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不芦(中)
阳主事一愣,听出这话是护着范宣的意思,深感意外,急忙解释道:“其他人卑职也考虑过,终不及范宣合适。”章衡道:“范宣身体不好,我看张春更合适,你去叫他过来。”阳主事没想到他这样护短,只好答应着去了。章衡有个毛病,凡事都想亲力亲为,交给别人便觉得不放心,无奈精力有限,很多事必须放手。放手了又时时过问,稍有不满便接过来自己做。他叫人去附近的成衣店买来一套女装,等张春来了叫他换上。张春是一名书吏,个头比晚词略高一点,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换上女装,用帕子裹住头,很像那么回事。
阳主事一愣,听出这话是护着范宣的意思,深感意外,急忙解释道:“其他人卑职也考虑过,终不及范宣合适。”
章衡道:“范宣身体不好,我看张春更合适,你去叫他过来。”
阳主事没想到他这样护短,只好答应着去了。
章衡有个毛病,凡事都想亲力亲为,交给别人便觉得不放心,无奈精力有限,很多事必须放手。放手了又时时过问,稍有不满便接过来自己做。
他叫人去附近的成衣店买来一套女装,等张春来了叫他换上。张春是一名书吏,个头比晚词略高一点,眉清目秀,皮肤白皙,换上女装,用帕子裹住头,很像那么回事。
章衡道:“你在院子里走一圈,让我瞧瞧。”
苏景期和姚尚书都出来看热闹,张春不走则已,一走便露馅了,步子迈得老大,手臂不会打弯,直挺挺地摆来摆去,分明是个男人。
没走几步,苏景期便笑弯了腰,姚尚书也笑得胡须乱颤。
章衡皱眉道:“张春,你没看过女人走路么?”
张春想了想,一脸忍辱负重地走起了小碎步,腰和屁股乱扭,每走一步,屁股送出去老远,扭得不像良家女子,也不像妓女,倒像是中了邪,看得章衡只想给他一脚。
苏景期笑得肚子疼,摆手道:“行了行了,你这样犯人见了都吓跑了,还抓个屁!”
张春停下那折磨人的表演,看着章衡委屈道:“大人,这差事卑职实在不能勾当,您另选高明罢。”
章衡不明白自己一看就会的事,别人做起来怎么这样难。这种困惑自从懂事起,时常伴随着他,当下没好气道:“换了衣服,出去罢。”
话音刚落,刘密走了进来。因他常来,门口的兵士也没有阻拦。见院子里站着一名女子,他先是一愣,定睛细看,道:“这不是张春么?怎么打扮成这样了?”
章衡道:“有一桩妇女失踪案,我们这里正打算挑个人男扮女装去做诱饵。”
刘密笑道:“好个出其不意,亏你们想得出。”
章衡道:“这也是没法子,女人胆小,路上容易露怯,况且出了事不好交代。”
两人说着走进屋,张春换了衣服出去了,刘密道:“要男扮女装,我看范宣比他合适多了。”
这话别人说都没什么,从他嘴里说出来,章衡不能不多想,莫非晚词那日在集贤殿上的表现叫他起疑了?怎么可能呢?他决计想不到晚词还活着。
心里疑虑重重,面上只是淡淡一瞥,道:“范宣体弱多病,受不得惊吓。”
刘密道:“难怪那样瘦。”沉吟片刻,道:“既如此,我去做诱饵罢。”
章衡笑道:“你若愿意,再好不过了。”
这日一早,天便阴惨惨的,密云如厚重的棉絮堆在头顶,风吹云动,越聚越多,像是酝酿着一场大雨。阳主事急忙派人去大理寺通知刘密,自己带了两名兵士乘船前往清晖桥。
晚词不愿错过这场好戏,雇了顶轿子,比他们更快一步到了清晖桥附近的土地庙。
土地庙一般很小,堪堪容得下土地公和土地婆的神像,像一只大衣箱。这座土地庙虽然破败,却有普通人家的两间屋子那么大,孤零零地矗立在田野间。
晚词打发了轿夫,走到庙里,躲在一幅脏得辨不出颜色的垂幡后。
那厢阳主事等人到了清晖桥下,弃船登岸,让船家离开。此时天色愈发昏沉,三人迎着风向土地庙走去。
晚词听见他们来了,也不作声。三人各自找地方躲好,只等刘密引那贼人过来。
土地庙北面是灵山,山脚下的白燕河宛如一条玉带,穿过清晖桥。载阳主事等人的船离开不久,一只乌篷船缓缓而来,停在桥洞下。戴着蓑帽,身披蓑衣的男子坐在船头,一双鹰眼向岸上逡巡。
忽然,他看见一抹高挑孤立的倩影走在空荡荡的路上,目光立时将她锁定。
她戴着帷帽,轻纱遮面,身穿杏色春罗衫,下腰系白绢裙儿,款款走来,好像没有脚,乘船一样。疾风中,她衣袂鼓起,裙裾飞扬,像一朵迎风招展的鲜花。每一摇,每一晃,都牵引着他的视线。
男子平生未曾见过这等尤物,心中大喜,期盼着快点下雨。
哗的一声,瓢泼大雨从天而降,那女子环顾四周,提起裙子向土地庙跑过去。男子看着她进了庙,方才走过去,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伸入窗棂缝隙,向里面吹气。
晚词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异香,心知不好,忙用手帕捂住口鼻。她想提醒其他人,又怕出声惊跑了贼人,庙里光线暗淡,也没法做手势,使眼色,正暗自着急,一声闷响,躲在神像后面的阳主事已经晕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两声,两名兵士也倒下了。
刘密听这动静,心知不对劲,屏住呼吸,身子一歪,倒在旁边的草垛上。
窗外男子估摸着差不多了,心急火燎地走进来,见美人娇弱不胜地倒在那里,喜滋滋地上前。
“站住!”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男子吃了一惊,暗道怎么还有人在?这人怎么没中迷香?寻声望去,见垂幡旁站着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
刘密也没想到还有人在,趁机翻身而起,拔出藏在袖中的刀向男子背心砍去。
男子猝不及防,蓑衣被劈成两半,背上多出一道血口,吃痛之下,惨叫一声,拔足逃向门外。
晚词看呆了,见刘密追到门口,身子一晃,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刘大人,你中了迷香,莫追了!”
“范主事?”刘密四肢发软,浑身无力,右手犹紧攥着刀,一双眼睛透过轻纱狐疑地看着她,道:“你一直在这里,为何未中迷香?”
晚词道:“我儿时机缘巧合,服过一味草药,之后便百毒不侵了。”
刘密默了默,道:“竟有如此神奇的草药,范主事真是有福之人。”
晚词扶着他在一条破板凳上坐下,从袖中摸出火绒,点起供桌上的蜡烛,看了看阳主事等人,都昏死过去了。
“刘大人,你想睡便睡罢,我守着你们。”
刘密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皮似有千斤重,却不想睡。灯光中的范宣是重影儿,两副单薄的身板儿,两张姣好的容颜,叠在一起界限不明,像个谜团。
“范主事,你会武功么?”
“不会。”
“那你方才站出来,我若没有醒,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晚词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偏着头想了想,笑道:“我就说我是唐门大弟子,有独门暗器,他若不束手就擒,休怪我手下无情。”
刘密笑起来,拿帕子擦干净刀锋上的血,遗憾道:“差点就捉住他了,此番打草惊蛇,他日后必定更加小心了。”
晚词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会有机会的。”
刘密道:“可是晚一日,那些失踪的女子便多受一日苦,叫人于心难安。”
晚词叹了声气,怕说多了惹他疑心,不再言语。雨点沙沙打在屋顶上,从破洞处漏下来,滴答滴答敲击着桌面。困意一阵强似一阵,刘密撑不住,闭上眼睛睡去了。
烛火在冷风中摇曳,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
晚词仰头看着色彩斑驳的神像,感慨万千,心中酸甜交杂,还泛着一丝苦味。
忽闻马蹄声近,似有十万火急,眨眼间便在门前停下。晚词唯恐是贼人的同伙找来了,一颗心都吊了起来,只见一人头戴蓑帽,身披油衣疾步而入,带进来一股凌厉的冷风,几乎将烛火扑灭。
晚词看清那蓑帽下沾满雨水的脸,惊喜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章衡打量着她,眉头微松,又看了看没有反应的刘密,道:“刘大人怎么了?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