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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正文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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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庄行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常云间杀人之事次日便传遍了国子监,学生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只孙小姐与他书信来往这一内情,知道的人并不多。晚词一见章衡便问:“拿到验尸格目不曾?章衡道:「哪有这么快,大约要中午才会送到我家。」刘密对此事也颇为上心,道:“那下午我们一道去丽泉家看看罢。”晚词点点头,却听边上两个学生议论道:“听说杀的是个女人,还怀着身孕,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种。”另一个道:“真要是,他怎么舍得下手?这等不守妇道的淫妇,死不足惜,可怜常云间为她断送了大好前程。”文人相轻,晚词才高气傲,最看不惯酸腐书生,更听不得这浑话,当下怒从心头起,站起身指着他骂道:“你放屁!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孰是孰非由得你来说?她就是不守妇道,也不该死,何况她腹中还有孩子,这是一尸两命!你全无半点同情,与畜生何异?”她骤然发作,脱下斯文,破口大骂,把章刘二人都吓了一跳。那名被她指着的学生更是意外,怔怔地看她片刻,又羞又恼,又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说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朱海通最爱凑热闹,又乐得帮着晚词,道:“就是,你不可怜被杀的女子,反倒可怜那杀人的男子,莫不是你戴过绿帽儿,才如此痛恨不守妇道的女子?”那名学生气得跳起来,道:“朱海通,你休得胡言乱语!”朱海通笑嘻嘻地竖起兰花指,拿腔捏调,学着《锁麟囊》里的薛湘灵,粗声粗气,不伦不类道:“休要躁,且站了,薛良与我去问一遭。”众人哄堂大笑,晚词也撑不住笑了,坐下看了朱海通一眼,忽然觉得这草包也有几分可爱之处。蒋司业拿着一沓字帖儿走近来,皱着眉头道:“整日闹哄哄的。家荃,帮我把这些字帖儿发给大家。”家荃望着窗外,兀自出神,岿然不动。春色迷人,檐下有一个刚筑的燕子窠,一双紫燕在里面细语呢喃,如胶似漆。蒋司业连叫了三声,他才如梦方醒,在众人奇怪的注视下起身走上前去接过那一沓字帖儿。散学后,晚词和刘密一道跟着章衡来到章府,管家说苏主事的信中午便送来了,放…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常云间杀人之事次日便传遍了国子监,学生们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只孙小姐与他书信来往这一内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晚词一见章衡便问:“拿到验尸格目不曾?

    章衡道:“哪有这么快,大约要中午才会送到我家。”

    刘密对此事也颇为上心,道:“那下午我们一道去丽泉家看看罢。”

    晚词点点头,却听边上两个学生议论道:“听说杀的是个女人,还怀着身孕,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种。”

    另一个道:“真要是,他怎么舍得下手?这等不守妇道的淫妇,死不足惜,可怜常云间为她断送了大好前程。”

    文人相轻,晚词才高气傲,最看不惯酸腐书生,更听不得这浑话,当下怒从心头起,站起身指着他骂道:“你放屁!别人的事你知道多少?孰是孰非由得你来说?她就是不守妇道,也不该死,何况她腹中还有孩子,这是一尸两命!你全无半点同情,与畜生何异?”

    她骤然发作,脱下斯文,破口大骂,把章刘二人都吓了一跳。那名被她指着的学生更是意外,怔怔地看她片刻,又羞又恼,又碍于她的身份,也不敢说什么,一张脸涨得通红。

    朱海通最爱凑热闹,又乐得帮着晚词,道:“就是,你不可怜被杀的女子,反倒可怜那杀人的男子,莫不是你戴过绿帽儿,才如此痛恨不守妇道的女子?”

    那名学生气得跳起来,道:“朱海通,你休得胡言乱语!”

    朱海通笑嘻嘻地竖起兰花指,拿腔捏调,学着《锁麟囊》里的薛湘灵,粗声粗气,不伦不类道:“休要躁,且站了,薛良与我去问一遭。”

    众人哄堂大笑,晚词也撑不住笑了,坐下看了朱海通一眼,忽然觉得这草包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蒋司业拿着一沓字帖儿走近来,皱着眉头道:“整日闹哄哄的。家荃,帮我把这些字帖儿发给大家。”

    家荃望着窗外,兀自出神,岿然不动。春色迷人,檐下有一个刚筑的燕子窠,一双紫燕在里面细语呢喃,如胶似漆。蒋司业连叫了三声,他才如梦方醒,在众人奇怪的注视下起身走上前去接过那一沓字帖儿。

    散学后,晚词和刘密一道跟着章衡来到章府,管家说苏主事的信中午便送来了,放在书房里,又问他们用饭不曾?

    章衡道:“还未用过,田伯,你叫人摆在定香榭,我们待会儿过去吃。”

    管家答应着去了,晚词道:“正林,这顿饭我可是沾你的光。”

    刘密笑道:“不敢当,丽泉一向慷慨,纵我不来,他也会款待你的。”

    章衡听出晚词刻薄他,走在前面道:“人家是祭酒的亲侄子,有的是想款待他的人,不差我这一个。”

    晚词冷哼一声,板着脸不说话。刘密夹在两张刀子嘴中间,无奈地摇了摇头。

    章府深邃华丽,花园戏台,草堂船室,一砖一瓦无不精致,晚词上次只看了一小半,这次章衡领着他们从另一条道走,风光又大不相同了。转过一个小门儿,是一带长廊,朱红万字栏杆两侧凤竹细细,有千余支,映得檐前里翠。

    长廊尽头是一个小院,院门上题隶书洞天二字,左右有一副对联:云来画檐宿,龙向墨池归。

    里面有四五间屋子,大约便是章衡的居所。三人走进东厢房,只见墙上挂着一幅李营丘的《茂林远岫图》,两面书架上卷轶浩繁,都贴着牙签儿,一张紫檀木桌案上铺着薛涛笺,放着歙石砚,一只霁青贴花兽耳炉里焚着香。

    冬青,橘叶,松柏,香清恰似春时晓行山径,凛冽一如此间主人。

    晚词在一张圆凳上坐下,打量着书架上的书。丫鬟端来三盏茶和两碟点心,因见天色暗了,又点起正中顶上的一盏琉璃灯。章衡找出那封信便挥手让她们退下,三人围桌而坐,拆信同看。

    验尸格目上写着尸身有孕,头系生前斩落,面伤系死后所致,双足有伤,疑似齿痕,再无其它。

    “疑似齿痕?”晚词看着这几个字,蹙起眉头。

    章衡道:“我们看见她的时候还穿着鞋,也未见破损,想必是生前被什么东西咬了。”

    刘密道:“若是特殊的毒虫,别的地方没有的,单从伤口也能看出一二。我想去看看尸体,或许能知道她去过什么地方。”

    希望渺茫,很可能只是老鼠蚂蚁之类的咬伤,但除此之外,也别无线索。

    章衡点头道:“吃过饭,我和你一道去。”

    晚词道:“我也去!”

    章衡看她一眼,没说话。刘密劝道:“尸体在义庄,那里还有很多尸体,浊气难闻,不是什么好地方。”

    晚词毫无退意,道:“你们去得,我便去得。”

    刘密待要再劝,章衡道:“让他去,受不了自然便回去了。”

    晚词瞪着他道:“谁回去,谁就是忘八!”

    刘密见又较上劲了,心知再劝无用,只好如此。

    三人在定香榭用过晚饭,管家听说他们要去义庄,道:“天不大好,恐怕要下雨,还是坐车去罢。”

    风已经刮起来了,章衡点点头,管家命人套车,多备雨具,赵府的小厮也跟着,一行护着他们去义庄了。

    车厢颇为宽敞,刘密和晚词打横坐两边,章衡坐在中间。外面点着一盏羊角灯,晚词侧头望着帘子上的光影儿出神。

    刘密看着她,仿佛在看一道别开生面的哑谜,眼中透着不易察觉的犹疑不定。

    他忽道:“商英,你为何对云间的事如此上心?”

    晚词道:“大家同窗一场,应该的。”

    她来国子监不到两个月,和常云间话都不曾说过几句,这个理由实属牵强。章衡听不下去,对刘密道:“你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佳人。”

    晚词也没有否认,刘密已经听说常云间与某宦家小姐有私,闻言会过意来,暗暗发笑。

    马车在义庄门前停下,已是细雨飘飘了。京师繁华辐辏之地,义庄自然也比别处气派些。若不是门前惨白的灯笼上写着义庄二字,还以为是那户人家宅院。

    三人都有功名在身,章衡又有姚尚书给的刑部勘合,义庄管事打着灯笼,殷勤地给他们引路。灯光晃过旁边糊着白纸的窗棂,有的已经破了,呼呼地漏风,晚词看见里面停放着一副副棺木,阴森鬼魅。好在人多,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棺材里散发出来的尸臭熏得她头晕眼花。

    来到那具至今不知名姓的女尸棺木前,管事停住脚步,道:“就是这一具了。”

    章衡丢给他一两银子,挥了挥手。管事道了谢,眉开眼笑地去了。晚词用手帕捂着口鼻,提灯站在一旁看他二人毫不费力地打开这副薄棺的棺盖。

    浓烈的尸臭涌出,章衡和刘密都眉头拧紧,晚词闭了下眼睛,才看清棺中的情形。

    未经装殓的她长发凌乱,还穿着那一身凶手,亦或是情郎给她换上的新衣,脸已呈腐败之色,两道伤自眉骨到唇角,在鼻梁交错,其实并不算深,但破坏了整张脸的结构,画师便很难复原了。

    她是谁?或许只是个出身平凡,心思单纯的姑娘,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六神无主,来找情郎商量,却被他当成嫁祸别人的利器,死后还要受人非议。

    晚词心中一酸,恐惧与嫌弃顿时减轻了许多。刘密握住女尸一只脚,神色坦然地脱下了她的鞋袜。晚词寻思着他和章衡过去指定没少做这种事,真个志趣相投,与众不同,难怪有这般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