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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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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叶青

    晚词万没想到宋允初这种人会纡尊降贵来慈幼院,呆了片刻,心知避不过,只得强作镇定,和师惠卿迎上去。宋允初穿着一领青织金缎长袍,束发冠上嵌着一颗颗明珠,日光下甚是显眼。晚词不住在心内告诉自己,他决计认不出来,走到跟前还是不敢擡头,拱手行了一礼,道:“不知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师惠卿毕竟是服侍太子的人,从容道个万福,再无别话。宋允初笑道:“小范主事,那日在沧州码头,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晚词万没想到宋允初这种人会纡尊降贵来慈幼院,呆了片刻,心知避不过,只得强作镇定,和师惠卿迎上去。

    宋允初穿着一领青织金缎长袍,束发冠上嵌着一颗颗明珠,日光下甚是显眼。晚词不住在心内告诉自己,他决计认不出来,走到跟前还是不敢擡头,拱手行了一礼,道:“不知王爷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师惠卿毕竟是服侍太子的人,从容道个万福,再无别话。

    宋允初笑道:“小范主事,那日在沧州码头,听说你病了,如今可好了?”

    晚词道:“托王爷的福,早就好了,一直想去拜会王爷,只怕王爷回京事多,不得空。”

    她一颗心在胸膛里砰砰跳,说话声气都透着一丝异样。宋允初见她深低着头,十分局促的样子,只当是出身寒微,难免小家子气。

    他转眸打量着师惠卿,她身穿素罗衫,腰系墨花裙,头戴白玉梅花簪一枝,朱颜绿鬓,好比清水出芙蓉,不甚惊艳,面上恭维道:“久闻师姑娘貌比西施,才若班姬,今日得见,果真是绝代佳人,难怪皇兄喜欢。”

    师惠卿淡淡道:“王爷过奖了,小女子薄柳之姿,能得太子青睐,实乃三生有幸。”

    三人寒暄一番,进屋坐下,宋允初问晚词这里有多少孩子,平日教些什么,晚词知道他哪里关心这些,不过是做做样子,面上恭敬,心中鄙夷。

    谈话间,宋允初感觉这间陈设简陋的屋子里有种熟悉的气息,令他想起那睽违已久的身影。他环视四周,试图找出这气息的源头,目光掠过一旁吃茶的师惠卿,不禁顿住。

    她没有一丝风尘气,宛然闺阁中人,眉眼间那抹清愁神似晚词。倘若晚词厌恶他,是因为早已有了心上人,那人除了太子,还能是谁?

    倘若是太子帮她金蝉脱壳,诈死逃走,势必不会让她以本来面目示人。宋允初知道有些医术高明的大夫能改变人的容貌,会不会眼前这个师惠卿就是她?

    这个离奇的念头像一粒火种迸进他的脑子里,点着了对太子的妒忌,对晚词的怨恨,在她还活着的兴奋煽动下,顷刻间烈火飞腾,烧得熯天炽地。

    他双目炯炯,看得师惠卿好不自在,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孩子们,失陪了。”

    宋允初思绪混乱,也想独自静一静,道:“你们去忙罢,就像我没来一样。”

    晚词巴不得这一声,立马跟着师惠卿出去了。

    他们一走,那股熟悉的气息便消散了,宋允初全然不想那气息的源头或许是范宣。他怎么想得到,那装神弄鬼,故布疑阵,偷了晚词的奸夫会让她女扮男装,科考做官。

    他不知道,这世上当真有人为博红颜一笑,愿豁出一切。

    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想,把太子和师惠卿恨个不了,千奸夫,万淫妇的暗骂。

    晚词恭送他上马离开,在烈日下出了一身冷汗。

    太子府里,宋允煦正和章衡对弈,章衡道:“那日在沧州码头,鲁王拉着微臣说了许多话。”

    宋允煦听了那些话,笑道:“我这个四弟和他母妃一样,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小时候波斯进贡了一只玳瑁猫,母后和梁贵妃都很喜欢,父皇送给了母后。没过多久,四弟来母后宫里玩,被小玳瑁抓伤了脸,梁贵妃在父皇面前狠狠告了一状,父皇便让人把小玳瑁杀了。”

    他叹了口气,道:“我和母后都知道四弟是故意逗弄小玳瑁,可又能怎样呢?”

    章衡道:“殿下和娘娘太温良了,换做微臣,一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宋允煦笑道:“这正是我离不开丽泉的原因。”落下一枚白子,又道:“四弟约我十二一早去西山打猎,你和我一道去罢。”

    章衡回到家,走进花园里的一间抱厦,关上门,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角落里的一只木箱,一条通体翠绿的竹叶青盘曲在箱中。

    章衡养了它一年多,每日喂它抹了苏合香的活青蛙,活老鼠。苏合香是宋允初最常用的香料。它见了宋允初,一定会像见了那些青蛙老鼠,窜上去一口咬住他。这等毒物,一口便足够要他的命。

    西山本就多蛇,在那里动手再合适不过,可是会不会连累太子?

    章衡望着正在进食的竹叶青,犹豫不决。竹叶青吞下一整只老鼠,身子鼓起一块,懒洋洋地躺了一会儿,爬上章衡的手背。章衡打小喜欢这些危险的东西,比起人,它们还是安然多了。

    嫣红的合欢花缀满枝头,宋允初躺在树下的竹榻上,脸颊和花一样红。血脉偾张的快感渐渐平复,他从云端悠然落地,睁开一双空虚的眼,望着旁边打扇的芸娘。看久了,她和晚词并不像,她没有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傲气,脸上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一件廉价的仿品。

    他为什么要将就一个仿品?真品明明是他的,倒让太子落得受用,岂有此理!

    他腾地坐起身,神情忿然,芸娘不安道:“王爷怎么了?”

    宋允初不理她,叫人备马,带了一班随从,骑马直奔师家。此时已有二更,一行人举着火把,提着灯笼,浩浩荡荡来到师家门前。

    师妈妈陪笑上前道:“王爷光降,不知有何贵干?”

    宋允初瞥她一眼,道:“你们院里人家,做的风月生意,你说我来做什么?”说罢,径自转入中门,在一把犀皮交椅上坐了。

    师妈妈诚惶诚恐,道:“小女惠卿今晚身子不适,恐怕不能服侍王爷。”

    宋允初冷笑道:“身子不适?那若是太子来了,她能不能服侍?”

    师妈妈见这架势,分明是冲着太子来的,两头她都得罪不起,好生为难。

    宋允初唰的一下抽出佩剑,指着她道:“带我去见师惠卿,不然割你的肉喂狗。”

    师妈妈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带着他走到庭院深处的一间绣阁前。师惠卿不知外面的动静,还在房中抚琴。琴声缥缈悠扬,回荡在庭院里,宋允初看着窗纱上的纤影,疑似在梦中。

    他怔了一会儿,推开师妈妈,便要闯进去。师妈妈扑通跪下,拉住他的衣摆,苦苦哀求道:“王爷,太子有话,不让惠卿服侍别人。您可怜可怜小的们,高擡贵手罢!”

    宋允初擡脚踢在她心窝上,恨声道:“老虔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勾当!”

    师妈妈痛得撒开手,捂着心口,眼前发黑。

    宋允初推门而入,屋里挂着一盏鸳鸯灯,博山古铜香炉里细细地喷着香。师惠卿坐在琴几后,心知来者不善,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他。这副拒人千里的神情,宋允初再熟悉不过。成亲五载,她对他一直是这样,好像他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强盗。

    他过去最痛恨她这样,如今见了,却有些欢喜,健步上前,攥住她的手臂。

    师惠卿眉头紧蹙,满眼厌恶,挣扎道:“放开我!”

    宋允初益发用力,灼热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她的脸庞,低声道:“晚词,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