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有点懵圈。
神棍说话,大都喜欢云里雾里的。而显然,这个世界最大的神棍,尤擅此道。
在意……
……什么在意?
……世界,变了?
“别的我不管,你就回答一个问题。”
“你现在,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女孩的声音放得小心翼翼,“我是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
她在他怀里,仰起头看他。
即使是这个死亡角度,他那张脸依然完美得不可思议,这么近看,一点瑕疵都没有,仿佛是冰雪雕铸。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她,毫无表情——
就在柳余以为自己等不到的时候,他伸过来一只手:
“这个。”
她低下头,呈在面前的手掌指骨修长,洁白如玉。
而吸引她全部心神的,却是一枚眼熟的、与那掌心相比显得匠气十足的金色徽章。
金色鸢尾花。
花芯上嵌了一颗红宝石。
她惊讶地擡起头来:
“盖亚?”
“你的。”
“我的?”她一下子抢了过去,翻来覆去地看,“我……我的徽章?昨天……不是被玛丽……”
“我捡到的。”
……他捡到的?
柳余有点回不过神来,不过想到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能以常理推之,就又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那……盖亚,我想将它送给你。”少女像是揣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样,轻轻递过去,声音低低的,“你是这个世界上,我除了母亲以外,最重要的人。”
青年的眉一下子拢了起来。
“你不要吗?”她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这是我最珍贵、最珍贵的东西了,父亲把它留给我,可我想……给你。”
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个贵族家庭的继承人将徽章送给对方——
这意味着,她将整个家族和人生呈到他面前,她将以他为生命。
这是一份极其珍贵、又极其罕见的礼物,代表着一个少女最虔诚、最忠贞的爱——
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这都是荣耀。
“还是,昨天你说的接受,”她咬着唇,“……只是骗我的?”
“贝莉娅,我从不撒谎。”
“那你喜欢我,……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我不确定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是哪一种,但我确定,当昨天那只椅子砸向你时,我感觉到了愤怒。当你被侮辱时,我想让他们都消失。而当你沉没湖底,我再也感知不到的时候,我突然恐惧。——如果,这是喜欢的话。”
他神色坦然,“我想,我确实喜欢你。”
“比起世界上的其他所有人,我更喜欢你。”
少女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说得太过坦然,太过正经,以至于让人觉得,任何反应都不够郑重,都有些失礼。
“我想吻你。”
她微微笑了起来。
“如您所愿。”
青年低头吻住了她。
在颠簸的马车里,两人交换过无数个吻,谁也没有往窗外看去一眼。
阳光懒洋洋地穿过车窗,少女靠着车厢,被人困在怀中,被迫擡起头、与人亲密地接·吻。而对这种单调的行为,两人谁也没有厌倦过。
他们只想亲吻。
“贝莉娅。”他抵着她的额头,“我从没想象过现在。”
“现在?什么现在?”
柳余懒洋洋地眯起眼睛。
面前这张染了欲望的脸孔太好看,让人忍不住生起亵渎之心,只想看着他对她失控。昨晚……即使在最浓烈的时候,他依然保持住了风度。
“我会和一个女孩,”他低下头,“在一个马车上不厌其烦地接·吻。”
男人微笑:
“很奇妙的体验。”
“那你会和别的女孩这样吗?”
男人认真地想了想:
“暂时不会。”
“那我也暂时不会。”
少女气哼哼地推开他,又被搂了回去,盖亚低头,略带了些温度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可柳余却感觉到了一丝冰冷。
“贝莉娅,记得你的誓言。”
他道,“忠诚和爱慕,永远。”
“是的,我献上我所有的忠诚和爱慕,可你呢?盖亚·莱斯利。倘使你带着我的爱,去和别的女人接吻、上·床,难道就没有想过,我的心会碎吗?我会永远地哭泣,直到对你的爱凋零。”
柳余冷冰冰地道。
她才不要跟人共用一根……恩,虽然,十分好用。
“你在要求忠贞。”
青年的口吻很平静。
“是的,我要求。我爱你,就无法容忍你和别的女人亲近,一丝一毫都不行,那像是在割我的心。”她说着说着,竟像是要哭了,“而且,我能对你做到绝对的忠诚和专一,我绝不会和别的男人——”
“——不,你有过。”
盖亚认真地提醒她,“一次。”
他向后靠,搂着她的手松开了。
柳余:……
她想起了图书馆那一次对着卡洛王子的即兴表演……她骗他说,她被路易斯……
糟糕。
该怎么收场呢。
“不,你听我说,盖亚——”
他少见地打断她:
“——贝莉娅,不必跟我讲细节,这并不叫人愉快。”
说完,就将正对着她的头转了过去。
他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柳余想了想,决定晾着他——
一味的好,总会叫人忽视自己。
何况,这是个误会。
她得找个最合适的机会解开。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马车上再没有之前的甜蜜,他们没有亲吻,没有交谈,只有冷冰冰的几句对话。
“好的。”
“谢谢。”
“不客气。”
……
弗格斯夫人一大早就接到了信鸽的通知,说女儿要回来,连公爵夫人的宴会都没参加,早早地领着仆人们等候在门口。
印有弗格斯家族家徽的马车碾过一路的青苔,驶了过来。
“吁——”
胖车夫拉停马车,跳了下来,打开车门。
一只手伸出来,搭在车门把上。
那雪白的宽袍边,银色的、非同一般的星月纹赫然在望,弗格斯夫人倒抽了一口气:
“……是、是神使大人,送我们贝莉娅回来?”
这时,一个青年弯腰走了出来。
他站直身体,神情冷淡,眉目绝美。
阳光照在他雪白的星月袍上,他冷灰银的长发散出细碎流光,整个人是弗格斯夫人穷尽所有想象都无法形容的威严和圣洁。
她几乎要跪了下去。
“母亲!”
这时,一道火红的身影撞入了眼帘。
“贝莉娅!”
弗格斯夫人站直身体,拿稳羽毛扇时,才注意到,那陌生青年在女儿的腰间托了托,一个生机勃勃的身影就这么跳下马车,朝她冲来。
弗格斯夫人如遭电击:
“噢贝莉娅,你的手……”
话还没完,已经开始嚎啕大哭。
柳余一来,就被这夫人的眼泪淹没了。
“母亲,没事的,”她小声安慰他,“一点点小伤而已。”
“怎么会是小伤?一条手臂,对一个贵族家女孩,不,即使是对野蛮的村夫、流浪汉,都是一件大事!你没了手,再也没法穿漂亮的裙子,无法给自己绾漂亮的头发……去宴会,他们的目光永远会落到你的残缺……噢,贝莉娅,我可怜的贝莉娅……你不是去学习吗?神眷者,我可没见哪个神眷者会没了手!”
“我得找他们去——”
弗格斯夫人怒气冲冲地叫着马车。
“够了,母亲,我还有客人在呢。”
柳余将目光看向一旁始终不语的盖亚,他脸上的神色有些怔忪,不知在想些什么。
“噢,噢,不知这位是……”
“莱斯利先生,盖亚·莱斯利,是我的……”少女脸色沉闷下来,“朋友。”
她注意到,盖亚擡起头,朝自己这“看”了一眼。
“朋友?欢迎,欢迎,我们贝莉娅很少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呢。”
弗格斯夫人往“朋友”美丽的眼睛上看了一眼,“玛吉,快去准备些热可可。”
盖亚无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