世上,岂非将我等沽名钓誉的凡夫俗子都衬得面目丑陋?圣人最好的结局就是死,死了才能成真圣人,否则一盆脏水下去,圣人与假君子,也不过一线之隔。”

    “你我二人受累,送他阴山氏入道成圣,这人间红尘污浊之地,以巨鹿山脉为界,南归九方,北归妖鬼,就由你我分而治之,尊主意下如何?”

    半夜的窗有微凉秋风穿过榻边枕屏。

    屏上绘着仙人腾云驾雾的图画,在昏暗室光中散发着淡淡死气。

    纵然早就知道九方氏的狼子野心,但当琉玉真的听到九方潜亲口与人谋划如何将阴山氏置于死地时,仍然会觉得寒意刺骨。

    并非是她没见过世族间的权力倾轧。

    而是抛去所谓的家主头衔,世族名号,这些人在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之前,都是切切实实看着她长大的长辈。

    她从小去过九方家的府邸无数次,在学宫,是和九方家的三小姐共用一个书案的同砚。

    每年花灯节结束后她都会在九方家留宿,甚至当年参加灵雍论道大会时,她用的还是九方潜送她的神玉所造的剑簪。

    但两家如此交情,到最后也不过一句——

    该杀。

    一只宽厚的手掌贴在了琉玉的面颊上。

    他的手大得能笼住琉玉的大半张脸,拇指轻轻摩挲,无声地安抚。

    “我听说南宫曜自龙兑城一战后已退回王畿,怎么杀?”

    琉玉眼睫颤了一下。

    手上动作如此温柔,一开口却杀意凛冽。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演技还挺好的。

    “他不在王畿,而在龙兑城。”九方潜道,“应该是为杀一名阴山氏的叛徒而来,没带王畿卫队,孤身一人,杀他不难,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阴山琉玉会不会有所察觉,所以若是行动,需将她这个变数算进去。”

    舅舅的行踪泄露了。

    可九方家若真有这么神通广大,不可能不知道即墨瑰的真实身份。

    琉玉想不通,但立刻取出玉简,将这个消息传了回去。

    现在不确定九方家对南宫曜的行踪掌握到什么程度,但好在南宫曜只在即墨氏设宴那日待得久些,大多数时间都在龙兑城里乱晃。

    墨麟道:“十二傩神需镇守九幽,我也不会调动万鬼出巡。”

    九方潜能理解他的顾忌。

    “钟离氏会加派傀将保护此人,尊主只需专心对付南宫曜即可。”

    墨麟指尖轻叩扶手:

    “明日日落时,动一动西境虞渊附近的龙脉基石,确认你说的是真的之后,我会动身。”

    “今夜就能可以替尊主验证。”

    “按照我定的时辰来,”那双淡漠的眼珠凝视着对方,强调道,“否则我如何确定你们是真的能掌控神州玉玺?”

    九方少庚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这个妖鬼之主还真不是没脑子的怪物,竟真让他抓到要害。

    他们的确无法随时随地动用神州玉玺。

    九方潜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平静地应了下来,又忽而道:

    “阴山琉玉那边,也交给尊主了。”

    “那要看你何时要我动身,”墨麟道,“同室而居,我若突然消失,阴山琉玉必定会有怀疑,以她的敏锐力,不可能会无所察觉。”

    九方少庚在心底冷笑。

    那倒也是。

    以前在学宫,他背后随口议论她几句,都能被她知道……

    他的眉头又缓慢地拧起。

    咂摸着“同室而居”四个字,他心里突然泛起一种有些作呕的情绪,视线不自觉地又投向对面的妖鬼。

    九方潜道:“一夜不在也会被察觉吗?这便是姬妾太少的弊端了。”

    墨麟眼帘微掀:

    “怎么?九方家主想送我几个?”

    话音落下,他顿觉指尖传来一阵轻微咬痛,眉梢微不可察觉地动了动。

    “我倒是想送,只怕尊主不敢收。”

    九方潜微微倾身,略带戏谑道:

    “尊主若是敢收,自有环肥燕瘦,天香国色的美人送至极夜宫,伴君夜夜笙歌,如此,阴山琉玉自然无法觉察你的行踪。”

    “……好啊。”

    指尖啮咬的细微刺痛变成了湿润的包裹。

    呼吸凝滞的片刻,他的喉间无意识地滚了滚。

    “极夜宫里的灯笼旧了,正好……缺些美人填补上。”

    墨麟能感觉到自己的拇指探入她口腔,想要抽出,却被她双手制住腕骨,只能任由着她濡.湿的舌尖在他指节上打转。

    他的视线仍平视前方。

    但此刻占据脑海的却是她清澈明丽的眼,红润柔软的唇,和……更加不堪入目的画面。

    层层衣袍掩不住起伏轮廓,琉玉余光瞥去一眼。

    九方潜听了他的话笑意微凝,九方少庚却低声问父亲:

    “什么灯笼?”

    “二公子没见过吗?”

    那双幽暗如苔原的眼珠转了转,落在九方少庚脸上。

    “纸做的灯笼经不住风霜吹打,但用人骨为架,纤薄的美人皮蒙上,雕上画,题上诗句,再用尸油做灯引——平民百姓的皮太糙,非得是世族公卿的皮做出来才漂亮,二公子这样的,就很合适。”

    九方少庚看着他短暂地阖了阖眼,似乎连呼吸都因兴奋而急促几分,一时间毛骨悚然。

    不管长得多人模人样,怪物果然是怪物!

    半晌,九方潜敛了玩笑之意,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平淡道:

    “钟离氏的傀将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尊主能除掉南宫曜,即便阴山琉玉亲临,她一个七境,也扭转不了战局。”

    墨麟睁开眼,眼底有不可察的朦胧水雾,除了琉玉,无人能看清。

    事情都已商定,九方潜也不再寒暄戏言,因为通讯阵内的妖鬼看上去也并无与他闲谈的心情。

    ——否则刚才也就不会提起从前无色城内那名九方家副城主在任时,曾用妖鬼的皮囊做灯笼的旧事了。

    通讯阵切断,暗室归于静寂。

    九方潜缓缓阖目,将方才与墨麟的整段对话在心头默默复盘一遍。

    虽也有几分可疑之处,但尚在合理范围内,如今南宫曜随时都有可能向阴子实出手,除了墨麟,他暂时想不到还有谁能调去阻止南宫曜。

    一炷香后,九方潜缓缓睁开双目。

    “近日入秋,天气渐寒,你娘知道你爱贪凉,总惦记着这事儿。”

    九方少庚俯身深拜,面上微露喜色:

    “我添衣了,娘房里的被褥也叫仆役换了厚实的,等娘回来就……”

    “你记得添衣就好。”

    九方潜偏过头,暗室内盈满烛光,烘得一室空气有种沉闷的燥热。

    但当九方少庚对上他父亲的双眼时,仍感觉到一种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

    “被褥我会让人送到水牢里去。”

    九方少庚面色骤然发白。

    “不是说这个月就能……”

    “丢失相里氏,被夺太平城尚且能归咎于敌人过于强大,但妖鬼墨麟很可能是九方氏未来数十年乃至百年,将要面对的最大的敌人,你在他面前,却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九方潜浮着浅淡笑意的眼瞳倒映着少年惶然畏惧的神色。

    “入冬时再去接你娘回来吧,少庚。”-

    通讯阵最后一束金光合拢于掌心。

    墨麟挪开案几,平复几分呼吸后捏住她的下颌,难得冷沉着脸质问:

    “好玩吗?”

    层层叠叠的裙摆逶迤在乌木地板上,少女顺势将脑袋放在他掌心,缓慢地眨眨眼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她的眼尾扫过近在眼前的轮廓。

    “你看起来,还挺喜欢的呢。”

    搭在他膝上的手正欲收回,却被墨麟一把攥住了腕骨,缓缓地往上放。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引她隔着那层衣料握住。

    “这样更喜欢。”

    本就低哑的呼吸喘得愈发急促,像窗外徘徊的风吹进了温热的内室,吹在琉玉耳畔,周身都有些隐隐的燥。

    琉玉伏在他膝上低语:

    “我以前以为我舅舅会来我这边,是因为我家中人手不够,这才不得不将他从王畿内调出,今日听九方潜所言才忽然想到,说不定我娘是故意将他调走,让九方潜有机会接触到宗室之人,进而有机会接触到神州玉玺,最终引导他做出这一系列的计划……”

    “应该不会。”

    墨麟阖上眼,额头覆着一层薄汗。

    “不管再精妙的计划,中间经手的人超过三个,都会出现不确定的变数,更何况是从王畿到九方家再到阴子实……如今的局面,你娘或许猜到了大概,但她原本的目的不会是这个。”

    琉玉沉思。

    她问过南宫曜,知不知道娘为什么要调他来龙兑城,南宫曜却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南宫镜告诉他——

    中州王畿的事不用他管,她心里有数。

    有这句话,南宫曜还有什么好问的。

    听命行事就是了。

    可中州王畿一向是南宫镜最看重的地方。

    从小到大,不夸张的说,南宫镜对少帝的安危,比对琉玉还要上心,少帝有个风寒咳嗽,都能让南宫镜亲自跑一趟王畿。

    若少帝不是个比琉玉还小三岁的孩子,阴山泽恐怕要醋死。

    南宫镜这样看重少帝,看重王畿,如今却任由九方潜的势力入侵神臯宫……哪怕是为了做局,未免也有些太冒险了。

    正出神地想着,一只长臂忽而俯身而下,从后方将琉玉整个人抱上了榻。

    牵着她的那只手并未停止动作。

    “琉玉,快一点。”

    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贴在他怀中的少女却反而停了手。

    望入那双湿润朦胧的幽绿眼眸,琉玉起了几分坏心,煞有其事道:

    “快不了一点,尊主如此重.欲,不如再寻几个姬妾侍奉?”

    她这样说着,唇却离他的喉结极近,偏又不真的触碰到,只是随她说话的动作而开合,唇瓣上还残留着方才被他指腹摩挲时留下的红痕。

    “除了大小姐天赋异禀,谁又受得住我?”

    琉玉原本是想令他赧然,却没料到他能用这样平淡的神色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你胡说……”

    “不是吗?”

    他扶着她的腰,抱坐在自己腿上。

    “明明都能吃进去呢。”

    琉玉想捂住他的嘴,但已经完全来不及。

    湿润的舌尖舔过她掌心,趁她收手时,墨麟攥住她手腕,让她的手替他解开衣带。

    没有了衣料的阻隔,墨麟长长喟叹一声,琉玉却似握住了什么把柄,故意不让他尽兴似的拿捏。

    “……那又如何?不也是中人之姿,无甚特别,委屈了尊主的眼睛呢。”

    墨麟方才说出那番话时便知她要提这一茬,他随手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团衣料。

    “不委屈,大小姐若能穿上这个,就更不委屈了。”

    琉玉仔细一看才看清。

    那是一件白底金线绣花的小衣。

    是上次他磨破之后说要赔她的。

    “……你做梦。”

    他也没逼迫她,只是俯首下来吻她的眉眼。

    “的确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做梦,他又如何能拥着高悬于他千万个梦里的明月入怀?

    为了这个梦,他可以忍下与世族打交道的作呕感,也可以为了保护她和她的家人出生入死。

    琉玉被他难得温柔的吻,吻得神思恍然。

    连手也认真了几分。

    在她颈间埋首的气息愈发粗.重,又不愿显得狼狈而克制着。

    但琉玉喜欢他为她而动.情的模样。

    “……在你梦里,我也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环住她纤腰的指尖攥紧几分。

    墨麟缓缓擡头,对上那双澄明纯澈的眼,哑声道:

    “你还是不知道更好。”-

    没有慕苍水的督促,琉玉直至日上三竿才勉强恢复意识。

    朝鸢进来侍奉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裸.着背脊卧在凌乱锦被里的少女。

    窗外透入的日光洒满内室,给细腻肌肤上了一层釉色,只是玉质的瓷上满是深深浅浅的红痕,看着可怜又可爱。

    然后她听到了一丝剑出鞘的声音。

    朝鸢:“是谁伤了小……”

    白萍汀默默将她的剑柄推了回去。

    “朝鸢大人还是出去玩吧,这里有我就行。”

    朝鸢:?

    但见琉玉也摆了摆手,朝鸢歪歪头,带着满腹困惑走了出去。

    “尊主一早去听余下的十二傩神汇报这些时日的九幽事务,我第一个汇报完,尊主便让我带着药膏来寻尊后。”

    白萍汀坐在榻边替琉玉上药。

    琉玉微微转过头来,两腮酡红,像刚刚醒来的一树棠花。

    春□□人,谁能熟视无睹?

    琉玉懒懒打了个哈欠,趴在枕边问:

    “我们不在九幽的这些时日,我三叔过得如何?”

    白萍汀抿唇轻笑:

    “齐先生除了手头稍有拮据,在鬼道院和极夜宫两头跑有些累,应该并无太多烦恼,鬼道院里的妖鬼受他教导,对他颇为尊敬,偶尔在深山寻到什么新奇神兽,还会抓回来送给齐先生养。”

    “没关系,”琉玉勾起小腿晃了晃,笑眯眯道,“过一阵子他还会更累。”

    南宫曜在阴山氏,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个偷奸耍滑的三叔,一有机会,就忍不住想抓他三叔练练他那松散又矜贵的身板。

    只不过……

    琉玉又忍不住开始琢磨。

    南宫曜与墨麟这一架恐怕不得不打,但这出戏也不能白白演给九方家和钟离家的人看。

    怎么从他们身上把这笔债讨回来呢?

    琉玉缓缓起身更衣,刚跨出门,便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闯入内室的方伏藏满脸胡茬,神色憔悴。

    一见到琉玉,他擡起布满血丝的眼,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请小姐开恩,救我夫人于水火。”

    琉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你先起来,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一遍。”

    方伏藏却不动。

    “月娘已研究透钟离氏的傀将,经她之手改造的傀将可具备七境实力。”

    话题跳得太快,琉玉怔了一下才问:

    “这和你夫人的事有什么关系?”

    “因为月娘告诉我,这是她看过兰若私下送给她的典籍后才研究透的,但兰若从未涉足过机巧炼器,我又立刻向申屠氏打听,得知钟离灵沼下令,命兰若三日后与申屠氏的人成婚。”

    “我才知她这段时日,一直被她叔叔阴子实严加管束,唯一一次与外界联络的机会,便是将申屠氏拥有的那部分机巧典籍偷送出来,应该是她知道我一直在外替月娘搜寻机巧炼器的典籍,想最后帮我一次——”

    方伏藏头一次双膝跪地,深深朝琉玉伏拜下去。

    “如今我能求的只有小姐一人,若能救回我夫人,方伏藏此生愿为小姐鞍前马后,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