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
正如祝芙所预判。
有灵根者万里挑一,哪怕平洲统一后，整片大地处于和平、安全、健康的运行状态中，人口以一种高速在增加。
总人口超过十亿的前提下,挑选出的有灵根者也只堪堪凑够一万。
一万人,哪怕在修炼有成后全部归来,分散到平洲各处保护普通人，也是远远不够的,何况他们还不一定能全部修炼有成。
于伟诚在发现能选出来的人比想象中更少,果然立刻扩张检测人群,从中央到地方,从各蒙学、中学到公务人员，最后扩充到平洲所有未犯罪者。
包括他本人也测了测,他没有灵根，全民检测之下,有灵根者也只有这么一万人。
祝芙来回收法器时,看出于伟诚沮丧,好心地安慰两句：“平洲灵气刚恢复一部分,这种情况很正常。”
等平洲重新滋生灵脉，新生儿沐浴在灵气中，情况会好很多。
于伟诚看她手一招，便利落收回法器,根本没有给大家商议的机会,不免道：“能不能留下一部分测试法器，让平洲以备后用？”
以后有新生儿,他们也能及时发现,好好培养。
“不能！”祝芙干脆否决：“孩童经脉不稳，测试出来的也不准确,五岁之上再测试是最安全的时候，十六岁以前修行是最合适的时机。”
在此次平洲全民测试过后，待下一批长成的孩子需要测试，可以推迟到几年后，不必将法器留下来。
最重要的是：“考虑到此事在平洲仍处于未完全公开状态，为了保护那些有灵根却又并未踏入修行的人，这些测试法器我还是回收保管比较好。”
没有踏入修行，甚至是低阶炼气修士在群体力量面前都是不够看的。
祝芙不吝以最险恶的心理评估这些人。
毕竟长生的诱惑力实在太大，别说拥有一定权利、金钱和智慧的人会设想跟那些有灵根者换一换，就是一无所有的普通人也会做梦呢。
所以在初期，在此事没有完全公开，公民无法对已知者进行监督时，在有灵根者无法自保时，祝芙是不可能把法器留下来造成后患的。
她敢留下法器，人前脚离开，后脚平洲就能建立起秘密研究机构，那些有灵根且没被祝芙带去灵洲的人就要遭殃。
于伟诚身为领导人，自然轻易听出她话中深意，面色毫无变化，只说：“我绝不会如此。”
祝芙笑笑：“别误会，我不是怀疑你，我是怀疑所有相关接触者。”
其中有一两个有心者，就足够引起麻烦。
她甚至怀疑，没有测试法器，也会有自作聪明的人试图判断出有灵根者和无灵根者之间的差别，来把他们分辨出来。
她再次重申：“不止有心人挑事，你还要安排各处监管，防止各处发生天灾人祸，别让管理者被权力腐蚀，造成冤案，以免鬼魅横生。”
人类都是这样，在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前，永远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不过没关系，她特意把老祖神像留在平洲，也能留意这些的事。
不过老祖只会在发生大难时才会显灵，平时哪里有空时实看管平洲，这些人也要自我防御。
于伟诚明白也理解祝芙的担忧，因为他同样担心并怀疑着祝芙的用意，他并不能肯定祝芙把那些所谓有灵根能修行的人带去别的大陆后，会真心善待、全心全意教导。
只是平洲没有别的修行门路，且他对祝芙口中所说鬼魅妖魔横生的可能，抱有警惕，才不得不配合安排。
虽然有顾虑，可考虑祝芙之前的为人，他和其他平洲上层商议过后，还是愿意赌这一次。
若非此前祝芙就对平洲施展善意，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说服，配合祝芙进行筛选，并把人交出去。
他未必能阻拦这些飞天遁地的修士，但想搞破坏肯定也能坏事。
但通过这几天思考，于伟诚始终没想明白的是：“若是世间本就能求仙问道，你当初为何不一开始就传教，反而传给我们这些科学技术，引领我们走向这条错误的道路呢？”
在他们走这条路这么多年后，在平洲开始否定仙神存在、将信仰打成迷信封建后，却又突然冒出来，告诉他们神仙是存在的，且提供一条修道的路。
这让人如何接受，偏偏因为可能会滋生的鬼魅妖魔，他们还不得不接受。
祝芙纠正：“首先，科技发展不是错误的道路！你后来也再学习过，你认为平洲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和研究，能被否定吗？”
当然不能！于伟诚就是三观被反复纠正后，一时别扭而已。
“科学文明和修真文明并非全然互相排斥，其中有很多相同之处。”
修真讲究五行、平衡，理解天地规则和本质，科学同样讲究质量守恒，也是在理解世界本质的过程，殊途同归。
祝芙一直觉得，科技发展到极致，就会朝玄学迈进，同样玄学在研究过程中，同样遵照科学的基础理念。
玄天宗那位傀儡师不也琢磨出粗浅的修真版热武器了吗。
“而且科技是人人都能使用，法器并非如此，你何必妄自菲薄，只因为发现其他技术就把自家过往全盘否定？”
于伟诚面色略有变化，似乎被说服了。
祝芙接着道：“且修真文明和普通的迷信骗术还是有差别的，我们可从来没说，只要一心向道、天天求神拜佛，就能获得一切，修士依靠的仍然是自身努力。”
说到这里她不免多嘱咐几句：“日后平洲灵气越来越多，修士数量增加，你们就要学会辨认骗术和修士的差别。”
别因为发现有修士存在，就觉得任何一个会施展骗术的人都是修士。
基本的骗术手段和法术之间还是有壁垒的。
且也要防止邪修作乱，不是所有修士都是对普通人还抱着善意的。
至于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在平洲传道嘛，一方面是那会儿她被掌门嘱咐过，不得随意传道。
就算已经元婴，她在灵洲修士中仍只是底层，没法保证一定能说服宗门给平洲百姓传道，也无法保证其他门派被她赶离平洲后，没有其他后续动作。
她只能暂时向平洲隐瞒修士的事，等回灵洲说服大家后，再安排后续行动。
二来，那会儿的平洲毫无自保能力，只派几个金丹过来就能把平洲翻来覆去地碾压，让他们知道太多不是件好事。
就是现在，于伟诚身为领导人经历三观颠覆，都有些丧气，何况普通人。
在绝对的实力压迫下，会让人产生绝望，失去动力。
只有等平洲拥有一定自保能力，至少此时拥有热武器的他们，不可能被几个金丹就全面覆灭了，这时候就算其他门派有想法，他们也会预估，为了平洲这片贫瘠之地，拼上金丹修士，值不值得。
且在普及教育下，形成完善的三观和自主意识，他们去往灵洲，才不至于一下子就被同化洗脑成不管普通人死活，只在乎实力和资源的‘传统修士’。
这样的前提下，把平洲有灵根者接引去灵洲，对彼此都更安全。
不然他们过去会被贬低利用，修炼后可能因为经历造成心性变化，到时候接过去反而产生大批邪修，平洲会更加动荡。
要知道，很多邪修修炼魔功后，第一个迫害的地方是自己最熟悉的家乡。
与于伟诚大致说了下这些人去灵洲后的后续安排，给了些平洲防范妖魔的建议后，祝芙就说：“安排他们去往南部边境吧。”
处理完这些事，她又去寻了王慧。
王慧的孩子有灵根的事，她第一眼看到就发现了，祝芙已经达到能看出其他人有无灵根的级别，而且能大概判断出资质。
“王悦资质不错，你不用担心。”
王慧怎么可能不担心，孩子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人都拥有强大武力的地方，但这是祝芙的安排，即使再担心，她也会放王悦过去。
祝芙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王慧赶忙道：“仙人请吩咐。”
“说了我只是修士，还没成仙。”祝芙道：“有灵根者踏入修行不但能学习术法、提升个体武力，还能延长寿命，当大家真切意识到彼此间不同后，可能会有人为了灵根铤而走险。”
灵洲这样的现在都无法断绝，平洲刚出现修士，必然会产生一段时间的乱象。
未免产生这些私下人体实验，祝芙觉得光嘱咐于伟诚还不够，还得另外再安排。
王慧神色郑重：“是，我会叫其他人一块注意。”
祝芙颔首：“交给你我很放心。”安排好这些，她才去两洲边境处安排搭建通道的事。
等到晚间，王悦从学校回来：“娘，我今天看了一个古怪的电影。”
王慧其实已经知道，但还是问：“什么电影？”
王悦一顿：“就是留学的地方拍出来的电影，不过学校说要保密。”
“那你就保密。”
王悦噘着嘴，有点气闷，她当然知道要保密，那不是有点忍不住嘛。
电影里那些飞来飞去、施放着各种璀璨术法的修士，真的存在吗？
王悦没想到才跟亲娘讨论过唯物主义观念，立刻就被学校打脸。
刚开始被叫去校长办公室说留学还没觉得什么，后来被聚集到一起观看电影，王悦才知道他们这些人被挑出来居然是去修行，而不是留学。
而且整个蒙学里，除了她和肖芸只有一位老师被选中了。
所以他们是跟附近其他学校里被选出来的人，一块集中观看电影，就算集中，他们这片小镇，也只有八个人被选出来。据说整个县衙，其实也不到二十人合格。
王悦对所谓的‘有灵根’的概念仍然不是很明白，她现在只有三观颠覆和对未来的迷茫。
“娘，我是去其他大陆哎！”平洲游轮试图航海寻找新世界。
此前因为大陆其中一面风暴太危险，所以只从东、西、北三面向外出发，最后只有一艘游轮顺利回归，且是由东向西而归，证明了地圆学说。
但其他游轮没有踪影，至今不知道是遇难了还是成功找到其他大陆了？
王悦的课本知识里，是没有其他大陆相关信息的。
没想到她突然被选去其他大陆留学。
王悦看向王慧毫无波澜的面色，气道：“你都不担心吗？”
“不用担心，仙人会保佑你的。”王慧毫不犹豫。
虽然祝芙没给过保证，她也没祈求过，但祝芙见过王悦，王慧相信祝芙一定会关照她的孩子。
毕竟仙人是那样温柔慈爱善良的神仙。
当初在平洲时，仙人看似不大于她们说话，也没有收留主动收留她们，一直不管不顾地前行，但只要大家走累了，仙人会悄然放慢脚步，只要大家饿了，就会有芸豆在附近生长出来。
只是有些人太傻，注意不到仙人的照顾，自己离开仙人生活，王慧和母亲却一早就看出仙人的善意和体贴。
王慧担心王悦，更多是怕她胆子太大，在仙人没注意到的地方，自己害了自己。
且她自己是吃苦长大的，王悦却是从出身起一点苦头没吃过，仙人若是历练她，怕是受不住。
想到这里，王慧赶忙拉着王悦临时抱佛脚：“你平时对仙人多有不敬，快求求仙人保护你。”
王悦无奈地跪在神龛前：“娘，老师都说了，虽然有修士，但那也只是另一种我们没学习过的技术方向，修士不是神仙。”
到底是小孩子，不期然地她就不小心暴露大量信息还一无所觉。
“少啰嗦，快拜。”王悦在亲娘的催促下，只好无奈地拜了拜。
“若是跟着仙人，你可一定要听话，不能给仙人添乱知道吗？”
王悦无可奈何，“我都不认识你嘴里的仙人。”而且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观看过电影，对灵洲有一定程度了解，但那了解极为片面，对前路他们依然一无所知。
晚间王慧帮着孩子收拾行囊后，思索再三拿出一枚保存极好的符箓给她。
“若是仙人无暇照看你，你又遇到危险，就用这符向仙人求救。”王慧慎重嘱咐：“这符一定要妥当收好，关键时刻再用。”
王悦错愕，正拿着那折好的用油纸包裹又放在香囊里的符箓研究，王慧又拿出一个小葫芦。
“这是芸豆，你也好生带着。”
“芸豆？不是说现在芸豆稀有极为，是濒危植被吗？娘你怎么有？”只有病重患者且身份特殊才能使用这些濒危植物。
她只在课本上看到过图片。
王慧轻描淡写：“我和你阿婆私下种的。”
“您会种？”王悦更错愕：“可是专家都说了，这些濒危植物很难种植，你怎么种的？”
“都说了，我们被仙人所救，自然是仙人教导我们的。”既然仙人要传道，且她的孩子也被选上，王慧觉得以前瞒着的那些事，可以说一说了。
王悦好奇：“所以那仙人是修士啊？那娘你和阿婆都会种，为什么不去帮专家？”听说专家遇到可多困难了。
王慧轻笑一声：“你以为他们不知道？其实很多人都懂，只是不被信任而已。”
不仅是因为她们被仙人带在身边教导，她们还与女帝共事过，一旦她们被重视、登上高位，会有人利用，会有人依附，最后必生乱子，这不是此时上层管理者愿意看到的。
而且为了帮助祝芙，从民间进行监督之责，王慧等人也有意无意削弱自身存在感。
王悦现在不只是唯物主义三观被颠覆，甚至对自家阿娘和阿婆的身份，以及整个平洲的管理制度、认知都有所颠覆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王慧花费时间，把当初仙人救下她和其他可怜女子后，见平洲乱象，带着大家一块统一平洲，推翻封建制度，再从君主专注和平迈向社会主义的事，简略的、平常的说了说。
王悦不禁看向王慧，怎么也没看出自家亲娘居然是如此风云人物。
当然，以往王慧在她心里也是十分厉害的娘亲。
虽然王慧没有考公，不是官方人员，但手里掌管几家大厂，且平时矜矜业业上班，家里只住职工厂房。
真是又敬业，又廉洁还能干的优秀事业女性。
阿婆是日常跑乡下为妇女做主的主任，很忙，王慧又要上班还要照顾她，王悦觉得娘亲特别了不起。
可王慧的了不起，还是超过王悦想象的程度啊。
“您参与了开国大事哎，居然没评个荣誉将士。”王悦嘀咕：“这么说，县令也不好，居然没帮你申报。”
她是接受现在的领导人是拯救大家的优秀领导者的思想长大，让她知道母亲承受不公正待遇，是一件很难以接受的事。
“记了，不过都是记在暗档。”
虽说上层有意削弱他们的存在感，但没有完全磨灭他们的功绩，只是担心他们被人利用，或者他们利用祝芙和封安月的身份夺权而已，可该给的福利还是有的。
“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管这几个大厂，放心，我和你阿婆到时候的退休金比起很多人都多。”他们也不敢太过分，谁知道仙人当初的追随者手里有没有底牌呢。
王悦这才放心，她拿着符箓和小葫芦，觉得这两天接收的信息有点多。
王慧拉着她去休息：“明天一早要赶路呢，别多想。”
怎么可能不多想，王悦想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一早被挖起来时眼皮都睁不开。
她跟肖芸等人一块，从县衙乘坐专车出发，后来跟大部队集合，又搭乘上有轨蒸汽火车，除了被选出来的人，还有全副武装的兵队一路保护。
等下火车后，他们又被好些马车运行朝大陆边缘去。
平洲如今发展不平衡，中央科技发展极为先进，甚至已经制造出飞机雏形，市内有轨公共汽车也开始运行，甚至有人开上私家汽车，但偏远地区依然在使用马车、牛车等落后工具。
因为经济发展不够，但人民意识先一步提升，工人没被压迫所以无法发展高速工业，无法普及科技，不得不说这也是另一种黑色幽默。
当然这样的大事，王悦脑瓜子是想不到的。
这些是过来接应的祝芙观察到的现象。
好在这些年的普及教育，平洲人人都懂得排队，所以如此庞大队伍赶路，也没有出现乱象。
等人都到齐后，祝芙神识一一扫过，确定没有人被莫名更换，也没有人因为‘意外’被留在平洲，才开始动手。
没错，她表面上任由于伟诚自行安排检测，实际上利用平洲各地植被，把检测信息都看在眼里。
祝芙这边打出一道法诀，对面修士也立刻施展法诀。
各种术法施展，无数早就准备好的石料、土块被汇集在海中，上千根柱子在海中屹立，无数金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两片大陆的尽头，金属形成的大桥犹如巨龙一般朝着海中相撞，最后凑在一块形成一条长长的跨海大桥。
平洲人几乎是瞪大眼睛，错愕地看着这不科学的一幕幕。
本来也是给他们看的，不然早就准备好材料，何必这时候人都到齐才动手？不就是给他们这些没接触过修士的人一点点修真科技的震撼。
祝芙飞升上去，无数阵法打下，海下因为灵气波动而汇拢的海洋灵兽被阵法挡住，没法破坏这座桥。
她又在沿岸设下防御阵，以免海兽上岸。
以前平洲绝灵，不止修士，灵兽都看不上平洲，但是以后会有不少灵兽想上岸了。
不过这只是基本防御法阵，平洲还要安排人工防御，这事她也跟于伟诚提过。
等这座桥彻底建成，祝芙才对那些有灵根者道：“过去吧，对面就是灵洲。”
平洲人面面相觑，不安地看向周围守护他们的兵队，有一人出列安抚：“过去吧，去了后好好学习，修炼有成才能回馈家乡。”
把人送走前，除了介绍灵洲大致情况，这种洗脑式的忠心教育必不可免。
果然，平洲人脸上都浮现毅然决然的奔赴神情。
祝芙没有阻拦，等所有人全都上桥，她才直接飞到对面灵洲边境，等待这些人徒步跑过来。
这也算提前的一点点小小的考验。
对面，早就有修士设下一排排的检测点。
除了玄天宗，各大门派都有派弟子过来收徒。
玄天宗虽掌控了平洲相当的主权，但没有强求抢夺所有弟子的意思，只跟其他门派商议好对待平洲弟子的态度，就放任大家过来收徒了。
祝芙把一万余名的修士资料拿出来：“我的意思是，还是要看这些人自愿。”不强求，但是也不能任由其他人把人都抢过去。
所以这些资料，要等人分配好，她才共享。
“自然。”其他门派修士点头应下。
等平洲人辛辛苦苦从跨海大桥一路跑过来，天色都暗下来。
到了灵洲，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排精确到灵根属性和品质的高级测试法器。
所有人分成三十支队伍，排着队从法器下走过。
大部分人都是三灵根及以上，算不上好资质，直到偶然出现一个双灵根，各大门派修士才打起精神来招募：“这位少年/少女，我看你骨骼惊奇，与我天衍宗/万佛宗/神意门/无极宫……有缘，不若入我宗门门下？”
一时间，平洲人民茫然而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