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破阵子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所属书籍: 破阵子

    风流调(下)

    章衡布置周密,饶是飞鹏帮耳目众多,一点风声也未收到。月仙照旧去春柳棚唱戏,刘密看她好像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好生不忍。他知道月仙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可是她若生在一个好人家,怎么会走上这条路?人生看似有无限选择,其实许多事从呱呱坠地的一刻起便难以改变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月仙做不到便该死么?连日来,刘密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围绕着月仙的问题,争吵不休。刘父刘母则对范荷的事好奇至极,整日向儿子打听内情,并且保证不告诉街坊邻居。这种保证当然不可信,刘密总是敷衍搪塞,有时干脆装聋作哑。

    章衡布置周密,饶是飞鹏帮耳目众多,一点风声也未收到。月仙照旧去春柳棚唱戏,刘密看她好像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好生不忍。

    他知道月仙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可是她若生在一个好人家,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人生看似有无限选择,其实许多事从呱呱坠地的一刻起便难以改变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月仙做不到便该死么?

    连日来,刘密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围绕着月仙的问题,争吵不休。

    刘父刘母则对范荷的事好奇至极,整日向儿子打听内情,并且保证不告诉街坊邻居。这种保证当然不可信,刘密总是敷衍搪塞,有时干脆装聋作哑。

    刘父刘母看出他心事重重,又见他不愿多谈范荷的事,便以为他也中意范荷,只是被章衡捷足先登了,私下说起来,都很心疼儿子。

    刘密这日散班回来,坐在院子里捡一大筐制香用的玫瑰花。他被两个自己吵得精疲力尽,很没出息地想把难题交给天意去解决。

    这筐花若是奇数便救月仙。

    一朵,两朵,三朵……他看着手里娇艳欲滴的玫瑰,不知自己究竟期待哪种答案。

    刘母走过来,在小杌子上坐下,打断了他的数数,道:“娘知道你喜欢那位范姑娘,既然她已跟了章大人,便放下罢。要我说,那姑娘心大得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真娶回来也够你受的。”

    刘密看着面带嫌弃的母亲,微微蹙起眉头,她看不上月仙,也瞧不起晚词,大约在她眼里,只有木讷无趣的深闺小姐才是好儿媳罢。

    “母亲说笑了,范姑娘花容月貌,才华横溢,只有丽泉那样的好男儿才配得上,我并无非分之想。”

    刘母又说了两句,起身去做饭了。

    刘密捡起一朵玫瑰花,数到哪儿了?不重要了。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总觉得月仙和晚词,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有一点相似。

    她们都不服乖蹇的命运,要走一条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罪大恶极的路。母亲对晚词的嫌弃,奇妙地加重了他对月仙的同情,将他从犹豫不决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月仙刚唱完一出《断桥》,正坐在镜台前卸妆,刘密的身影出现在镜中,越来越近。

    月仙对镜笑道:“刘大人,好些日子没看见您了。”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青油绢伞,又道:“外面下雨了么?”

    刘密嗯了一声,将伞放在一旁,掇了张圆凳坐下,道:“近来公务繁忙,累得昏头昏脑,今日忽然想听姑娘的妙音,便来了。”

    月仙转头瞥他一眼,面含娇嗔,道:“方才奴在台上唱,大人不来听,这会子又叫奴唱,真会磨人。”

    刘密合掌道:“姑娘行行好,我不想听戏,都听腻了,你唱个曲儿与我听,好不好?”

    月仙扑哧一笑,拿他无法的样子,道:“大人想听什么?”

    “《门泊东吴》。”

    月仙怔住了,心想这不是在灵宝县的客店里,我以宁月仙的身份叫他唱的曲儿么?

    莫非他认出我了?月仙忽然不敢看他,垂下眼睑,定了定神,轻轻哼起调子,曼声唱道:“玉皇许我结姻缘,分明是玉女金童做对眠。眼前虽好,他时怎圆,欲图长久,须是改迁。姐道,郎啊,我听你学子个姑苏台上西施去,门泊东吴万里船。”

    周围几个打杂的都停下手里的活,侧耳倾听。刘密眯起眼睛,似乎沉浸在她婉转甜美的歌声中,叫人看不出端倪。

    月仙缓缓擡起眼眸,参详他眼角眉梢的暗语,想他不像是在试探我,而像是在提醒我,提醒我什么呢?

    她开始感觉不妙,歌声却益发悠扬,恰似枝上流莺,一曲终了,端的是余音绕梁。

    刘密睁开眼,与她目光相对,微微笑道:“唱得真好,姑娘要回去了么?”

    月仙点点头,他将伞递过来,道:“外面雨大,这把伞送给姑娘用罢。”

    月仙道:“那你呢?”

    “我多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天黑路滑,姑娘小心慢行。”

    月仙撑开伞,步入茫茫雨幕中,借着路边店家的朦胧灯火,她擡头只见伞上画着一枝灼灼桃花。是桃,还是逃?一股热流涌上鼻尖,好像雨水穿透了伞面,霎时淋湿了她的脸颊。

    回到葛宅,月仙察看四周,方才发现多了几处布置巧妙的暗哨,情知告诉同伴也来不及了,或许还会连累刘密。思来想去,她走到房中,吃饭睡觉,一切如常。

    这是十月二十六的晚上,章衡与宋允煦约定二十八动手,飞鹏帮在京的所有窝点已然被天网笼罩。月仙就算给同伙通风报信也无济于事,刘密给她的时间,仅够她一个人逃跑。

    到了二十八晚上,章衡带着一队人马和曹经略派来的居偏将在飞鹏帮总坛附近汇合。居偏将带了五百精兵,还有许多火器,两队人马前后包抄上山。

    山上的土匪们正在庆祝大当家的生辰,三更时分,一个个吃得烂醉如泥。砰的一声巨响,外面火光骤起,大门被火药炸得粉碎。官兵冲进来,众匪措手不及,死的死,伤的伤,大败亏输。

    大当家索守绪虽然武功高强,一番交战下来,毕竟寡不敌众,居偏将上前将他生擒。

    二当家沈全海和那名胡姬不知所踪,章衡在胡姬房中发现大量五石散,还有一份赠送五石散的名单。

    宋允初的名字赫然在上,章衡心头狂喜,命人将总坛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找到宋允初,孟衍等人写给索守绪的书信,还有十二年前被劫的那批军械。

    次日下午,晚词见他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笑道:“此行想必收获颇丰。”

    章衡道:“那日你说葛玉芝和鲁王吃着一样的五石散,我便想鲁王极有可能与京中的某股势力勾结,这股势力或许还和孟相有关。孟相一直不满太子,想拥立鲁王本在情理之中,果真叫我猜中了!”

    晚词看了那些书信,喃喃道:“难怪他有时吃醉了酒,说什么太子也未必能坐上皇位,我只当他是妒忌疯了,如今想来,必是孟相给他话了。”

    章衡道:“孟衍这老匹夫,十二年前便勾结飞鹏帮抢劫朝廷运往西北的军械,栽赃诬陷先君。若不是他,先君也不会郁郁而终。皇上这些年也看出些端倪,只是找不着证据。这下铁证如山,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宋允初身为皇子,私交权臣,犯了天子的大忌。晚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云空,心想他这逍遥王爷怕是要做到头了。

    倘若我还留在鲁王府,丽泉能否查到这一步?宋允初的命运是否也因为我的选择改变了?

    天道邈悠悠,答案她当然无从得知。

    数日后,章衡收到宋允煦的信,说京中一切顺利,葛玉芝与数名飞鹏帮头目被擒,宁月仙在西山坠崖身亡。

    春柳棚的戏子杨玉珊便是大名鼎鼎的女土匪宁月仙,这一消息轰动京城,当晚追捕宁月仙的一百多名官兵皆与有荣焉,逢人便说宁月仙被逼跳崖的情形。虽然描述有所出入,甚至相去甚远,但都绘声绘色。

    听众中有人问道:“那尸体找到不曾?”

    说话的官兵把眼一瞪,道:“百丈深的悬崖,底下又没有路,怎么找?她就是大罗金仙,掉下去也必死无疑。”

    那人是月仙的戏迷,闻言叹息一声。

    刘密想不通月仙为何不事先逃跑,他站在罡风阵阵的崖边,望着黑漆漆的崖底,明知荒谬,还是忍不住怀疑,她真的死了么?