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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 正文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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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35

    文官势大,何止是压制武官,对皇帝宫妃皇子公主也是指手画脚。

    此举确实能起到对皇权节制的作用,以免帝王行差踏错,坏了江山社稷,可连堂堂公主的婚姻都要干涉,未免矫枉过正。

    以至于出嫁的公主受了气却不敢言,这种不敢言不仅仅只是不敢言说,是持续多年早已形成束缚的不敢妄为。

    这种‘不敢妄为’已经持续很久了,久到身为皇女的公主们已经不知‘妄为’两字怎么书,一旦行止不端,不光母亲喝止,宫人劝阻,大臣也弹劾申斥,久而久之便都成了女德楷模。

    真以为她受宠,仅仅是因她肖似爹爹?

    不不不,她不过是爹爹的内心投射罢了。

    很早以前,元贞就堪透了这点,因此爹爹喜欢什么,她便去做什么。

    爹爹不能妄为,她来替爹爹妄为,爹爹不能喜奢华,她来喜奢华,爹爹喜欢肆意的,她便肆意些……

    所以她不在意人言,我行我素,任性妄为,张扬跋扈。

    大臣越是斥她,爹爹越是袒护她,因为她就是爹爹不能妄为下的自己啊。

    而眼下这些感叹,又何尝不是元贞的心声,那梦里她便说过同样的话,此番说来,更多了几分五味杂陈。

    “三姐五姐受苦却不敢言,其实我知晓若她们进宫来找爹爹诉苦,爹爹定不会不管她们。可她们不来,二人母妃也不来,爹爹如何为她们出头?女儿不知她们是如何消化这些苦楚,女儿在夜深无人时,也曾设想过这些场面。”

    “或许她们是忌惮人言,或许她们告知了她们的娘,她们的娘却因脑中根深蒂固的慎行劝住了她们,或许她们的娘会对她们说,世间男儿皆如此,即使闹大了又如何,哪怕是和离再嫁,换一个夫君依旧如此,还会被人妄议,惹得朝臣弹劾。你能一辈子不嫁人吗?如不能,这便是你必然要受的苦……”

    元贞沉浸在思绪时,宣仁帝何尝不也在回忆自身。

    想及几个女儿的不争气,尤其贞娴和徽禾,自己都不能帮自己,他就算为其出头又有何用,还不是烂泥扶不上墙。

    又想及自己当初,年少轻狂,招来多少斥责,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闲散郡王,妨碍不到什么,斥就斥吧,谁曾想有一日会入主皇宫,君临天下。

    然后呢?

    然后发生太多事了!

    其实宣仁帝已经放弃说服女儿,可他作为父亲,还有着身为父亲的克制。

    “你年纪还小,想法难免任性。这样吧,事情先放一放,以后再说。”

    元贞只能点点头:“好。”

    “这画像你拿回去,朕还是觉得你见的男子还是太少,也是这皇宫束缚了你们,朕教你们读书明理,贞娴和徽禾是读了没读懂,你是读得太懂了……”

    宣仁帝似有无限唏嘘,又说:“过几日端午佳节,是时金明池有赛龙舟,晚上会在琼林苑摆宴,是时……”

    见女儿半垂着目也不说话,宣仁帝无奈挥了挥手:“你回吧。”

    “是。”.

    元贞退出殿外,在殿门外碰见了马安福。

    “马押班。”她微微颔首道。

    对于宣仁帝身边服侍的这些内侍,她一向都很客气。

    “公主这便回了?外头日头大,小的让人准备肩辇?”

    “不用了,没几步路,我自去便是。”她还没有狂妄到一点路便让人用肩辇擡,福宁殿距后苑其实并没有多远。

    “那公主慢走。”

    马安福怀抱着拂尘,目送元贞离去。

    陈珪从一旁走了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师傅,薛升那小子果然去那边了。”

    马安福眉目不擡,轻嗯了声。

    陈珪又说:“师傅,果然还是您睿智,今儿都知不在,圣上一让人去请公主来,您便让我别杵在近前,反正薛升那小子喜欢掐尖,便让他往前凑。果然他方才似是在里头听到了什么,出来后就急急忙忙往入内内侍省那边去了。”

    “此事你只当不知,避远些。”

    陈珪点点头,又道:“师傅,你说那边在筹谋什么?这急慌慌的。那画像咱都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可光知道这又有何用。”

    宣仁帝私下绘像这事,瞒得过外人,但瞒不过身边服侍他的人。

    马安福瞥了徒弟一眼,心想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到底还嫩了些。

    出于点拨心态,他转身时招了招手,让陈珪跟在身侧走。

    “前几日圣上招了虞夫人说话,因在宣和殿内,又没让人近身侍奉,所以没人知道二人说了什么。可这位公主最近一直待在尚书内省,却是瞒不过那边。”

    “师傅是说——”

    “为何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不过是且观后续,抑或是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毕竟这位是公主,不同寻常人。”

    “也就是说今日这画像……”

    陈珪懂了。

    公主是皇女,皇女是可以嫁人的,此前宫里流言纷纷,不就是因为这位的婚事。圣上去了坤宁殿一趟,转头吴皇后便难得雷霆手段处置了人,今日圣上又拿出这样一副画像,意欲如何不难理解。

    想来这位公主定是拒了,不然薛升那小子不会如此急慌慌。

    但对有些人来说,你拒不拒那是你的事,与人无关,想要把某件事办成铁案,直接按头便是。把事情宣扬出去,宣扬大些,流言如虎,众口铄金,指不定就能办成真事。

    等到那时候,还用去猜这位去尚书内省干什么,有什么图谋,碍了谁的事?

    根本不用猜,一个出嫁的公主是要离开皇宫的,一劳永逸。

    想到这儿,陈珪甚至倒抽了一口冷气,指不定圣上突然画了那样一副画像,莫怕也是被人有意引导了。

    不然之前一直没有苗头,怎生就突然弄出这么一副画像?

    一时间,陈珪只感到遍体生寒,竟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师傅,那这画……”

    “前日垂拱殿,杨玉突然和圣上提起了这位谢副承旨,当时师傅就在一侧。”马安福淡淡道。

    入内内侍省和内侍省的界线也就在垂拱殿,垂拱殿乃皇帝处理日常政务及召见群臣之地。入内内侍省职掌内殿引见群臣,平日里像马安福这样内侍省的人,是到不了垂拱殿的。

    但刘俭又不同于他,刘俭乃贴身近侍,界限并不是那么分明。

    而这杨玉,乃当下入内内侍省风头正盛的一位新人,看似出身清白,与都知魏思进似乎不怎么对付,实则到底怎么回事,旁人不懂,马安福等人却懂。

    不过是那位至今依旧顶着入内内侍省都都知①一位的荣国公,又推出来的一个新人罢了。

    铁打的荣国公,流水的新人。

    陈珪越想越寒,只感叹都知不愧是都知,师傅不愧是师傅,也就像他们这样的人能一直待在圣上身边不被算计。

    换做他,估计坟头上草已经三丈高了。

    马安福自是没漏下徒弟眼中的含义。

    羡慕什么?如今入内内侍省势大,哪怕是他跟师傅,也要打足十二分精神,才能小心立命。

    即便如此,也还是被这些惊涛骇浪裹挟,不能自主。

    “这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不要道与外人知。此事我们内侍省不掺和。”

    马安福还是知道徒弟偶尔会向金华殿卖好,但此一时非彼一时,这种事却是绝不能搀和。

    “徒弟知晓。”.

    此时的天还没有亮,待漏院②却是灯火通明。

    时不时就有身着公服的官员走进来,他们或是哈欠连天,或是睡眼惺忪,显然都还瞌睡着。

    这上朝的时间实在太早,也幸亏是五日一朝,不然大概都得叫苦连天。

    待漏院分了几处地方,大约是品级高的在一处,品级低的在一处,文官跟文官一起,武官则与武官一处,因着权中青虽是武官,但他如今入了枢密院,枢密院位同三省三司,自然又与文官一处。

    杨变是个不讲规矩的,也是顾忌义父独自一人,怕他被人排挤失了颜面,反正也没人规定武官就不能跟文官一处,所以每次在待漏院等着上朝时,他便和义父一处。

    权中青倒也罢,杨变此人身高体壮,穿一身朝服都压不住他那满身匪莽之气,再加上他额上还刺了字,因此在待漏院这间堂室里,简直像个异类。

    不过他素来是目无余子的态度,倒也不在意旁人怎么瞧他。

    一阵步声,门前的帘子被人挑起,一男子步了进来。

    他身着绿色方心曲领袍,白色中单,腰束大带,头戴长翅官帽。

    本是平平无奇一朝服,但无奈此人生得面如冠玉,斯文儒雅,当是风度翩翩一男儿,生得一副好相貌。

    他也十分有礼,进来后就对室中诸位官员拱手为礼。

    “谢副承旨来了。”

    谢成宜含笑,与对方寒暄了两句后,便主动走到枢密院一众官员所待的地处。也未多言,怕扰了那边正在说话的几位相公,只与诸位同僚一一颔首为礼。

    经过杨变时,他依旧如故。

    杨变见他脸上虚伪的笑,刻意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笑,可对方竟毫无察觉,依旧如常地移开视线,又对下一位颔首。

    这虚伪之人!杨变暗骂一声。

    非他故意泄恨,而是正常人面对他这笑,都会错愕一瞬,这人倒好,竟做得一副毫无所觉的模样。

    可这恰恰又佐证了,谢成宜其实知道如烟被审刑院收押的事。

    他倒是稳得住!

    很快,杨变就没功夫胡思乱想了,文德殿的更鼓响了,该上朝了.

    待到下朝时也才卯末,不过因是初夏,天倒也亮了。

    一时间左右掖门外分外热闹,有的坐轿,有的骑马,也有人步行,步行的一般都是要去官衙点卯的官员。

    反正也近,走着去便成,这些官员穿着各色官袍,多是颜色一样的走在一处,有的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什么。

    今天权中青要去枢密院,杨变将义父送到地方,正打算离开转身,见不远处有两个官员正在说话。

    一个是谢成宜,另一个他不认识。

    对方笑着对谢成宜拱手:“恭喜谢副承旨了,怕是要不了多久,你这副承旨,就要把这副字去掉了。”

    谢成宜疑惑:“这喜所为何来?”

    “谢承旨就不要隐瞒了,圣上有意招你为婿,对方还是元贞公主,如今这信儿下面可都传开了。”

    “这——”谢成宜一愣,含蓄道,“卢知事还是不要乱说,此事我都不知晓,大概是误传、误传……”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一个离开了,一个转身往枢密院这边走,正好和站着不动的杨变撞了个正面。

    “杨将军。”

    谢成宜笑着虚拱了拱手,而后越过他朝枢密院里走去。

    这笑,只有二人懂。

    杨变打了元贞公主的旗子威胁董纪,所以转头董纪就被吓得抱病了,审刑院那边又换了个详议官负责此案。

    而如今据说圣上有意招谢成宜为婿,对象还是元贞公主。

    思及之前自己对谢成宜的笑,杨变突然有一种自己才是那小丑之感。

    所以小丑是他?

    那女人到底怎么想的?她竟想嫁给谢成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