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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 正文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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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二更合一)

    44

    “死了?”元贞有些诧异。

    杨变点点头,把大致说了说,怕吓到她,特意没说如烟死状凄惨。

    许久,元贞方长出一口气。

    “世间男儿皆薄幸,只看他是否能求仁得仁吧。”

    哪知杨变的脑回路却完全不跟她在一条线上,道:“你说他就说他,别把天下男儿都带上了,应该是书生多为薄幸人,心眼太多没好事。”

    难得他还会压个韵。

    “那你那事不是无疾而终,可查到他背后之人是谁?”

    提到这个,杨变脸色暗了下来,旋即又讥诮道:“能是谁,左不过就是那些相公们,朝堂上文官抱团打压武官,不是历来如此?”

    枢密院从不进武官,如今被他义父占了个位置,这何止扎那些文官的眼,简直扎他们的心,还对他们是十足的挑衅。

    以那些人如此道貌岸然的性格,能容许这种挑衅?

    对付他是假,借着他对付义父才是真,只是对方没想到万无一失的场面,会突然冒出个公主搅局。

    这是第一次打乱他们步骤,而他后面咬着不放,是第二次。

    其实杨变早就有怀疑的对象,想想谢成宜是枢密院承旨司的人,能命动他的还能有谁?不过这话却不好对元贞说,毕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拿出来说的证据。

    而杨变这一番话,元贞也不好接,因为她爹是皇帝,要说这重文抑武的事,也不能都归咎于文官,难道皇帝就没责任了?

    重文抑武始于太祖,几乎算是国策了,也就是说武官这一群体对抗的其实是文官加皇帝,几乎是整个朝廷。

    “怎么不说话?”

    元贞道:“我若说什么,你不是把我捎带上一起骂了?”

    杨变看了看她,见她这么热的天还穿着锦缎制的衣裳,显然是伤还没好。

    小脸还是白白的,没有血色,不禁道:“那御医到底行不行?要不我给你找些军中用的跌打损伤药?”

    跌打损伤并不仅仅只治红伤,也可治内伤。

    “不用了,我再过阵子就好了。”

    这时,杨变又想到她方才的话。

    “我怎会舍得骂你。”

    这思维跳跃的,若非与他交流不是一次两次,元贞真怕自己听不明白。

    尤其,舍得——

    元贞瞧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主动忽略这句。

    “其实今日我寻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吃瓜果就吃,但别用冰镇,你这内伤还没好,吃这些凉的伤身。”

    元贞瞪着他。

    他来也有一会儿了,可曾见过她吃一块?不过是寻思天这么热,他若寻了来,定被热得不轻,可以用来解暑。

    即使他没来,还有绾鸢和希筠。

    “这是给我备的?”

    总算他还有点眼力见儿。

    “不是。”元贞气闷道。

    杨变看了她一眼:“你说不是但我权当是了,反正这凉物你少吃。”

    他三下两下把盘中瓜果吃完,若是以往元贞肯定会觉得这人吃相粗鲁什么的,可此时倒也还好,竟不觉讨厌。

    “对了,你想问我什么事?”

    终于回归正题了。

    元贞心里竟松了口气。

    实在是每次碰见此人,她的节奏就很容易被打乱,因为你根本不知他的脑回路会往什么地方转。

    “你对如今的大昊怎么看?”

    其实元贞想问他北戎铁骑的事,不知怎么话出口时却变成了这样。

    杨变一愣,挑眉:“怎会想到问这些?”

    “就是随便问问。”

    “你确定这不是在套我话,四周已被你埋伏起一群人,一等我有大逆不道之言,顷刻就会被拿下,书里美人计都是这么用的。”

    元贞扶额:“你这看的都是什么书?”

    “说书。”他说得理直气壮。

    “你——”

    “好了,不说笑了,”杨变做出正经样,说,“公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就是大昊一片大好之势,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至于真话嘛——”

    他嗤笑一声:“真话那就要说的多了。”

    “你说说看?”

    他看了她一眼,大马金刀地往后靠了靠,寻了个舒服的坐姿。

    “上京城内和上京城外俨然两个世界,朝廷苛以重税,致使大量流民平地而生,四处流窜,各地民变不断,上京城内却是歌舞升平,一片盛世太平之貌。”

    “于朝堂上,朝中重文抑武,各种打压武官,我们这些做武将的,当真是憋屈得得可以!”

    “堂堂中央禁军,戍卫京师,成日不思操练,不思正务,反而或是去缉拿些小偷小摸街上纵马,或是化着演杂耍的,就为博得圣上高官一笑,或是成天守着这么个破园子,无所事事。”

    “堂堂朝廷军队,威武之师,如今战力所剩无几,实在可笑可怜!”

    “于外,西狄虽已除,但北面还有北戎虎视眈眈,北戎狼子野心,屡次进犯我边界,朝中却只知求和退让,不知展现国威。朝廷每年向北戎输送大量岁币,以为岁币就能满足敌人的胃口,殊不知都是养虎为患。”

    “杨将军,你可知你此言可属大逆不道,若为他人所知,你处境堪忧?”

    “那公主可会告诉旁人?”

    他突然凑过来,眼神戏谑却又认真。

    她在试探他,他何尝不也是在试探她。

    元贞一直以为此人蛮横无理,动辄便要诉诸武力,虽不至于是个草包,但却是个武夫。

    此时听他这一番话,明明他才入京不久,却一语中的朝廷大部分问题,能敏锐意识到北戎是大患,十分难得。

    哪怕是朝中那些高官,还沉浸在北戎不过是群蛮夷,屡次进犯边境,也不过只是求财求物,不是什么大患,岁币便足以安抚之的想法中。

    殊不知,北戎狼子野心,早就想吞下大昊这个身怀重金行于闹市,却根本无力保护自己的‘稚子’。

    “我听说,北戎铁骑不可敌?”

    说起这个,杨变终于严肃了脸色,甚至皱起浓眉。

    “也不能说不可敌,只看是什么打法吧。”

    “什么打法?”

    元贞以为他有什么法子,忙直起身来,又怕他说多了口渴,还主动给他倒了一盏茶。

    杨变见她如此,不禁挑了挑眉,当下端起茶来喝了一口,权当享受她的‘殷勤’了。

    “其实我私下研究过,北戎的铁骑确实厉害,但厉害的不是他们的轻骑,而是重骑。”

    元贞认真听他说。

    见她如此认真,更让杨变多了几分豪气,几分在心上人面前表现之心,挥斥方遒道:“这骑兵一旦穿上重甲,在战场上冲锋起来,那就是凶兽是洪流,步兵根本无法抵抗。可我朝却偏是以步兵为主,缺马之事不用多说,如今大昊上下,能用的战马应该都搜罗至马军司了,可能用的战马却不超过一万之数。”

    一万匹看似不少,可要驻守这么长的边关防线,每处分上一些,也剩不下多少了,如今能留在马军司戍卫上京的,大概也就三千之数。

    “据说西狄也是以骑兵为主,西军对骑兵也无致胜之法吗?”

    杨变看了她一眼:“公主知晓西军打西狄都是用什么战法?”

    元贞摇了摇头。

    “多是以城池堡垒据守为主,再辅以少量骑兵加步兵,为了防止伤亡过大,还要辅以各种战法。”

    杨变补充说,“步兵为主的军队,一旦对上骑兵,要么乃铁血之师,战场上历练多时,见骑兵袭来能岿然不惧,如此一来还有胜算。倘若因惧怕而溃散,只需顷刻就会兵败如山倒,俱都死在敌人的铁骑和弯刀之下。”

    “那当初你们能打下西狄,应该很辛苦吧?”

    杨变一愣,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子。

    “倒也还好。轻骑好对付,左不过佐以各种战法,穿插分割再破之,西军也有少许骑兵,并不太畏惧对方的轻骑。可西狄是有重骑的,虽数量不多,举国之力不过数百,可当时为了对付这批重骑,西军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西狄也知晓自己安身立命所在,所以以前西军用来对付西狄骑兵的战法,在这里根本行不通,对方一旦出动重骑,便逼着他们只能正面对之。

    可若正面迎敌,重骑兵的杀伤力太大,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那剿灭西狄重骑的一战,杨变便上了,是为了士气,当时是抱着马革裹尸想法去的。

    重骑兵虽威武,却也不是不能破之,在当下西军以步兵为主,少量骑兵为辅的局势下,只能结成厚阵硬抗。

    重甲太重,不光骑兵无法就长时间佩甲,马也不能长时间经受如此重量,所以每次重骑兵出击,顶多只能冲锋三次。

    扛过三次,便可解危。

    可一次便是千难万难,当一大股钢铁洪流朝自己冲锋而来时,少有人能临危不变。即使能做到处惊不变,重骑之所以叫重骑,就是重量重,冲势猛。

    这一刻,西军用来对付骑兵的弓弩,是完全不起任何不作用的,只能用血肉之躯顶着盾牌硬抗之。

    更何况是扛过三次冲锋。

    当时真算得上是用血肉之躯去硬抗,事后杨变重伤躺了两个月。

    原以为攻破西狄,当天下太平,再无忧愁,万万没想到之后又发生那么多事,西军将领各奔东西,义父及他被朝廷猜忌,招入上京。

    这也是杨变为何总是讥诮愤世嫉俗,因为只有经历过绞肉场似的战场,一次次眼看着熟悉的人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倒下,才能明白这一切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榭中静了下来。

    许久——

    “你觉得北戎会不会有一天打到上京来?若神卫军交由你操练,马军司的战马尽数与你,能否在北戎打过来时阻之?”

    杨变看向元贞,这一次罕见凝重,不若方才还有几分说笑之意。

    “你一女子为何竟关心这等事?”

    “难道你瞧不起女子,女人便不能忧国忧民?”

    “我倒不是觉得你不能忧国忧民,只是……”一时间,杨变竟不知该用如何言语去形容。

    开始,他只当她是个只知穷奢极侈的公主,后来见她斥自己侍女,他心想她还算是个明白人。

    后来这一次次的经历。她多变又善变,这一切都给她整个人身上蒙了一层纱,让他看不清她究竟想干什么。

    “勿要扯这些闲话,回答我方才所言。”

    杨变认真地想了想:“北戎打到上京也不是没可能,一旦太原失守,少了这座重要的据守城池,北戎一旦在河东一带突破防线,将是一马平川,直接可达上京附近。”

    上京的地理位置其实并不好,处于平原之上,无险要可守,只有一条黄河勉强算是险要,朝中不止一次有人建议迁都,俱是不了了之。

    “若是在平原上遇见北戎重骑,力敌是不能了,只能拿人命填。”

    “所以太原很重要?”

    杨变点了点头。

    “所以最近太原中山几地战事告急,权少保一改之前闭门养病,就是想去太原?”

    杨变浑身一震。

    这一次是彻底改变看元贞的目光了。

    他看着元贞,元贞直视着他。

    许久——

    他突然咕哝道:“所以我怀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你根本不是想帮七皇子夺嫡。”

    元贞的心一跳:“那你说我是为甚?”

    杨变有些烦躁:“我怎知你想做什么!”

    “将军何必追根究底这些无谓的事,大家互利互惠,岂不两全其美?”

    如何互利互惠?

    帮权中青去太原?如何帮?

    “你能帮我义父去太原?”

    元贞抿了抿嘴:“只能说尽力而为。”

    “但我并不想义父去太原……”

    元贞一怔:“为何?”

    “为何?”

    杨变嗤笑,脸上又挂起那讥诮的笑了,“他年纪大了,身上还有那么多伤病,打生打死不落好,还有那群文官拦着,为何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偏偏就是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权中青却偏要去做。

    你当杨变为何对北戎及太原之事如此了如指掌?不过是权中青忧心国事下的耳濡目染。

    早在朝中有战报说太原、中山一带战事告急,权中青就有些坐不住了,在家中拉着义子家将一通分析,只得出一个结论,太原绝不能丢。

    又见与太原为掎角之势的真定、庆源两地的守将,俱是惧战不敢出,他便罔顾应该低调的秉持,去了枢密院。

    这几日在枢密院里在朝堂上,与那些文官对峙,一力要让朝廷对河东增兵派援。

    而,杨变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

    而是真如她所言,以此来互利互惠,那他怎么办?

    她之前还说要拉拢他来着,若现在去帮他义父,利惠互抵,还如何拉拢他?

    “你想反悔?”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又见他眼神肉眼可见狠了起来,元贞一时有些懵。

    见她那懵样,不复平日一贯冷静自若,反而多了几分萌态,杨变又是怜爱又是气恨。

    心道她是不是故意做得这般模样,又是想忽悠他,又觉得她这样实在是招人。

    人当即站了起来,越过桌案,来到她身前。

    “你这女人,实在可恶!你招惹了我,难道现在不想负责?”他说得咬牙切齿。

    呃……

    元贞实在反应不能,直到看了又看杨变的脸色,又去分析他眼色,以及他脸上那点不显的委屈后,才弄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人果然不是个忠君爱国的主儿!

    她当初怎么会有这种错误认知?!

    可若不是,为何梦里他竟不是自己称帝,而是扶持了萧杞?

    还有……

    “反正你招惹了我,不能不认!要不这样,你嫁于我,我这便去向圣上求亲,日后我定待你如珠如宝,绝不让你受一丝委屈……”

    听了这番话,元贞又好气又好笑,又有点感动,同时又十分头疼。

    她若是想嫁人,至于之前那般大费周折?

    可若与此人坦露不愿嫁人之言,怕是他顷刻就会炸了,是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不能再拖了,她必须拿出个章程。

    这个人她是一定要握在手中的,却不能嫁他,至少现在不能。至少要拖过梦里国破家亡那个节点,至于之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现在不想嫁人。”

    “为何?”

    杨变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想起端午那晚,她不让人上前救她,宁肯自己受凉受伤。谢成宜也就罢,难道他也不成?

    当时他未多想,事后他想起此事,只当她在乎清誉,此时听到她这话,莫名就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并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她不想嫁人,为何又招惹于他?难道还真想把他视作面首男宠之类的男人?

    “因为我要入尚书内省。”

    元贞不打算再隐瞒这件事了,随着二人接触的次数越来越多,这事必然瞒不过,说的早比说的晚好。

    “尚书内省?”

    杨变并非不知尚书内省,也知道平日里有一批女官帮圣上批奏疏劄子。一时间,他脸色变幻莫测,心情也随着情绪起伏变换着。

    “所以那晚设计之人,并非宫妃,而是与前朝有关!”

    终于一切都通了,之前有些解释不通的,如今都有了解释。

    因为有人不想让她入尚书内省,所以拿她婚事设计她,因为她一旦出嫁,势必要离开皇宫不能入尚书内省,也因此她不让人上前去救她。

    “你到底在想什么?真就这么想帮七皇子夺嫡?你并非狂妄不知进退的性格,难道不知你这想法有多么离奇,且不容易实现?”

    杨变真想扶着她的肩晃一晃,将她脑子里的水晃出来。

    元贞默了默。

    许久才道:“你若还想与我有以后,就不要再追问这件事,我只能说,我必须入尚书内省。至于,嫁你——”

    她看了过来。

    “你给我两年时间,不,一年即可。是时,不管我的事成与不成,我都会信守承诺嫁与你。而这期间,你我之间互利互惠。你不觉得其实我入了尚书内省,于你于西军也有好处?我参与朝政之后,必会改变你与你义父以及西军一脉处境。”

    瞧瞧,这女人就是这样!

    说话做事总是留上一手,如今总算说实话了。

    参与朝政!

    她好大的胆子,好狂妄的想法!

    武官与文官同朝为官,只因利益不同,便遭受无尽打压,而且他们还同为男子。

    倒不是说杨变瞧不起女子,而是他知晓此事有多么难为,一旦被那些文官洞悉了她有如此想法,哪怕只是个苗头,也会遭来无尽打压。

    之前她被设计落水,不就是因为此。

    可看着她淡定的眼神,杨变竟莫名有种她一定会做到之感。

    不是说她一定能心想事成,而是她必会朝此路行去,为此将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疯了!

    可莫名的,杨变的心却在剧烈悸动着。

    嗵嗵嗵嗵嗵……

    心在鼓噪,在叫嚣。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就如同他以前上战场时杀敌杀上了头。

    哈哈哈哈!

    他胆大妄为,她何尝不也是胆大妄为!她狂妄放肆,他何尝不也狂妄放肆!她敢把天捅出个窟窿,他何尝不也是时时刻刻都想把这上京的天捅个窟窿!

    他可真想看看那些平时淡定从容的文官,在得知一女子竟也敢凌驾他们之上时的表情。

    那脸色必然十分精彩!

    “我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他甚至激动到将她搂了过来,在她额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元贞摸着额,神色甚是嫌弃,也不懂他这脑回路又转到哪里去了,但这并不妨碍她明白他同意了。

    只要同意了就好。

    “定情信物。”静了一会儿,杨变突然伸出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