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在这里等着,待会儿会有人过来把你们带走。”
祝芙跟其他几乎与常人一般无二的异界人一块在另一个棚子里等候。
其他人对于新进来的祝芙只扫一眼便不感兴趣地转移视线,完全没有跟她搭话的意思,他们彼此之间也没人相互寒暄。
片刻后一名戴着面罩的黑衣男子过来对他们说:“走吧。”
男子说完就转身朝外走去,其他人赶忙跟上,祝芙同样跟上,还悄然观察,仔细看会发现那男子脸上的面罩是金属制品。
面罩上有些不明意味的纹路,不知道代表什么,但不会只是为了好看。
男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高大的石砌房,一进去祝芙就发现这房子里魔气异常浓郁,浓郁到只有魔气根本感知不到任何灵气。
“你们就待在这里。”把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后,男子便离开了。
这是一间几乎有篮球场大的宽阔房间,层高足有五米,但只有上方一个小窗户,内里也没有家具布置,等那男子离开,石制大门一合,这空旷的房间宛如一间密室。
或者说,这本就是密室。
其他人却似乎对这里现状一无所觉,他们三三两两各自找角落就地坐下,祝芙也寻了个能观察到所有人的角落。
这样静谧的状态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终于有一人忍耐不住跟旁边相处的人小声道:“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去主城了吧?”
他同伴也小声说:“应该吧。”
这时有人冷哼一声,声音因为空旷特殊的房间格外响亮,“这只是第一场考验,离真正能去主城还差得远。”
先前说话的人看起来有点不服气,却憋住没起争执,其他也是如此。
场面又一时恢复安静。
眼看这些人自己很难主动给出更多线索,祝芙不动声色挪到之前冷哼的人身旁:“兄弟你看起来知道得很多啊,是家里有人也进了主城吗?”
对方只高傲轻蔑地看她一眼,祝芙毫不在意,继续道:“你知道第一场考验怎么通过吗?一共几场考验才能顺利进主城啊?进了主城有什么好处?”
她问出前两个问题时,其他人看似不经意实际都悄然竖起耳朵等待着回答,可当祝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时所有人目光惊愕地看过来。
祝芙身侧那人也惊讶地回话了:“你居然不知道进了主城有什么好处?”
“我出生偏远地区,第一次进城。”祝芙装作无知。
那人说:“进了主城再不必受病痛折磨!连这都不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补充:“是啊,生活在外随时都有可能生病,找很久才能找到合适的东西换取灵药,只要进了主城,就再也不会生病了。”
这些身体恢复正常的人,话语、行为比之前那些奇形怪状的人要有逻辑多了,自我意识也更强。
祝芙发现能够得到有用的信息,便再接再厉问道:“一般是什么时候会生病?吃一次药能撑多久?”
“这可说不好,有些人出生就得病,有些人运气好等中年才开始发病,吃药也要看运气的,有时候好得快些,有时候吃了还会更严重。”
看来在这个世界的人也没有很好地应对魔气的方法,全靠运气和硬抗。
祝芙听到这里问了句:“吃了会更严重的药,你们不会怀疑吗?”
“怀疑什么?为什么要怀疑?”
祝芙:“怀疑药啊?你们不会怀疑药是假的,没有效果吗?”
“药怎么会是假的?”周围的人瞬间像是被冒犯一般愤怒了。
“这是主城好不容易研制出来的药,绝不可能有假!”
“就是如果药是假的,我们早就没了。”
他们看向祝芙的目光都不怎么和善了,“你怎么乱说话,但是惹恼主城不给我们药了,你能担得起责任吗?”
他们不止担心祝芙的言语惹恼主城导致自己没药,他们更害怕的是如果连主城的药都是假的,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祝芙正要回话,忽然意识到不对,她擡头看向身侧之人:“你的额头……”多出了第三只眼。
当人额心处真实的长出第三只眼睛,还不匹配对应的眉毛时远比电视特效妆可怕(虽然有眉毛也奇怪)。
那人下意识一摸,也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傲气一下子荡然无存,只惊恐地、反复地念叨:“怎么会,我明明就好了啊!”
没错,他早就慢慢恢复,刚刚喝下最后一碗药的时候病彻底好了,才会被管事挑中,不可能有事。
如此想着,他目光凶狠地盯着祝芙:“是不是你搞的鬼?”
当然不是她,是在密室里只有魔气。
就算不是修行者,这些人也会被魔气入体,这本就是面罩男把他们带来这里的原因吧?!
祝芙心里暗探,面上却哟呵一声:“想不到啊,你这浓眉大眼的还挺会污蔑人。”
“一定是你,你嫉妒我对不对!”说着那人目光泛红,伸手凶狠地朝先祝芙抓人。
祝芙稍稍一退就避开,只是她眼角余光发现,不止身旁这位仁兄,对面角落里好几人又有不对劲的地方长出来了。
她指着其他人:“你自己看!”
那人朝着其他人看去,也是一惊:“你们怎么会?”
其他人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出现变化了,场面一时变得难以控制。
“怎么会?!”
“我不是好了吗?”
“药!”也有用力拍打石门的:“快,再给我们一碗药!”
没有人理他们,祝芙看着上方极为窄小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窗户,心中若有所悟:“这是在养蛊啊。”
把一群入魔后被药物勉强控制住理智的人关在魔气含量百分百的地方,不就打着让他们相互吞噬的主意,估计到了最后只有一人能从这里出去。
这里所有人都是实验品。
熬过魔气入体爆体而亡的人,会因魔气引发身上各种畸变,服用药物后畸变会停止,甚至可能会被修复。
能够熬过最初畸变和药物阶段,修复到与普通人一般无二之后的人,才真正拥有被筛选的价值。
而在这里面临更浓郁的魔气考验后,会被像养蛊一样相互厮杀,获胜者才能走出去。
至于出去之后是直接去主城还是接着有第二次考验,祝芙不知道,但得先拿下这一局再说。
木偶傀儡完全打开擎天灵木的特性,疯狂吸收周围魔气。
魔气源源不断涌入后,祝芙身上一下子多出许多新生枝丫,她任由这些枝丫暴露在外没有理会。
反而是其他人见到她的变化,远离她一些。
他们原本对祝芙这个第一个喊出异常打破他们幻想的人没有好感,但看到她同样产生变化,也知道不是她导致。
包括先前在祝芙身旁之人,他没再报复,一边远离祝芙一边对自己下狠手,想生生从额头处把第三只眼给挖出去。
祝芙挨着地面的双脚有根茎悄然潜入地面,她发现这个像密室一样的房间里的魔气的涌入源头是地底。
一面用根系强行撬开过于坚硬的地面,从地底沿着周围石墙,将整个房间包裹起来,一面根系扎根得越深越来越远。
终于在院子深处寻到魔气的源头时,她也顺利包裹好整个小房间,切断了其他魔气源源不断涌入房间的各种通道。
祝芙一心多用,根系吸收魔气源头的同时,在源头底下顺便就埋了一枚种子,另一边当房间里的魔气被完全吸纳后,之前那些重新产生变化的人逐渐安静下来,没有进一步恶化。
接着祝芙直接汲取他们身上体内的魔气。
顺便就用傀儡身上稍微壮大了些的神识朝这些人试探过去。
她要弄清楚这些人怎么在魔气中存活下来的,是本世界生物体质问题,还是其他原因?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此时驻守这座宅邸的人也察觉到不对,他们当然比祝芙这边的人知道的东西更多,一发现魔气大幅度减少立刻纷纷议论。
不一会儿便有人怀疑刚刚被带过来的人,朝着这密室过来。
石门被打开后,他们诧异地发现所有人都倒下,只剩祝芙立在那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
重点是,这里毫无打斗痕迹。
那些人问:“他们怎么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晕了。”祝芙回答得很危险,但地底埋藏的根系蠢蠢欲动,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来查看的人却只是过去掀起其中几人眼皮,看了看,确认道:“是晕过去了。”
接着他们一没质问二没责备地,对祝芙说:“你通过了跟我们去主城吧。”
说着要带她离开这里,祝芙不动声色道:“那其他人呢?”
“他们?”那人古怪一笑:“他们没通过,没资格。”说完,一双眼睛好似早就看透一切一般扫过祝芙。
那感觉像是‘虽然我知道你有问题,但是我不在乎,只要你之后安分就行’的意思。
祝芙就没再问,悄无声息便收拢回所有根系,跟着对方走出密室。
她被带去后院,不止她,还有几人也在这里,只是和祝芙看起来毫无变化的模样不同,那些人形容狼狈,身上许多伤痕血迹,像刚刚经历一场大战。
应该就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虽然模样也恢复正常了,但身上的血气和杀意还没褪去,看到她过来后纷纷朝她冷冷一瞥,便生人勿近地收回目光,一副不想跟她靠近的样子。
带路者毫不在意这些人千奇百怪的性格,到了一处院子对里边道:“这批人齐了。”
就有一人慢条斯理地走出来:“总算齐了,现在的人素质越来越差,等这么久才凑齐一批。”
说着他一招手,从他身后走出一只巨大禽类。
全身羽毛漆黑,身体像乌鸦的巨大型变种,但头部像狮,关键是那猛兽嘴角是裂开的,时不时就流下一摊口水。
那人一摆手,这只看起来无法控制自己的禽鸟便微微俯身张开翅膀。
“上去。”对方吩咐。
其他人便有间隔地排着队顺着这禽鸟的翅膀爬上禽鸟的背部,最后那人也一跃而上坐到禽鸟脖子上,他一拍禽鸟脑袋,禽鸟便展翅飞升高空。
祝芙顺势朝下方看去,发现这世界大片地区都是岩石荒凉之地,城池也特别落后、贫瘠。
禽鸟速度很快,眨眼间带着他们掠过这座小城,飞掠过荒地和其他说是小城其实跟村落差不多大的石砌城池,终于抵达一座看起来像样的大城。
这座大城终于不再是由土黄的岩石建造,升级到灰白的花岗岩……
再次重申,这世界的石料资源还是很丰富的。
禽鸟到了城外便主动停下,那人带着他们落地,又带着他们入城。
一入城,祝芙就敏锐地发现,这里的魔气和灵气比例达到了一比一的参半结果,莫非这就是那些人口中的主城?
“待会儿带你们去城主府,记住了,城主喜欢聪明人。”
一行人神色各异,带路的人毫不在意,领着他们入城往最宽阔的街道去,最后来到一座巨大的石堡门外。
虽然主城的主要用料是花岗岩,但建筑风格依然粗犷豪迈,这石堡谈不上精致、华丽、好看,就一个特点,高大宽阔,看着很有气势。
祝芙以为他们这些人会被安排另一处更高级的密室,继续养蛊一样厮杀出最终的胜利者。
但这回没有,他们被带到一名管事面前,被分发了统一的黑色制服,被分配了院子共用但卧室独立的房间。
“以后老老实实为城主府做事,能进主城、进城主府,是你们的福气!”管事训话:“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于是,祝芙和其他一样熬过养蛊一关的人,一块儿成为这偌大的城主府里光荣的下人,她主要负责打扫院子。
祝芙:“……”
等管事一离开,祝芙拿着自己的干活工具正感慨物是人非呢,旁边一名身形高大壮硕的男子瞅瞅她,说:“你,以后我的活你一块干了,明白吗?”
该男子由于身高出类拔萃,被分到了擦拭天花板、窗户一类工作。
祝芙没接对方递过来的工具,拿起扫把反手对着对方膝盖狠狠一敲,就把人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你!”男子不料她居然敢反抗,都没做好准备,就要站起来还手,又被祝芙劈头盖脸一顿敲,直敲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的。
“够了够了别打了。”
等对方求饶,祝芙这才把扫把一扔:“以后我都活归你了。”把工具交给这位主动撞上门的好心人,她潇洒转身,准备回屋。
只没走几步,身后人便一骨碌爬起来,拎着扫把从后狠狠朝她挥去,祝芙头都没回,反手一巴掌,就把人扇得转了好几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回,那人意识到不是扫把好用,不是祝芙趁他没有防备突然动手,而是祝芙真是个狠人,再不敢造次。
祝芙就愉快地回房间。
房间只有一张简易石板床,一张小石桌,一条石凳,其他什么都没有,她检查了一番,确认房间里没有任何监视手段,才放心坐在石凳上。
空间里,祝芙本体渡过更多神识过去细细将木偶之身仔细检查一番。
确认木偶之身没因为服用药而产生后患,才放下心来。
她有心想过将药物挪到别的地方,但那药刚入口,擎天灵木的本能便催促着木偶喝下。
祝芙只能事后检查。
另外先前木偶在外培育灵植的行动失败后,祝芙本体在空间里接手项目继续研究,此时她已经培育出许多新品种灵植。
这些灵植全都是她反复改进后的品种,它们只能吸纳灵气,会自主建立结界隔开魔气,若是遇到全是魔气的地界,会选择进入假死状态,等待重新遇到灵气后再度恢复生长。
本体把新品灵植送出空间,木偶版祝芙立刻将灵植拿在手里。
拿到新品灵植后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用根系在这下人居住的小院子里试探,再一点点从地底延展到石堡其他地方。
花岗石是更坚硬哈,还好擎天灵木也不是白混的。
但有点难办,这石堡的主人好像不怎么喜欢植被,就算她能把灵植悄然间送到各个角落砸开上层石块强行种下,可没有植被的地方突然多出灵植,也挺突兀的吧。
祝芙便继续暗戳戳地探着。
忽然,她感知到一个古怪的地方,愈发收敛气息,悄悄潜过去。
这……应该是一座地牢吧?
用根系的视角感知一番,祝芙有些不确定,干脆一路延伸过去,最后确定这隐藏在地底、阴暗的一幢建筑,就是地牢,因为里边关着人,还不少。
莫非这才是土堡里更高等级的养蛊处?
她有点好奇地探过去,一间间的,然后意外地发现这地牢里的灵气居然盖过了魔气,甚至隐约在与魔气抗衡,一副要将魔气赶走抵挡在外的态度。
被关押在这里的是修士!
祝芙立刻意识到这点,但她没有贸然去跟那些修士见面,仍然潜伏在地底。
等到了最深处的一间牢房后,祝芙感知到有点熟悉的气息。
这股灵气的感觉,像在哪里见过,她大着胆子把神识探过去,‘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颓废瘫坐在角落的人。
祝芙一惊,根系立刻小心钻出牢房地面,凑到那人眼前:“师兄!”
那人冷漠地看着从届时的石层中强行钻出的一截黑白枝丫。
可能看他没搭理,黑白枝丫扭了扭,变出一颗……祝芙的脑瓜子:“大师兄,是我呀。”
就算形容再狼狈,她也轻易地认出对方身份,主要大师兄虽然惨了点,身上的剑意依然敏锐。
桑麟:“……”驭植师可以做到这一步吗?
反正驭兽师是做不到。
莫非是法术?超过五行之外的变化之法属于神通法术级别,虽然难以领悟学习,但也不是学不了。
或许这位师妹天赋异禀悟性惊人,所以学会了?
桑麟开口,嗓音低沉沙哑:“你怎么在这?也被抓了?”
祝芙头在牢房里原地旋转一圈,看清楚了四周情况,说:“前情要素太多,一时说不清,重点是大师兄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大师兄不是去追查水神入魔一事的背后凶手?难道对方跟梵天秘境里幕后真凶,那只洁白玉手的主人是同一人?
而且大师兄怎么会变得如此狼狈。
算了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先救你出去。”
桑麟晃动手脚,他手脚、胸骨、脖子上都有沉重锁链:“玄铁打造,附有禁制,难以破开,你还是快离开这里。”
祝芙问:“是焊死的还是有锁的。”
桑麟:“……倒也没焊死。”毕竟之后还要解开?
“那有什么难的。”祝芙说着从地面立起一些,一颗脑瓜子底下是一截黑白树枝,不能说不古怪。
桑麟有种她并非依靠法术,而是像个真妖怪的错觉,这种错觉在祝芙脑袋底下的树枝再分出一条更细的枝丫对着他身上锁链的锁头处钻,达到了巅峰。
师妹在如此危险的情况下来救他,他怎么能够产生师妹像妖的错觉呢?
仿佛感觉到他的异常,祝芙特别自在地解释:“师兄放心,这是我用植被炼制出的傀儡化身。”
“……那就好。”就说怎么如此古怪。
解锁着实不难,且祝芙精通符纹阵法,连锁链上的禁制都没触发就把锁链给桑麟解开了。
只是,桑麟摇头:“我不能离开。”
他微微擡头,往日清俊的脸变得衰败不堪,重点是他眼睛泛着红,那是入魔征兆,他扯开胸口的衣领,祝芙就见他心脏到丹田处长着一个巨大的类似肿瘤一般的肉团。
肉团还时不时跳动一番,里边似乎孕育着可怕的怪物。
祝芙惊疑:“这是……”
桑麟面无表情:“这东西在吸收我的灵气血肉,想要取而代之,我虽勉励制止但无法彻底削去这玩意儿,我已经没救了,你回宗门后必要告诉全宗门,若日后发现‘我’回宗门,一定要对‘我’格杀勿论!”
说完后他遮好衣领:“不只是我,这牢里的人都是如此,你既然无事就尽快找机会离开此地!”这背后中人不可小觑,他担心祝芙被发现身份。
祝芙却一脸沉思地盯着那团肉团,片刻后道:“师兄,我大概有个法子能救你,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说着压根没管桑麟的嘱咐,一头扎进地底离开。
桑麟看着牢里地面留下的痕迹:“……”
碎裂的石板根本没法掩饰,周围也没东西可遮盖,他干脆以指代剑消耗微弱灵气将整片地面削了一气弄出各种痕迹。
然后又带回锁链,装作无人来过,只是他自行发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