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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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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路难(下)

    晚词把眉毛涂粗,颔下粘了假胡须,与平日的模样大不相同,没想到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便认了出来,心下一惊,从容起身还礼道:“尊驾认错人了,在下是大同府的秀才贺云。”那人面无表情道:“我在京城见过范主事,错不了。听说范主事惹上了麻烦,鲁王派我们来护送你去济南,等雨停了,便走罢。”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鲁王?晚词骇然非常,眼见抵赖不过,索性问道:“我与鲁王素无来往,他为何事找我?”“我们也不知道。”四人站在檐下,高大的身形像一堵难以逾越的墙挡住她的去路。晚词想宋允初这当口派人来,势必也已知道我是女子。

    若是为了打击太子和丽泉,孟相与他目的一致,他何必多此一举?若不是,又是为了什么呢?

    晚词把眉毛涂粗,颔下粘了假胡须,与平日的模样大不相同,没想到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便认了出来,心下一惊,从容起身还礼道:“尊驾认错人了,在下是大同府的秀才贺云。”

    那人面无表情道:“我在京城见过范主事,错不了。听说范主事惹上了麻烦,鲁王派我们来护送你去济南,等雨停了,便走罢。”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鲁王?晚词骇然非常,眼见抵赖不过,索性问道:“我与鲁王素无来往,他为何事找我?”

    “我们也不知道。”四人站在檐下,高大的身形像一堵难以逾越的墙挡住她的去路。

    晚词想宋允初这当口派人来,势必也已知道我是女子,若是为了打击太子和丽泉,孟相与他目的一致,他何必多此一举?若不是,又是为了什么呢?

    不管为了什么,落在宋允初手里的下场绝不会比落在孟相手里好多少。

    晚词看着这四个人,他们应该是宋允初的亲兵,自己虽有梅花筒,一对四也毫无胜算。寻思之际,门外又传来马嘶声,三名身披蓑衣的男子下马走进来,领头的又矮又胖,滚圆身躯撑开蓑衣,活像一只豪彘,后面两人不胖不瘦,都在三十出头的年纪。

    他们是左山的手下,原来左山想范宣心里有鬼,对杨京霄说去成都这话多半是假的,依旧让手下在浮山县周围搜寻。

    “这该死的雨,下个不了!”三人抱怨着,见檐下站着四名男子,以为只是避雨的行人,再看台基上的晚词,豪彘眼睛一亮,好像盗贼看见了黄白之物,狂喜道:“范宣!”

    晚词摸了摸颔下的假胡须,心中好不郁闷,怎么一个两个都能认出我?面上苦笑道:“尊驾又是哪位?我们几时见过?”

    “总算找到你了!”豪彘恶狠狠道:“相爷想见你,请你跟我们回京。”

    “鲁王才派人来请我去济南,你们又来请我回京,不如你们商量一下,我到底该去哪里?”

    三人齐齐一怔,再度打量旁边四人,神情谦卑了许多,豪彘作揖道:“原来是鲁王府的弟兄,失敬失敬。相爷确实有急事要见范宣,还望四位行个方便。”

    四名亲兵一言不发,之前与晚词说话的那个,大约是头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前抽出豪彘腰间的佩刀,向他咽喉一抹,鲜血喷出老远。豪彘的两名同伴脸色遽变,急忙拔刀自卫。

    晚词不想宋允初的亲兵会对孟相的人下手,见状呆了一呆,正欲乘乱逃跑,只听两声惨叫,乱已平息,那两人也倒在了地上。

    雨水冲刷着尸体,血腥味浓重,一道道殷红蜿蜒流向低洼处。晚词暗自埋怨孟相的人不中用,死则死矣,也不给活人创造一点机会。绛月挨着她浑身乱颤,车夫缩在墙角尿湿了裤子。

    四名亲兵依旧面无表情,等雨停了,头领方道:“范主事,我们走罢。”

    晚词给车夫一锭银子,一匹马,打发他走。她和绛月上了马车,一名亲兵替她们赶车。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沙河边,一只大船停泊在此。

    吴典见他们来了,急忙下船,笑容满面迎上前,作揖道:“范主事受惊了。”

    宋允初的心腹长史官,晚词当然认得,打量他一番,却问道:“阁下是哪位?”

    吴典报上姓名,晚词还礼道:“吴先生,这几位小将适才杀了孟相的三名手下,我小小一名刑部主事,敢问何德何能值得鲁王如此相待?”

    吴典道:“范主事才高八斗,王爷不忍你被人断送,再三叮嘱我不惜代价,也要将你平安护送到济南。”

    晚词不信宋允初有什么惜才之心,这个人劣迹斑斑,任何美好的品性都和他沾不上边。她见吴典态度殷勤,近乎谄媚,心中有数,宋允初想必是看上女扮男装的范宣了,忍住一声冷笑。

    上了船,说了会儿话,吴典让一名丫鬟送她和绛月去中舱休息。舱房布置得精致华丽,晚词却感觉身在逼仄幽暗的死牢,明明是七月里,冰冷的气息笼罩四周。

    吃过晚饭,那丫鬟出去打水,绛月无措地看着晚词,道:“姑娘,这下如何是好?”

    晚词低声道:“稍安勿躁,我们现在就算逃出去,也会被孟相的人抓住。不如让他们送我们一程,到了通州再说。”

    绛月点点头,道:“姑娘,您说鲁王是不是上回在芙蓉浦见色起意,如今得知您是女子,想将您占为己有?”

    晚词不做声,心想若果真只是如此,还不算最糟。她总觉得吴典的态度有些不对劲,这个人很讲分寸,以往对宋允初的宠妾也没有这般殷勤。

    “说起来,我家里也出过几桩怪事,范主事想不想听?”

    回想那日宋允初说话的神情,莫非他认出来了?晚词心下觉得不可能,却忍不住害怕。她和十一娘的计划,要说破绽,只有一个,就是棺材里的石头。寻常人绝不会去开棺,可是宋允初不一定。

    她不怕自己受难,当初选择这条路,她便想好了,十一娘来去无踪,谁也捉不住,至于自己,搭上性命也值得。哪知十一娘不是浪迹江湖的飞贼,而是朝堂之上的章侍郎。她若知道,怎么会答应他!

    这个满嘴谎话的贼囚,早就算计好了,根本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姑娘……”绛月见她泪流满面,自家心里也是酸楚,拿出手帕替她拭泪,安慰道:“姑娘是文曲星下凡,有太上老君,文殊菩萨,文昌帝君,满天神佛保佑,定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保佑,就算有,也是有情人假扮的。他并非无所不能,他也会遭人算计,受伤流血。倘若连累他,如何是好?

    晚词越想越怕,低头靠在绛月单薄的肩上,泣不成声。

    吴典知道范宣多半便是王妃赵氏,想她金蝉脱壳,与人私奔,摇身一变成了范宣,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还叫王爷念念不忘,简直有些佩服。

    起初对她看得紧,后来听她旁敲侧击打探王爷的起居日常,眉目间大有怀念之意,心中又鄙夷起来。

    到底是个女人,外面日子难过,便想着做王妃的好了。料定她不会逃跑,渐渐放松了。

    宋允初收到吴典从赵州传来的信,说范宣找到了,正在回来的路上,兴奋得片刻都坐不住,想早点见到她,又怕途中出岔子,竟带了一队人马,亲自前往通州迎她。

    这日侵晨,到了通州附近,官道上雾气弥漫,还没什么人走动。铎声由远及近,一辆马车从轻纱般的白雾中迎面驶来,宋允初没有在意,策马飞驰而过。

    死别又重逢,这是何等的喜悦。

    他心里好像揣了只兔子,扑腾扑腾跳个不住,略带凉意的晨风拂在脸上,反而愈觉燥热。他恨不能缩地成寸,下一刻便赶到她身边,只要她肯低头认错,过去的账便一笔勾销。他如此大度,她总该死心塌地了罢。

    从此,他们或许能举案齐眉,不再争吵,做一对恩爱夫妻。

    船上吴典等人乱作一团,忽见宋允初驾到,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跪成一片。

    宋允初拧起眉头,道:“出什么事了?”

    吴典抖抖索索道:“王爷,范宣不见了!”

    宋允初浑身僵住,道:“怎么不见的?”

    “昨晚值夜的人吃了几杯酒,一时大意,中了她的暗器,让她跑了。她那暗器好不厉害,几个人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紧赶慢赶,终究是错过。他的心意,她全然不在乎,从头到尾,她对他只有厌恶。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宋允初眼前发黑,脸色发白,欢喜如云烟散去,连日来的劳累涌遍全身,竟一头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