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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隐 正文 第69章 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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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069.任性

    许清如从来没有想过,再次见面竟是这般场景,自己的样子的是狼狈的,自己的心绪是混乱的。

    她以为,刚才在光德坊的路上,他们彼此就这样错过了,虽然遗憾,但终究是个不错的结局。

    可她没有想到,这两年,李佑城变了。

    在他们的感情里,他变得更加谨慎,更加卑微,不再蛮横,不再有强烈的压迫感。

    所以他选择在此时此地叫住她,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再次牵住她的手。

    “阿如,两年了,我们已经两年没见面了。”

    李佑城落着泪,面色却是欢喜的,他紧握住清如的手,生怕她消失。

    “定安王。”清如说,“我该这么叫你,对吗?”

    李佑城看着她,没有回答。

    “你是定安王,是大顺的倚仗,是圣上最器重和信任的人。这两年我游历西南,心中感触颇深,商贾行商,靠的就是商路安全,货源稳定,而这两者全都依赖国泰民安。圣上是仁君,把国家治理的好,王爷是功臣,辅佐圣上,鞠躬尽瘁,也是为了国家好。”

    清如分析着,这些道理谁都懂,说给他听,不过是找分别的借口而已。

    可她说不下去了,李佑城就那么听着,也不反驳,一双泪眼紧紧盯着她,盯得她发慌。

    终于,李佑城对她微笑,轻问:“那你呢?你过得好吗?”

    清如也微笑,说:“我过得好。”

    李佑城又问:“你想我吗?不忙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清如避开他目光,“有时候,会想你。”

    李佑城终于放下心来,欢喜道:“我就知道你会想我的。阿如,我一直在找你,我去了蓬莱、朔方、剑南各地还有江南,就是没去滇地,我以为那是你有伤心往事的地方,不会再去了,却没想到你一直在那里。”

    清如明了,他连海捕文书都想到了,肯定找得很辛苦,那种在茫茫人海拼命找寻爱人的急迫心情是极为折磨人的。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定安王,这就是我们最好的结果,现在,你见了我,我也见了你,我们都好好的,这样的结果,多好?”

    清如仰头看着他瘦削的脸,眉目深刻,鼻峰耸立,经过岁月的锉磨,依旧如精雕细刻一般。

    李佑城握得更紧:“不,你说的不对,我们说好了,是要在一起的。阿如,你留下来,留在长安,剩下的事我来处理,我一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玉安。”

    清如使劲挣脱开:“不用了。你不用为了我改变你自己,也没有什么我的玉安……”

    她擡手紧了jsg紧他大红的衣袍:“你看,这身衣服多衬你!今天是你的喜日,你不该追出来找我的,你该回去了,已过日中,宴席早就开始了吧?”

    李佑城抓住她手腕,不同意她的话:“你这是在意我,你说这话,就是心里还有我。阿如,我不会放你走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

    “哎,你怎么就不懂呢?李佑城,我们根本就是两种人,是不可能结婚生子白头到老的!”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的才能在朝廷方能施展,你需要一个支撑你的世家女子,为你安宅守家,必要时还要在长安贵妇里结交人脉。我算什么呢?我是贱民,我名声太过狼藉,且我天性放荡,不可能安于一处,更何况我现在只是个小商贩,为了生计到处跑,你说说,我们怎么可能在一起?在一起了做什么呢?你今天就是将我绑了去,也只能平添我的痛苦,让我更加狼狈!”

    清如努力压抑自己的情感,尽量让话语听上去平静,可说完这一大段,还是止不住喘息。

    李佑城苦笑,低声问:“为了离开我,你就这么卖力地贬低自己吗?许清如,你将我视作什么了?我就那么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吗?”

    “王爷,今天是你定亲的日子,陆娘子还在等你回去。”她狠心提醒。

    “是,今天是我定亲的日子,那你敢不敢和我走,我带你去王府,当着全长安的贵族门阀,告诉这些人,我要娶你为妻!”他用力重复一遍:“李佑城要娶许清如为妻!”

    清如怔住,猛然看他。

    “你敢不敢?”他质问,将手伸给她,手指纤长,骨节清晰,掌心比他脸色还白。

    “我才不去,你别发疯了。”清如躲开。

    “我没发疯。”

    他回道:“若这么简单的事都叫发疯,那我已经疯了两年了!我这两年过得鬼一般,日子有多煎熬,你知道吗?阿如,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看见日升想你,看见日落想你,下雨的时候想有没有人为你撑伞,落雪的时候想有没有人陪你看雪,我坐在如意阁,好多次想从窗户跳进翰海湖里,想淹死算了,可我不能死,因为我还没见你,我要见你最后一面,省的我死了也忘不了你,在黄泉路上不喝孟婆汤,成了游魂,还得回来纠缠你……”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语无伦次,连眼神都惊慌失措。

    清如哪里不知他受过的煎熬,她心里也很难过,逐渐软下心来。

    李佑城说完,咳嗽几声,胸腔发出重重的低吼。

    清如着急,扶住他:“玉安,你生病了吗?”

    “没有,只是一时着急了。”他朝她笑,再次拉住她:“阿如,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就一次,我不再将你安排得明明白白,而是你来安排我,你说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把我当作什么都行,只要你别丢下我……”

    这一瞬,清如心中那冷硬的冰壳开始消融。

    她拿了棉巾,为他擦泪,眼睛一酸:“你真是个傻子!好,我答——”

    “定安王听诏!”

    突然,身后一声洪亮的呐喊。

    裘良正骑在马上,手里举着圣旨,气喘吁吁,像是刚奔过来。

    棉巾从清如手中滑落,跌到雨后的泥土里。

    四周百姓听见,虽不知缘由,但都纷纷跪下来。

    李佑城震颤,不可思议望着裘良,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

    怪不得,当时崔崇文在太极殿那样宣扬轻舟先生的时候,本就重视规矩的李淳竟由着朝臣们议论一个乡野商贩,今日又在光德坊门口设限,以捉拿盗贼之名验人身份,现在终于到了关键时刻,这奇怪的圣旨也尾随而至。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在两年前,他就故意支走了许清如。

    李佑城看着眼前场景,像闹剧一样可笑。

    “定安王听诏!”裘良下了吗,气势凌人,又说一遍。

    清如默默跪下来,拉了拉他衣角。

    李佑城缓缓而跪,内心的设防崩塌了。

    裘良:“……平卢节度使厉石焘已起兵造反,攻占三城,吞并其周边大小藩镇,事出紧急,事关国危,现命定安王整顿兵马,即刻赴平卢平叛……定安王,接旨吧!”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军报一直压着不说?”李佑城没接,质问他。

    裘良看了看一旁的许清如,语重心长道:“陛下自有陛下的安排,定安王接旨便是了。鉴于今日乃定安王与陆氏娘子定亲之日,圣上特许,王爷可在定亲宴结束后出征!”

    四下众人发出窸窣声,百姓也才知道眼前这位红衣男子便是传说中的定安王。

    他不接旨,他们就不能起身。

    “这位郎君是……”裘良故意问。

    清如作礼:“在下是定安王故友,正要拜别。”

    裘良笑了笑,点头:“也好,既然见了面,那就了无牵挂了,路途艰险,郎君赶紧上路吧!”

    路途艰险——李佑城顿时想到清如当年去滇国和亲的事,不禁背冒冷汗。

    可他答应她,这次一定要在一起。

    “定安王,陛下特意嘱咐小的,说是此次平卢节度使造反,怕是因为舒王,舒王很可能就藏匿在那里,难道,定安王不想报仇雪恨吗?”

    如一箭穿心,李佑城僵在原地。

    清如一下子便明白了,李淳不再是曾经那位温和的太子了,如今,谁也不能承受君王之怒。

    于是,她直起身子,催促道:“定安王,社稷为大,接旨吧!你若不接旨,我们周围的百姓都得跪在这里等你,生意要做,饭要吃,遇事只管去做罢了,有什么可犹豫的?只要还有一条命,那就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干活!譬如我,贱命一条,但我就是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后路还长,你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要活下去,活下去就是给自己机会,也是给对方希望。

    李佑城听着,记着,心里一遍一遍重复她的话,如刀子一下下剜着心脏。

    清如忍住眼泪,蹭到他身边,软着声音,似撒娇一般,悄声道:“玉安,你不是说要让我来安排你吗?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别任性啦,听话……”

    良久,他缓缓擡手,接过圣旨,纤白手掌扣进泥土,谢恩:“臣遵旨,即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