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擦擦眼睛,总算看到后面还有一队人。他呆住,什么郡主?江城哪来的郡主?他一想对方有可能是京城来的贵客,口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位壮士,容我进去禀告。”
消息传来的时候,hu总督正和长子商量漕帮的事情。他闻言一愣:“她独身一人前来?”
“郡主有带随从,约莫十来人,个个都骑着马。”
hu总督跟长子对视一眼,板着脸警告:“不许通知你弟。”
胡天舒苦笑:“这样不好吧,等他事后知道,还不把天都给掀了?”
上回天磊在杜厉手上吃了大亏,回到家后一身重伤躺在床上,幸好都是些皮外伤。即便如此,母亲的眼泪快把屋子都给淹了,哭着劝他,以后别再跟杜家人牵扯不清,这就是一家子浑人。
结果,天磊咬牙切齿,一个“不”字异常坚决。
他弟说,杜厉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干什么!
胡天舒长叹一声,他弟自此在军营里练得更勤了,家里几乎见不着人影子,发誓总有一天将杜厉踩在地上。现在好了,心上人来了,可他还在军营勤练不辍,平白错失缘分。
hu总督指着他鼻子道:“你若告诉他,他现在就能把天给掀了。”
hu总督说话太激动,唾沫都快溅到儿子脸上,胡天舒擡手擦了擦,还是替他弟说话,不徐不疾道:“父亲,天磊还没成亲呢,别人在他这年纪都孩子满地跑了,你得多替小儿子想想。”
hu总督瞪眼:“想什么?永安郡主是冯家妇,你们俩兔崽子想干什么?老子话放在这里,什么都别想!”
胡天舒暗示他父亲:“可这是江城,是咱们胡家的地盘。”
hu总督眯起眼,自家的兔崽子,撅起腿就知道他是不是想拉屎。胡高阳伸手去揪大儿子的耳朵:“给老子听着,安分点,宠弟弟也得有个限度。改天那逆子想要皇帝宠妃,你是不是也敢抢过来?”
揪耳朵也就是摆个姿态,hu总督并未下重手,更多还是警告。
胡天舒好脾气地讨饶:“是,都听爹的。”
“哼。”hu总督起身向堂屋走去,“我去见她,你就不用来凑热闹了。”
“爹,儿子还有两处疑惑,想听听您的意思。”胡天舒跟着起身,翩翩公子神态温润如玉,可言辞犀利似刀,“京城的探子传来消息,平阳公主葬礼时,永安郡主由始至终未出席,甚至连女婿冯瑛之也缺席,这是为何?”
hu总督停住脚步。
胡天舒继续说:“那时候皇太孙出来解释,说永安郡主伤心过度,卧病在床故是缺席。”他微微一笑,“这个理由,您信吗?”
hu总督长长叹一口气,儿子聪明固然是好事,不过太聪明太能干,整日反过来质疑做老子的。
胡天舒竖起两根手指:“第二,冯家全族回老宅,冯瑛之也不例外,为何只有永安郡主出现江城?”
hu总督真怀念两儿子小时候,虽然调皮了点,不过容易蒙混,随便两句就能打发他们。他回头,满面愁容:“你这是替你弟问的?”
胡天舒轻笑一声。
他态度不置可否,可在他爹看来,这就是默认。hu总督语重心长:“这天下还是姓李,既然当今愿意替她辩解,那么,皇上说的就是真相。”
胡天舒:“如今的李氏,不过是只纸糊的老虎罢了。”
hu总督知道自己性子谨慎,可看看他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他若再不谨慎点,胡家的脚步未免跨太急。可有子若此,hu总督又是骄傲又是担心:“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胡天舒笑着作揖:“父亲既然心中已有成算,之前那两个问题是孩儿多言了,不过担心您百密一疏。”
hu总督无奈地瞥他一眼,摇摇头,转身向堂屋走去。
见父亲走远了,胡天舒立刻吩咐门外亲随:“去军营一趟,告诉天磊,永安郡主来家里了。”顿了顿,慎重提醒,“小心点,别被爹发现。”
“是,大公子。”
胡天舒望着天空蒙蒙细雨,叹口气,天磊,做哥的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堂屋中,杜平与元青坐着等待主人。
杜平本欲独自一人面见hu总督,让师兄和其他人一起在别的屋子等待休息。可元青不愿意,担心万一出事儿,也有他在旁边护着。
虽然师兄大部分时候都很好说话,可犯起倔来她也无计可施,杜平只得无奈应下。
外头是雨滴砸在瓦上的声音,叮咚悦耳。不多时,又传来男人厚重的脚步声,胡高阳笑呵呵地踏入屋中:“郡主竟来江城做客,府中蓬荜生辉。”
杜平和元青起身行礼。
hu总督视线移到元青身上:“这位是?”
元青正要回答是郡主的护卫,却见杜平抢先一步,笑着介绍:“他是我师兄,名唤元青。”她猜到师兄会说什么,可在胡高阳这种人精眼里,郡主的师兄和郡主的护卫,完全是两种对待态度。她不想师兄被看轻。
元青看她一眼,没有反驳。
hu总督目光一闪,笑道:“好,好,远来都是客,坐下吧。”
侍女立即给三人沏茶倒水,热气腾腾,茶香四溢。做完后侍女们鱼贯而出,还替他们关上门。
元青只觉不对,他见识虽少,但也知权贵府中有客来访,都会命仆从随伺一旁,哪有倒完茶就走人,甚至还关上门。他想来,只可能是主人家事先吩咐。
元青身子紧绷,蓄势待发。
杜平察觉他满身戒备,笑着解围:“师兄莫在意,hu总督知道我的脾气,怕吵起来不好看,这才屏退下人。”她擡头笑问,“我说得对吗?胡大人。”
胡高阳的确是这个意思。他又不是第一次跟永安郡主打交道,也猜出她此行来意。万一谈不拢,被个女人指着鼻子骂……这肯定不适合被下人看到,唉,人越老越要面子了。
他不禁苦笑:“郡主说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杜平:“我和胡大人也算老相识,藏着掖着未免见外。”她省去寒暄,直接问道,“听说胡大人派人将卫翎送回凤阳,却将他母亲卫氏留在府中?”
这话问得差点把里子也给撕了。
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他挟持人质。
hu总督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卫翎刚来岳麓书院的时候年纪尚小,如今长大了,他觉得是时候回去了,不过,卫氏不巧着凉生病,便决定先留在江城养病,病好了再回凤阳与儿子相聚。”
杜平笑道:“卫翎尚未行冠礼吧?”
hu总督沉默。话说到这份上,已是图穷匕见。
杜平并未点到为止,继续问:“在胡大人眼里,多大算是长大了?”
hu总督擡眸,反问道:“在郡主眼里,漕帮不属于卫帮主,而是你的囊中之物?”
杜平哈哈笑道:“漕帮帮主又不是皇位,难不成卫家还能世袭不成?”顿了顿,她止住笑,神色肃然道,“漕帮不是我的,也不是卫家的,而是看谁能帮漕帮谋得更多,众堂主自然会拱此人上位。”
hu总督:“漕帮众人至今未立帮主,不就是在等卫小帮主回去么?”
这就是睁眼说瞎话,帮主之位空悬至今是因杜平一直未开口,是以众堂主不敢专断。而且,堂主们一起商量解决事儿也觉得挺好,并不想上头再压个人。
而杜平则担心,一旦指定帮主会破坏漕帮现有的平衡局面。她很喜欢如今他们彼此制衡,不欲生变,所以空着就让它空着了。
岂料,这空子被胡家给钻了。
好巧不巧,胡家手里还捏着填补这孔子的棋子。而且,这棋子还是当年她亲手送到胡家手里。
悔不当初也没用,当年哪能料到局势会变化到今日地步。
杜平:“胡大人,江南与湖广井水不犯河水,您这一手伸出去,不怕被有心人添油加醋传到京城?”
她见面一开口就疾风暴雨地挑破胡家伪装,本想胡高阳重面子可以退让,可惜不管用,那只能说得再露骨些,明为劝诫暗为威胁。
hu总督自然能听出来,他冷笑:“说起京城倒有一件怪事,传言郡主一直在京城养病,怎么一转眼就来江城了?郡主病好了?皇上知道郡主在这儿吗?”
谁身上还没点把柄?被个小辈追着威胁,胡高阳也不怕撕开说。
他本以为永安郡主听到这句,即便不露出害怕神色,至少后面说话也该收敛点。
可惜,杜平连目光没有丝毫躲避,直言道:“我身子康健并无病气,可皇上愿意帮我圆谎,即便捅到京城也无碍,我有何可惧之?可胡大人不一样,”她故意停顿片刻,语态意味深长,“凤阳又不止一个漕帮,有官府有商会还有工会,胡大人急着落子可这局棋未必会赢,为个三七之数的牌面去惹皇上疑心,值得吗?”
蛇有七寸,在头之下,腹之上,制其要害之处,得之矣。
hu总督面无表情望着她,沉默以对。
杜平继续击其七寸:“其他小事皇上也就由着你了,可漕运大事,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您到时候得罪的不止是皇上,也许还有其他人,至少近在眼前的黄家就容不下。”
当年的杜平还天真过,想着越俎代庖替乡绅收粮;可如今的杜平已经明白“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废漕改海断然不许”的道理。
即便是往好处改,只要没有足够武力震慑旧派既得利益者,那就绝不能成。
hu总督若是个旁观者,几乎想为她拍手称好。
他苦笑,已隐隐有被说服之意。
杜平再接再厉:“你知道把控运河重要,我也知道,皇上也知道,内阁也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还是别轻易去碰的好。”硬话放过她又来软的,“我不愿与胡大人交恶,先小人后君子,只能把狠话先说出来,胡大人您动了我的东西,我必会还击。一条运河直通京城,您说皇上能忍吗?”
hu总督神色渐渐松弛,他年纪大了,还是想以稳为主。先帝死后,长子立刻跟他商量此事,本想悄悄把漕帮拿下。
不想,永安郡主这么快就赶到。
hu总督擡头,正欲开口说话,只闻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奔来。他越听越觉得这脚步声耳熟,不消片刻,来人就没规矩地把屋门一把推开,力道之大,门都快弄坏了。
大冬天的,可胡天磊满头大汗,一双眼睛直直勾住杜平,咧嘴笑道:“永安,你来了!”
压根没看到他亲爹也坐在里面。
hu总督脸色黑如锅底,立刻知道长子阳奉阴违,估计他前脚一走,臭小子后脚就通知他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