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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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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里剑

    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天色一发暗了,章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墨色中,心想这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脾性多半是祖母姨娘们惯出来的。他有个堂弟,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千娇万宠,长大了也是这般蛮横无礼,别人不顺着他便赌气,有时还像姑娘家一样流泪,章衡十分看不上。宝珠禅院建在一片高地上,因香火稀疏,里面的僧人几年前便去别处谋生了,之后一直无人打理,也就荒废了。晚词跑到石阶下,一道电光闪过,照亮朱漆斑驳的门楣,坍塌的墙壁,黑色的飞檐,顿显出几分阴森。雷声震耳,四周又是一片漆黑,她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疾步走上石阶,忽从迎面吹来的冷风中嗅出一股异味。好像是血腥味,晚词站在屋檐下,看着两扇被风挟持,不住开合的门,吱呀吱呀,未知的恐惧自脚底爬满全身。章衡牵着两匹马走到石阶下,拴住马,拾级而上。雷声轰轰,又一道闪电劈下,他见晚词浑身湿透,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门边,奇怪道:“你怎么不进去?”晚词低声道:“你带兵器了么?”章衡愣了愣,道:“带兵器做什么?”晚词道:“我闻到血腥味儿了,挺重的,万一里面死人了,凶手也在……”章衡脸色微变,擡手按在腰间,晚词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便多了一柄三尺来长的剑,满眼不可思议道:“这是哪里来的?”章衡没有回答,伸手按住摇摆的门,走进了天王殿。晚词跟在他身后,天王殿很小,几步便走到了与大雄宝殿相连的庭院,这里杂草丛生,枯藤老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血腥味愈发重了。两人站在庭院中央,警惕地望着黑洞洞的大雄宝殿,似乎里面供奉的不是佛祖,而是妖魔。晚词浑身僵硬,冷风冷雨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心突突地跳。这时又一阵电光闪过,佛像前赫然显出一个身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看穿着是个女人。可是,晚词瞪大双眼,一声闷雷响过,她在黑暗中抖得厉害,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我眼花么?她……她怎么好像……没有头?”“被人拿走了罢。”章衡的声音没情没绪,晚词模模糊糊地看见他走进大殿,想跟上去又不敢,落在后面又害怕…

    隆隆雷声由远及近,天色一发暗了,章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墨色中,心想这扭扭捏捏,小家子气的脾性多半是祖母姨娘们惯出来的。他有个堂弟,自小养在祖母身边,千娇万宠,长大了也是这般蛮横无礼,别人不顺着他便赌气,有时还像姑娘家一样流泪,章衡十分看不上。

    宝珠禅院建在一片高地上,因香火稀疏,里面的僧人几年前便去别处谋生了,之后一直无人打理,也就荒废了。晚词跑到石阶下,一道电光闪过,照亮朱漆斑驳的门楣,坍塌的墙壁,黑色的飞檐,顿显出几分阴森。

    雷声震耳,四周又是一片漆黑,她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疾步走上石阶,忽从迎面吹来的冷风中嗅出一股异味。

    好像是血腥味,晚词站在屋檐下,看着两扇被风挟持,不住开合的门,吱呀吱呀,未知的恐惧自脚底爬满全身。

    章衡牵着两匹马走到石阶下,拴住马,拾级而上。雷声轰轰,又一道闪电劈下,他见晚词浑身湿透,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门边,奇怪道:“你怎么不进去?”

    晚词低声道:“你带兵器了么?”

    章衡愣了愣,道:“带兵器做什么?”

    晚词道:“我闻到血腥味儿了,挺重的,万一里面死人了,凶手也在……”

    章衡脸色微变,擡手按在腰间,晚词只见寒光一闪,他手中便多了一柄三尺来长的剑,满眼不可思议道:“这是哪里来的?”

    章衡没有回答,伸手按住摇摆的门,走进了天王殿。晚词跟在他身后,天王殿很小,几步便走到了与大雄宝殿相连的庭院,这里杂草丛生,枯藤老树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血腥味愈发重了。

    两人站在庭院中央,警惕地望着黑洞洞的大雄宝殿,似乎里面供奉的不是佛祖,而是妖魔。晚词浑身僵硬,冷风冷雨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心突突地跳。这时又一阵电光闪过,佛像前赫然显出一个身影,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看穿着是个女人。

    可是,晚词瞪大双眼,一声闷雷响过,她在黑暗中抖得厉害,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我眼花么?她……她怎么好像……没有头?”

    “被人拿走了罢。”章衡的声音没情没绪,晚词模模糊糊地看见他走进大殿,想跟上去又不敢,落在后面又害怕,咬了咬牙,也缓步挪过去。

    章衡绕开地上的尸体,走到佛龛前伸手在下面的缝隙间摸索。这种地方常有行人过夜,大多会留下打火石蜡烛之类的东西给后来的人行个方便。

    他摸到一个油纸包,里面果然有一截蜡烛和打火石。晚词走到廊下,见殿内火星一闪,一团暖光在章衡手中升腾起来。地上血迹斑斑,一具无头女尸躺在血泊中,晚词吓得扭过头,捂着口鼻站在门边。

    章衡将蜡烛插在烛台上,弯腰仔细看起尸体。尸体仰卧,身上的青布衣裙虽然溅了许多血,却是簇新的。胸部饱满,手指纤细,应该是名女子。章衡拉了拉她的胳膊,十分僵硬,至少死了三个时辰,凶手想必已经走远了。

    看颈部的创口,头像是活着时被砍下的。章衡环顾四周,发现东南角有一尊神像,手中拿着一把斧头,走近一看,上面还沾着血。

    雷电收住,雨势渐小,天光又亮了起来,破败的庭院与平日并无什么不同。晚词心中恐惧稍减,好奇便涌了上来。她转头看向那具尸体,尸体脚上穿着一双秋香色缎面弓鞋,也是新的,鞋尖朝上,鞋底正对着她的视线。

    晚词怪道:“她脚底好干净。”

    章衡听见,道:“因为她不是自己走过来的。”

    晚词想了想,道:“那就是凶手带她来到这里,然后杀了她,可是为何要砍她的头呢?连个全尸都不留,未免太心狠手辣了。”说话间,愈发镇定了几分。

    章衡走回尸体身边,将手中剑插回腰带里,晚词这才看清,那是一把软剑。

    他道:“我想他们应该认识,凶手怕死者的身份暴露自己的身份,便将她的头藏过了。”

    非但如此,又不是逢年过节,死者穿着一身新衣新鞋被害,难道是巧合么?多半是凶手给她换了衣鞋,带到佛前,用神像手中的斧头砍下了她的头。如此一来,死者的身份便很难确认了。

    章衡蹲下身,按了按尸体的腹部,面上浮现几分怜悯,道:“她有身孕了。”

    晚词闻言,亦是恻然。

    章衡见雨停了,道:“你进城去报案,我在这里看着。”

    “我一个人去?”晚词十分惊恐,如此残暴的凶手,万一还没走远,看见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想想便不寒而栗。

    章衡道:“那你看着尸体,我去报案。”

    晚词默然片刻,道:“还是我去罢。”抿了抿唇,又道:“你一个人不怕么?”

    章衡道:“一块无知无觉的血肉,怕她作甚?”

    晚词无话可说,章衡见她浑身上下都在滴水,深褐色的披风贴着瘦弱的身躯,像一根水里泡过的细柴,几缕头发黏在苍白的小脸上,颇有几分可怜,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脱下油衣,递给她道:“穿上罢,路上指不定又下雨。”

    淋成这样,晚词已经不怕下雨了,只怕路上叫人看见尴尬,走过去接过那件油衣,也没道谢便穿上了。衣上余温复住冰冷的身体,晚词有些害臊,转动脖子环顾四周,又低头看了尸体一眼,只这一眼顿住了。

    章衡正为尸源难查发愁,见她半晌不走,望着尸体发愣,不觉生出一丝希望,道:“怎么了?你认识她?”

    晚词伸手指着尸体腰间裙带系成的结,道:“这个结,我见过。”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结,复杂又显累赘,不像一般女子系带的手法,章衡之前便留意到了,但想着凶手十有八九是个男人,也就不足为奇了,闻言急忙问道:“在哪里?”

    在湘痕的闺房,那包花月阁的胭脂水粉上。念及此,晚词才发现这尸体的身段和湘痕十分相似,登时心吊了起来,喃喃道:“不是,一定不是。”

    湘痕左腋窝下有一颗榆钱大小的痣,她见过几次,慌忙蹲下身,掀起尸体的衣袖,推至肩头,屏息看了一眼,并没有这样一颗痣,长舒了口气,心落回原处,犹似擂鼓一般。

    章衡见这光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某位与她极亲近的女子与这尸体身段相似了。

    晚词定了定神,道:“我在绣雨从花月阁买的胭脂水粉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结。”

    章衡道:“绣雨是谁?”

    晚词道:“我堂妹的贴身丫鬟。”

    章衡心想连堂妹身边的人都下得去手,真不讲究,口中道:“如此说来,凶手有可能是花月阁的人。”

    晚词仔细想了想,道:“他包东西的习惯很像药铺里的人,或许在药铺待过,你告诉刑部的人,让他们去查一查罢。”

    章衡点点头,留下看着尸体,她骑马下山去了。

    一路草木皆兵,似乎树影里,石壁后随时会蹿出凶手来。那凶手在晚词想来应是粗犷壮硕,面目狰狞的,她策马飞奔,不敢往四周多看。

    这么回到城里,天色已晚,晚词衣衫叫冷汗又浸透了一层,不便去衙门,便回家让一个小厮去报案,又叮嘱道:“你跟他们一道去山上,看见章公子无恙再回来。”

    小厮答应着去了。

    赵公已经回府,晚词怕父亲看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问这问那,做贼似地溜回琅嬛阁。

    绣雨看见她,吓了一跳,道:“小姐,您怎么弄成这样?”

    晚词道:“去山上采药,正赶上大雨,好不晦气。”又道:“你叫人拿点东西去孙府,看看湘痕姐姐。”

    绣雨忙叫人去,又叫备下热水,烧起炭盆,替她脱了衣服,扶入浴桶。身子浸在热水里,晚词闭上眼睛,渐渐从那骇人的命案中恢复过来。再回想,便有些不可思议了,好像一场噩梦,就连章衡也像是梦中人。

    绣雨从紫檀木屏风后转出来,手里端着一碗姜汤,道:“小姐,趁热把汤喝了罢。”

    晚词睁开眼,氤氲水汽中,看着她噗嗤一笑,绣雨低头看了看自身,莫名其妙道:“小姐,您笑什么?”

    晚词道:“没什么,就是想起阴曹地府的孟婆儿,成日端着碗汤劝人喝。”

    绣雨也笑了,道:“小姐,您总爱想些古里古怪的事。”

    晚词接过碗,喝了一口,道:“绣雨,你见过能藏在腰带里的剑么?”

    绣雨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摇了摇头,道:“小姐见过么?”

    晚词眉眼一挑,道:“我当然见过。”

    绣雨好奇道:“什么人会带这样的剑?”

    晚词道:“你猜呢?”

    绣雨偏着头认真想了想,道:“刺客?”

    晚词摇头,绣雨又说强盗,土匪,她喝着汤通不作声。绣雨猜不着了,胡乱道:“那就是个混蛋罢。”

    晚词一口汤汁喷出来,嗤嗤笑道:“不错,就是个混蛋。”

    浴罢穿了衣服,坐在窗边吹风,兽炉吐烟,芸芸甜香怡人,是那日买来的藏春香。晚词把玩着一缕头发,望着挂在廊下的油衣随风摇摆,像一个困囿却不安分的幽灵。过了一会儿,丫鬟传来小厮的话,说章衡无恙,她便安心看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