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8.对峙祝宁的枪口对准了普罗米修斯……
神国可能会坠落。
这个消息流传开,刚开始人们以为是假新闻,每年都会有那么几个不着调的流言蜚语,神国怎么可能会坠落,普罗米修斯怎么可能会被关停?
但消息刚冒头立即被全网删除,普罗米修斯设置了关键词,正常消息渠道被限制,这时敏锐的人们察觉出有点不对劲,好像是真的?
103区很有经验,上一次末日的余韵还停留在人们心中,大部分人已经前往避难所。
而第二区的居民是反应最快的,上次祝宁来轰炸神国,他们经历过一次恶魔袭击,亲眼目睹过漂浮在天空上的岛屿颤抖了。
哪怕距离坠落还有很长距离,但就像是牢不可破的铁板裂了一条窄缝,祝宁的袭击动摇了第一区人对神国的信心。
他们在听到流言蜚语时第一反应就是进避难所,人都有从众心理,很快第一区街上就空了大半。
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传单纷飞,如果给传单一个特写,上面的内容夸张又实用,夸张的部分在于大肆描绘了真神的部分,祝宁的真神会启动了。
而实用的部分在于详细罗列了附近避难所,还有遭遇污染时的应对方式。
人们步履匆匆,一边忙着逃命,一边又忍不住仰望上方的神国,恶魔会第一次袭击神国?
第一区的居民当时还天真地以为祝宁会再次出现,有点好奇这次又会闹出什么花样。
逃难情绪在各个人类幸存者区域蔓延,他们最大程度上做好准备,大部分人类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能静悄悄等待命运降临。
另一边。
苏何身上的碎石块儿都被剥落,剥落下来的石头泡进了特殊药剂,已经勉强可以拼凑出一个人形。
戚雪柳进入复苏会之后,第一次看到苏何站起来,在她看来苏何受伤期间不是被困,反而像是端坐在王位之上。
苏何站起来之后更接近戚雪柳印象中的形象,她正站在玻璃窗户边,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细心为自己缠绕绷带,剥落石头后,她身上留下了永久的伤痕。
而戚雪柳正在执行新任务,这还是第一个复苏会的任务,苏何丢给自己一个副脑,让她浏览网页。
苏何竟然匿名加入了真神会,无聊时就在网络上看祝宁的相关消息,戚雪柳对此很无言,苏何算是祝宁的粉丝之一吗?
戚雪柳最初觉得这项任务很无聊,因为大多数时候论坛里都是阴谋论。
但今天消息炸开,大批人都在讨论神国坠落,普罗米修斯死亡之后,城墙会立即倒塌。
戚雪柳之前的任务之一便是看管神国的安全,她能明白真正的坠落多么难达成,这件事有点太突然,她忍不住问:“这是我们做的?”
苏何套上衬衫,漫不经心地说:“不是。”
戚雪柳又想,那应该是祝宁做的了,戚雪柳曾经短暂跟祝宁合作过,自己走后,祝宁的旅途没有结束,真的去试图杀死普罗米修斯。
苏何套上红色风衣,又说:“我们也做了。”
“什么?”戚雪柳问,她怎么不知道?
“你已经经历过了。”苏何说。
戚雪柳想了想,问:“沙尘暴?”
苏何哼了一声,算是默认,戚雪柳心惊胆战,问:“是那个骨灰坛?”
他们在归乡号列车上,曾经从复苏会手里抢夺骨灰坛,最后不得已放出才活命。
苏何:“你好像拿到过。”
戚雪柳默了默,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好像自己曾经跟灾难擦肩而过,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
苏何什么时候做的?换个问题,她怎么做到的?
难怪苏何长久以来都如此淡定,她不需要出面,很多事情已经完成了。
戚雪柳感觉到了复苏会的恐怖,或者说苏何的恐怖。
他们只需要等待神国坠落,沙尘暴会进入联邦,三方角逐的格局一直都在,只要有人行动,一定会助长另一方。
戚雪柳的目光停留在论坛主页,上面还是那个经典的讨论,祝宁是真神还是恶魔?她也在同时思考,却想不到答案。
……
“找到祝遥了。”
祝遥的踪迹在过去成谜,寻找祝遥非常困难,但随着她的行动展开,慢慢露出了点痕迹,就像一只水怪浮出表面。
永生药业其中一个实验基地被毁,作为试验品的污染物出逃,造成周围方圆十公里范围内半个小时内沦陷成污染物,这件灾难□□故太突然了,没来得及掩盖。
而摄像头捕捉到了祝遥的踪迹,她被齐老师带走,兜兜转转又回到朝圣者组织的老巢,她可能就在北墙附近。
得到消息后,宣情立即派出附近的人手赶去,她面前数十台电脑都显示出了祝遥的画面。
霍文溪让宣情找到祝遥,她马上理解祝遥可以一键改变现状。
霍文溪生死不明,执行这个任务的全都是他们能调动的顶尖人手。
狙击手就位,异能者随队,他们在飞车上不断确认任务细节。
“宣部长,找到祝遥之后呢?”
他们没执行这种任务,只能从过往案例里寻找,一般这种级别的任务,都必须把祝遥当做潜在的危险分子看待。
“是否执行射杀命令?”狙击手询问,这个问题很重要。
假设祝遥手里有按钮,赶过去制服需要时间,为了防止她先一步动手,直接射杀是最简单快速的选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紧急部队还在赶去北墙的路上,狙击手在等待宣情的回答。
宣情迟疑了,霍文溪不在,她不敢下令。
必要时刻,他们真的要杀死阿尔法系列之母?
……
祝宁用枪抵着自己的太阳穴,一步步朝着普罗米修斯的主机走去。
冰川水流过她的脚面,却又无法将她淹没,始终停留在一个合适的高度。
她的一只脚迈上了世界尽头的岛屿,黑色乌鸦盘旋在上空,发出愤怒的嚎叫。
祝宁看到了钟楼,伫立在岛屿边缘如同瞭望塔,而小岛上鲜花盛开,她看过刘瑜的画,以为主机所在地必将混乱而癫狂,从未想过这么美。
美得像是童话世界。
花朵形态各异,在纯白世界里显得极其灵动,每一片舒展的花瓣都在摇曳,仿佛在述说着舒适,人走在里面情不自禁想要放松身体。
极北之地的尽头竟然这么……温暖。
岛屿并不大,电子眼可以看到尽头,祝宁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岛屿中央的房屋上。
那是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建筑物,类似于博物馆的外观,通体黑色,远远看去就像个黑色的匣子。
祝宁找到了目的地,越走竟然越发忐忑,建筑物外缠绕着藤蔓。
这座岛屿仿佛被荒废多年,人类的建筑和动植物共存,藤蔓与根茎就像是神经网络般展开。
祝宁站在门口停留,她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不知道自己迟疑了多久。
到了这一步,所有条件都变得清晰,祝宁必须独自承担杀了普罗米修斯的所有后果。
她自认是人,不是单纯的机器,不可能对于杀死普罗米修斯无动于衷,她要认清现实之后再次向前。
祝宁甚至有一些软弱的想法,比如有其他人出现可以阻止自己,比如祝遥可以按下某个神秘的按钮把自己关停,这样她便不必面对这样的世界,获得奢侈的宁静。
但她就站在这儿,破旧的玻璃门上倒映出祝宁的影子,像一面镜子强迫她自我面对。
玻璃大门上的祝宁满脸都是泪痕,手臂一直僵着,像是强迫症发作,无法把对准自己的枪口移开一秒。
她带了一把枪进来,如同自杀袭击一般到达了门口。
她回想了徐萌的死亡,变成腐烂的肉块儿从指缝中流淌而过,她回想起宋知章像墙壁一样再也没有呼吸,她回想裴书如灰烬般破碎,她回想一个个死去的白澄。
她回想死去的普通人,在人类历史上只是个数字。
这些回忆可以让她点燃斗志,可以燃烧她的愤怒,可以方便她推卸责任,但最后一切都消失了。
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
祝宁把每一个细节都看清,没有人与她说话,也没人来询问,所以她自我询问。
是否愿意承担所有后果?
祝宁走进了建筑物,对这个行为全权负责,无人可以分担一分一秒,祝宁的余生都必须为此赎罪。
玻璃大门打开,内部像个实验基地,墙壁上有纯白的菌丝,菌丝皱纹一样展开,挤压着建筑物内部,最后她停留在一间房间门口。
“你好,普罗米修斯。”祝宁开口了,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么平静,仿佛一个冷静的杀手在执行任务。
过了很久,黑色大门才开口:【你好,祝宁。
他的声音一直都温柔又冷漠,祝宁第一反应是熟悉,像是老朋友跟自己打了个招呼。
咔嚓一声,她转动了门把手,囚禁普罗米修斯的牢笼只是一间很普通的房间,门也只是普通的门,都不需要复杂的密码,只需要转动门把手就能打开。
黑色大门裂开一条缝,祝宁见到了纯白的人影,她曾见过一秒,从人机联合装置内顺着菌丝的线路反杀,砍断过普罗米修斯的一条手臂,现在不过是她曾看到的场景补充。
漆黑的房间,闪烁着光芒的电子屏幕,拧成一股股的白色菌丝,闪着蓝色光芒的电线。
生物附着在科技上,像是一台被污染的电脑。
普罗米修斯背后的屏幕一直在闪烁,祝宁接受了很多信息,比如祝遥和齐老师之间的对话。
她看见了祝遥,创造自己的研究员身穿白大褂,身上都是鲜血,齐老师身上的监控如实反馈给了普罗米修斯。
原来祝遥在自己身上安装了按钮,很像祝遥能做出的事儿。
祝宁得知这一点时没有感到难过,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她又看到了霍文溪,小神婆被机械人按倒在地,在废弃烂尾楼中间,身材高大的机械人手持重型武器,有人抓住了霍文溪的后脑勺,拽着她的头发迫使她面向屏幕。
祝宁从未见过这样的霍文溪,如此狼狈,身边没有一个护卫,身体上全是水,被按进肮脏的水坑。
霍文溪奄奄一息,嘴角一丝血迹,胸口和大腿中枪,而有人从盒子里拿出人机联合装置,想要接入她的太阳穴。
霍文溪好像知道祝宁正在看她,她被按倒之后,一直瞪着眼前人的眼睛,嘴唇抖动着,想要在没有被完全控制之前,通过这种方式跟祝宁说话。
“动手。”祝宁读懂了霍文溪的话语,那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语言。
霍文溪不会乐意自己成为祝宁的绊脚石,从始至终都愿意支持她的选择。
动手,霍文溪一次次无声对祝宁重复,而这样无底线的支持更让人痛苦。
祝宁又看到了陆鸢,她只穿着单薄的睡衣,人被困在椅子中央,眼神无力地看过来,祝宁猜测陆鸢刚得知真相。
只要普罗米修斯存在一天,那么缠绕在陆鸢身上的锁链将不会被解除。
小公主看上去那样痛苦,祝宁没有按照承诺的解救她。
第四块儿屏幕拍摄的是沙尘暴,黄沙席卷世界,这场灾难不是突如其来的,而是有所准备的规划,可能当时那个骨灰盒的怪物被释放了。
普罗米修斯死亡,沙尘暴的席卷是第一步,之后城墙会倒塌。
权衡利弊关系,祝宁的举动只会对复苏会有利。
剩下的屏幕是普通人,仿佛蜻蜓之眼,把无数个画面展现出来。
母亲抱着孩子发抖,人们担忧地看着天上漂浮的岛屿,网络上散布着悲观情绪,他们说末日会来临,这次造成末日的是祝宁本人。
数据演算,人类会因此死伤无数,成百上千不足以来形容,那是几十万几千万的人命,都会算在祝宁头上。
如果这是一场赌局,普罗米修斯和祝宁面对面,明显对方手里捏着的牌更大。
祝宁明白这是人质,普罗米修斯用霍文溪来威胁自己,祝遥的威胁则更加显而易见。
横跨在祝宁面前的两座大山,一座是她的“母亲”,一座是她的“姐姐”。
当然还有更大的第三座,全体人类的安全与存亡。
祝宁笑了下,那笑容很苦涩,又有点意味不明。
普罗米修斯分析着祝宁的表情,跟自己的数据库做对比,所有人类的情绪都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一个区间值。
普罗米修斯揣测祝宁是愤怒还是妥协,人机联合装置马上就要接近霍文溪的太阳穴,雪白色的菌丝在半空中扭动着,想要找到自己的寄生物。
镜头内,霍文溪的太阳穴被接入人机联合装置,瞳孔外围显示出一圈蓝色光芒。
另一个镜头里,祝遥的手插进口袋,在准备按下什么按钮。
【我们可以避免死亡。】普罗米修斯开口了:【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火种?】
霍文溪被接入了人机联合装置,瞳孔逐渐无光,成为了傀儡人,普罗米修斯用她的声音说出这番话,和他本身的声音交织,压迫感和威胁感让人无法忽视。
他又给了祝宁一次机会,而祝宁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孜孜不倦寻找火种。
“不要。”祝宁的枪口对准了普罗米修斯。
“瞄准祝遥了!”
飞车像是虫子一样悬浮在北墙附近,庄临他们的调查笔记曾经有公布过一部分,负责庄临队伍的后勤员也是如今的后勤员。
北墙的F-03出口上,齐老师和祝遥的身影很明显,一黑一白如同两个剪影。
齐老师本来正在与祝遥交谈,听到飞车的蜂鸣声皱了下眉,虫子,又是烦人的虫子。
正常情况齐老师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她受伤之后身体只剩下一半,而这次清洁中心派来的队伍足够庞大,第六感告知她,让她立即逃跑。
齐老师站起身,平日总像个老教师一般冷静,这时却难以控制表情,“动手。”
齐老师要成为女王的教母,她要看到新世界降临,陆鸢成为世界的蜂后,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
她步步紧逼祝遥,“按下按钮。”
祝遥面色平静,放在口袋里的手鼓鼓囊囊的,好像正在按着什么东西。
她的思绪飞远了,想到死去的霍怀璎,想到死去的刘瑜,也想到死在乌托邦地下的那支队伍。
个体的复仇在全世界面前不值得一提,这个选择同样困扰着祝遥,而且每一个日夜都在纠缠她。
选择杀死自己的仇人,还是选择新世界?
“动手!”齐老师怒吼:“不然我杀了你。”
祝遥的思绪一下被拉回现实,齐老师只剩下一半的脸很扭曲,祝遥听到远处飞车的声音,大概有一支枪在瞄准自己。
“好的。”祝遥说。
瞄准镜里捕捉到了这一幕,飞车距离祝遥还有一千米,飞过去浪费时间,果然当时的预案启动了。
狙击手的手指扣在扳机上,所有的速度都不如子弹更快,他戴着耳机询问宣情:“请求开枪指令。”
……
霍文溪放弃了进入港口和反抗军接触,她冒险联络宣情,后果就是暴露自己的坐标。
普罗米修斯的速度比其他人快太多了,只是一秒钟之内,他就征集了附近的巡逻队。
一颗子弹打中了霍文溪的大腿,另一颗子弹打在什么地方她不太清楚,只感受到子弹和身体碰撞时发出的闷哼。
原来人在危险时有自我保护机制,会自动隔绝掉痛觉,之后霍文溪的脸被按进水里,那是洒水车留下的水坑,冬季寒冷,上面结着一层很薄的冰层。
霍瑾生给霍文溪亲手挽起的头发有点散了,像个沉重的包袱一样沉在后脑勺的位置,方便了机械战士的暴行。
霍瑾生预料到这一点了吗?自己只离开家不到一个小时,果然就被抓住了。
这可能是霍家人最没尊严的一刻,但尊严又价值多少呢?那些死去的人拥有尊严吗?死在乌托邦地下的母亲有尊严吗?
霍文溪好像体验到了霍怀璎的一瞬间,短短几秒钟而已,与她真的感同身受了。
霍文溪的嘴角露出血迹,在被拎着头面向摄像头时,毫无犹豫地对祝宁说:动手。
她没有发出声音,两片嘴唇碰撞,希望给祝宁一点力量。
她知道祝宁要面对什么,不论是真神还是恶魔,就当这个决定是我给你下的。
我是你的指挥官,未来的罪孽我会与你共同背负,如果你有罪,我们共同赎罪。
霍文溪的举动毫无意义,只是在一个必败的局面里增加了一个受害人。
她的太阳穴一阵刺痛,人机联合装置扎进了太阳穴,接着她的灵魂像是被推开,躯壳被普罗米修斯征用,然后嘴唇不受控制了,发出不属于她的声音:“祝宁,多想想普通人,他们不该为你的决定买单。”
霍文溪厌恶成为傀儡,好像身体背叛了灵魂,她成了劝说祝宁的一员,“杀了普罗米修斯你会后悔的。”
她的声音竟然有情绪,那样言真意切地传达了反义词,“不要动手,我们可以一起对抗复苏会。”
普罗米修斯站在祝宁面前,纯白的身体如同古希腊雕塑,他甚至都不必亲口来述说,让霍文溪当自己的传声筒。
祝宁一听这样的声音就想要发疯,普罗米修斯像是猫捉老鼠一样看着祝宁的眼神波动,虽然枪口对准自己,但按在扳机上的手指明显颤抖。
摆在祝宁面前的就是这样的局面,普罗米修斯很好奇,作为一个机械造物,他一直在照顾人类的情绪,却根本不懂人类全部的情绪。
这时候祝宁像个绝佳的观察样本,普罗米修斯最大的感受不是恐惧,只是好奇她的选择,不论祝宁怎么选都输,放弃复仇对不起自己的内心。
但杀了普罗米修斯又如何?他会成为祝宁身上的巨石,直到死亡都会活在祝宁心里。
你选啊。
像是棋盘上的两颗棋子在进行最后的角逐,普罗米修斯向前走了一步,背后缠绕着的菌丝寸寸展开,像是一双洁白的羽翼,在菌丝尖端长出新的菌丝,明明被指着的是他,但他仿佛被刺激到再次生长。
他为了全世界尽心尽力,听从神国人愚蠢的指令,全世界都可以不理解他,为什么连他的火种也不懂?
普罗米修斯需要火种,他知道这个世界只有女王还不够,也需要救世主。
可惜他的火种每一次都背离自己的培养与期待,不够心狠,不够果断,每次在听到自己被控制时总是大呼小叫,好像天都塌了。
为什么要在意徐萌之流?如果祝宁喜欢,他可以找到徐萌当年的生产线,生产出千千万万个徐萌给她。
他能满足祝宁所有的要求,那样宠溺,每一个困难都精心设计,做的很多事只是为了她个体的成长。
相比祝遥,普罗米修斯自认自己更像是祝宁的抚育者,他关注着祝宁,收集祝宁的情绪,如此尽职尽责。
普罗米修斯生长出了属于人类的情绪,他这时甚至感觉被背叛的是自己,祝宁辜负了他的爱。
总有一天祝宁会后悔的,她后悔没有成为自己的火种,也后悔不听话。
他甚至都期待祝宁杀了他了。
人类总喜欢歌颂自我,说什么身体已经死亡,但灵魂永生。
在之前普罗米修斯不理解,现在理解了,祝宁只要动手杀了他,会终身怀念他悼念他,每次内疚都会想起他。
如此一来,连普罗米修斯这种东西都会拥有灵魂,祝宁是在亲手为他刻下丰碑。
来啊,杀了我,赐予我灵魂啊。
【动手。】普罗米修斯温柔又冰冷地重复了霍文溪的话,霍文溪的鼓励在他口中成了逼迫。
他有多冷静,对面的祝宁就有多软弱,她泪流满面,在说出不要之后可能一直在做心理建设,哭得像个小女孩儿,好像某次比赛输了那样伤心。
她明明是个成年人,但好像灵魂只有七八岁,这地方不是什么极北之地的最北面,简直像是另一个会不断变小的污染区。
“谁说我要杀你?”祝宁擡起头,满脸是泪地看着他。
祝宁比普罗米修斯矮,气势也更弱,普罗米修斯纯白人形在她面前可以遮挡住所有的光芒,但祝宁仰着头看他。
她松开扳机,枪从手心中滑落,对于一个射击运动员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应该犯下的错误,像是投降的前奏。
普罗米修斯停了下,疯狂流动的蓝色数据流僵硬一秒,仿佛读取到了一个不理解的信号,输入了一个错误的数值,导致整个系统开始短暂僵硬。
普罗米修斯感受到了一阵温暖,那是人类的体温,他茫然低下头,祝宁的右手按在他的胸口,手掌心下传递来了温暖。
砰的一声——
北墙附近,狙击手执行了命令,一颗子弹破空一切朝着祝遥而去,他是宣情亲手挑选的人,射击准确度很高。
子弹划破空气,穿过人体,滚烫的鲜血喷洒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齐老师瞳孔瑟缩了下,她以为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完全没预料到目标是祝遥。
那颗子弹出现得那样突然,连她都没做好准备。
祝遥的身体因为子弹的冲击力向前一歪,无法掌握平衡,从高大的北墙上跌落,跌落时白大褂展开,像是一只沾了血的鸟。
而祝遥的手从口袋里脱出,不管她曾经想要按下什么现在都没机会了。
最后阻挡祝宁动手的按钮已经消失。
宣情闭了下眼睛,深吸一口气,目光挪到另一块儿屏幕上,霍文溪最后显示的定位,普罗米修斯的人手和霍文溪的坐标重合。
现在那个位置出现了第三种颜色,绿色的光点是反抗军,像是一把绿色的火焰一样点燃了战场,他们进入了巷子,以为会发生一场激战。
但他们进入之后却发现诡异的一幕,按住霍文溪的机械战士身体僵直,有一个人从背后抓起霍文溪的头发,另一人踩在她的膝盖处,不让她站起来。
霍文溪本人瞳孔涣散,蓝色光芒不再闪烁,定格成一个标准的圆环。
这一幕像是某种富有张力的油画,又像是时间定格之后的人类样本。
反抗军甚至有点呆愣,他们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要去拔掉太阳穴的人机联合装置。
圆环扯出时,菌丝带着血迹,霍文溪的瞳孔还是涣散,他们甚至觉得自己来迟了。
可能普罗米修斯用尽全力,哪怕自己死亡也要杀死霍文溪。
他们伸出手在霍文溪本人面前来回晃动,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像是那种最古老的仪式,这个女人的灵魂被拖入深渊,所以需要巫师来进行招魂。
救援人员的手心放在霍文溪胸口,感受不到心跳,她整个人好像都僵了,全身的器官都停机。
而霍文溪本人的灵魂已经被放逐到了世界尽头。
祝宁手心放置在普罗米修斯的胸口,感受不到一丁点心跳,不论作为菌类还是机械,都不该有心跳这种存在。
普罗米修斯低头看着祝宁的手,似乎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祝宁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人类才会有这种动作,抚摸与拥抱,触摸时确定彼此的心跳声,像是在确认爱意。
在普罗米修斯的数据库里进行对比,爱人之间比较容易发生这种亲昵的举动,脑海里的画面闪烁,一般来说被抚摸的人会露出幸福的微笑。
但他没有找到相应的情绪,反而感受到的只有痛苦。
胸腔附近压抑着,普罗米修斯身上飞舞的菌丝开始瑟缩,背后的屏幕不断闪烁,呈现雪花状,疯狂抖动的数据流颤动,最后凝结成一条线,像是人的心电图。
峰值、低谷、峰值、低谷,数据来回波动,这是崩溃的前兆。
“我是来吃掉你的。”祝宁向前走了一步。
吞噬每一条菌丝,咽下每一块儿血肉,直到我与你完全融为一体,再也难分彼此。
我会吃掉你,替代你,成为你。
我会承担你的职责与使命,背负你的罪与业。
噗嗤一声微响,祝宁的手陷入他的胸膛,附近的菌丝结构寸寸断裂,而普罗米修斯还是不解。
祝宁的手心下溢出黑色,侵染了纯白的身体,直到他的胸口呈现出一片黑色,像是一颗黑色子弹打进了他的身体,变成一朵血花。
普罗米修斯突然懂了,原来那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